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音姽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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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音姽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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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
  顾覃青双手抱住女子倒勾的双足,却倏尔传来女子尖利的笑声。
  站在不远处的夜昔忍不住眼角一抽,打了一个掌心朝下的手势,夜宣即刻带领众军退出三丈之外。
  一场酣战淋漓,被兰婳音系着粗绳的雕栏矮柱承受不住重力,突然发出清脆声响,悬在半空的女子再一次飞速下坠。
  顾覃青目眦欲裂,不管不顾直取兰婳音命门,暗含十成功力的一掌裹挟着秋风凛冽袭去,只盼着那女子足够聪慧能让出那一步好让他抓紧绳子。
  可惜的是——顾覃青还是漏算了。
  因为她没有他想的那么聪明。
  饶是如此,兰婳音还是没有避开那迎面的致命一掌,而是倾尽全力把落在栏杆外头的顾挽妆给拉了回来。
  “小心!——”三人异口同声喊起来,西门黎面色急急要冲进那两人的气场,却被硬生生弹了回去。
  伴随着顾挽妆重重落地的痛呼,另一名女子却因为躲闪不及而生生受了顾覃青一掌,强烈的气劲重创心脉,漫天细小的血珠合成朦朦血雾红雨凄艳灿烂地喷薄于众人面上,她破碎的身子如同飘零的秋叶一般从揽月台上飞了出去。
  忘了说,揽月台虽然地势居高,为了观赏起见却是借势濒临宫外;而雕栏的那一头,正是连着险恶湍急的护城河。
  另外三个人终于是淡定不了,也顾不上地上那个痛哭流涕的顾挽妆,纷纷攀出身子想去去抓住兰婳音的手。
  “怎么……会?”顾覃青难以置信望着那墨色的人影从半空急坠,却难以动弹半分,一瞬丧失气力跌坐于地,口中一直喃喃不可能。
  怎么会?
  他方才明明是反应过来刻意收回了力道,怎么还会一掌将她打落高台?
  “不要!”
  百丈楼台,一抹纤盈的的黑色优雅的落下,毫不犹疑的、决绝的;身子撞在宫墙上,后背几乎是贴着青砖滑落,破碎的衣衫擦过宫墙发出撕裂的痛呼,似乎是在替那个女子哀鸣。
  晨间的薄雾已经渐渐散去,兰婳音忽然抬头望向那三张愈来愈模糊的脸,倏的笑了,笑得鲜艳明媚,但却极冷,冷的如同天山万年积雪挂下的冰棱,悲戚的如同被狂风骤雨肆虐了一夜的凋零海棠,身后四散飘扬的乌发缭绕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袂就像半空里怒放的墨色“独离”。
  夜深忽梦少年事,不复初见啊。
  当年那两个密谈国事的少年甫一见面便对她痛下杀手,机缘巧合之下竟错成一段孽缘,今日若能以一死了解此劫,方不负这生死两遭。
  当年那个一袭青衫的男子那般猛烈地闯入她的世界,兜兜转转之下,最后却牵走了她姐姐的手;就连那记忆里仅存几许的温暖,也被这连日来的阴狠一点点消磨殆尽。
  她忽又想起烟慕凝对她说的那番话,虽然字句隐晦,却无一不被她言中。
  原来,这便是她的劫。
  染上鲜血的唇妖冶艳红,微微开阖,无声地对着他们,对着宫廷,说声“后会无期”。
  夜昔心头一痛,似乎所有流动的生命气息都在她落下那一刻停止了。谈什么国仇家恨,这有何重要?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身影一跃跳下揽月台,直线坠落。
  原本已经闭上眼要安心安心赴死的兰婳音惊得睁开眼:怎么是他?
  趴在雕栏处的夜煜眼疾手快用顾挽妆身后的粗绳拴住顾覃青一只脚,两兄弟这才想起来给她松绑。
  仰头看着那张清俊绝然的脸,兰婳音感到前所未有的可笑,喉间再度涌起一阵腥甜之气,千钧一发之际,她却感到手腕被人抓住了。孱弱的身体经不住连番折腾,一口血沫飞溅到握住她的那只手上,增添了几许滑腻。
  背后火辣辣的烧灼感与掌腕间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更加清明,女子凄然一笑,道:“我是兰婳音。”
  “我知道。”青衫男子龇着牙,目光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当年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
  耳廓边呼啸的穿堂风吹散了顾覃青的话,她也因此错过了一条至关重要的讯息。
  望着他清瘦的手臂青筋暴突,她费力地拧了拧,死灰的脸冷汗如雨。
  “生死荣辱我都可以承受,但是……兰家的女子命途,决不允许……别人掌控。”
  气若游丝的女声再一次惊得他心跳停滞,感觉到掌心的黏腻,他忽然明白了她那句话的含义——
  因为,一切都已成定局。
  这时高台上却是一阵手忙脚乱,因为那粗绳已经放到底了。
  “混账!快点找绳子来!快啊!”
