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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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无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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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滴入尘土之中,发出一记极轻的“啪嗞”声。

  二人望着壁画各怀心事,时而微笑,时而愁苦。忽听余问书“咦”一地声叫道:“你看!”夏潇吟顺势看去,只见石壁的左侧嵌着一块小小的圆石,当下轻轻一拧。石壁轰然裂开,一条玉阶赫然展现在二人的面前。余问书既惊且喜道:“没想到此处竟然别有洞天!”说完当先一步走了进去,夏潇吟亦随其后,玉阶繁复竟有数千阶之多,约莫过了半柱香光景二人方才走完。尽头处是个碧玉似的平台,周边的崖壁上镶满了五色的晶石,尤以东首那块光镜最为夺目。

  夏潇吟惊愕半晌,方道:“却不知此处又是哪位神仙的府邸,这般漂亮?”余问书笑道:“想来定是位天界仙子的居隅,要不这儿哪会有那么多的镜子呢?”夏潇吟“嗯”地一声,不置可否,缓步来到光镜前看着自己的影像 ,如今尚是十七韶华,风姿绝代,但刹那芳华弹指即逝,百年后亦要化为尘泥朽骨,那时玉容已逝,黛颜何在?反不如这冰冷的玉石虽经千百年依然如故。一瞥眼间,但见下首的石缝中开着几朵不知名的红花,已略有衰败之色,心中忍不住一酸,暗道:我便如这红花,开时灿烂如霞,过了春天便即凋落。

  她随手转了转花瓶,孰料一道绿光从瓶底倏地窜出直射光镜,幻化做了一个明艳无匹的丽影。二人只觉一阵晕眩,好半天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但见光镜里的那个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皓齿鲜妍,明眸善睐,甚是美貌。

  余问书冲口叫道:“是她?!”

  夏潇吟奇道:“你见过这女子?”

  余问书微微颔首道:“不错,三年前我在桃源门的密室里见过她的画像。她便是桃源门的祖师,只是没想到在这儿居然也会留下她的影像,实在有些古怪。”

  夏潇吟秀眉微蹙,沉吟道:“我曾听爹爹讲过,江湖上有一面洞溟宝镜,能将世人心中所念化为影像留在镜中,想来这光镜便是传说中的洞溟宝镜吧。”

  余问书道:“如此说来这位前辈生前定是在此幽居过,故而光镜中才留下了她的影子。”

  夏潇吟臻首道:“那也未必,或许是哪个有心人心里念着她,把她的神貌刻在了光镜之上。”

  “哦?有心人?”

  “不错,相传桃源门的祖师许烟霖当年曾与月溟山庄的少庄主南宫月有过一段情愫。二人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奈何适逢乱世,群雄逐鹿,而这许烟霖与南宫月又是各位其主,因之这段感情只落得个无疾而终。南宫月伤心失意之下便隐居深山,这洞溟宝镜又是月溟山庄的镇庄之宝,想来定是他幽居于此,思念佳人所以光影就留在了镜面之上。”夏潇吟素手一指,光镜中的影像立时化为云烟消散了。

  余问书大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夏潇吟低声道:“洞溟宝镜一旦开启,这世间又将多了一个伤心之人。还是封了它吧。”

  余问书越发奇怪道:“这是何道理,你怎会懂得封印之法的?”

  夏潇吟惨然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凄楚之意,“实不相瞒,在下先祖乃是月溟山庄的护卫,世代守护洞溟宝镜。自从南宫月遁世以后那宝镜亦随之消失,宝镜既失,我们夏家的使命也就到头了。可是江湖上却一直盛传这洞溟宝镜中暗藏着一个秘密,得到者便可称雄天下,也只有桃源门的那两只玉箫才能开启。为此这数百年来江湖中人为夺玉箫不断挑起纷争。就在数年前,我爹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公孙跋竟窥晓了其间的奥秘。为了防止秘密外泻,我爹便与摘星阁订下姻亲,指望我伺机而行……”

  余问书心道:焉不知这两管玉箫害了多少人,莫非称霸江湖真的那么重要么?念及此处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夏潇吟心下黯然: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玉箫一天不毁,我就注定要担负起这累及数世的孽债。唉,洞溟啊洞溟你枉称世间灵物,却为何偏偏堪不透世人的光怪陆离,贪嗔痴顽呢?当下轻轻转动宝镜,只听“唰”地一声,石壁上出现了个偌大的开口。

  余问书欣喜道:“是出口,咱们快走吧!”

  夏潇吟摇摇头:“不,你走吧。我要留在这儿。”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蝴蝶道,“这玉佩儿我早已帮你拿回,现在完璧归赵。”(她笑了笑,喃喃道:“旁人的终究是旁人的,留也留不住。”)

  余问书接过玉蝴蝶,沉吟道:“你当真不走?”

