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青儿为什么送你到我这儿来？”
“因为，虽然青姐姐和我说是让我在外面历练历练，可是我觉得，是因为茗山的仇人，他们不肯告诉我，是连诀哥哥说的，茗山有难，我才出来的。”
“原来你竟是知道的，我看你进府之后一直想着办法要出去，司马裒受伤那天你也没有——”
“啊？他们追到了这里么？我，我以为他们在茗山，可是我师父和师兄姐们都出山了，所以我不担心。那，你的伤——”
“我不碍事，我还以为你，呵，不过现在都不用担心了。”桓安替莫谣拿了件旁边挂着的外袍，“前一段，你青姐姐传信，说是日前已经解决，只是有些事情要办，两年后她自来接你。”
“不用担心？仇人都被杀掉了么？”
“具体我并不清楚，我只是答应了你青姐姐，要护得你周全。”桓安说完，莫谣便陷入了沉思，不再说话，自己原来一直误解了桓安，以为他蛮横不讲理，其实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想必除了这一次，桓安还受了不少的伤，以前以为他三天两头出府是去处理生意，原来竟是为她的事情奔波么？莫谣只觉得内疚和羞耻环绕着自己，要是不说出来，她会憋死的，可是按照他和桓安本来的关系，要开这个口，真的好难。
许久，桓安见莫谣不说话，想着时间不早，她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要好好休息，便起身要走，“你好好休息吧。”
“桓安，额，桓哥哥，对不起。”
“傻丫头。”
“你在这里陪着我吧，我想和你说会儿话。”莫谣戚戚的看着桓安，像个裹在棉絮里刚出生的小狗，桓安也被自己想到的比喻微微一怔，想了想，便大方地靠在床边，“等你要睡了，和我说一声。”
迟疑了一会儿，莫谣缓缓说道，“我从小是被阿木师傅收养的，师兄师姐们也是，我们都是孤儿，我三岁就到了茗山，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在我十岁的那一年，我随青姐姐下山寻人，匈奴人打进了洛阳，我和姐姐分散了，之后姐姐寻到了我，这次回茗山之后，阿木师傅便再也没有让我出过茗山。阿木师傅的手段可比你高明多了，我一次都没有逃出去过，然后也放弃了。直到有一天，一个黑衣男子来找阿木师傅，不知道他们在草堂说了什么，师傅便将师兄师姐们派去了各个地方，我在茗山最小，师傅让青姐姐带着我，连诀哥哥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切要小心，出门的话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再三追问下，我才知道是茗山的仇人找来了。不过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出茗山了，平日里他们都很忙，没有人和我说话，阿木师傅只让我读书，他也有不断的客人。我只能和自己玩，还好还有青姐姐和连诀哥哥，他们很宠我，否则我都不会说话了。刚刚到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桓府布局复杂，假山等处到处都是机关，我便知道青姐姐是想让你来保护我。可是你也经常不在府内，也凶凶的不搭理我，做事又很霸道，我想出去看看建康城是什么样子，你却不准，我便气恼极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你跟阿木师傅一样，强迫我做这个那个，我便很不喜欢你。我其实有些赌气，结果一出府便惹了乱子。我看到你很着急，我觉得和自己有关，却不愿意承认，我还找到了小时候结识的宋铭，还多了两个朋友，直到你中毒了，我才害怕，我怕自己把你害死了，才晓得原来我很依赖你，就像我依赖青姐姐一样，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不用害怕——”莫谣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见桓安也没有什么反应，一侧过头，他居然靠着床柱睡着了。莫谣本气恼的要叫醒他，却看到他睡得像个孩子，手到了他的脸边却没有放下去，只轻轻碰了下他的头，有种做他大家长的满足感，在心里嘻嘻笑了两声，便把被子匀了一半盖在他身上。
“你这样坐着睡着，明天腿肯定要麻的呀。”
瞅了桓安好久，莫谣还在纠结要不要叫醒他，结果一时松懈，自己倒先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天意如此
司马裒身体已经好转的差不多了，自是和司马绍在司马府筹备婚事，南珠依旧在府里，还是做莫谣的贴身丫头，活计却都是山药来做，这也都是桓安的意思。南珠也是满怀心事，坐在邻水居外的屋檐下发呆，一边也很是担心莫谣的安危。莫谣休息了不到一日，身体便大好，出去和桓安喝茶，吃点心，练字，一直偷偷瞅着他，可桓安却没有任何的表现，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怎么会这样呢，莫谣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见莫谣没有胃口，不动筷子，桓安才询问道。
