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 第203部分

李向东和一位副秘书长谈起陈小雨。那副秘书长叹了口气，不无可惜地说，废了，他真废了。想不到，他废在女人手上。

他说，他是我招进来的。或者说，是我一手招进来的。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招考公务员的程序。只要看中了某一个人，就可以直接把他调进来。市政府办这样的部门，有这个权力，人家也想进来。

他说，我是很反对现在这种招考公务员制度的。读书好，会考试就能当好公务员吗？未必吧？虽然，以前那种招人的方法也有弊端也有漏洞，但真心要招人的话，可以说是招一个一个准。

他说，那时候，市政府办需要笔杆子，我们这些部门，笔杆子只很需要的，那时候，还没什么电脑，写材料都用笔，所以，能写的人都叫笔杆子。招他的时候，是很认真地特色过的，并没有太考虑他的父亲是谁。当然，也不是没考虑，至少政审的时候是考虑的，想这样的家庭做出这么个人，可见家庭对他的管教，可见他对自己的约束和高要求。

那副秘书长说：“我们是先征求市文联的意见的，要他们特色几个业余作者，学历大专以上，年纪在三十岁以下。市文联给我们推荐了三个。陈小雨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说，三人写了简历，把自己在报刊上发表的作品都交上来了。陈小雨在这三人中，不算是最突出的，但是，见面的时候，陈小雨就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仅能写，还能说。

他说，在市政府办工作，光能写不行，还要能说。到基层调研，不能只是带杆笔下去，还得带张嘴，要能说，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别人，听完人家的汇报，再进行必要的点评。点评就是考一个人的反应，能不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把听到的东西经过自己的思考，再反馈出来。

他说，好多人能写，但只会趴在桌子上写，慢慢思考，慢慢写，不给他一定的时间，他就想不好，写不出来。所以，能写的人未必能说。陈小雨是能写也能说。可以说，只需要一个相对短的时间，就能独立工作的人。

那副秘书长说：“所以，我们选定了调陈小雨进来。事实也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他来市政府办半年，应该是半年吧，就已经可以独立工作了。”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第三九七章这家伙该敲打

李向东已经对这个陈小雨感兴趣了。

他从这两次谈话中，看到了陈小雨至少有三个优点。

一是他并非像陈局长说的那样，是一个从小娇养惯的人。娇养惯的人，不会静得下心来搞什么文学创作。搞文学创作要耐得住寂寞，谁见过娇养惯的人能耐得住寂寞。那些人，只会哗众取宠，引人注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二是他是一个能写会道的人。李向东完全同意那副秘书长的观点。能写的人未必能说，又能写又能说的人少之又之。而且，李向东认为，又能写又能说的人，已经具备了领导者的基本素质。能写的人具有谋篇布局的能力，这能力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能站在某一个高度，把一些生活琐事，或者说，把一些零碎的资料统筹起来。能说的人充分显示了一种思想敏锐力，针对某一件事，能迅速想出对策。

三是他经受过打击。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缺点，或许会远而避之，但是，李向东却认为，这也是一大优点。在这种打击中，像陈小雨这种人，是会思考的，会在思考中反省自己。如果，他能从萎靡不振中解脱出来，他很难犯那种狂忘自大的错，也将会比平常人更懂得珍惜。

李向东杯斟满那副秘书长面前的杯，说：“听说，他因为和女朋友闹分手的事，搞得很不欢愉，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得那么大？”

那副秘书长干咳了几声，端起茶杯慢慢地喝。

他说，这事，陈小雨有不对的地方，首先是陈小雨不对。他不应该提分手。他没调到市政府办，就已经和那女朋友谈恋爱了，可以说，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础的，但是，后来，却变了，到了市政府办，身份不同了，地位不一样了，接触面也广了，听说就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各方面都比前面那个好，所以就见异思迁了。”

他说，前面那女朋友其实也做得过份了。我和陈小雨谈过。他说，一开始，他也两难，也觉得自己选择后一个，太对不起前面这个。他说，如果让他冷静地想一想，或许，他还会选择前面那个，但是她这一闹，他就咬定不再和她在一起了。

他说，陈小雨这人，不是我说他好，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苗子。可能因为他是我招进来的。最后，他一个都没有要，他说，他两个都不要，他就是要证明给别人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陈世美。

那副秘书长说：“就冲他这句话，我就觉得，他还是一个不错的苗子。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考虑到应该如何改变人家对他的看法，还隐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硬气。”

