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骨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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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骨惊寒-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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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燕杜倒吸一口气捂住了嘴,“你你你……你就是……慑王殿下!”慑王殿下归国的消息是早就传遍安京城了,但是燕杜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会忽然孤身一人出现在他家门口。郑群香听到动静,沙哑的声音从屋里吼出来,“什么人啊?男的女的?别一天和野女人聊个没完的!”
  燕杜吓得赶紧回屋捂了她的嘴,“你别瞎说了!你知道是谁来了吗!”
  “谁啊?”
  “慑王!”
  “怎么可能!?那种人来我们家干什么?”郑群香并不知道白枫就是慑王的事,当年燕戎从慑王府回来,经历的一切,都并没和郑群香说。她赶紧套上那破破烂烂的鞋子,从床上跳下来,又把那掀到大腿上乘凉的裤管放下来,这才出门来迎接白凤呈,一头就跪到了地上。“哎呦慑王殿下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让草民这小破屋子那啥……怎么就发光了那词儿啊!”
  “蓬荜生辉?”
  “正是!正是!蓬荜生辉啊!”
  白凤呈被郑群香奴颜婢膝地迎进了院子,但她没什么耐心听郑群香拍马屁,这女人的丑恶嘴脸她是知道的,所以就直截了当地问“燕戎呢?”
  “啊?”郑群香懵了,燕戎,这堂堂慑王怎么会认识她家燕戎。“您……找燕戎……”
  “我来娶他过门的,说吧,你要多少娉礼。”
  郑群香面对着白凤呈,被她周身的气势淹没,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光听见娉礼两个字,她张口就想报价,结果被燕杜拉到了一边。燕杜恭恭敬敬地跪在白凤呈脚下,却并不显得卑微,他说:“王爷,燕戎早已不在此处生活,三年前,他生下孩子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之后去了哪里,小人再无从得知。”
  “什么!”白凤呈扫了一眼怯怯地缩在墙角的两个女孩,难道她和燕戎的孩子根本就不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离开?孩子呢?”
  燕杜看了看郑群香,终是没敢把她赶走燕戎的事说出来,只说:“燕戎怕给我们增添负担,就自己带着孩子离开了。”
  白凤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现在却突然觉得害怕了,燕戎一个无依无靠的男子,带着才出生的婴儿离开了家,他能去哪儿,他要怎么谋生。白凤呈终于明白了燕戎为什么会在前往西坤的商队里,他八成是把自己卖给商队老板了啊!白凤呈疯了一样从郑群香家跑出来,回府之后立马找来了市易司的官员,要他们帮自己清点安京城治下的所有商队,粗粗一算,足有上百个,每个商队里至少也有二十人。这些人随着商队走商,遍布在大申各处,甚至是大申之外的国家,燕戎会在哪里,根本没人说得清。白凤呈不死心,她一声令下,上百个商队的幕后大佬都被提溜到了慑王府。这些人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的巨贾,出门骑马坐轿,没有走过一里路,却是商队真正的拥有者。买奴走商这种事情虽然令人不齿,但这么多年来官员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如今一屋子穿金戴银的贵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是触了慑王殿下的哪片逆鳞,怎么要突然排查起她们来了。白凤呈开门见山地说:“大家不必慌张,今天找你们来,只不过是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他叫燕戎,今年二十一,大约是三年前加入你们商队的,前不久刚从西坤回来,谁认得?”
  人堆里有个中年女人怯怯地举起了手,“我……我认得。”
  白凤呈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线索。“他在哪儿?”
  “在……在商队的驻扎处。”
  “好!这就带我去,若果真是我要找的人,便在我这里记你一功。”
  那中年女人听了,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是瑟瑟发抖起来,扑通就跪下了,“王……王爷,那燕戎……大概不是太好,还……还请王爷不要怪罪小人。”
  白凤呈心里一紧,脸上的和颜悦色就消失了,她霍然起身,盯着那个女人问,“什么叫不是太好?”
  “就他们……前两天不是刚从西坤回来,上次丢了我两匹上万金的宝马,这次……又……我……我就……”
  “嗯?你就怎样?”
  “我就……略施小惩。”
  白凤呈算是知道了,面前这女人大概是因为连连做了赔本的买卖,所以把火都发到了商队里那些人的身上,她说是略施小惩,可谁知道到底是“小”是“大”,她一把揪住那女人的领子,拖着她就往外走,“前面带路!燕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赚的那些黑心钱就都给本王捧到国库里去吧!”
