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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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无痕-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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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门口躺着个叫花子。”

  轿帘轻掀,油纸伞下,是张俊美俏丽的面庞,她的眸子很大犹如两块黑色的玛瑙,晶莹剔透。青色的衫儿,雪白的软靴,一身男装扮束,散发着十七八女儿郎的青春活泼。

  “呵呵,这人想是死了,咱们还是走吧。”少女的笑声清脆宛若银铃,娇憨中却又透着股幸灾乐祸的狠毒。当真是个冷血的贵小姐。

  “不,我决不能就这么死了!”汉子深吸一口气,勉力扯住那少女的衣带,虚弱道: “不……不……不要走,救我……”少女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了这个满身血污的邋遢汉子脸上,他的眼神很复杂,倔强而又乞怜。如此奇特的一个人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月华如练,箫声冉冉——是《凤求凰》。这个曲调数日来一直回旋于小屋的上空,缠绕于他的心间,挥之不去。

  “公孙,你听到我的箫声了么?”

  小屋内一片沉寂。

  这个问题她每日都要问一遍,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露浓了,霜重了,少女的青丝沾满了暮秋的味道。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继续吹动着玉箫,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粗鄙的汉子,少女心中总是有种莫名的欢喜,喜欢他眉眼间的深沉,忧郁,还有,还有对那种权势主宰的热切渴望。这些无一不深深地吸引着这颗年轻好奇的心,乃至成为一种无可逆转的迷恋和爱慕。

  “南宫小姐,我只是个落魄江湖的亡命之途,你何苦跟着我呢?”男子淡淡地看着少女,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

  “公孙,你是我救回的,我不许你走!我要你!”

  “我是我,我不属于任何人!”

  “你留下来,娶了我便会得到权势、名利、地位,这不好么?”

  “权势、名利、地位……”

  洞房花烛,新人如玉,红罗朱纱下的南宫小姐是如此的美丽。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响彻武林的名字——溟月山庄。

  一杯合卺酒下肚,新娘子的娇躯软软地倚在新郎的身上,没有轻怜蜜爱的温存,没有颠倒痴狂的缠绵,他依然是那么深沉、忧郁、冷漠。

  这就是我要的幸福么?南宫小姐一声叹息,忽然觉得心里头的一种信念,顷刻间土崩瓦解。

  “公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用权势可以换来你对我的爱,可是到如今你还是不喜欢我!”她凄凄地凝视着夫君的眼睛,那汪深不可测的湖水是如此的波澜不惊,“求你,喜欢我一次吧,就一次!”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新郎却未发现。

  那夜,《凤求凰》没有响起。

  公孙跋看着神位道:“你曾问我是否听懂了箫中之意?我知道那是《凤求凰》,本该是我吹给你听的。可是,可是落霞你知道么?我也想爱惜你,疼惜你,但我无法做到,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我以为我的人生便是为权势而活,那么除了权势之外,至少可以好好待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云兮。尽管她早已委身于人,尽管她心中另有所属,尽管她对我不屑一顾,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她,因为我明白她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宠着她爱着她伴着她,到头来她还是跟着柳御风走了!不错,我对你负心,我是个罪人!但其实我也是个可怜人……”

  此言甫毕,却听“蓬”地一声,祠堂门被劈成了两半!

  “谁!”公孙跋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捏紧玉箫。

  “是我,墨丹石!”

  “你?你!你来做什么!”公孙跋颤声道,“是来为落霞报仇的么?”说到“报仇”二字,他满眼皆是惧意。

  墨丹石“哼”地一声,冷冷道:“原本是,可眼下不需要了。”话说间但见他身形微晃,已然将南宫落霞的灵位抱在了怀中。

  公孙跋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欲待伸手却又慑于他的威势。

  墨丹石“呸”地一下,指着他,鄙夷道:“你不配!你根本就配不上落霞!若不是你,她又岂会……”说到此处,他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忽见公孙跋紧紧地攥着那管玉箫,不由冷笑道:“恐怕这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无法参出其中的秘密吧?”

  公孙跋紧张道:“你想做什么?”

  墨丹石一字一顿道:“物归原主。”食指轻扣,倏然点向他的“曲池穴”,这一招兔起鹘落,快如闪电,公孙跋只觉身子一软,登时摔倒在地……

  溟月山庄坐落于长安城外九曲峰上,其间云烟缥缈,山谷迂回,地势十分险要。故而百年来,江湖中人虽闻其名却从未踏足过此地。但见墨丹石轻车熟路地沿着山边小道,径直上了峰顶。藤萝蔓芜间,一座小楼痴痴而立。崖边山花零落,芳草寥寂,冷风拂过卷起一抹殷红,凭自凄凉。

