《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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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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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应该让给他这个恩人睡,而我,只需要怀着感恩的心情去睡地板。面对此人无赖又不知廉耻的嘴脸,我秉奉着敢怒不敢言的光荣传统,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耗到晚上一脚将他踹进里床,为自己硬挤出一片天地。虽然第二天醒来后发现,我的身上盖着小屁孩的棉被,我的脑袋枕着小屁孩的胳膊,小小地良心发现了一下,但这根本无法抹杀他阶级敌人的丑恶面目。

    ……厄,这样想来,或许是有些不方便吧?

    “莫姐姐说笑了,我和简狼连日打扰两位已经多有不便,如今还为我特意腾出一间厢房,更让我不知何以为报。既然红姨和姐姐真心待我,我惟有一切听凭姐姐的安排……”马屁刚拍到一半,水阁外跑进来一个青衣小鬟,脸上满是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姑,姑娘,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她连声叫喊,口沫横飞,我看她有些眼熟,似乎是这几日服侍我和简荻起居的小鬟。

    “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看别吓坏了公子。”莫忧一声轻叱,追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顺了口气,冲我喊道:“方才奴婢服侍公子的妹子梳洗后,姑娘询问公子去了哪里,奴婢据实以告,她便出来寻找公子。想不到,想不到刚走到馨芳院,恰好让等在花厅的展公子看到了,那展公子见姑娘花容月貌,于是就……就……”

    “就什么!?快说!”我惊地倏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臂急问,“阿荻究竟如何了!?”

    “姑娘,姑娘被展公子连拖带拽地抱进了厢房,我一路在后面跟着,后来展公子的家仆将我撵出了院子,再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那小鬟被我吓得瑟缩不已,倒退数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心仿佛被人狠狠掼了下,痛得我几欲窒息,莫忧走过来扯住我的衣袖,被我甩手推开。

    我拔脚急跑出凉亭,一路见人就问馨芳院在哪,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只是想着那晚在花树下,简荻曾问过我的话,我的眼中再看不到妙不可言的美景,耳中再听不到莺歌燕语,惟有那夜刻入我心头的那个人,那双眼,和那一丝一缕绕指而过的青丝。

    我,是否会在危难时护他周全?我对他的承诺,是否真心?我……

    脑子里乱作一团,我的脚下不敢停歇,终于找到馨芳院,刚迈进花厅就被几个奴仆打扮的恶汉伸手拦下,推推搡搡地喝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疯子?滚一边去,别惊扰了咱家公子的雅兴!”

    我被推得踉跄倒退出花厅,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几个恶汉像墙一样堵在花厅门口,我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四下找寻可以用来打架的板砖,可惜砖地砌得过于平整,我眼尖地看到廊下角落里放着一把大扫帚,恶狗抢屎般的扑过去抄在手中,挥舞着朝众人横扫过去。

    昔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我,我,我今日冲冠一怒为蓝颜,老娘和他们拼了!!

    许是从来没见过我这等泼妇撒疯的彪悍打法,那几个恶汉呆愣当场,直到身上结结实实地被拍了几下,才龇牙咧嘴地把我包围起来。看架势他们大概可能也许是准备对我进行围殴,我大吼一声,虎躯一震,豁出命不要和他们周旋起来,一条大扫帚被我舞得虎虎生风,七八只拳头竟没能抵挡下我的攻势,给我一阵乱拍扫苍蝇一样地赶跑了。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我急了……我急了我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我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着实把花厅周遭的人虫鸟兽全体吓得不轻,不光那几个恶汉没了影,院子里连个鬼影都不见。我扛起扫帚闯入后堂,正气凛然地奔到厢房门口,刚要提脚踹门,从里面传出几声轻薄孟浪的调笑,让我一瞬间呆在原地,提起的脚硬生生没有踹下去。

    “展公子一身好嫩的皮相,让本……让奴家好欢喜哟!”简小屁孩无比淫荡贱到骨子里的声音轻飘飘地灌进耳中,我差点一口鲜血喷到门框上。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难道我不是来英雄救美,而是棒打鸳鸯顺便捉奸成双?满腔热血刹时间冷却下来,我杵着扫帚站在门外,犹豫着是该转身就走,或者留下来听听现场。

    “诶呀!展公子你别这么猴急嘛,咱们先培养下感情……诶诶诶!我这衣服料子可是上好的冰绡……”

    断断续续地嘻笑声从房里传出来,我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那姓展的说了什么我虽然半句也听不到,但简小屁孩扯着嗓门故意调戏人家的话,我是一字不漏全领教了。

    房里半天不见任何动静,估计他们正在努力增进彼此了解培养感情中,唇边冷笑连连,我转身欲走,房中忽然传出“啪”一声脆响,紧接着撕扯布帛的声音不绝于耳,砸杯子,掀凳子,最后是床板被砸的“砰砰”声。

