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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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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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挤身从回廊下的人群中穿过,凑到离他几丈外的地方停住脚步,极目望上去。他懒懒地斜倚在锦垫上,一手支着头,另只手里捏着银脚杯,眉目中薄含三分酒意,眼眸微乜,颊上淡染着红润,原本辉月清雅的芙蓉面貌此刻直教人看得愣了神,魂销神醉。

    妖孽啊妖孽,这人一张祸害脸还偏偏跑出柔兰阁残害大众,也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正冲着他流口水。

    他一定是故意的,跑来这里装醉惹人遐想!

    我在内心唾弃了下他这种不道德的行为,顺手擦掉嘴角滑下的口水。

    ……厄!

    他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眸光流转间投了过来,我缩脖子躲进阴影,却还是感到周围的空气骤然降下几分。

    方才还一阵荡漾的小心肝,此刻被冻成一片片,零落在风中……

    硬着头皮从人堆里钻出来,抬眼和他对视,估计刚才我那满脸花痴表情全被他看入眼底。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唇边浮起古怪的笑容,我瞬间红了脸,仿佛无数根小针同时扎在脸上。

    就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放过我,这次让他逮着机会耻笑我的失态,心里暗恨自己不争气,明知他芙蓉面貌铁石心肠,却仍旧不受控制地被美色迷惑。

    男色啊男色,罪过啊罪过!

    破罐破摔,反正我就是喜欢看他的脸,索性看个够本,我梗脖子顶上他的目光,恶狠狠色迷迷地瞪过去,他眸中笑意更深,喉咙里发出咕噜几声低响。

    憋笑吧,最好憋死你!

    我在心里默念,和他较劲似的互瞪,佛曰我不丢人谁丢人,大不了就让别人误会我为他绝世容颜倾倒,激情澎湃到难以自已。

    空气中咝咝冒出电光,胶着的目光达到浑然忘我的境界,身边的宫人们早就远远地躲开,生怕引火烧身。

    我正预备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公子兰忽然掉转了视线,望向天井中歌舞的美人们,彩衣翩飞,歌影摇曳,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我讪讪地正要低头,蓦地两道刺骨的视线兜头罩下来,我怔忪地看过去,他饱含警告的目光扫过我,又轻描淡写地移开。

    呆立原地,穿堂风吹过后背,阵阵冷汗凝落……

    无暇细想他那冷冷一瞥中的含义,冼觞阁里丝竹乐声轧然而止,一个华服丽颜的中年女子迈着端步走到黄金榻前,拂身拜了下去。

    “冼觞阁流矽,恭贺公子千秋百载,如日之升。”说完,她盈盈叩首,旁边早有随侍的宫人捧上酒樽。

    公子兰从流矽手中接过金樽,将原先所握的银杯放到榻旁。他的手臂刚抬,大殿上所有人都在顷刻间跪下身去,口中高喊‘祝公子千秋百载,如日之升。’

    我跟着大家跪了下去,长殿中挤满人,颇有点不好下脚。喊过祝词后,众人恭敬起身,衣裳细碎声响彻大殿。

    公子兰睥睨环视长殿回廊,缓缓将目光转回流矽脸上。

    “两日后,含章宫中贵客迎门,还望阁主莫让我失望。”

    流矽浑身一颤,不由又跪下身去,公子兰把玩着手里的酒樽,一双眼眸淡淡地看着她。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弥漫在整座冼觞阁中,所有人屏息静气,生怕发出丝毫响动。

    大殿上静得出奇,公子兰仰起下颌,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一个白衣少女绕到他的榻前,伸手接过金樽。

    他慢慢倚回锦垫,空气中紧绷的张力逐渐消失,流矽扶膝站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珠。白衣女子双手端起酒樽,清雅容貌上凝了抹傲视众人的冷漠,她冲流矽点点头,将金樽递过去。

    “公子属意此酒极佳,色味甘醇,冼觞阁阁主办事得力,妹子这里代公子谢谢阁主了。”

    她恭身微拜,流矽立刻诚惶诚恐地笑道:“哪里敢劳驾连浣姑娘,这本是我份内的事,做得好也是应当的。”

    她二人一唱一合,公子兰稳坐高宇,我自那女子走出的刹那便认出她正是娴月殿连浣,想不到两年工夫,她出落得越发超逸雅致了。

    怪道如今公子兰对她青眼有加,他们原有些相似,都是清冷寡情的模样,高高在上,完美得仿若世人眼中不可望及的星辰辉光。

    没等冼觞阁里面散场,我早早遁形逃了出来。被公子兰盯了几眼,我浑身上下似被扎穿了几个窟窿,再待下去只怕当场就要立地成佛,回头他不定又想起什么花样拿我开整,我可玩不过那只狐狸成精的妖孽!

    没蹭出两步,肩上被人一拍,惊得我差点跳起来。回身怒瞪过去,一个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少女手里抱只坛子,正冲我柔柔浅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按捺下火气,问道:“姐姐找我何事?”