  “……”
  “不!……”
  眼睁睁看着她从他手中再次坠落,顾覃青从未如此刻一般痛恨自己的无能,而且是恨得发疯,他能感受到掌心里那女子生命的一点点流逝,一种锥心刺骨的寒意攫取了他全部呼吸。
  不知名的咸涩液体从他眼角不断滑落,兰婳音只感到面上一凉,缓缓阖上潋滟凤目。
  真难得啊,这可是鳄鱼的眼泪。
  “婳儿!……”
------题外话------
  OK。终于是把这一节发上来了。说到底,其实关键在于顾覃青说的那句话——当年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
  有一段隐秘是只有他们才清楚的,这里就不多透露了,下面会说到的。
  话说我是简介无力啊,改完之后已经发给编辑大人重新审核了,希望会过吧。~(≧▽≦)/~啦啦啦。再次感谢各位亲的支持。
  



☆、073。望断凌歊(7)

  撕心裂肺的绝命呼喊最终渲染了新王朝历史的华美开篇。
  烟历八百九十七年秋,也即初元六年,沉潜多年的夜氏以极小的代价,终结了九州大陆上最为古老的大烟帝国。
  这一年,亦是新王朝旗帜招展、威慑六国的永历元年,开国太祖夜远改国号“北辰”,迎四方朝贺。这场王朝的覆灭之战被后世称为“大烟之乱”,亦是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一次王朝覆灭,来势之汹,速度之快,皆非世人所能思及,因而也被列入了后世传奇兵法之中。
  而那个以“一死”划开了历史新篇的女子,也因此绽开了她辉煌灿烂人生的第一卷。
  ……
  身子不断急坠的女子最终还是“噗通”一声落护城河里,冰冷的河水不断刺激着她体内翻涌的气血,所过之处河水一片嫣红。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贺兰裔,你怎么还不出现?
  你再不出来我可真的要死了!
  真稀奇啊,常听人说人在面临死亡之时脑海里会出现一霎空白,怎么如今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紫衣银发的妖孽?
  “贺兰裔……”她突然很想试一试,是不是一喊他的名字他就会立刻出现。
  可惜那也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因为她此刻根本喊不出声,不断有气泡从她口中冒出,猩红的血丝如同落入大海的一滴水珠,瞬间消失。
  “唔……”铺天盖地的水就像无数双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兰婳音感觉到胸口沉重的压力,不得不开始拼命拍打湖水,但这也只是徒然。
  她的身体开始随着湍急的水流不断漂行,脑子也开始不受控制,耳中嗡嗡作响,沉沉的眼皮已经超出负荷。
  不能死!
  不想死!
  就在她快要溺水身亡之时,突然有一片蓝色衣绡飘过眼前,伸手提着她向未知游去。
  ……
  揽月台。
  大批禁卫军与神机营的士兵都已经如潮退去,受了惊吓的贵小姐也被完好无缺地送回了府中休养,偌大的揽月台只剩下那神色各异的四名男子。
  碎裂的衣袍被大风吹得鼓胀,凌霜傲然的墨色“独离”悄然展开,女子清绝冷艳的笑令他们至今难以忘怀。
  生命抽离的最后一刻,她露出了生命中最美的笑言;而那一瞬的风华,竟是让所有人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天边,铅灰色的云朵卷着暴雨袭来,沉痛的一如他们的心。
  夜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紧闭的双目没有泄露他此刻的惊痛。的确,她死了,他很难过,无限的愧怍和悔恨漫卷靡靡。
  百年之后,他该如何面对她,又该如何面对他的母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留下这的句话,究竟是有什么深意?
  呜咽的风刮过风尘仆仆的青衣男子,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朱漆雕栏,面色黯如死灰。顾覃青抬起那只手,上面的血迹早已不复粘腻,被风吹得干涸,泛出阵阵锈色。
  她那般通透的人,竟然会选择一死以全其志?