李向东笑了笑，说：“我怎么就没看到他的硬气呢？这种男女感情上的事，怎么就影响到了他的工作情绪呢？至少，两年过去了，他怎么还不能摆脱这个阴影呢？”

那副秘书长笑了笑，看了一眼门口，见门是关着的，似乎放心了，对李向东说，看你这么感兴趣，我也不妨多说几句。一则，我对陈小雨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一则，见你是市长的人，也希望你能给予他一些帮助。我是不想看着他沉沦下去。”

李向东便意识到了他的难言之隐，说：“你放心，我懂得分寸，知道什么话只是听，不能说。”

那副秘书长这才有些艰难地说：“大概是两个原因吧。一个是陈小雨父亲的原因，一则是我们这秘书长的原因。”

他说，别看陈局长成天说怎么怎么没教育好陈小雨，怎么怎么娇生惯养陈小雨。其实，他对他要求一直都很严格。远的不说，就是这两年，他要想调陈小雨到什么地方去，应该一点不难。但是，他偏不调。他对陈小雨说，你在那摔倒，就从那爬起来，别想靠我，我也绝不会扶你。

他说，秘书长呢，一开始，他也是很看重陈小雨的，也曾想过要提拔他当副科长，但是，因为那次，他叫陈小雨马上和女朋友合好，不要再搞得满城风雨，败坏了市政府办的名声。陈小雨正在气头上，当着他大家的面顶撞了他，他就不对他有成见，不再原谅他了。可能是觉得，陈小雨不听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这以后，我想，不说你也应该想得到了。

他说，陈小雨说，他只能等待机会，只能等秘书长离开了市政府办，他才有可能重新做人。所以，他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

李向东笑了笑，说：“听得出来，你和陈小雨的关系并不简单。”

那副秘书长笑了起来，说：“其实，我并没想瞒你，一开始，我就说过希望你帮帮他。”

李向东说：“你不也一样可以帮他吗？”

那副秘书长说：“我怎么能帮他，我一个副秘书长，怎么能帮他？他可是得罪了秘书长，秘书长要为难他。我也没办法。”

李向东说：“我和你不也一样吗？”

那副秘书长摇头说：“我们不一样。你是市长的人，他会给你点面子，会忌讳你。何况，你和陈小雨没有任何关系，你帮他，会让人觉得公正没私心。”

李向东又问：“秘书长多少也给几分薄面那陈局长吧？怎么就把他的公子踩得那么死？”

那副秘书长说：“这个就不好理解了。我猜想可能他们两人曾有过过节吧？”

李向东说：“如果以前曾有过过节，那过节应该也不小了。怎么会想要提拔陈小雨当副科长。那陈局长也会考虑不让陈小雨调到市政府办来，在他手下受气吧！”

那副秘书长连连说：“是的，是的。不好理解，不好理解。”

李向东并不想解开这个迷。他想了解陈小雨，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帮他的人，绝非怀着平常人那种好奇。既然，有那么个迷，既然秘书长不喜欢陈小雨，他也就没必要选择陈小雨了。

尽管，他是市长的人，尽管秘书长会给他几分薄面，但他犯不着那么干。能帮自己的人多的是，想要帮自己的人也多的是。

接下来发生了两件事，让李向东觉得应该有必要解开这个迷了。

第一件事，是李向东要处理某一件事，按程序应该由陈小雨那个科室去处理，李向东把任务交给了他们的科长，但那科长皱着眉头说，正忙着呢，能不能缓一缓？李向东问，你让别人处理不行吗？就非要你去处理吗？那科长说，我的人都派出去了，就剩我一人在家了。我手头正赶着一份材料，要下班前交给秘书长。李向东看看闲坐在一边的陈小雨。陈小雨似有些不愿意地说，就让我试试吧！哪知，他这一试，结果竟让李向东非常满意。

第二件事，是陈小雨把事办完后，向李向东汇报。他进门见李向东正忙着，就说，那事已经搞定了。李向东抬起头看他一眼，说，好，谢谢了。他便出去了。后来，李向东忙完了，想起这事，有点不放心，就打电话叫他回来，问他是怎么办的？他说，我见你忙就没详细说。其实，我觉得也没必要说。如果，搞不定，需要领导出面去办，我会很详细地说明需要领导怎么帮我。但是，搞定了，我想，只要汇报结果就行了。

李向东觉得这话很耳熟，不禁看了他一眼。以前，他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他也对他的手下这么说过，只是位置不同，说话的口气不一样。他记得，那句话是这样的，事情办妥了，说结果就行。没搞定，不要说理由，就说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他对陈小雨说：“你坐吧。我想跟你谈谈。”

