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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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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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洞横跨前端。
  与此同时,一根根宽阔齐平的石条从两壁依次伸出,伴随着整耳欲聋的震响,逐渐叠合成一条走势朝上的阶梯。
作者有话要说:  

  ☆、往生阶

  这是一条非常奇怪的阶梯,每块石条截面都是圆形的,自左右侧交错伸出悬空于深洞之上,每一块相距丈宽,下端陷坑深不见底,从他们站的角度看去就像两排梅花桩,然而石面凸起刻有篆字,顶端看来正是颗颗棋子的形状。
  安伯俞黯然自嘲:“原来打从我们进来的一刻起,就被当做卒子操控了。”
  百木鹰道:“里头塌陷得厉害,我们汇合后一路再没见老江与三盗他们的标记,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走这一条路不一定能出的去,但是不走就一定死。”他手臂箍紧了玉悲楼,大喝一声:“要委屈‘玉佛爷’了,可得抓紧别掉下去!”
  玉悲楼应声的同时,几人全部足下发力,蹬着墙壁跳上了那些圆石台阶。
  不得不承认这条石梯构造得巧妙,不仅立面削磨得光滑圆润,并且每一根贯连如齿合连环,只肖任何人轻轻触碰任意一侧石阶,另一侧就会相应承力升降,也不知其中安得什么巧簧。
  在场的哪个不是功夫好手,施展个翻山跃或轻云纵根本不在话下,几乎同一时间提气而上,动作流畅真可谓轻入雨燕而迅捷如雷,只是落了上去才深知不妙,这些圆阶几乎承不住成年人的体重,过多借力就会迅速沙化碎裂。
  江儿突然想起先前在君承欢触碰下沙化的那面墙,她亲身体验过这种变化知道不是单纯的假象,要是在这里一脚落空,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留心脚下,这些玩意儿可靠不住。”百木鹰丝毫不敢停歇,随着众人鱼贯而上,回头一瞟却吓得不轻,“上去上去,快些上去!”原来屁股后面已经禁不住震动一级级塌了过来,跟断了线的佛珠子似得接二连三往下落去,刹那间尘土扑面砂石倾灌,糊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一溜人这么顾忌着左右平衡活像板上的跳鱼实在狼狈,慌乱中惊闻韶华大喝一声:“小心。”
  洞壁上“喀嚓”开出许多巴掌大的暗格,里头银光乱闪就朝众人射了过来,笑笑被他猛推一把,连着的袖子刺啦撕开,她身子禁不住一矮,就有箭簇从两人中间擦顶而过——好险!要是慢个半拍,这一箭可得戳在她脑门上了。
  箭雨倾泻而下,登时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匆忙招架,安伯俞骂道:“怎么还有机关,这是存心要把我们性命留下啊!”“不要多话,稳住心神才是真。”茨尤弥咬牙支撑,一席话却如醍醐灌顶浇醒众人,“我们还在仿生兽的眼皮下,轻举妄动只会陷得更深。无论如何,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
  她后半句话说得很低,目光却是看像玉悲楼的方向,几人视线交错被瞬间点醒,忽然再没了张皇神色,稳扎稳打地应付起眼前来。笑笑并没有忽略这种氛围的变化,脑中刚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儿钝钝地要冒出头来,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周边境象瞬息万变,那些被打落的箭忽变作了如沙如水的柔软之物融进了墙里。
  不过须臾,空气变得分外浓稠,顷刻间一切都缓慢了下来,连同身后的坍塌也好像没那么剧烈了,忽有肉眼可见的轻纱薄雾笼罩其间,流动姿态如颜彩遇水而融,绚烂而又混沌,不知道吸入鼻中有无大碍。
  众人刚吃箭雨的亏,心头怎能不警铃大作,玉悲楼提防一句:“大家留神,兴许是毒烟。”每个人急忙以袖掩鼻躲避烟雾,菱蛇娘子却伸手撩拨了一下这些虚浮,勉声说道:“瞧着不是毒,这应该是光。”
  光?没有任何光源的地方,怎么会有七彩流动的光晕?莫不是仿生兽给人的假象吧……不过菱蛇娘子擅长使毒,既然她辨别出不是毒烟,应该就不会出错,茨尤弥飞了她一眼,只觉得她面上死气更甚,再拖延个一时半刻断然撑不住了。
  然而绝望仍在步步紧逼,前方已经没路了。无边的陷洞深如幽冥张大了巨口在等候他们,众人面色各异,分不清是谁“哈哈”地短笑两声,气竭无望。
  江儿紧抠着君承欢的手臂,轻声问怎么办,这群人中不是属他最厉害吗,连他都没有办法,其他人还能有个什么指望!君承欢眸色暗沉一言不发。失却了唯一的垫脚石,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也不过是命悬一线的危卵而已,脚下的裂缝黑得叫人胆寒,分明能感觉到周围冷沙海沸山崩地朝他们挤来,可这种挤压的过程异常缓慢,感觉是天地间的一切都放慢了步调,要让他们眼睁睁看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困兽之斗的。
  韶华低头深看了笑笑一眼,讪然道:“看来今日要命丧于此,还来不及同你花前月下一番,实乃憾事!”此时此刻,虽然依旧摆着嬉皮笑脸,却也情深,笑笑心头一阵难过,道:“你还有心思说这些,长安的第一公子是个混世魔王,底下阎王爷见了你还不头疼死,不会愿意收你,要是出的去,就是陪你逛花街也成!”
