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明珠蒙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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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让明珠蒙暗尘-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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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雀摇摇头,嘴唇撅得像个桃子,“想必今日又回不来了,殿下身上本就有伤,加之连续几日不分昼夜的忙碌,便是铁人也受不住如此折腾啊。”
  临睡前,我将诸多医书带回自己寝房里,想起从杜勤那里了解的情况,忍不住愈发心情沉重。
  这一夜沈倾尘果然未归,第二日,我早早起床,带了一个侍卫出府。
  现下正值春季,南安气候偏暖,致使尸臭味清晰可闻。眼看疫情渐渐走向失控边缘,街上到处是狂躁不安的百姓,虽然沈倾尘下令对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进行隔离,但百姓恐慌的心理却无法隔离,隐隐有爆发动乱的前兆。
  如果那样,将会更可怕。
  我先去查看了几处水源,又了解一下药物供给以及隔离区的情况,皆不甚乐观。
  下午回到城主府,得知沈倾尘已经回来,只是似乎情况不太好。
  “娘娘,五殿下这是积劳成疾,前日便开始高烧,偏又不肯休养,直至今日昏迷方被送回来,微臣劝说不住啊。”杜勤愁容不展道。
  我以冷水浸湿手帕,敷在沈倾尘额头上,“杨大人……”
  杨伦宽躬身俯首,“微臣在。”
  “对外切不可走漏殿下病倒的风声,明日本宫随你去主持抗灾。主将代表的是信心和灵魂,南安城百姓已不能再失去信心了。”
  杨伦宽:“这……”
  我另取过一条冷水手帕敷在沈倾尘颈窝处,“若你看不起本宫是女流之辈,本宫无话可说,只请杨大人非常时期非常考虑,以要事为首。”
  杨伦宽:“臣遵旨!”
  “杜大人……”
  杜勤上前一步,“微臣在。”
  我用调羹将茶水点在沈倾尘干涩的唇上,才觉得他气色不至于差到吓人,我伸手指了指后面。“桌上有一个方子,你照着方子将药调成药丸,并将那些纱布制成面罩。”
  杜勤:“臣领旨。”
  “墨寒。”
  “属下在。”
  我:“将药丸和面罩分发给未染病的百姓,凡是发现带病的人都即刻送往隔离区,只许进不许出,切不可由家人自行照顾。从隔离区抬出的尸首,要就地焚烧。”
  此话一出,外屋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娘娘!”
  “娘娘,健康人为何还需服药丸?不让家人照顾各自的染病亲人,岂不是太有背伦常,不近人情?难道是要就此抛弃那些病患?这样会失去民意啊。”户部侍郎陈卓急声说道。
  我缓缓踱出里屋,微叹口气,“药丸分给健康人是因为那药是起预防作用的,对病患无效,应对瘟疫的药方尚未研究出来,控制病情传播才是首要问题;不让各自家属亲眷照顾病患是因为防止交叉感染,相互传播,我们不是抛弃病患,而是将他们集中起来,由我们派人有秩序、有方法地统一照顾。”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皆频频点头。墨寒依旧面无表情,沉声问道:“娘娘,本地百姓自古的丧葬习俗均是土葬,若强制执行焚烧尸体恐怕难以实施。”
  我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用手指揉捏眉心,“我知道,可土葬的方法也是疫情无法控制的主要因素,必须焚烧尸体才能真正消除传播源……”
  该怎么办呢?土葬是自古以来的封建习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服百姓改变的。若强制执行,恐怕真会引起暴乱了。
  ………………
  一个接一个的难题纷沓而至,沈倾尘却一直昏迷不醒,到凌晨时发烧至极点,浑身犹如火炉,这样下去非烧坏不可。
  我自是不理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让墨寒打来温水,兑入烧酒,开始亲自在沈倾尘的颈部、腋下、手心、腿窝处搓揉。他右手受了伤,被纱布包裹着,我没有乱动。
  此法毕竟只属于物理降温,这样反反复复擦拭许多次,待天亮时,他的体温才真正降下来。
  “呼……”我吐出一口浊气,“墨寒,让银雀把我们带来的甘蔗送进来吧。”
  “是。”
  银雀将甘蔗送进来时,我已经将沈倾尘的衣衫穿戴整齐,“莫要担心,殿下很快就能醒来,你不是常说殿下有神明护佑,定然会长命百岁嘛。”
  她把托盘放下,刚刚灿亮一霎那的双眼又恢复忧心忡忡,苦着小脸道:“醒来又如何,连粮食都快断了,不病死也得饿死。”
  这丫头,净会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整日苦苦忧愁。”连城主府都只有米粥喝了,那些灾民的境况可想而知。
  “墨寒,城中粮草还能坚持几日?”我问。
  他答:“昨日粗略估计,只够再坚持三日。”
  “三日…”我凝眉沉思,“可知此番护送粮草来的进程如何?到了哪里?”