    她将坛子递了过来,面上笑容不减:“姑娘是天香阁的人吧,这是咱们流矽主上吩咐,劳烦姑娘去洗天池的碧渊绿涧里汲点泉水,再调和了苏合香丸,主上要酿百花香药酒。”

    我讷讷接过酒坛子,说道:“请流矽主上放心,我尽快把泉水送来。”

    她撤开手,妩媚一笑:“洗天池在含章宫外九华里的樱山深处,这是冼觞阁玉符,你凭此物可出宫去。”

    她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珏塞进我的手里,说完轻巧旋身,在廊下转了几步消失了踪影。

    隔日清晨,我吩咐下宫里的驭行司备好马,在鞍子两旁各绑上一只酒坛子,套上棉布软套,省得途中颠簸磕碎了。

    遥想在花家寨时,君亦清曾教我骑过几日马,虽然闪转腾挪还不算顺手,但平地长驰已不在话下。拢住辔头,我翻身一跃上马,双腿在马腹上轻夹,马儿乖觉立时沿着宫墙一遛儿小跑起来。

    刚到宫门,阙楼下两名护卫跃身上前,其中一人扬手间按下马头,马缰被他牢牢拽在手中。

    这马虽说性憨,可合身前冲的劲道也着实不小,那人一手就制住了马身,我暗自惊诧,从腰上拽出那块冼觞阁玉珏。

    美玉流彩,我刚把玉上的丝绦捋顺,他已恭身放手侧立到一旁,宫门也早有人打开。我一声短喝,座下骏马洒蹄腾身而去。

    昨日回到行香水榭,我着人打探清楚了洗天池的所在。含章宫西南九华里外有一座樱山,洗天池碧水潭就在山中,脚程够快的话,用不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明溪绿水,碧波连天,据说洗天池是个极美的去处。每到春浓时节,那些围绕在山溪的桃李香杏盛放,满山谷的野樱蒸霞映瑞,山风过处,竟难分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惟有满目姹紫嫣红。

    听人这么说,我心痒难耐了一整晚,只盼着赶紧天亮,我就能出宫去玩它个痛快。自进了含章宫,这还是我首次出门,终于走出身后那道如渊宫墙,我恨不得永不回头就这么一路狂奔到天涯海角。

    纵马前驰,路旁的景物倒退而过,我看着如斯山景,不由地想起了高傲不驯的神骏灯笼,还有绿川冈地的漫天花海。

    花家寨里的姐妹花,君家少主亦清,扎着冲天辫的楞小子铁牛,不知他们可好?

    爹爹和娘亲……可好?

    虽然心里日夜提醒自己不需留恋,仍是忍不住地念起他们,念起在花家寨里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花飞雪一定已经长成了绿川十八寨最美的姑娘,不知她是否如愿嫁给了君亦清?小弄影会不会嫉妒到吐血?铁牛那小子,还在偷偷地喜欢着弄影这个刁蛮的小丫头吗?

    迎着风,我呵呵而笑,任由胸口涨痛,只盼风能将我的满怀心绪吹散。

    驰过古道,放眼所及被清晨的薄曦笼罩,樱山就隐在层层氤氲下。我收了缰绳,让马缓和地小跑,慢慢挨近林子,数株野樱挡在山脚,我翻身下马,拉住缰绳踱进林去。

    绕过樱树,桃花开了漫野,粉桃白桃繁杂挤在一处。青山绿树,荼蘼花絮,与含章宫中人力穿凿的景象自有一番不同。

    人面桃花不知处,这樱山果具绝妙风流的好景象。我将马缚于树下,解下鞍旁的酒坛子,一手抱了坛子,一手分花拂叶地走进花海深处。

    行了盏茶时分,耳中隐隐听到近旁有潺潺的水流声,觅着水声而行,转出樱阵,一湾碧潭陡然显于眼前。

    洗天池水天一碧,开阔处绵延到一眼望不尽的彼岸,几丛芦蒿漂浮在水面上,沿着山涧流下的泉水丁冬跳跃着奔进池中。

    怪叫一声,我将坛子扔进绵软的泥土里,甩掉了脚上的绣鞋,提起裙摆冲进洗天池。

    “好冰!”