  “不走。”

  “那,那你保重……”

  夏潇吟默然不语,只是怔怔地望着宝镜。余问书的心猛然一阵悸动:她会在上面留下什么?




第六回 怨王孙· 恨到狂时便成痴

  素蜡摇红,烛影阑珊。空旷的大殿上静悄悄地,仿佛天地万物都归于死寂,凝滞不前。幽暗中但见一个人影轻轻闪过,快步走到烛台前,随即一股诡秘的冷香便充塞于大殿之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忽听背后一人冷冷道:“你在做什么?!”那女子手一颤,烛台应声而落……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一名青衣少女痴立窗前,屋外凉夜如水,清月似磐,一枝红杏落在了窗台上,落在了这静默的满园春色中。

  周韵清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伤感。恍惚间仿佛杏花深处走来一个影儿:淡白的衫子,倜傥的风姿……她那苍白的脸庞上不自禁地露出温柔的笑意,虽然只是这浅浅地一笑却胜过了千言万语——那个让她梦魂萦绕,柔肠百转的人此刻又在哪儿?是否也在某一天涯芳草处念着她?

  “吱呀”一声竹门被推开了,周韵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回头看去,一名中年男子已快步走了进来。余玄青,天蚕门主,正是他!但见他年岁已自不轻,可面容仍是十分俊美,长衫素布,清眉朗目,虽不着一字却尽得风流。俨然便是个落拓清雅的魏晋子弟,哪有半分江湖枭雄的影子。

  周韵清“哼”地一声,背转身子,冷冷道:“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余玄青缓缓道:“我若要杀你,又何须等到今日?眼下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若照实说了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周韵清冷笑道:“要问就问,我这条命早已不在乎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余玄青微微一哂,也不生气,只是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怔怔出神,半晌方才说道:“纪莫邪是你什么人?你既然能想到用‘念奴娇’来害我,想必定是与她有番渊源。”

  周韵清暗吃一惊,随即冷然道:“你倒还记得她?”

  余玄青沉吟不语,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仿佛如在梦中自言自语道:“我怎会忘了她呢?唉,莫邪,莫邪你还好么?”月影轻流,花落尘泥,他忆起了二十年前的浣花溪,那个黛颜如花的好女子。

  ……

  “那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漫长,已是三月天气,但川岭古道上仍是大雪纷飞的景象。这日我奉师命前往成都诛杀一名贼子,孰料激斗中竟中了那人的暗算,身受重伤。我勉力又行了一段路程,终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地。待我醒转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暖阁之内,墙壁四周尽皆摆满了各式宝剑,做工甚是精巧。我心中一阵糊涂,正要坐起身子,却瞧见一名红装女郎悄步走来,看模样儿约莫十八九岁,鹅脸蛋儿,一双乌黑的眸子又圆又亮,容色极是娇柔甜美。我素喜流连烟花之地,身边的女子多不胜数,但如她这般未谙世事的姑娘倒是头一次碰见。她告诉我她姓纪叫莫邪,此处乃是浣花溪。莫邪,莫邪,我不觉有些奇怪似她这般温宛的姑娘为何要取一个如此霸气的名字。”

  “我曾问过她,既然醉心于铸剑那为何不给自己铸造一把当世无双的好剑?她说剑虽锋利但戾气太重,故而她从不使剑只是以指为剑罢了。‘以指为剑’我很好奇,她告诉我那叫‘浣花剑’一个很美的名儿。”说到这儿余玄青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周韵清心头一颤,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过师父笑得这么真切,那神情中分明饱含着深沉的眷恋。

  桃开如霞,莫邪的脸也如这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无邪,但见她拈花轻弹,片片花瓣宛如一道剑气划破春风……

  “我还记得那天,她带我来到绿萝山下望着崖顶的那朵‘冰绡花’告诉我说,要铸造一把绝世好剑必须用此花来试炼。只是这花七十年才盛开一次,过了春天便即凋落,且又生逢绝顶,常人实难登足。我很奇怪,既然她不用剑,那能否炼成绝世好剑对她来说又有何意义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便是铸剑世家金缕门的弟子,其门人素以铸剑为己任,却也从不以剑伤人。但凡剑一炼成立即封于铸剑庐内,以免落如贼人之手,遗祸江湖。这是她们的门规,历代如此不能违背。”

  “绿萝山地势险峻,可那天也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凭着一身气力攀上崖顶为她折了这朵冰绡花。冰绡花落在了莫邪的怀里,而她却留在了我的心里。”他的神色竟是如此的温柔,说到缠绵之处亦是旁若无人。

  云钗委地,滑落一络如瀑的青丝,茜纱窗下是美人如媚的秋波。红烛盈盈仿佛也在倾吐着无限的情愫,撩拨着彼此心头的爱恋……

  “我曾想过就此老死在这温柔乡中再也不问江湖世事,可是我余玄青又怎会甘愿让一个女子羁绊终身?我还有我的大业,我的荣耀。宝剑终于炼成了,而我也将离开浣花溪回到属于我的江湖中去。那天夜里我偷偷来到铸剑庐,带上宝剑正要离开,却发现莫邪正站在我的身后。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她那绝望悲伤的神情,唉,到底在她心里我始终及不上这把宝剑。虽是不愿意,但我们还是交手了。平素她从不使剑,可那天她的手中分明捏着一柄犀利的寒剑,自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我们已成陌路。‘浣花剑’不再温柔,换来的而是彻骨的怨恨。”

  桃花飞落,美人的眼角落下一滴红泪!