“你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莫谣从沉思中被唤醒，这满桌的菜肴自己还不满意的话，那真是要饿死了，痴痴的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又不会打骂你。”
“我，昨天，我。”
桓安搁下筷子，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吞吞吐吐了？见惯了你无拘无束，这忸怩的样子还真看的人不习惯。”
“我昨天和你说了那么多话，你都没有听到么？”
“你即便不说，我也能知道。”
“那你，怎么还是和往常一样，我们，不是言归于好了么？”莫谣说完，颇有些踌躇地看着桓安。
“傻丫头，我待你，向来如此啊！变的是你。”
莫谣恍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对呀，桓安一直待自己很好，他的待人方式一向如此，是自己的态度转变了，朝桓安傻傻笑了笑，被桓安一筷子敲了一下头。
“大公子。”巧月端着食盒走过廊亭，微微俯身。
“去吧，吩咐春昭和冬曦，好好照顾如若姑娘。”桓安看着巧月，微微点头。
“是。”巧月朝莫谣微微一鞠躬，便朝院门外走去。
如若，如若，“如若？是柳如若姑娘？花满楼？”莫谣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道。
“你为何如此惊讶？”
“她怎么会在桓府呢？她住在哪一处院子里，我去看看她可好？”莫谣又是激动，又恨急切，她有好多的话要和这个柳姐姐说。
“可以，你先吃完饭，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柳如若的？”桓安不管莫谣如何激动失态，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极有可能是救我的姐姐，我，她好像过得不好，我之前见过她一次，可是没有说上话，现在我知道了一切，我怕，怕是我害了她。”莫谣猛扒拉了两口饭，含糊说道“我吃完了，我可以去看他了吧。咳——咳咳。”
“二小姐！你慢点儿。”山药抚着莫谣的背，一边也看着桓安的态度。
“素月园。”
淡淡的三个字出口，莫谣便急急跑了出去，山药看了桓安的眼色，也忙追上去。
“二小姐，似乎有很多故事。”炼红立在桓安身后，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想到莫谣的身份，有些担忧起来。
“她不过是个孩子，才十四而已。”桓安继续吃着饭，一边想着莫谣唧唧歪歪说话的样子，真的是认真可爱。自己似乎也慢慢接纳这个半大孩子了，他二十二年岁，又当大哥又当爹的。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
“公子？”
“她自己既然认同了我，以后，你便当她是真正的二小姐，凡事，也不要太多阻拦，保证她的安全就好。我希望她在这里的两年，能够多开心一些。”桓安嘴边仍然擎着一丝笑容，回头对炼红说完，便接着吃饭了。
炼红只觉得一阵恍惚，自从莫青离开他，他便再没有如此真心轻松的笑过了，虽然只是浅浅淡淡的，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君清公子要回来了。莫谣，二小姐，我不奢望得到大公子的垂怜，只希望他能活的开心一些，五年了，我从未做到的事情，希望你能做到。
*
“姑娘，我们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躲一辈子么？”阿兰替柳如若披上风衣，怯声道。
“阿兰，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躲一辈子。”柳如若只望着天空出神，“我终究是输了，可我输得不是人，只是败给了命。”
莫谣进了园子，便看到百花丛中柳如若的身影，本来满心的惊艳，却因为这句话，顿住了脚步，不敢往前。
“姑娘相信阿兰，什么都让阿兰知道，只是如若是阿兰，阿兰一定会做出一个选择来的。”
“如若，若能如若，自然是轻松，这也是我，为什么叫做如若的原因。”柳如若突然扳过阿兰的肩，“阿兰，如果可以选择，你便随着临风远走吧。”
“姑娘！姑娘什么意思？你是要撇了阿兰么？”
“那日我昏倒，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不会放过我，我会和他言明，可是按照他的性子，我恐怕，他若知道我与临风，临风，临风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临风有危险。”柳如若说着，眼泪便一直流。
“姑娘！”阿兰想宽慰几句，却知道如若说的，都是事实，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拿什么和庾府相争。
“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再争下去了。”
“柳姐姐！”莫谣试探性的清唤了一句，花丛中的两人皆是一惊，看到莫谣和巧月、山药，更是不知作何表情才好，他们该是什么都听到了，居然都留了眼泪。
