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第21部分

不二无言，想要上前去安慰却发现这实在是自己难以开口的事情。别人的家事，外人随意谈及，只会为她本就饱受创伤的心里，再度蒙上一层阴影。

那么，此时能够抚慰她心灵的，便只有手冢一人了。

不二微一蹙眉，下一秒却见手冢的左手毫无预兆的高高扬起，狠狠的赏了离千柔一个耳光！

“那是你的父亲！由不得你这么侮辱！”

被打的一个趔趄的离千柔，当即重心不稳的摔倒在地。不二再也不顾不得什么的冲上前去，却见离千柔挣扎着坐起上身咬牙还口道，“那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绝不会任由我和母亲流落在外十年不闻不问！我母亲最美好的年华已然是栽在你们手冢家人的手里了，如今却要作为忏悔接我回来养活权当赎罪吗！”

“你！！——”

“手冢，够了！”

不二强自按下同样怒极的手冢，却见离千柔再度站起身。犹自有些摇摇晃晃站不稳却又昂首继续道，“你们以为可怜我养活我就是赎罪了吗？我母亲这十年来的辛酸无助，那是你们根本不可想象也无法偿还的！”

手冢闻言凛然，甩开不二之后，踌躇片刻却又一语不发的扭头便走。见这兄妹两如此僵持谁都不肯认输服软，不二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好。

“不二，走吧。”

见他一脸忧郁的样子，手冢冷冷一语将他惊醒。

“但是……”

“不二前辈，这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越前微一敛神，随即扭头离去。

离千柔如今，是被悲伤与愤怒而冲昏了头脑，那么在她真正冷静下来之前是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不二当即会意，决定随着手冢离去将独自冷静思考甚至哭泣的时间与空间留给她自己。

这也是保留她最后的自尊的，唯一方式。

不二决定尊重离千柔，道一句“天色不早了小柔记得早些回家”，亦是随着手冢默默离开。公园里终于恢复了初始时的寂静，只留下离千柔在紫藤花长廊下孤独伫立的身影。

踏上回家路途的越前，此刻却也有些心绪不宁。

离千柔是那般执拗固执的人啊，放着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之后再由手冢部长去好好谈一谈将她接回家……

然而，想要将她心灵深处的创口愈合，却也是难上加难的吧？

离千柔那样内敛心性的人，说到底也只会将这份悲伤掩埋在心底积郁衬垫。结果只能说将悲伤无限的厚重凝聚，最终放大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负担吧。

该怎么办才好……

沉思一路的越前，忽而感觉到脑袋上一点清凉透骨的触感。

“……下雨了。”

瞬间便是暴雨倾盆，台风的到来如此的不合时宜。

越前望着家门口正在清扫前院的奈奈子匆匆跑回屋子里的身影，心底不由得“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离千柔那个倔强性子的话……

于是决定转身，扭头冲向了暴风雨的洗礼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18似水柔肠怜花葬

标题解明：本章引自离千柔人物主题诗“柔肠怜花葬”，原句出处则是仙剑5唐雨柔主题诗“柔肠怜花殇。”引用了如此重要的主题诗，本章自然是剧情突破性的巨大进程，可以说是越前与千柔的情事最初显露的一章。越前这一句“哪里都不想去的话，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了。”且留待全文完结之时拿回来再看，或许会觉得潸然泪下。