  墨丹石心中一酸,轻轻推开门扉。小楼内空落落的,只有一名侍婢在摆弄厅中的花草。“琼楼百尺,却是高处不胜寒啊。”墨丹石叹了口气,低声唤道:“菁儿,是你么?”那侍婢先是一呆,旋即“啊”地一下,转过身来,既惊且喜道:“墨……墨先生是你?你,你怎么来了?你还活着!”墨丹石看了眼她手中那盆黑玉似的花朵,凄凉一笑道:“是黑色曼佗罗。南宫最喜欢的,难为你还一直在照料着。”

  菁儿叹道:“我打小便跟着小姐,她喜欢什么,我哪会不知道。这株黑色曼佗罗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她虽然不在了,但我总觉得她还会回来,回来再看看这花,这屋子……”墨丹石眼眶子一热,泪水差点便要落了下来,多年前那个刁蛮小姐的一颦一笑仍是这般的真切,历历在目。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年在花会上第一次与她相遇。她穿着墨色的衫子,白玉似的手上捧着株黑色的曼佗罗,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透着股难以描摹的狡黠。那时她才不过十三岁,但在他眼里却是如此的摄人心魄。没多久,他便委身于溟月山庄,成了南宫老庄主手下的一名清客。

  然而南宫小姐,那个视天下男子为浊物的少女又怎会对他青睐有加?偶尔与他说上几句话,语气也是淡淡的。可是对于一个痴情之人来说,这已是天大的福分了。日子就这么渐渐地流逝着,直到有一天,小姐身边多了一个姓公孙的男子。她是那么热切而又痛苦地爱恋着公孙。甚至,甚至为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爱,就如同盆中黑色的曼佗罗,尽情绽放之后便枯萎,衰竭了……

  每当想起这些,墨丹石的心就仿佛刀割一般,止不住的生疼。

  只听菁儿又道:“那年公孙姑爷刚娶了新夫人不久,府里便传出小姐……小姐与先生有私情……唉,那会儿小姐心里的苦我明白,她对姑爷的情我也是决计相信的。可是,我就不懂为何,为何她宁可死不向老爷说清楚。”

  墨丹石苦笑道:“她那倔强的性儿又怎会主动向人解释,又或许……”他微微一怔,欲言又止,心道:或许她早已抱了必死之心,想借情郎之手来了结自己的性命,结束这段无望的爱恋。

  小楼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忧伤,玉人虽逝,但当年种种却早已散落在屋子的每一角落,挥之不去。

  墨丹石痴立半晌,方才从怀中取出南宫小姐的灵位,置于香案之上,泫然道:“都那么久了,她也该回家啦。”言语中柔情无限,伤痛无限。菁儿见他这般心下也自酸楚,劝慰道:“墨先生你也别太伤心才好。”

  墨丹石摇头不语,默默地吹起了玉箫。箫声切切,刻人心骨,仿佛在诉说着一份伟大而又卑微的衷肠。

  忽听背后一人朗声道:“墨先生这般痴情,想来那南宫小姐泉下有知也定是大感欣慰。”

  轻罗影动,裙袂摇曳。咫尺间,一名青衣少女俏立崖顶,山风拂过,青丝瑟瑟,零落的山花扑洒在她那清寒的脸上愈添几分萧疏。

  墨丹石略感惊奇随即平静道:“是周姑娘,你怎么来了?”

  周韵清淡然一笑,眸子里流光宛转,却是说不尽的凄恻,“我来,只是想问墨先生一句话?”

  “什么话?”墨丹石抚了抚玉箫上的那个“心”字,若有所思。

  周韵清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那只‘玉蝴蝶’到底是谁?”

  墨丹石幽幽道:“这个你又何苦知道呢?”

  周韵清涩然道:“先生与他也算是多年知交,这当中的原委想来你也是知晓的。我只想问个清楚,好过这不明不白的活着。”

  墨丹石望着手中的玉箫,意味深长道:“传说只要在心爱之人面前吹动这管玉箫他(她)便会与你相守到老。可惜有的时候,无论你吹上百次、千次、万次始终唤不回那颗心。不是唤不回,而是那颗心已经满了,无法再为旁人所开启……”

  周韵清身子一寒,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已料到,只是还隐隐抱着一丝奢望,不愿相信。 眼下她只觉得整颗心被抽空了似的,飘飘荡荡,无所依据。夕阳西下,云霞烂漫,余辉落在她身上,也变做了冰冷的月光。

  隐隐的,小楼内传来墨丹石的声音:“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周韵清反复体味,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长安的五月在流年中渐渐褪逝,而黑色曼佗罗却已悄然绽放。




第九回 红酥手·素弦一声如裂帛

  金色的阳光下,夏潇吟银铃般的声音在风中回荡:“书呆子,你真要到溟月山庄去么?”