  余玄青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些年来,我身边有过很多女人但她们只是我的玩物罢了。我心里唯一念着的只有莫邪,也只有她才能让我感到真正的快乐。”

  周韵清道:“可惜纵然你多么爱她,但在你心里她始终及不上你的权位,你的霸业。说到底她只是你手中的一个牺牲品罢了。”余玄青的脸色有些苍白,可依然坚定道:“江湖、美人两者间我只能选择江湖,温柔乡只会成为我的英雄冢。我不能毁了自己!”

  周韵清惨然一笑,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憋闷,她忽然想起余问书“江湖和红颜之间,他会选择哪一个呢?”

  天蚕门终于到了,余问书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似乎冥冥中已经预示着一场悲剧将要展开,而任谁也无法摆脱宿命的纠缠,注定要沦为这宿世恩怨中的牺牲者。

  暮色下,天蚕门的那面大旗依然凭地刺眼,仿佛是一张狰狞的笑脸,俯视着人世间贪嗔爱憎。余问书望着天边的那轮圆月喃喃道:“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踏足此地,如今是该了结恩怨的时候。”说着纵身一跃,上了屋顶。环顾四周,眼前的景物依旧,可人事却已全非,他不禁心口一阵酸楚,低声道:“娘,孩儿回来了,你听到了么?”凉风轻拂,月影下,庭院中的那株玉兰树婆娑起舞,散发着缕缕沁人的幽香,却是如此的惆怅、寂寥。

  “十年人事几番萧索啊!”余问书叹了口气径自向西首走去。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座小屋前。透过薄薄的月光依稀可见窗纱内那个清瘦的剪影,茕茕孑立,凭自无语,不是周韵清还会是谁?

  “莫邪!”余玄青刚跨出一步,脚便缩了回来,神情漠然道:“你终于来了。”

  “不错,我等了二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天。”纪莫邪轻轻摘下面纱,额前的那道疤痕触目惊心,二十多年的光景过去了,红颜已老,曾经的如花女儿眼下却是如此的沧桑逼仄。

  余玄青看着她那憔悴的容颜,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我老了,你……你也老了。”他知道纪莫邪素来爱惜自己的容颜,虽说青春易逝,但见到她这般模样,心还是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纪莫邪凄凉一笑, 眼角的皱纹越发多了,“怎么?没想到我已经变成了个老婆子?嘿嘿,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啊!”

  余玄青的嘴角微微一动,欲言又止。忽觉眼前红光闪动,似乎有千把利剑激射而来,急忙闪身避开,但脸上仍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只见纪莫邪手捻桃花,悄立风中,宛然便是当年那个拈花微笑的好女子,只是眉宇间的神情却已大大不同了。余玄青嘶哑着嗓子,苦涩道:“你要我的命?”纪莫邪冷冷一笑,一字一顿道:“我不止要你的命!”话音刚落,又有几片桃花瓣向四处飞射,八名天蚕门弟子应声而倒。手法之快,有如鬼魅!

  余玄青不觉脸上变色,道:“你我到底相爱一场!何苦老来还要拼斗一场,毁了当年的情份?”

  “情份?”纪莫邪猛地一阵狂笑,泪水潸然而下,凄然道:“你我的情份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断绝了!你当年刺我的那一剑,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的!”

  余玄青叹道:“当年我也是情势所逼,为了拿到炽炎剑,惟有出此下策。毕竟那剑是你师门的圣物……”

  “是么?还是你心中根本就不相信我爱你远远胜过一切!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毕生只为贪图权势?!嘿嘿,你错了!倘若当年你肯对我实言相告,纵然是师门戒律,我也可以弃之不顾。炽炎剑对于一个毫无欲念的人来说,那不过是废铁一块,又有何用?可惜我看错了人!”说到这儿纪莫邪的眼中已没了泪水,而是幻化做了深入骨髓的恨意。当爱到了尽头泪也就干枯了,有时候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更痛苦。

  余玄青被她一语中第,脸色登时惨白,大叫道:“你……你胡说!你这是自欺欺人!”

  纪莫邪道:“是你自欺欺人!你一直以为你对我的爱是无可比拟的。不错,也许曾经是这样的,但在权欲面前你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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