越前约莫觉得，自己受到一帮疯子影响荼毒太久果真是疯了呢。
否则，又怎么会在这台风来袭暴雨滂沱的日子里，心生不安与怜悯。即便是已经走到家门口了却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至少进门拿一把雨伞什么的，便径自转身如此急切，如此匆忙却又如此毫无疑问的，想要去陪伴在她的身边呢？
越前想，或许他应该立刻终止这疯狂的行为，然后按照一贯的日常，一边快步往家里走一边抱怨着天气的变化无常老天爷的无聊举动就让网球部一整日的训练时间全部泡汤……然而在他的理智尚且能够控制身体之前，本能便要求他自己，务必要回到那个地方。
雨打落花，煞是无情。难得今年这开的极好的樱花，翩翩蝶舞花期绵长，却终究是在这暴风骤雨的冷酷之下，摧毁殆尽了。
越前的心神晃了晃，这样大的风雨，走在路上都是极度危险的。而如同离千柔那般固执的人，应该依旧是驻足在原地兀自流泪吧。
公园里的泥土已经蔓延成大片大片的泥潭，越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相当狼狈。雨水与飞奔带起的泥水交织，这样回去母亲一定会想要骂人的吧？
啊啊，是一定会骂人的。老头子也会在一旁帮腔，然后还会是好心的表姐为自己拿来干毛巾然后连声催促着自己去洗澡换衣服。
然而……
果真不出所料。
稀疏的紫藤行道下，离千柔依旧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她也连身化在这藤花间，变作一株亭亭玉立的紫藤，沉沦在雨季。路上是樱花败落颓靡无助的模样，此方的紫藤鸢萝，就更是几乎已然死去似的，在这泥泞中，永永远远埋葬了下去。寂寞长亭空欲晚，却没有一杯浊酒话离愁。从越前的角度看去，她的侧影当真是瘦弱到不行。
台风真的吹过来的话，这家伙一定会被连根拔起的吧？就像这些紫藤一样，肯定是不能幸免于难的。
想到这里，越前径直走过去，转身，正立在她面前。
“哟~”
“……”
“回去吧。”
“……”
离千柔的回答是无尽的沉默。事实上除了沉默，越前也想不出她还会有其它任何的回答。然而他还是这么说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滂沱大雨之下的大吼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效果。
“不回家你还要在这里像白痴一样傻站着多久！！！”
“……家？”
千柔冷笑一声，“我哪里有什么家，那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连亲生的父亲都不愿出面接纳我承认我的存在，那里的人又哪里能算得上是我的家人？”
那语气仿佛是在陈述着一场玩笑，“左不过像路边捡回来的流浪猫一样罢了，好吃好喝的圈养着。母亲能狠心把我丢在这里，素未谋面的父亲就更能了。讷讷~现在就只差差人来告诉我一句：离千柔你咬破肚脐去死好了。”
她始终低垂着脑袋，越前无法看清现在的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冷笑不止？低声啜泣？抑或是哭笑不得？皱着眉头，越前伸出手去，轻轻触及了她的耳际。
右侧的眼角下方，五个鲜红的指印犹在。手冢似乎是下了十足的力气，想要用这一耳光让她完全清醒过来。然而软硬不吃的离千柔，毕竟也是那种打死我也不回头的个性，部长如此用心，怕是只能遭来误会了。
随着他冒失的动作，离千柔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仿佛一碰就会跌碎的琉璃水晶。下意识的退缩避让着，然而越前还是继续摩挲着她的侧脸，轻轻的，真的非常非常轻而又温柔的说着，“还很疼的吧。”
“……实在不愿意回去的话就跟我回家好了。”
越前如是说道，缓缓替她撩开散碎的长发。被暴雨淋了个透的她此刻亦是狼狈的不行，柔顺的长发紧紧的贴在惨白的皮肤上，越前甚至能看清她那青紫色血管的蜿蜒形状。
“冷吧……”
“害怕了吧……”
离千柔的身体，一直都在颤抖。雨水冲刷之下的她就连站稳脚跟也很困难，越前俯身，默默注视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随即凑到她耳边呢喃道。
“没关系的……”
“哪里都不想去的话，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了。”
那是他与她第一次许下的誓言，牢不可破的咒缚。千柔能够感觉到耳际的一团暖雾，撩动着她的心底也有些微微的痒。
幻听吧。
嗯，一定是幻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告诉过她，晚晚啊，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说好的不离不弃哟~
说好的生死相依呢。
骗人的。
然而，眼前的少年却真的直起身来，揽她在怀尽力替她挡去雨水的侵袭，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仿若凝固。
千柔的心底里，一瞬之间竟然涌出了“天长地久”这个词汇，然而她很快就将其否决掉。
“够了……”
“越前……不需要你可怜我。这样下去就算是你也会着凉的。”
越前颔首，两个简单的发音。“不要。”
“你在这里呆多久，那么我就会在这里陪着你多久。并不是怜悯你同情你什么的，也别问我什么奇怪的借口或者理由。”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你在，我便在。”
千柔的身影，止不住的开始颤栗起来。
终于，双膝一软，那样脆弱无助的跪了下去。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展露出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伏在他的胸口，无声的啜泣。
“没关系的……不要害怕。”
越前只是简简单单的重复着这几句话，然而破碎的语段中却有着温暖人心的神奇力量。
“跟我回去吧。”
他重复。
千柔垂首，沉默半晌终于说出了一个“好”字。一如当年母亲无理由无条件无选择权的要求自己来到日本替她偿还她所欠下的亲情时，自己点头允诺的模样。
越前轻轻抒了一口气，揭下校队运动服的外套盖在她脑袋上，左手牵起她的右手，艰难的踩过泥浆向回走。
千柔乖巧的任由他拉着领在前路，一路缄默无言。

