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医院？“她打断周大毛无谓牢骚，一声急吼。
“市中心医院。“
“你把详细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就来。”
等她急匆匆赶到急诊大楼，心跳已经不属于自己，她根本没法控制它的节奏，连腿都没法控制的瘫软。
在冲进大楼门口时，在前方电梯口，一个穿条纹衫拄着拐杖的男子，正一个人落寞的等待。
“沈括……”
是他！是她！她本来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蛮她蛮那么久？可当她看见那个虚弱的男人拄着拐杖勾着背的时候，她不忍心责问。他嘴边长起的胡须有多久没剃？耳边杂乱的头发多久没理？他这个样子怎么吃的饭？夜里谁陪床？那些天她居然守在一个毫无感情甚至生厌的人身边都没能照顾自己最爱的人。一想到这些，她满心自责？是不是因为她先蛮了沈括，所以沈括这次才蛮了她？如果是这样，她更怪自己。
“衣服那么脏也不知道换下来洗洗。”她扯起沈括衣角，上面还有斑斑血迹。“难道医院只给你一身病人服啊？你不知道问护士再拿一套换一换！”
“你怎么来了？”分明眼角有泪珠，却拼命忍住。这几天他多想念舒玥蓉，想到心比脚还疼。为了藏住滚落的泪珠，只好抱住她。“啊——“
“怎么了？“舒玥蓉赶紧放开他的怀抱，看见他脸上留下的泪痕，自己也忍不住哭。
“背上有点疼。“
“你不早说。我扶你进去。“
“不用，你把箱子拿好，这里小偷多。“
终于见面了，可这样的重逢地点还不如不见。
“沈括，这是催缴单，赶紧缴费不然停药了。“护士拿来一张不大的纸，舒玥蓉接过。
“已经欠款两万多？你这是工伤，怎么单位不缴费？“
沈括一阵沉默，最后经不住舒玥蓉反复问，才坦白一切。
“因为你私自在外干活受伤，所以被单位开除了，所以那个周大毛不给你交费就没人帮你缴费？你为什么要去工地上干活？钱不够用？还是家里需要钱？你说话，差多少钱我给你啊！“
“都不是，我想多存点钱。“
“现在好啦，差点命都没了。“
“你突然跑来，叔叔知道吗？“
“他知道，来之前还让我带你回去看他。已经和杜金两清，从此再无瓜葛，你放心吧！“
沈括往后深深一靠，再次沉默。舒玥蓉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因为杜金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
“你愿意去宗州看我爸爸吗？“语气显得很委屈，有一种哀求的口吻。
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平等的，从没有出现过令她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他心里一紧，好像想到些什么，“现在不行，等我好了再去，总不能女婿第一次上门就是铁拐李！“
“那你就做沈拐舒吧！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饭。“
“抽屉里有钱。“
“不用，我有。“
“没听说你找到工作？“
“我把以前买的包、首饰都卖了，反正也不用，还都是新的。还有一些平时省下的零花钱，好几千呢！我去啦，等我回来。“
舒玥蓉出去一趟不仅买了晚饭还有水果和衣服。沈括告诉她让她明天去他宿舍把他东西整理整理带过来，厂里已经通知他尽快去拿私人物品。他还特意叮嘱舒玥蓉，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个存折，一定不能忘。其他物品舒玥蓉都知道，原来去的次数不老少，都还记得。
住在医院天天陪着他，过的单调却总是乐呵呵。舒玥蓉提起想请我吃饭，被沈括拦下。他说还是等他出院在安排，省的打扰我。舒玥蓉一想也对，假如这件事被我父母知道，那他爸爸也知道了。刚稳定好他爸的情绪，这时候传出沈括住院、失业还不知道会怎样。
医院催缴单下达的第二天，周大毛失踪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本名，家乡。它像一阵风，来去无踪。他走了工地上都不要紧，可工人乱成一团麻。工资要不到，活还干不干？周大毛走多久，还回不回来？这些令人头疼，令人头更疼的事还是医院，沈括的医药费、手术费怎么办？
护士再一次催款，舒玥蓉恳求再给一天时间，看明天周大毛是不是会带着钱主动回来。
又一天临近尾声，周大毛没有出现，医院通知停止明天供药。舒玥蓉只好取出所有积蓄先交给医院，可那不过才六千多一点，仅仅是三分之一。在她恳求之下，医院答应明天先不停药，沈括可以一边治疗一边补交医药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才会找我要回转存在我名下的那笔钱。我问她为什么急着要，她怎么都不说，那是她的钱，她要，我只好还给她。
这样她瞒着沈括，转走存在我那里的一万元，在医院支撑了四天。直到第五天、老年公寓十五周年庆典的那天，她再次向我开口，我才知道他们的处境。
四十七回