  中年女人带着白凤呈来到城郊的一个院子里,院子倒是很大,但没有几间房,剩下的就是马厩,一院子的马粪味儿。女人指指院子深处的一间小茅屋,示意燕戎就住在那里,白凤呈把手中的衣领狠狠一丢,将那女人扔在了一堆马粪之上,吓得她一嗓子就嚎了起来,结果又被白凤呈一记眼刀封住了嘴。白凤呈来到那间小屋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没人来应门,她试着喊了声“燕戎!”也没人回声儿,白凤呈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不大,有几件简单的家具,燕戎窝在床上,似乎是在睡觉。白凤呈环视一周,没发现孩子的踪迹,她凑到床头,轻轻推了推燕戎,床上的人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唔……谁?”
  “是我啊,燕戎,我来接你回家的。”
  燕戎使劲地眨眨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他根本忍不住,眼眶一热,泪水就和断线的珠子似的流个不停了。“凤呈,你终于回来啦!”
  燕戎一哭,引得白凤呈也心酸不已,她俯身抱住燕戎,吻着他的额头,“对不起燕戎,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带上孩子,我们回家吧。”
  燕戎的额头很烫,前两天回来,被老板惩罚打了十几板子,屁股开了花,这会儿就发着高烧。他在白凤呈怀里摇摇头,“我不去王府,我不想跟你回去。”
  “为什么?”白凤呈听到他的话,很讶异。
  燕戎脸上挂着泪水,但目光却很决绝,“我不能去的,你就让我一个人吧。”
  “燕戎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我们先回去,等你烧退了再说。”白凤呈说着,就要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燕戎赶紧用被子捂住了自己,他挣扎着,怎么都不肯配合白凤呈,“我不去!我不要!你放开我!”燕戎几乎是在嘶喊,白凤呈彻底愣住了,她不明白燕戎到底是怎么了,当年说得好好的,回来就娶他,虽然晚了三年,但她现在不就是来兑现承诺的嘛,难道燕戎心中已经另有所属了?又或者……她一直没有见到孩子在哪儿,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燕戎,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燕戎把头埋到被窝里,单薄的肩膀无声地耸动,背脊上骨头突出而明显,白凤呈一摸,他就轻轻一颤,就像一只受伤的蝴蝶在抖动折断的翅膀。白凤呈蹲在床边,满心里尽是疼惜,她也不去掀被子,就爬上那张窄窄的木板床,躺在燕戎身边,把他连人带被子整个抱住。
  “燕戎,孩子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被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凤呈,你……回去吧,别管我了,你回去,自然……就是对孩子……最好的了。”
  这不着四六的话让白凤呈更加不安了,她紧紧箍住燕戎,温柔却很坚定地问他,“燕戎,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孩子到底怎么了,不然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燕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拼着命就把白凤呈推下了床,这还不算,他又不顾一切地把白凤呈塞到了门外,然后插上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任白凤呈再怎么呼喊,他都不开门了。
  “你走吧!我不会去王府的!凤呈,我们就当从没遇见过吧。”燕戎瘫倒在门口,他看到白凤呈从门板下面的豁口伸手进来,握住了他撑在地上的那只手。“燕戎,你是不是恨我?恨我骗你,恨我一去不回……”他恨吗?也许恨过,可是现在,只有锥心泣血的疼痛。
  “是,我是恨你,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的。”
  白凤呈慢慢松开了他的手,门板下的那个豁口重新射进了阳光,燕戎知道,她走了。
  白凤呈不傻,燕戎眼中的那种情愫她看的真真切切,然而他说他恨自己。她退到外面,开始努力思考起她和燕戎重逢至今的整个过程,当白凤呈串联起所有细节,她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那个商队老板还候在旁边,两个伙计正在帮她擦洗着那件沾满马粪的外裳。白凤呈招招手,她又只得苦着脸巴巴地过来了。
  “王爷,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打了燕戎?”
  “哎呦王爷!小人要是知道他是您的人,那是一根汗毛也不敢动他的呀!可那时候不是不知道嘛!王爷恕罪啊!”
  “行了”,白凤呈没兴趣为难她,“我问你件事,你要是好好回答,我就既往不咎。”
  “王爷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年前,燕戎卖身到你商队里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个孩子?”
  老板没有多想,马上就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肯定没有,这走商的谁见过还带着孩子的呀。”
  “你肯定没有?也许他养在别的什么地方了呢?”