  “你这呆丫头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玩意儿,张口闭口都是花街,究竟是不是个姑娘家?”
  “我是想到拖累了你,真对不住。”她嗫嚅着,有千言万语想说没能说得出来。
  韶华被她这半哭丧模样气乐了,说:“咱俩怎么像在交代后事,真不吉利。”
  祝晋却在这时有了个发现,他俯下身探看了一番脚底下,“兴许还没到末路,你们看,这级台阶跟其他的不一样,帅、车、马、炮、相、士、兵,一路都是左右对应了按顺位排列的,唯独这块多了个‘士’,顺序乱了。”果然他所站立的那块棋子圆阶有些不同,比照另一侧的“士”字还高出了几寸,看来确有蹊跷。略一犹豫想要伸手去碰,被韶华一把抓住,“等等,保不定个送死的机关。”
  祝晋异常肃穆,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他说:“不试试也是个死,你们都退远些,我来。”韶华拗不过他,更多的是惊于他那一股生死无畏的气度,只得护着众人退开。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粗掠了每个人一眼,担忧者有之、沉着者有之,却没一个是懦弱之辈,他运一口气,没过多踟蹰就将那个“士”字用力按了下去,众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戒备,随着不甚明显的摩擦声,头顶上方碎沙簌簌落下,果然伸出了一截截新的石条。
  “太好了!”
  祝晋的神色为之一松,心头大石刚刚落地,忽然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脚下石条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与此同时笑笑惊叫一声:“不要!”伸手去拉哪里还够得着,眼睁睁看着他整个人往下沉陷,顷刻被淹没在了无底黑暗之中。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谁能料到唯一的救命蛛丝也是道催命符。“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百木鹰呆住了,“祝老弟他……”他掉下这么深的流沙陷坑,焉有命在?
  比起骇然,众人更多的是悲切,茨尤弥早已不敢多想,别过眼去说道:“快走,再磨磨蹭蹭下一个就轮到咱们了,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几人略一踟蹰,只得硬下心肠拾级而上。兵车相马在脚底草草略过,步步如履薄冰,没走多久断路再现,这次是百木鹰那队中另外一名年轻人在队伍最后停了下来,他人但觉不妙,同样的一幕已经上演了,无底的黑暗顷刻吞噬了第二个人。
  此人一路寡言少语没说过话,直到以这样的方式消失了才让人记起名字,“他叫陈尧,与祝晋同乡,两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想不到今日……”百木鹰紧握了拳眼底隐隐有泪,不过他没时间沉溺在伤感中,反而推了其他人一把,眼神愈发坚定不移,“上去,没时间了!”
  坍塌隆隆如衮雷,整条密室甬道都活了过来,不停翻滚着、收缩着如挣扎巨蟒,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能找到立足点就已经不容易,但凡有一个拖后腿都照应不过来。韶华一路旧伤未愈,极度的紧张与疲惫更是在一线间找到了决口,没多久明显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笑生怕他一脚踩空,一双眼睛牢牢锁在他背上不敢移开。
  一片混乱中,安伯俞与茨尤弥交换了个眼神,放缓了速度决定让其他人先走,茨尤弥说道:“带了受伤的先走,‘玉佛爷’不会武功,就拜托你们照应了。”笑笑哪能同意,急得满头是汗:“要走一起走,谁要你们帮忙送命去!”
  “你要是垫后,你这白面郎君肯定也赖着不走,磨磨蹭蹭能起什么作用,你存心害死他吗?” 