陈小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向东想，这家伙，是该敲打敲打！

第三九八章你掉进了怪圈

李向东见陈小雨在沙发上坐下来后，便拉了办公椅坐在他对面。他也没给他斟茶，觉得这种人，不应该对他太客气。

他说：“你好像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

陈小雨还是那一抹笑，说：“很多人都跟我谈过，都要我好好珍惜自己，好好工作，要让大家改变对我的看法，只有自己先想办法改变自己。否则，根本没理由要别人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李向东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说：“你错了。我并不想要你改变，你变成什么样关我什么事？你都散漫了那么多年，市政府办还不是一样正常运转。”

他说，我只是为你父亲感到耻辱。他竟有你这么个儿子。

他说，你知道你父亲怎么对我说吗？他搭着我的肩膀，说，你狠狠打他，有多狠打多狠。你不觉得他是恨铁不成钢吗？他曾为你感到自豪，因为你没有靠他的权势调到这么一个权力部门，但是，他现在头都抬不起来，因为，有你这么个儿子。

他说，我告诉你，我儿子只有十岁多一点的时候，他母亲死了，他的成绩从全班第一名跌到几乎最后一位。然而，他却能坚强站起来，却能再跃上全班第一名。你那点事，能和一个十岁孩子失去母亲比吗？你别看你长得牛高马大，竟连个十岁孩子都不如。

陈小雨脸上那一抹冷笑消失了，喉结不停地抖动，似有许多话要汹涌而出。然而，李向东一挥手说：“我要说的都说了。你回去吧！”

他不要他说，他要他把话憋在心里。他要他难受，他要他找人倾述。当然，李向东知道，他一定会再主动来找他倾述。

陈小雨走了，很不情愿地走了。

晚上，陈小雨果然打电话给他，说想和他谈谈，说他只想当叔侄那样找他谈。如果，他把他当侄子的话。那时候，李向东正准备向市长汇报，他问，你在哪？陈小雨说，在市政府大院对面的咖啡厅。他说，我还有事要忙，你先等我，忙完了，我就过去。

那会儿，李向东问自己，如果陈小雨不是陈局长的儿子，他会不会那么对他？

他想，应该这么说，首先他是一个他觉得可用的人，其次，才是陈局长的儿子。站在需要找人帮忙的角度说，他希望他能帮他，不管他是不是陈局长的儿子。因为他是陈局长的儿子，他就更想帮他。他李向东也希望通过他得到陈局长的帮助和支持。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他需要陈局长帮助支持他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他必须解那个迷。他也不想重用了陈小雨，却得罪了秘书长。

大约十点，李向东才从张志东的办公室出来。他打电话给陈小雨，问他还在吗？他说，还在。他便到那咖啡厅去了。其实，那咖啡厅就是他和绮红曾住过的那家酒店下设的，他和绮红曾在那吃过夜宵。

陈小雨一人坐在那里抽烟，见李向东来了，便把还有大半截的烟在烟灰缸里按了按，然后向李向东招手。李向东回他一个微笑，不知在矇眬的光线里，他能不能看见。

李向东坐下来问：“怎么选这么个地方？”

陈小雨笑了笑说：“这附近就这家咖啡厅了。”

李向东说：“这是情侣咖啡厅。”

陈小雨问：“你不会担心别人怀疑我们那个吧？”

李向东笑着说：“我倒不是怀疑那个，只是有点让人感觉到我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小雨问：“每天晚上都要忙到这时候吗？”

李向东说：“也不算是忙，聊天吧。汇报和聊天混在一起。”

陈小雨当然知道他向谁汇报和谁聊天。市政府办的人，不止市政府办的人，市政府大院的人都知道李向东为什么从市（县）调上来。他也知道，李向东今天为什么要跟他说那番话。开始，他只以为他要跟他谈纪律，谈工作态度，并没想到他会谈那个内容，谈他的儿子。对一个手下人谈这些，那是没有把这个人完全当手下了。

他试探性地问：“以前你认识我父亲？”

李向东摇头，说：“我只跟他见过一次面。”

他便装糊涂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说那番话。”

李向东笑了笑，他知道，陈小雨多少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了，想这家伙的洞察力确实不一般。但他不能明说，没解开那个迷之前，他还不能明说。

陈小雨说：“我的事，你应该都清楚了？”

李向东说：“只能说清楚了一部分，清楚了个大概。我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