  老板还是很确定地说:“那也不可能啊,燕戎这几年要不就是在外面贩货,要是回来,就都住在这个院子里,从没听说过有孩子啊。”
  “嗯,我知道了。”白凤呈让老板退下,她突然觉得身体里直有冷气在冒,事情真是那样不堪吗?她回头看了看燕戎的小茅屋,大步流星地往王府走去,她要去找宋澜亭问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双丝网,千千结

  白凤呈一早出去,宋澜亭知道她是找燕戎去了,心里就突突乱跳了一天,此时白凤呈一脸阴晴不定地回来,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然而宋澜亭并没有发憷,自从白凤呈告诉他要迎娶燕戎的那天,他就已经思考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他宋澜亭也不是胆小的人,就算为了岁岁,他也没那么容易屈服。
  白凤呈刚进屋坐了,宋澜亭就牵着岁岁出来,毫无预兆,一眨眼就跪在了白凤呈脚边。白凤呈放下手中的茶盏,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完全破灭,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澜亭,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心狠的事啊。”
  “凤呈,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也许你都不会理解。你要娶燕戎,我不会拦着,只是求你,把岁岁留给我吧。”
  “留给你?”白凤呈说不清为什么,心里一下子蹿了火,她掐住宋澜亭的脖子,但并没有下死手,“这是燕戎的孩子!我把她留给你,燕戎又该怎么办!”
  宋澜亭没有回答,漂亮的眼睛里,澄澈的泪水缓缓流下,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对宋澜亭连话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更别提动手,这次是第一次,白凤呈竟不忍心看他这种绝望的样子,心里难受得紧,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了,颓然落下。
  “对不起,澜亭,我竟不知你的心魔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凤呈,当年我嫁给你,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没有人不羡慕我。今年,已经是我们成亲第九个年头了,没有人会再关心,我这个慑王君到底过的怎么样,我一副残躯,十年寒衾,还要在这人间苦海浮沉几十载,你有燕戎,我呢?我又有什么?”
  “澜亭,你这般哀怨,可是觉得我已经不是你妻主了?”
  宋澜亭身形一滞,他笑了,“我若真不把你当我的妻主,我又何至于此,我又何必伤神。凤呈,我不管我们之间这桩姻缘在你看来是什么,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我一辈子的归属,不论我从前有多少幼稚的空梦,有多少绮丽的情思,在嫁给你的那天,前尘往事皆作浮云散,我告诉自己,从那天起,我就是慑王君,就是这慑王府的男主人,就是你白凤呈的夫,要是有任何人任何事胆敢威胁到我的这个归属,我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扫除他们,凤呈,你可曾知道过我的无奈啊。”
  夫妻九年,宋澜亭这番话,却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震动了白凤呈,原来他一直这样害怕,这样没有安全感,白凤呈感到异常地沉重而愧疚。“澜亭,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去抢别人的孩子啊。 ”
  “我不抢,他养得活吗?凤呈,你莫要以为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可知道,当年你一死,安京城里多少暗潮涌动,要不是我从他手中夺来岁岁,这个慑王之位谁来继承?你的二十万殿禁兵又要落入谁人之手?你真把我想做那般狭隘龌龊的歹人么!”
  宋澜亭的话,让白凤呈无言以对,确实,如果不是岁岁,她的慑王之位保不住,这也罢了,最糟糕的是,她手上的二十万大军也保不住,这样一来,她和白凤寅的倒贺大计就更加艰难了。说到底,这件事她又哪里没有责任,她要是当年能帮宋澜亭保住那个孩子,这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了。年幼的白岁站在宋澜亭身边,眼前的这个母亲刚刚出现几天,她还不是很熟悉,但见父亲跪在母亲面前哭泣,她怯怯地走上前抓住了白凤呈的手,“娘,爹爹是不是做了错事了,你别罚他跪好不好,爹爹身体不好的,你打他手心一下吧。”
  宋澜亭看着身边的孩子,无可抑制地泪如雨下,平时岁岁做错了事,他就是用戒尺在孩子手掌心打一下的,他没想到,岁岁不仅没因此记恨他,还用这事来帮他求情,当初以为怎么也不会和他亲近的孩子,其实早在三年的躬亲抚育中,不知不觉地亲到骨子里去了。白凤呈抱起岁岁,伸手把宋澜亭搀了起来,她对岁岁说:“娘没有罚爹爹跪,是爹爹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下跪认错的,既然岁岁心疼爹爹,就让爹爹起来坐着好不好。”
  “嗯!”孩子高兴地点点头。“娘,爹爹做错什么了啊?”
  白凤呈看了看宋澜亭,摸摸白岁的头说:“爹爹啊,因为太爱岁岁,所以害得另一个很爱岁岁的人和岁岁分离了。”
  “另一个很爱岁岁的人?谁啊?”
  “他……就是是岁岁的生身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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