  茨尤弥冷冷地打断了她,态度决绝,眼瞅着笑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十分勉强地笑了笑:“放心,谁说一定要死了,我俩很快就来。”后边的安伯俞看不清是副什么表情。
  笑笑紧咬下唇快要咬出血印子来,心焦地看着韶华愈发苍白的脸色,其实茨尤弥说的不错,纵然她留下照应,韶华肯定头一个不答应,他虽然平日没个正经,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不怕死起来当真不怕死。她已经害他沦落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性命才对。
  她想救的人太多了,想救韶华,想救江儿,想救公叔荐甚至菱蛇,不想任何人在眼前丧命,只是个单纯而不切实际的念头罢了。君承欢只在上端几阶处,居高临下俯视了她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忽然让她从头凉到了脚底,她终于意识到其实自己谁都救不了。
  她没能拯救任何人,只是在不停地做选择,从以前到现在,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着生与死。眼眶的湿冷在一瞬间干了,有些隐隐刺疼,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朝着更高、更高的阶梯攀上去,头也不敢回。
  背后的碎裂声接二两三充斥入耳膜,果然,两人再也没跟上来。
  兴许今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兴许今次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儿,想到这里,百木鹰将玉悲楼放了下来,一把推到了笑笑跟前。笑笑明白他想要做下一个,“够了!”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终于狠狠咬牙折返回去,谁料他掌风突起一把将另侧石阶拍碎,失却平衡,他已经往下沉去。
  笑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凡人啊,即便身怀武功,在灭顶之灾降临的时候又有何用?对他们而言死亡是一件太轻而易举的事。
  “蠢货……你们这帮蠢货!”什么出路,不过就是一条往生阶罢了。
  如同天平秤两端,一方落下,另一方必然升起,故而这是一条送生的路,也是一条赴死之路啊!
  他的脚下是个凸起的“车”字,真是讽刺,这些‘棋子’塌得所剩无几,从顺序看来排到最后那一阶想必是个‘帅’吧,弃车保帅,一定要有人留下。百木鹰吸了一口气,对着玉悲楼抱拳道:“‘玉佛爷’,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下面的路自己小心。”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笑笑一眼,面色坦然十分平静,更像是完成了肩负已久的重任。
  “走——”随着提足的中气一声大喝,他用力按下“车”字,黄沙如潮倾涌没顶,来时浩浩荡荡一队人,转眼只剩下了呆呆站立的七个。笑笑呆呆望着那片黑不见底的虚无,整个人摇摇欲坠,已然忘记了思考。
  在她心中产生了一股巨大的悲哀,贯穿起至今发生的一切,直击心口的恍然,领悟的一刻整个人都冰冷了。“我原以为之前的仿生之境没能致命是运气好,以为时隔多年仿生兽的力量渐渐消退了。现在、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够不动心念,是因为一开始就抱有死志了啊……”
  类似于自言自语,她的手指紧紧抠进发根中,无比懊丧地看着玉悲楼,这人脸上虽有戚色,更多的却是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肃穆坦然。他巍然不动地问:“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生意人,打骨子里就觉得钱能通鬼神,因此雇人仅相信给钱办事一条道理,他们明明是伙计,你却几次三番称之为‘属下’,你从未怀疑过他们会背叛你。”她苦笑:“要我怎么相信你仅仅是一个做着寻宝黄粱梦的账房先生?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往生阶

  笑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非常凌厉透亮,直勾勾要刺到人心底去。
  “鱼鳞巷的生意再怎么好,一个寻常帐房哪来的滔天财力雇得起驼队,请的动这么多江湖好手?何况他们个个为你鞠躬尽瘁,必不是钱财起的作用,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驱使着他们把命都给你了。”
  回想此行初衷,她一度认为玉悲楼掌握了蓝州的线索而有所图谋,因此即便怀疑“密室宝藏”是个陷阱仍二话不说跟来了。事实证明寻找“宝藏”一路处处险阻,状况离奇,这让她对玉悲楼一行提防更甚,猜不透他们目的的同时无时无刻不在警惕他们反咬一口,直到意识到仿生兽的存在,才发现了这些人另一方面的不寻常。
  这些人看似是玉悲楼四处召集的游侠好手,实际的步调中一直暗藏了某种默契,无论遇到险情时的沉着无畏,还是对玉悲楼所做决定的毫不质疑,他们都表现得太过配合了——这种默契不像出于胁迫,而更接近于某种刻意掩饰的自觉规范,除非是受过训练的心腹,否则任何自由惯了的江湖人都不可能表现出这样的顺从。。
  “我看得出你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我以为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你难道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你难道就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害我……”她头脑很乱,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各种猜测和怀疑统统被打破了,剩下得只有彷徨不解,这种不解甚至让她觉得分外痛苦无助。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在玉悲楼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但凡知道“炎景”的人接近她,大多是为了从她身上获取某些东西,想害她的人那么多,明明被算计、被背叛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反而没有发生呢?
  玉悲楼跟韶华他们不一样,他出现的时机并不纯粹,既没有韶华那种让人打心底里信任他的能力,也没有君承欢身上表现出傲视群雄的折服力,甚至说来,他随时都会变成队伍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带领他们走到了这里。
  他究竟知道多少,究竟隐藏了多少——出于任何一点考虑,她都无法信任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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