经过紧锣密鼓、抽丝剥茧般的排练之后，我们虽然对自己的表演很有信心，可不却敢打包票观众能接受这种新的表演方式。我不得不说舒庄是个奇才，她为了不背台词、还能完成鲍建国布置下来的任务，真是脑洞大开。星期六的早上，我和朱颜换了班。
原本我是找尚秋爽换班的，因为她和欧阳、佳欣都换过，所以我想她应该比较好说话。但这次除外，昨天她以照顾孩子为由一口回绝，幸好朱颜听到答应和我换半天，不然我今天绝来不了。
很热闹的养老院，从大门开始充满氛围。听鲍建国说他们有人昨天已经来布置了，整个庭院显得异常干净、整洁。我们算是去的比较早的，来之前还想着到地方在演练演练，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忙得根本停不下来。一会儿这边来某位人物需要引路；一会儿那边来某位人物需要倒茶，忙的前脚看不见后脚，所有人跟风一样刮来刮去。
最奇葩的是，我居然还看到有八位志愿者披着绶带站在院门口迎接来宾。我的天，是要来多大的领导啊！
上午九时许，所谓的来宾台全部就位。依次排列志愿者代表、院长、镇长及书记、还有华生银行虹城分行行长韩呈栋同志。看到他在这里出现我比任何人显的都要吃惊，稍后的表演还能顺利进行下去吗？完蛋，第一句台词是什么玩意儿？
节目名单鲍建国有份参与排列，考虑到我下午还要回去上班，事先已经把我们的节目安排在第三个，两个歌曲之后就是我们。趁她们唱歌的几分钟里，我抢过舒庄的台词小抄一阵狂读。
“要不要这么没出息？记不住没关系，反正是我说，你只要开口就行了。”
“那也要知道说什么才能开口啊！你看上面第五个，韩行长。”
“妈呀！他咋来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不仅不用背台词，还不用露脸，感谢上苍。”她说完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念了一句‘阿门’把我的紧张感一挥而散。
“那俩人呢？”我问，节目开始到现在无影无踪。
“看外面，在树下对台词，比你还紧张。排练的时候一个个比谁都潇洒，真正到关键时候一个个又缩头缩脑，全是绣花枕头。”
“你有这方面经验，我们谁第一次上台表演。说起来你去年唱歌的时候真美！我后来回去搜索过那首歌，怎么没有你唱歌那个版本，全是日文。”
“那是我自己该写的歌词，因为我听不懂日文，只好自己写。”
“我还以为我找错了歌名。下次为我单独唱一次，那晚没听过瘾。”
“不唱了，忘了。”
我似乎记起某句歌词，你不在我身边，你远在天边。那是对曾经她心里那个人唱的，不是我，如今我再要求她唱一遍，实在有些过分。
“突然想起来，或许那晚出去找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舒庄害羞的低下头又抬起来不说话，隐约在咬下唇，明显是笑。有一句话我真的很想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我知道，一定不是在我表白之后，那么是从哪一天开始你对我动了情？能不能轻轻告诉我，我对你倾了心。那天的电话可以证明，如果我不主动向你表白，恐怕这辈子将要错过你。我知道，以你的个性，一定会以门户不符而把我深藏心底，那么我们何时再遇！
“你……”我附在她耳边，好享受这么近的距离，那句话始终还是没说。怕说出来吓退那么敏感的她，怕影响她心情。“拿好，丢了我不负责。”站直身体，把小抄还给她。“你们两个快进来，到我们了！”
“下一个节目是双簧，和我们经常看到的双簧不同的是这次是四个人表演。他们代表的是志愿者，今天让我们市文工团的文艺工作者也开开眼界，看看他们到底怎么表演双双簧。掌声有请他们！”
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鞠躬！先朝来宾席一鞠躬；再朝他们身后的主角们二鞠躬，简单地仪式弄完，开始真正演出。舒庄和杨元其躲在椅子后边，我和小戴像个小丑一样在人前欢呼嬉笑……
“说到流行歌曲，你不如我，知道我是谁吗？六十年代金曲小霸王。”
“你是金曲小霸王我怎么不知道？”
“六十年代有你吗？你问问你妈，那时候你爸在哪？”
“这么说你生了？男的女的？多大了？会打酱油了吗？”
“你别说这些个没用的，反正我是金曲小霸王。”
“那我考你一个，你唱一个最流行的歌，让我们听听。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你们听好了，唱得好就鼓掌，唱得不好下次脏衣服全给他洗。”
“干嘛呢？这表演节目呢！怎么还带布置任务，你以为你是鲍建国呀！”我用一种嫌弃的语气说出大家熟悉的名字，整个志愿者团队疯了，热烈鼓掌。从掌声中我听出他们对我的支持，都说到他们心眼儿里去了，谁叫我这么实在，有什么说什么呢！关键是这台词是小戴写的，就算以后鲍建国找茬我也不怕！人群中我看到鲍建国情不自禁的害羞，估计他这会儿想找个地洞。就在他身后，我还看到沐金枝，她到底还是来了，希望她不要找舒庄。
“大家听好了，开始了啊！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停下，停。小霸王，这是流行歌曲啊？你当我是河姆渡的没听过唱歌？就算没听过唱歌的还听过骂人的呢！你要再这么忽悠我们大伙儿，我就学楼下老太太骂你。不是，我有一疑问啊”