    “救……”

    简荻细弱蚊声的求救钻进耳中,我返身正要抬脚踹门,脑海中恍惚闪过君亦清怨恨的眼神。多少次午夜辗转难眠,我都在重复地作着同一个梦魇,梦中一双手总是不断地追赶着我,只要我停下脚步,那双手便来掐住我的喉咙将我掀翻在地,我拼命地跑,拼命地逃,却总也摆脱不了跟随在背后的那双眼睛,那双眼,冰冷怨毒,仿佛可以洞穿我的一切,将我逼到绝境,逼到地狱的最底层。

    我在梦中苦喊,乞求,醒来却发现一切依旧,没有人带来救赎,没有人施舍怜悯,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徘徊在这个冷漠的世界。

    他说他恨我,可我又该恨谁?谁操纵了我的命运,我却无力反抗!?

    君亦清那双愤怒的眼睛,与简荻的脸交叠在一起,花树下蜷伏在我身畔的少年,他的青丝如缎,他抱着我说讨厌,眼角却盈满笑谑。

    伤!痛!辛酸和悔恨!齐齐涌上心头,交织缠绵成无边的业火,灼烧着我的灵魂,我被烧得支离破碎,只有少年温煦的笑容,偶尔照亮我心里那块被深藏的阴霾……

    无法再想下去,脚不受控制地踹开房门,我举着扫帚闯进厢房。床榻上,陌生男子正压在简荻身上啃着他的脸颊,地上零碎撒着被撕成碎片的衣料,简荻粉肩半露,小脸憋得通红,一副我见尤怜的衰样。

    他俩同时被我惊呆了,保持着一个亲一个躲的销魂姿势,扭过头瞪着我。我举起扫帚,径直朝床边扑了过去,展某人被我飞扑而来的气势吓得缩成一团,我拽住他的发髻把他掼到地上一顿暴打,又下死劲地踹了几脚,他嗷嗷乱叫着跑出厢房,我顺手把扫帚摔过去,“砰”一声砸在房梁上。

    打退了采花贼,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床铺上的简荻,他紧蹙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还没等我开口安慰,他已经笑得满床翻滚:“哈哈哈哈哈——!!花丫头!花丫头!我服了,我今儿个才算见识了你的厉害,难怪公子兰拿你当个宝贝疙瘩似的,你可真是……真是女中豪杰!!”

    我被他笑得怔住,呆呆地看着他满床打滚,联想他之前和采花贼的对话,我恍然大悟,一瞬间怒从心头起,双手握拳,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睚眦欲裂,一步步向他逼近,再逼近。

    简荻看我面色不善,利落坐起身,舔着脸笑道:“丫头,你刚刚要是敢在门外再多站一下,本公子今天第二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我嘿嘿冷笑两声:“公子确定我没有坏了公子的‘好事’吗?”

    比恶毒,我不是简小屁孩的对手,只好对他冷嘲热讽,简荻半是认真半是做戏地凝视了我半晌,突然偏过头去,一张小脸被满头青丝遮住。

    “刚才若不是我用计拖住那贼子,让他一时没有得逞,等丫头你赶来救我的时候,只怕我早已被……”

    他的肩头微微颤抖,声音透出无比凄凉。我心里一凛,想起刚才的情景,或许真如简荻所言,他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我赶来相救,才假意屈就与那姓展的周旋,不置被辣手催草。

    伸手过去扶住他的肩头,我将他的身子扳回来,搂进怀里:“好了好了,是我错了,阿荻你受委屈了,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尖尖的下巴硌进我的肩窝,用很浓的鼻音恩了声:“以后不许你再单独去见莫姑娘,不许你比我先起床,不许我睁开眼看不到你,丫头,你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清楚了,再清楚没有了,阿荻说的话我永远都记得,永远都遵守,好不好?”我内心潜藏的母性被他全部激发出来,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道。

    他继续用下巴硌着我的肩膀,我的手继续在他后背上拍着,他的肩越颤越厉害,全身都跟着抖起来。

    “噗哧——!!”

    一声憋到内伤的闷笑从他嘴里喷出来,我出离愤怒了,一把将他推倒回床上,我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有出手将他扇成猪头。

    “公子觉得如此戏弄人有趣吗?”我低头睨着他,冷冷问道。

    “不,不是,没有,一点都没有趣。”他滚进被子里,笑得说不出话,“戏弄你才有趣,是你,是你……太好笑了!”