  “是啊,我要去拜会一个朋友。”

  “去那里做什么?九曲山可不是常人上得了的。”夏潇吟顽皮一笑道,“现下我受了伤,你得在这里陪我。”

  余问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想起昨夜那战的确惊心动魄……

  余问书望着手中的那笺书信,怅然若失,周韵清又走了。昨早,尚见到她那如花的笑靥在春风里绽放,眼下却是独留香笺,飘然而去。恍惚间,竟如一梦。

  案上的红烛竭力闪烁了几下,便落下最后一滴烛泪,熄灭了。余问书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小轩窗外,玉宇无澄,流光轻泻,骊山的夜色很美。可在余问书心里却始终不及钱塘门外,芙蓉浦上那轮渺碧纯澈的银盘。

  隐约间南边的山头似有兵刃嘈嘈作响,余问书猛然惊醒,不禁循声而去。

  冷冷的月光下,一名绛衫少女卓立山头,眉目如画,俏脸含霜。看模样赫然便是夏潇吟!在离她不远处则站着六个汉子,非但服饰各异,就连手中的兵器也各不相同。余问书心中甚是奇怪:她怎会在这儿?待要上前与她相见,转念思道,无妨,我且在此侯着,若有异动,再上前亦不迟。当下寻了个隐秘之处躲将起来。

  只听夏潇吟朗声斥道:“少陵六野,枉你们素以文人雅客自居,今日竟也为了这小小的玉箫急红了眼,当真是道貌岸然!”

  “嘿嘿,小丫头,这江湖上道貌岸然之徒,比比皆是。今日栽在我们手上也算你倒霉了!”说话之人自号“竹君”曾以一根墨竹棒挫败江湖八大门派的高手,功力不容小觑。但见他棒法纵横交错,使得如疾风骤雨般扫向夏潇吟的面门。

  玉梭生辉,皓腕凝霜,夏潇吟身形腾挪,衣带当风,手中的“紫玉梭”来回穿行勾勒,宛若一张丝网将墨竹棒的攻势挡了下来。余问书从未亲眼见她使过功夫,如今看来,也不禁大为佩服其灵动飘逸的身法。

  六野中的其余五人见夏潇吟竟能抵挡住竹君的墨竹棒,立时纷纷猱身上前,展开攻势。夏潇吟素手轻挥, “紫玉梭”使得越发意如圆转,有如道道紫色的光芒闪过众人眼眸。

  “小丫头,好俊的功夫!”梅友低笑一声,十指间已明晃晃地多了根“寒梅链”。此人早年曾拜罗浮山暗香阁主为师,一手“寒梅点穴法”当今罕有敌手。

  夏潇吟玉梭宛转,脸上并无半分惧意,冷笑道:“梅老儿,你这什么‘寒梅点穴法’虽是厉害,可惜用来对付本小姐,却还嫩了些!”梅友闻罢哈哈大笑道:“黄毛丫头,忒会托大!老夫当年横行江湖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说着“寒梅链”倏然点出,一招“残梅破”直刺她的眉心,招式颇为凌厉。

  余问书在一旁看得大是心悸,正欲出手相助。却见夏潇吟玉梭回转,稳稳地插于腰际,柔荑般的手掌,缓缓张开,好似一朵初绽的白芙蓉。突然间,青光闪烁,数十枚“芙蓉针”从她指心激射而出,刺向诸人的要穴。说也奇怪这些“芙蓉针”入地即化,变作丝丝寒烟袅袅而去。

  少陵六野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但见了这“芙蓉针”也禁不住目瞪口呆,竟自停下手来。夏潇吟星波流转,微微笑道:“这‘芙蓉冰魄’乃是用指内真气催生而成。任你功夫再高,若是中了,也无还转的气力。梅老儿,你可知道当年暗香阁主是败在哪招之上?”

  梅友面色微变道:“莫非就是这‘芙蓉冰魄’?”夏潇吟点头道:“不错,以冰魄为针,刺人要穴,与‘梅花链’相比岂不更快?”众人听她这般娓娓道来,顿时恍然大悟,方知这面前的“芙蓉针”竟是冰魄所化。惊骇之下防范之心又多了几分。

  凉风轻拂,竹影婆娑,山谷里偶尔传来几声倦鸟的低鸣。霎那间,众人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只觉眼前这个娇怯怯的少女,实在深不可测。

  殊不知,此时此刻余问书的心里却是起伏不定。眼下看来,夏潇吟身手之高绝不在己之下,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日在摘星阁内她束手与公孙玉成亲,尚可说是迫于父命无可奈何。但在蜀中,以她如此功力,和缜密的心思又怎会轻易被那些苗人所擒获?之后与柳御风一战,纵然拼斗不过,以她现下功夫瞧来若要脱身也是轻而易举。又何需自己大费周折地前赴玉风居相救?这一切的一切,而今细细想来,实是疑窦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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