    沁凉的池水刚好漫过我的脚踝,不敢走到深处,我在浅滩闹了一会儿,突然童心大作,顺着水岸跑起来,踏起许多水花。

    绿水四溅,云淡风清,水珠在日光下闪着耀目华彩,我跑了几个来回,拖着湿透的裙裾淌回岸上。

    流矽要清泉水酿酒,我偏要先用来洗脚,想起她用这满池碧水酿成美酒进献给公子兰,那人美滋滋地喝着我的洗脚水……

    我抱着肚子笑到内伤,实在受不了,光是想象一下那张清俊难言的面容在极优雅地品尝着我的洗脚水,我就快要把肺笑爆了。

    坐在岸上晒干双脚后,我穿好鞋子,抱起酒坛去寻池水的源头。想不到洗天池幅员极广,我沿着水岸闯进密林中,拐过十七八个弯也没找对地方。

    刚转过一棵参天古柏,激扬的水声蓦地吓了我一跳,我赶紧闪身躲进水畔的苇子荡里,探头探脑地朝声响处望过去。

    斑斓日华自树顶倾洒而下,水面波光轻漾,未及腰深的地方伫立着一抹淡影,高挑旖旎的身姿朦胧在山林氤氲中,一举手一投足间透出无尽优雅。

    那身影背后的幽黑长发随着水波晃动,紧密地贴合着脊背的线条,山风拂面而过,丝丝缕缕的碎发扬起了绮丽弧度。

    我咽下口水,猛然发觉喉咙里干得厉害,身影转过角度,我听到‘咚’一声,竟是心脏猛地抽了下。

    眼前是个及至美丽的浴水裸男,美却不足以形容他,我满脑子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觉得目光无论如何舍不得挪开。

    那人将水往身上泼去,唇边突然绽起一丝浅笑,仿佛九天之上云曦流瑞的日华。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美如炽烈的朝阳,令人不敢逼视。

    水珠滑过线条柔美的锁骨,白皙的胸膛,胸口上浑圆挺立的两点浅褐,紧绷的下腹,壮观的……

    视线再兜一圈,从锁骨一路看向……

    啊啊啊啊啊!!

    直到目光停顿在不该看到的事物上,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躲在芦苇丛里偷看男人洗澡。抬手捂上脸颊,灼热得烫手,脑子里嗡嗡直响。

    我,我这是怎么了!?

    不仅偷看了男人洗澡,还从头到尾细细地品位!?不仅细细地品位,居然还反复不停地看个不够!?

    噗!

    口水被鼻血替代,我边擦血边在心底由衷地赞叹着他的完美无瑕。

    如果说公子兰是天上皎月,他就是灼灼烈阳,一冷一热,相得益彰。

    没看过裸的公子兰,不知道他们两人谁更美些呢?

    想起公子兰,脑子里一个激灵,满腔风月刹那化作流云散。

    裸男正在享受天体浴,我犹豫着是等他洗完澡我再开溜,或者趁现在悄悄地闪人。

    山林寂静,偶尔几只飞鸟渡过水面,扑打着翅膀溅起涟漪。

    嗵!

    一颗石子落进水里,荡起了层层水纹。

    “谁!?”裸男警觉地喝道,凌厉双眸环视池岸。

    我发誓这是天要亡我,破石子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我正猫着腰开溜时掉下水。芦苇丛本就不高,我又半蹲半站,目标太过明显,他一眼就扫到我,两道修眉瞬间狞立起来。

    “你是何人!?给我站住!”他的口气不佳,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好吧,先说好是你不许我走,是你逼我看的……

    心里默默哀叹,我转过身,抱着坛子,脸上扯起勉强的笑容:“呵呵呵,公子一个人好清净,我是个过路人,打扰了公子的兴致。我这就走,这就走!”

    嘴里说着,目光在他身上老实不客气地来回游走,反正看也看过了,干脆看个彻底,他的脸色越来越黑,估计快要濒临爆发的极限。

    哗啦啦急响,池水四溅,浴水裸男拖着步子逐渐朝我逼近。

    老天啊!这太考验我的耐性了!

    眼前如此绝色,又扭臀又提胯地奔我而来,身上还挂着闪闪发光的水珠。我,我,我是不是该先摆个撩人的姿势,或者勾起手指冲他大喊‘美人快过来,让咱摸个小手先’?

    裸男凝着脸,终于像一座大山般地矗立在我面前,我目光不敢下移,生怕近距离瞄到太过细节的‘东西’。

    “你这贱女……都看到了吧?”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听到了一阵磨牙声。

    浑身哆嗦下,我飙出颤音:“哪,哪能啊!我,我啥也没看到!”

    啪!!

    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浴水裸男的一记锅贴,我懵头懵脑地看着他光着屁股扭到岸上,扯过条茜素红的纱衣披上。

    “这次放你一马,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这贱女,定不轻饶!”他说着,展了展红艳的衣袖,玄身消失在林中。

    我抱着酒坛子愣在原地,一片树叶掉在头顶,我抬手拂去落叶,长长地哀号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狂悖的笑声蓦地在头顶响起,从古柏上跳下一个少年,我惊得退后数步,手里的酒坛子摔到地上,碎了一只。

    脑子纷乱如麻,过多的刺激让我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他笑了片刻,负手踱到我的面前。

    日华流转,在少年的脸上投下碎影,他长得极美,和刚才那个离去的男子不同,他的美宛如女子般妍媚,甚是惹人怜惜。

    我暗自打量他,这少年和我年岁看来差不多,唇边散漫着淋漓笑意,盯住我的目光中透出莫名的古怪。

    “你是谁?”我先开口问道。

    少年明眸流转,嬉皮笑脸地凑到跟前,不答反问:“我问你,刚才那一幕可好看吗?”

    我赭了脸,瞪他一眼:“还算不错!你不也看到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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