    “我哪里好笑了!?”再也忍不住他的嘲弄,我气得吼道。

    他止住笑,半边脸还埋在被子里,脸上的表情却让我瞬间怔住。

    “如果不是你闯进房里,现在那贼子已是一堆死肉,丫头,你确实是坏了本公子的‘好事’呢。”

    他的脸仿佛地狱最深处潜藏的修罗恶鬼,自认识他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比娴月殿中诡秘的阴森更让人胆战心惊的表情,此刻流露在简荻的眉宇间,他的全身笼罩在肃杀下,我忍不住打个抖索,从骨缝里往外咝咝地冒寒气。

    他的脸渐渐埋入阴影,再抬头时,又换上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情,只是这一刻,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 浮生梦里花

    十里流光波相照,

    笙歌飞上玉楼腰。

    雨丝淅淅沥沥地洒在江面上,溅起点点涟漪,隔着竹帘望向烟雨中的水云泽,仿佛一切都变得飘渺不定。

    风穿水而过,将船蓬上悬挂的帆布掀开一道不小的缝隙,扑面而来的是江水所特有的味道,还有那数不尽的芦苇婆娑,在风中互相拍打着身体的声响。

    竹帘挡不住雨势,我额前的发很快就被打湿,抬袖擦掉鬓角的水渍,一只手臂横到面前,将卷起的窗布放了下来。

    “丫头,过来这边。”

    简荻拍了拍身边的锦垫,此刻他正像只慵懒的猫儿,倚卧在繁华似锦的纱罗堆里,手中捧着卷许久未曾翻动一页的书。

    我转头看了他片刻,无言地挪到他的跟前。

    他的紫衣层层叠叠包裹在均匀修长的身段上,随性披散的长发横拖在锦纱之间,像极了一条会时刻窜起噬人的蛇。他略偏着头,秀挺的鼻梁下含笑的朱唇,让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山野烂漫处荼靡的粉樱。

    他确实很美,记得当初在含章宫曾听人说起,他是东皋第一美人。我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如画的眉眼,远山般的神韵,让人不觉间动摇了心魄。

    “哧!”简荻的笑声打断了我的凝视,一双凤眸蓦地对上我的视线,他的脸凑了过来,“怎么?看本公子看得入神了?是不是迷恋上了?”

    我伸臂格开和他的距离,他的眉不悦地皱起,扯扯嘴角又靠回锦垫上。

    “公子说笑了。”

    无波无韵地回了句,我依旧将视线调回窗上。挡雨的窗布上印染着碎花,一丝一缕牵绕缠绵,水云泽的雾气缭绕在身周,简荻的紫衣翩飞,衣袂舞动。

    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又美得似真似幻,让人逐渐放松了身心,如坠梦中。只是偶尔梦醒,我会想起那双萦绕在心头的眼睛,弥漫着冰冷的寒意,直盯到内心深处无法逃避的位置。

    身上分明地冷了几分,因为我又想起那双令我恐惧的眼神,像是在嘲弄我的胆怯和无知,妄想抵抗命运的摆布。

    花树下少年美丽的剪影,飞扬的墨发,还有无数数不尽的落英缤纷在肩头、眼底、眉梢。他伏在我的膝头,用那双无害的眼神凝望着我。可是眨眼间,一切都变了,没有群星散布的夜空,也没有银辉的素月,只剩下娴月殿里凄凉的森冷,长跪不起的鲛人灯泛滥着幽蓝的烛火,水晶影动,连汀华美无端的面容时隐时现。

    含章宫十里华阶,无字碑映着日光,姑姑樱紫的宫服散漫在我的眼前,一层又一层,漾起迷迭的涟漪。

    我用尽手段逃出那座华美的宫宇,逃开了那个白衣素雪的人,柔兰阁中望出去的一弯新月,凄清孤寂。

    三日前,君亦清手执玉佩现身清吟,身后跟着上百禁军,将庭院里外包围得滴水不漏。一个奴仆打扮的男子越众而出,跪倒在简荻面前。

    “公子,属下无能,让公子近日来受惊了。”

    简荻在凉榻上翻了个身,眼波未动地说道:“是枫丹啊,紫宸府里恐怕也就你一个人还惦记着本公子的死活吧?”

    那人的头垂得更低,惶恐道:“属下等不敢,请公子责罚。”

    我本欲起身,简荻拉住我的手腕,用力按了下,我只好继续坐在榻沿上,看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一切等回了紫宸府再说不迟,本公子向来赏罚分明。”

    极平常的口吻,却让跪伏于地的那人瑟缩了下肩膀。简荻的唇角擒着抹淡漠的浅笑,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折扇。

    初夏的傍晚,分明是不热的,靠在简荻身边,我甚至觉出些冷来。他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蜜饯,皱起眉抬手要茶喝。

    端起胭脂釉的茶杯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我的手里喝了口清茶,茶香从杯中四溢而出,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起来吧,备下船只,明日启程回王都。”

    越过众人的肩膀,我的目光落在君亦清的脸上,他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神色间透露着凛然。原本修颀的身段,现在看来过分地清瘦了,脸颊两旁也有了突兀的凹陷,将一双晶亮的黑眸趁得愈发清彻。

    他变了,不单只是形貌,连眉眼间的气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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