  “本来是该从邻近的岷庆县调拨来的,可那里郡守前日来信说去年干旱,收成不佳,且此时正值春播季节,根本征不上来粮食。”墨寒略做停顿,继续说:“不过,朝廷已从京中调拨了粮草。”
  他这句话的意义该是雪中送炭才是,可他的表情和语气表达出的却不是此意。
  于是我问道:“可知京中派何人护送?”
  “工部侍郎钱有为。”
  此答案一出,我只有苦笑的份儿了,钱有为是六皇子沈君非的表舅,沈君非是二皇子党,这批粮草能顺利送来南安才怪。
  ………………忧愁分割线………………
  墨寒和银雀何时出去的我已不知,取过甘蔗用瓷碗砸烂,再倒进纱布里挤出汁液,用力捏着沈倾尘的下颚迫使他张口,将甘蔗汁一点点喂给他,帮他补充糖分,增强流失的体力和免疫力。
  辰时一刻,我随杨伦宽及陈卓一同前往疫情隔离区。
  尽管已做好心理准备,可那里的境况还是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真真是看得人揪心。
  连夜化分出来的隔离区内已都是病患,由士兵统一分发粮水及药物;隔离区外是不肯离开亲人而散去的健康百姓,有强行要进去的,都被负责稳定势态的士兵截回。
  哭嚷声弥漫在风中,一片哀鸣。
  “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我儿没病,真的没病啊!”右前方的隔离区边缘出现一阵尖锐而凄厉的嘶喊,我闻声望去,是一个妇女以双手托着一个瘦弱男童。
  “不许叫嚷!回去回去!”
  我径直走过去,制止了那个拦截的士兵,看着那妇女和男童,我深深咬唇道:“这位大嫂,你确定孩子是健康的?”
  男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瘦弱,但大概也有八九岁了,她母亲竟是稳稳地将他举过头顶,这便是永无下限的母爱吧。
  “娘娘!您切莫靠近,需小心啊!”杨伦宽急忙上前拦我。
  我摇头,“无碍,杨大人不必多虑。”
  那妇女听闻他对我的称呼,先是惊愕,随即跪在地,“民妇此生也算有福,居然能见到王妃。娘娘,民妇以性命起誓,阿瑾没有染瘟疫,是民妇染了瘟疫,可怜我儿只有寡母一个,竟然无依无托,不肯独自留在外面,恳求娘娘救救我儿啊!”
  我先是被她那句阿锦震惊了片刻,然后快速检查男童的口鼻和眼底,确定他确实没有染病的症状,便伸手接过怀中,“把孩子交给我吧。”
  那妇女眼含热泪,明明不舍得松手,最后还是狠下心使劲将孩子推入我怀中。一边后退一边哭着说:“娘娘,阿瑾自幼无父,跟着民妇吃尽了苦头,恳求娘娘大慈大悲,将他抚养长大,民妇在地下为殿下和娘娘祈福!”
  说完,又跪下咚咚地磕头。
  温热的液体抑制不住地滚出眼眶,我颤抖的双唇,声音是那样嘶哑,“我以性命向你起誓,定然不负重托。”
  一阵轻风拂过,扫过树叶,潺潺零落之声,宛若哭泣。
  在这个孤城中,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生离死别,当权者却因为玩弄权术而拖延物资支援,故意不肯找出有效的药方。
  良心何在?!
  孩子在我怀里不停瑟缩,我只能收紧手臂,给予他无语安慰。
  ………………悲伤分割线………………
  昨夜几乎整宿没睡,今日又经历了如此场面,夜晚回到城主府安顿好那个也叫做阿锦的男童后,头开始迷迷糊糊,我用力揉着。
  见沈倾尘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附在床沿儿小睡。
  惺忪之际,依稀听见似乎有阵阵叫嚷声和击打声,应该是从前院传来的。
  “娘娘。”
  是墨寒的声音,我连忙抬头应声,“进来。”
  墨寒及身后的杨伦宽快步走至里屋,“娘娘,我们将您和殿下先从后门送出去,快随属下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如此急迫的情绪,忍不住问道:“可是府里发生了何事?”
  墨寒:“有些民众不服从安置,到处妖言惑众,说殿下已然逃跑,朝廷遗弃了他们,还不给他们粮食和药物,此时正集合起来在城主府外打砸。”
  我眯了眯眼,哼声道:“想必是城中有人在有目的性地暗中散布谣言,霍乱群众,意在雪上加霜。杨大人,府中还有多少粮食?”
  杨伦宽:“麦粉全无,大米二十担。”
  想了想,我吩咐道:“命人速速将十五担米搬至前院,敞开府门,就说殿下积劳成疾,至今卧床,由王妃开仓分粮!”