“柳姐姐”莫谣疾步跑到柳如若身边，“我是莫谣啊姐姐。”
“二小姐，我听临风说过的。”柳如若作势就要行礼。莫谣连忙扶住，摇头道“你救了我和铭儿一命，我是四年前那个小丫头，呐，还有这个！”莫谣扯下腰上的铃铛串，“铃铛！”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柳如若只是痴痴地看着莫谣，当时以为是个山野丫头，居然是桓府的二小姐。“你已经这么大了！”柳如若应付着说道，语气中有明显的淡漠。
莫谣虽然不懂得人情世故，却能察言观色，当初的柳姐姐，如今是花满楼的舞姬，一定没有和那个叫庾亮的哥哥在一起。这么多年，她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只是她似乎并不想看见自己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觉得难为情？
☆、第二十三章 大婚背后
“你就是当年、你可知道你把我们姑娘——”阿兰有些激动，尤其是看到莫谣竟然是桓府二小姐，巨大的落差让她为柳如若深深的不平。
“阿兰！”柳如若厉声喝止，转而看着呆滞的莫谣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竟是桓府的二小姐。让你看到我如今这般光景，真是——”
“柳姐姐！你说的什么话，你有一颗最珍贵善良的心。老天必定会厚待你的。况且，我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千金小姐，我是，遇到了困难，被桓安收留的。”见阿兰并不太相信的表情，又补充道，“我师姐与桓安有些交情。”
莫谣心想，看阿兰的样子，难道柳姐姐真的是因为自己变成了这样，追她的匈奴人没有追到她，便折回去把柳姐姐绑走了，还卖去了花楼。心里的担忧和恐惧愈发浓厚，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问，巧月抢白道，“柳姑娘，先吃饭吧，待会儿饭菜就凉了。”
莫谣连连应道，“我也还没有吃呢，我和姐姐一起吃好不好。”见柳如若点点头，她也无视掉阿兰一脸的不情愿，拉着柳如若进了屋子，还坐在离她最近的榻上。莫谣一南一北地扯着，愣是没有绕到主题上。最后饭也吃完了，还配着柳如若散了一会儿步，也没说上什么正话，只能干着急。巧月心思还算细腻，以为莫谣因着她两在不好开口，拉了阿兰去厨房拿点心。
“不是因为你，你不用自责。”柳如若走到荷花池边，淡淡的说道，眼睛却没有看莫谣，只盯着才只剩下荷叶的池塘。莫谣从恍惚中抽过神来，忙看着柳如若的侧影道，“不管怎么样，至少是与救我一事有关。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在桓府，是不是桓安强迫你，要娶你？我去和他说，我知道他的秘密，你要不喜欢呆在这里，我一定帮你逃走，我以前就——”
“不是这样的，你想到哪里去了。”柳如若回头看着比自己矮小半头的莫谣，有些哭笑不得，“桓公子是难得的好人，要不是他，我如今也没有这样闲适的日子，只是，我迟早要在两人之中做一个选择。”
“两个人？那个，庾亮！还有一个是谁？”
“是花满楼的琴师，说起来，是你的琴艺师傅。”柳如若卸下了心防，自己一开始是有些见到莫谣的不适，可是她的天真和无措让她知道，她并是有意的，此时本就与她无关，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提前了一些而已，她怎么能怪莫谣呢。
“临风师傅？！他们两人都喜欢姐姐么？哦，我知道了，桓安把你留在桓府，让你想清楚了，再决定嫁给谁。”莫谣心里又给桓安加了一分，想想自己刚刚还这么想他，确实是有些对不起他呀。
柳如若不作辩解，嫁人？她还有嫁人的资格么？看着莫谣变得轻松的脸，转念想到，或许稚嫩的她，能帮她下一个决心，突然认真的看着她，“莫谣，若是你，你会选谁呢？”
莫谣只觉得嫁人是大事，看柳如若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小大人一样细细地分析起来，“要是我的话……我觉得临风师傅不错，长的美，人也好，还会武功，而且还和你一起住在百花楼，朝夕作伴，感情肯定不错，不过我看，柳姐姐似乎比较喜欢庾亮哥哥。”见柳如若吃惊地看着她，续说道，“上次在街上，我看到你们了，你们在百花楼门口拥抱在一起，有人告诉我，相拥相吻便是爱人，而且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应该比临风师傅要早。所以……哎呀我也不知道了，要我是姐姐，也会头疼死的，要是女子像男子一样，可以同时嫁个几个男人，这样姐姐你就不用烦恼了，皆大欢喜。我想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你看……”
莫谣还未说完，柳如若已经嗤嗤笑起来了。
莫谣耸耸肩，柳姐姐笑了，只要柳姐姐开心，自己也就少一分歉疚。
邻水居
巧月到邻水居屋内没见到南珠，本以为她与司马裒出府了，正欲走，恍惚听见假山后隐隐的抽泣，探过身去，正看到南珠在掩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