拿着雨具在台风中狂奔的不二周助，此刻却有些焦急的念头与浓浓的懊悔。
如果自己选择违逆手冢的意愿留下来的话。
如果自己不是向越前那样无声看在眼里选择离去将自尊留给她的话。
这样强烈的风雨之下，就不必让她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吧？
不二奋力跃过条条街道，岔路口却看见手冢同样攥紧了雨伞不停奔跑的身影。
“手冢。”
“……不二……”
不二心下了然，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手冢对于离千柔的疼爱，早已融进了骨血里。“小柔她……”
手冢沉吟片刻，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他。“烦请把这个交给舍妹。”
不二怔了怔，湛蓝的眼底掠过一丝惊喜，“手冢，我……”
“劳烦你了。”
手冢再不多言，扭头走上返程的道路。
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默许的东西吧？
不二握紧手中的浅紫碎花小雨伞，再度跃入了雨帘之中。
台风的天气似乎会持续几天。
这样混乱不堪的时空里，不二却按捺不住的，对于上苍安排的命运表示了衷心的谢意。
——手冢，如果有一天我战胜了你，我请求你，安心把小柔交给我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二恍然忆起两年前自己60击败手冢国光的时候，两个人许下的约定。
手冢……
虽然的确有些卑鄙，但是……
我倒是希望你无法遵守我们的约定呢。
公园的紫藤行道下凝聚着他不少的回忆，且大多数都是春光流连十分，藤花悉数盛放之时，花下那人婷婷伫立的模样。摄影社的集体活动总是千方百计的邀着她同行，这样明媚的春色里少女的身影总是那样淋漓动人。
小柔回眸时分的浅浅一笑。
阳光下少女鬓角的碎发轻摇。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最为珍视的美好。
然而。
空空的紫藤架下，仿佛是在述说着一种可以称之为“错过”的无奈悲凉。瞧，这就是顽固无常戏弄着世人的命运。那样的苛刻开不起半分玩笑，就像爱情一样。
不二的心头战栗着，然而他还是竭力的四下环顾想要在雨幕之中寻找到那一抹纤白瘦弱的人影。
人去枕空纱亦凉，柔肠几许作空想。
不二心下恍然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固执的不肯放弃，抹了抹脸上雨水的痕迹继续寻找着。
直到口袋里的震动感传来。
不二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赫赫“手冢”二字。
不二颔首，接通电话。手冢的语气是那种淡淡的薄凉，“不二，回去吧。”
“小柔呢？”
“她没事，在越前家。”
“……哦，那就好。等到明天上学我再把雨伞带给她好了。”不二听见自己如此安然的说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一般云淡风轻，不沾染喜怒。
风雨依旧肆虐，雨打风吹去的，却不只是雨中人静默的身影而已。
“呵呵……”
不二的微笑一如往昔。
“呵……”

越前宅邸。
越前南次郎默默凝望着密集的雨帘，再次扭头看了眼时间。
“臭小子……”
不声不响的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不告晚归，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宅邸的大门始终开着，南次郎静静坐在大门口，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架势把住门。气势汹汹的样子让奈奈子也微微有些忍俊不禁。
“龙马应该就快回来了吧，可能只是有事耽搁了，叔叔不用这么着急的。”
“哈？谁会关心那个小子……”
话刚落音，敞开的大门处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身影。越前依旧静静攥住千柔的小手仿佛是怕她会在路上偷偷跑掉似的，千柔曾经想要挣脱抗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任由他的握力把自己的手腕勒出一圈紫色的瘀痕。
奈奈子怔了怔，却听南次郎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
“吵死了老头。”越前也懒得多做理会，拽着千柔快步跑到屋檐下，“还冷吗？你先去洗澡，妈，有热水吗？”
南次郎同样愣了几秒，然而在离千柔摘下外套的一瞬间当即明白过来。于是再不多言，“奈奈子，麻烦你去添一副碗筷。”
千柔一阵惶然，惨白的脸上并无半分血色可言，身形晃了晃似乎立时就会倒下。越前当即一把托住了她，“晚晚？”
“快点进去煮一碗浓浓的姜茶喝。”饶是奈奈子猜不出因果，这样的状况却也让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去过问。匆匆跑来的伦子同样大吃一惊，“柔儿怎么了？”
越前强行撑住了她，扭头对伦子简单解释道，“淋了好久的雨，估计是感冒了。”
千柔缓缓摇了摇头，“伦子姨不用担心，阿柔无碍的。”
越前俯身，将自己的额头凑在她的额角上试了试温度，“没有发烧。总之，快点进去整理一下吧。”
千柔垂首，南次郎释然一笑，抚过她的脑袋，“天色也不早了。奈奈子去收拾一间客房好了，就当是为了躲避台风在这里安心住几天。我这就去给他们打电话……umm~可不能让阿沐那女人知道，不然她真的会杀到日本来把我打成肉饼哟~”
这倒是事实。
如果被离归沐知道越前南次郎有这个机会来荼毒她宝贝女儿美好心灵的话，当真是会打上门来把这寺院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