  婳儿,那你要置我的心于何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抓住她?!”愠怒的西门黎抄手拎住了顾覃青的衣领,温润淡漠的眸子里雾气尽散,还原的只是一个双眼赤红丧失理智的男人。
  “逸王,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她错爱了你那么多年,你又为她做过什么?”闻言西门黎大惊,不由松开了他紧抓的衣领。
  顾覃青冷笑着拍开西门黎,“她刚掉下去不久,说不定这会子去还能捞着全尸,这护城河里的鱼可都是饿狠了。”
  “你!……”西门黎眸色沉了沉,这时顾覃青却反手抽出夜煜的佩剑,长剑出鞘,凌厉之势直刺顾西门黎,西门黎一展扇挡在面前,刺目的白光一瞬迸裂。
  这一战,谁都不会手软,放眼过去皆是杀招:
  一招一式无不透露着两人的怨恨,凛冽的剑光快到极致,长剑与白玉短兵相接,珠翠玉裂,金帛俱碎。
  忽然剑锋一偏,长剑穿透白玉骨扇,西门黎的身体不断后退,就势刺向他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强烈的气劲突然一滞。
  “顾先生,姽婳她可能还活着!”夜煜急急冲着两人大喊一声。
  顾覃青收势不住,剑气长啸,刺破了西门黎的眉心,涌出的一滴血凌风化作血晶凝固,眉间一杆朱砂凄绝无比。
  这一剑,斩断了他们之间维系多年的风平浪静。
  而那个女子的死,令原本坚不可摧的同盟顷刻间四分五裂。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谁都没料到,最后竟是一语成谶。
  ……
  清沐河。
  一艘精简的画舫正沿着河流缓缓驶向京郊,在船舷一侧的男子负手而立,一瞬不动地望着河面发怔。
  船在这一片水域已经来回打捞了一整夜,却毫无所获,夜煜脸上的死灰之色依旧不退。清晨的霞光投在他身上,清绝的脸半掩在阴影里,眸中的愁云惨淡浓到化不开。
  昨日皇兄回宫后,宫中一夜平静无波,正是这平静无波反倒是更令人起疑:早上去服侍梳洗的宫人一打开宫门,他的寝宫里竟然酒气冲天。要知道皇兄多年来以朝事为重,一直极少饮酒,说是担心喝酒误事,但这次却整个人喝得烂醉如泥,瘫倒在大殿中央,手边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翻了一地……
  一袭白袍当风猎猎,墨色长发被风吹得恣意飘扬,沉恸与失落将他整个人与世隔绝起来,冷着脸站在船舱甲板上,远远望着江边连成一线的鱼肚白沉入水中,万丈霞光迎着初升朝阳缓缓穿透云层,洒满天地。
  江面的风吹翻了他的思绪,突然有一人踏上甲板,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身青烟色近前,打断了他的惆怅。
  “不用找了。”顾覃青甫唇道,“你在这片河里来来回回都捞了一晚上了,就算是只虾米也该找到了,如今却毫无斩获,说不定……”他的声音逐渐轻下去,飘散在晨风里。
  白衣男子的唇边刹那间掠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又道:“兰氏与夜氏纠缠二十余年,如今,也合该有个了断了。说句诛心的话,夜氏杀她满门,而她又杀了我母妃,这笔血海深仇将来如何算得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这么做无非是想了结孽债,同时也让皇兄对她心生愧疚,将来与那小子对上,说不定还能留一线。”
  “所以,这于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良久,顾覃青平静地说出这一句。
  夜煜乜斜他一眼,想要出言反驳,却又实在感觉无力,只是涩然一笑。
  这个道理他有何尝不明白,只是这代价终归是太惨烈了些,就连身为男子的他们在那种情形下也未必能对自己如此狠绝。
  青衣人倏尔一笑,清俊的脸上冷光乍现,他至今仍然记得她死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生死荣辱我都可以承受,但是……兰家的女子命途,决不允许……别人掌控。”
  那样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兰婳音,真不愧为兰家的人啊!
  念及此,他脸上的笑意凝滞在唇畔,眉心急蹙,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开口,踯躅了一会儿,才道:“有件事,我须告诉你。”
  落字千钧,夜煜妖娆的眸子一眯,仿佛是意识到了这话中特别的意味,转身进入船舱:“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我吹了一夜的风头有些昏沉……”
  传言大火焚宫的第二日,户部侍郎顾覃青便脱下朝服,自请回乡。
  这位曾跻身帝京煊赫新贵的男子,出城之日只牵了一匹瘦马,一袭青衫当风猎猎,一人一马,踏上了萧瑟的归乡之路。
  等他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却已是在多年之后,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和身份。
------题外话------
  顾覃青对于婳儿究竟是存着怎样一种情感?只能用《西厢记》里那句话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很多的矛盾都源自之前埋下的炸弹,引线一起,满盘皆化作乌有。
  



☆、074。望断凌歊(8)

  阴沉的帝京聚拢了上千亡灵,终于在这一日降下最深怨的天泪。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雨水冲刷了断头台上经年不褪的血色,深宫中却传出了一阵阵哀歌: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桂殿长愁不记春,黄金四屋起秋尘。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
  每当夜半,迟暮宫里就会传出凄清空灵的女声吟唱《长门赋》。侍卫们纷纷猜测,这宫里的那位主子得了失心疯,忘了前半生的事。
  事实上他们只猜对了一半。兰妏姝的确是疯了,但她并没有忘记前半生,故而夜夜吟唱《长门赋》,感念斯人。
  但是她所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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