“这是金曲啊！纯金24K嘛！你问问大伙儿说没听过，有一个人说没听过我把头砍下来。”
“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啊！还玩把头砍下来，砍下来你有本事装回去不？我告诉你，你那颗头砍下来没人要，白脏了我们这干净地方。”
“砍下来给你叼走。”话音刚落小戴站起来要捶我，我一把按下他，他嘀咕说一句‘你才是狗呢‘又把大伙儿逗乐。演到这里，见大伙乐乐呵呵的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后面的演出显得比刚上场时轻松，做出的动作也不生硬。“这首歌是当时最火的歌曲，谁听这首歌的时候不想起那位桥头河边依依不舍的女儿国国王，那个美啊！“
“你流口水哇？你流口水啊！你居然流口水。我要举报你，你思想不纯洁。“
“谁留口水，谁流口水了！这是眼泪，替三藏和国王伤心的眼泪。我是这个世上最纯洁的人，纯的，24K的。为了证明我是纯洁的，我再给你来一个流行金曲。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已盼春来归，今日去愿为春来归。盼归莫把心揉碎，莫把心揉碎且等春来归。“
“亲爱的，你还能再老一点吗？这是流行金曲啊？要不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叼走？“
“没那兴趣。这是当时最流行的啊！那时候放电影《归心似箭》的时候，看的那叫个激动啊……“
“你慢着，那时候放《归心似箭》你看过？“
“恩。不然怎么会唱呢！“
“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多大。放这部电影的时候你在哪你就看过？“
“我在家啊！睡着看的。“
“你这易容技术够好的啊！没少去韩国吧！我扯扯这个拉皮技术，哟，跟亲生的一样，花不少钱呢吧！土豪，我们多朋友吧！“
“我上网看的！网络懂吗？我要是能在你说的那个时代看大荧幕，那不得找导演穿越过去啊！在场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当年看过这部电影或者听过这首歌的举手。你瞅瞅，这就是流行金曲的力量！多么大的号召力啊！“
“你还会别的歌吗？来一首离我们比较近的，听起来没有空间隔阂、不会产生代沟的。这么看我干嘛？不认识我。哦，这对无知的眼神告诉我你们听懂我的要求。朋友们，就这个智商还能去银行上班，我都替你父母着急。这么说吧，现在的流行歌曲都是比较有力量的，比喻要有高音，要突然来一句尖叫，你会吗？“
“早说人话现在都唱完了。你听好，这就来了。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嘿嘿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小戴接过去唱。
“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嘿嘿嘿嘿全都有哇，水里火里不回头哇。”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嘿呀依儿呀唉嘿唉嘿依儿呀，嘿呀依儿呀唉嘿唉嘿依儿呀。”最后一句我们一起唱起来，现场情绪立刻高涨。
“你把我带沟里去了，这是流行歌曲吗？我说你能不能正经唱个让我们好好听听？“
“今天是来给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送开心来的，你让我唱的那些他们都听不懂。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不在乎流不流行、时不时尚，他们年轻的时候把一切都给了孩子，那个年代他们只懂得吃苦不知道享受。如今他们老了，该享福了，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带去一些欢笑。今天小许——“
“小戴。我们祝福在做所有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吃嘛嘛棒！“
“小许，节目结束前我能问你个事儿吗？为什么你唱的歌老是女声呢？“
这时候我们站起来，让出那个高椅，让广众看见他们两个。我快速接过舒庄的话筒、把手一挥，说：“因为我身后就是个女的。“
和上台一样，再次二鞠躬结束表演。下面如雷的掌声告诉我们，这个被舒庄改过的小品，以双簧和相声的方式结合呈现之后是成功的。整个情节由杨元其操刀，包扣动作和表情他一一设计，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强。
下台的第一件事——寻找沐金枝。我打电话给她，她不接。我担心的事越来越强烈的像是要发生，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