  “这……”杨伦宽犹豫不决,显然不知该不该直接听命于我,毕竟这是生死攸关之际。
  见此,我厉色道:“此举意在辟谣和息事宁人,本宫知晓这二十担粮食很重要,然而若百姓挨饿,必然会在此时发起暴乱,那岂不是屋漏偏逢连雨天?你且放心,自明日起,府内老幼及士兵每日两餐,其余者每日一餐,五担米也还够坚持。”
  “王妃有殿下玉如意,犹如亲临,请杨大人领命。”墨寒适时开口。
  杨伦宽错愕凝视我须臾,随即深深弓腰,“微臣领命!”
  “玉如意?”我何时有那个?没想到一向一本正经的墨寒居然也说谎不脸红。
  玉如意是每个皇子皆有的象征身份的皇族信物,其功用可想而知,难怪杨伦宽会诧异,可他竟被骗了。
  “娘娘腰上的便是。”墨寒说。
  我低头垂视,腰间只挂着一枚弯月形的玉佩,哪里有皇子们那种麒麟状玉如意?
  平时我并不太喜欢配挂腰饰,啰里啰嗦的,我嫌麻烦。腰间这枚小小弯月形玉佩是沈倾尘那次同家信一起送给我的,他在信中说此玉佩质地不错,值些银子,让我当掉换些赌资跟其他王妃搓牌。
  我自然当他是在说笑,并且瞧着这玉佩虽简单,却小巧圆润,便随意挂在了腰间。
  墨寒说这是沈倾尘的玉如意,岂不是在诓我不识物?
  “娘娘,刚刚得到消息,钱有为护送的粮草在中途被山贼劫抢了。”他忽然岔开话。
  我收敛心神,冷笑道:“意料之中……”
  如此一来,朝廷调拨的粮草就更没盼头了。
  仰首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我稳步走出房门,“墨寒,我们等不了了,明日你亲自带人出城,奔沛阳方向去迎一个人……”
  他虽然诧异,还是抱拳道:“属下领命!”
  分米有条不紊地结束,又是一夜未眠,固然劳累,却能避免一场动乱,便十分值得。
  此番我以崇和王妃的身份公然出现,为百姓分粮,起码崇和王殿下弃城而逃的谣言已不攻自破,加之白日里我在疫区也出现过,百姓总算不再人心惶惶。
  这种危难关头,民众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可局势还是没有得到根本性的缓解,有效药物一日研制不出,南安城的百姓就多遭一日罪。
  如此漫漫艰难路,又待何日方止?
  换走服侍沈倾尘的银雀,我以手心拭拭他额头,还好没有再发烧。一边继续喂他甘蔗汁,一边自言自语,“沈倾尘,你快点醒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未告知你……”
  他依旧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一贯的似笑非笑和深不可测,宛若纯真孩童。
  “赵念慈有孕了,恭喜你二次当爹!所以,你要赶快醒来。”我微笑着说。
  “……我看,真正高兴的倒是你。”
  凉凉的话音从床上传来,我连忙调回放空的视线,“你醒了?”多么熟悉的台词,几日前还是他照顾我。这算不算所谓的此一时彼一时?
  他掀了掀眼帘,无甚诚意地应声道:“唔,谢谢你喊醒我。”
  我:“……”
  沈倾尘发烧的原因是背部烫伤没有及时涂药,致使部分伤口溃烂感染,可想而知各种药物已紧缺到什么地步。
  我和银雀带来的药物,对于整个南安城来说,只相当于沧海一粟。
  他是为了救我而受伤,如今这般光景,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照顾他。从清理伤口到喂饭端水,事无巨细。
  他醒来了,我心口的压抑感和积郁顿时消退大半,肩上的担子不再沉甸甸的,仿佛印证了那句话:天塌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
  他存在的意义,于我,于南安百姓,都更多地等于精神支柱。
  晌午时分,杜勤来为被我强迫卧床休养的沈倾尘诊脉,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唉声叹气说:“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您背部这伤口已经溃烂,现下整个城里也没有药物,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呀。”说着,他双膝着地,“微臣斗胆,再次恳请殿下以身体为重,即刻启程回京!”
  听闻此言,沈倾尘倒是无甚忧色,只极淡地弯起唇角,“杜大人,且先不说本王不会弃南安百姓于不顾,便是本王答应你,你觉得本王若回去了,将以何面目回禀父皇?再者说,南安瘟疫只要一日不解除,即便我们还是活人,别人也会视为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届时,谣言耸闻,反而更加被动。所以,若回去,我们便要风风光光地带着胜利回去。”
  “殿下……”杜勤十分动容地发出颤声,老泪纵横。
  我的心里,亦被他一席话激起千层波澜,久久不能平静,像是浑身血液都被灌注了满满的温情和激励。
  最后,杜勤用袖口抹了抹脸,“殿下背部溃烂的腐肉须及时清理掉,不然很容易再次引起高烧。”
  我赞同地点点头。
  “唉,但以刀刃刮除会极为痛苦,或许还会碰到未腐烂的部分,殿下可忍得住?”
  “娘娘,您吩咐找的东西都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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