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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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你六十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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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些朋友跟温新平自己一样,都属于相对物美价廉并且经验丰富的,在很多拍摄的细节问题上他们都给出了成本低廉效果也不错的拍摄建议,池迟每天乐呵呵地跟他们混在一起,聊着聊着就成了忘年交。

小姑娘超乎年龄的智商与情商越发把他们的儿子衬得阴沉固执不讨喜,如果不是他儿子确实表现出了在拍摄上的卓越天赋的话,温新平大概早就在心里抽打自己的儿子了。

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这是温新平的另一个感想。

在温潞宁强人所难的一个又一个要求被满足之后所得到的画面,无论是结构还是配色,甚至是感情的刻画与表达,都带有他浓重的个人特色——背景浓丽中透出特有的清新,人物色彩浅淡又生动。穿着校服梳着马尾的池迟,在温潞宁的镜头里所展现那种昂扬也迷的青春感让他们这些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男人都有心神动摇的感觉。

灵气十足的笑容,随意又充满张力的画面,搭配着少女松弛有度的表演,很轻松地就能拨动他们自己记忆的弦,想起那些以为自己飞上天空的放肆岁月。

温潞宁小时候就喜欢拍照,那时候的温新平还只是一个摄像馆的摄影师,偶尔给别人的婚礼录个视频之类的,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全国到处跑地忙工作。

爸爸总是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的事业的,他给自己的儿子买了一台小相机,让他自己咔嚓咔嚓地玩,一直玩到上了高中。胶卷公司都倒闭了,相机早就换成了数码的,父亲成了一个大忙人,四五年都没有再看过自己儿子眼中的世界。

如果当初林秋没有死,温新平绝对支持自家儿子去考一个摄影、摄像或者导演的专业,在林秋死后,他们一心一意地想让自己的儿子跟过去割裂,何尝不是一种浪费和扼杀呢?

夜半梦醒,温新平忍不住也对自己的妻子长吁短叹,一对中年夫妻,并排躺在床上,一个说自己不该忽略了儿子,一个说自己不该只关注儿子的学业就不管其他。在回忆与悔意里,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无眠之夜。

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女孩儿低着头往前走,书包垮垮地背着,步伐懒洋洋的。

她抬手泄愤一样地握住自己头上的马尾辫儿,脑袋左右一晃,长长的发就从她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一丝一丝,一点一点,流淌的一般。

像是一把嫩芽初生的新柳,又像是初春冰凌融化后清冽的流水。

原来是她头上的发绳儿松开了,她索性彻底把发绳撸了下来,拿在手里,瞥了一眼。

镜头只拍到了女孩儿二分之一的侧面,随着头发的垂落,那二分之一也被黑发遮挡,可她整个人都随着这个动作生动了起来。

女孩儿的心情仿佛也跟发丝一样从原本的郁闷中解脱,回头,她斜眼看着屏幕。

这时镜头还在靠近她,带着细微的摇晃。

“别拍了,就知道拿着相机对我拍拍拍,那些打你的你怎么不拍啊?”

“打人不好?笨!他们打你的时候可没想过。”

“让你别拍了”

“你再这么怂,我就不要你了……”

“算了,老师说可以推荐我去舞蹈学校,我心情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并没有人与她真正的对话,她的表情却那么自然,就是在跟一个总是被自己庇护的少年交谈,她甚至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校服里面那件衣服的领子,看看自己的校服袖子上沾到的钢笔水。

头发总是在她转头对屏幕的说话的时候阻碍她的视线,她蹲在地上用牙叼着头绳,用手指去整理自己发辫,觉得差不多了就用发绳一点一点地捆好。

有一缕发丝被她遗落了,她摸到之后随意地往头绳上一缠,晃了晃脑袋,觉得挺满意。

整个过程女孩儿都旁若无人,仿佛这个条路上只有她和温暖的阳光,顶多再加上身后跟着的小怂包。

她看着车,看着行人,看着路灯,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心里的雀跃,随着绑辫子时跳跃的手指,随着她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地透露了出来,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忍俊不禁。

这是整部电影中女主角心情最明媚的一段戏,对于她来说,一段崭新的人生即将开始了,她可以去舞蹈学校学习自己喜欢的舞蹈,可以离开那个家,可以摆脱现在让她讨厌的这一切。

台词说完,女孩儿蹲在站牌下面等车,这段戏就算是拍完了。

可是一直没有人喊卡。

过了十几分钟,池迟忍不住看向镜头的方向。

温潞宁已经泪流满面。

“会哭就好,会哭就好。”温新平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说着,眼角也湿润了。

几个糙老爷们除了拍拍温新平的肩膀之外也不知道该说啥,他们可没遇到过导演哭的跟受气小姑娘一样的事儿。

池迟挠了挠头,跑去路对面的冷饮店给他们几个人一人买了一杯饮料。

“补补水,这条过了咱们就开始下一条。”

一张纸巾塞进温潞宁的手里,再次提醒了他,林秋已经死了,现在他面前的人是池迟。

可他自己知道,他越来越难分清她们了。

……

林秋是会跳舞的,池迟不会,八卦掌的套路她做得再怎么轻盈,都不可能佯装是现代舞蹈。

温潞宁要求池迟几天内去学会跳现代舞,全然不在乎这个要求是多么的不合理。

他已经习惯了向池迟提出各种不合理的要求,反正池迟从来没有犯难过。

温新平差点找出棍子揍自己的儿子,他嘴皮子一碰让池尺去学跳舞,花点钱倒是小事了,整个剧组的人员都要干等,器械每天的租金也要开销,拍戏永远是时间大于金钱的,更何况周末他们还约好了要去温潞宁小姨工作的那个学校去取景拍摄,本来就是求着人才定下的,现在又耽误了时间,人情是那么好欠的么?

池迟依然是那副什么都难不倒她的样子。

“这个我自己想办法就好,咱们别耽误拍摄进度啊!”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带着耳机和随身听出门,直到夜深人静才回来。

陆女士跟过去看过一次,回来的时候表情特别的复杂。

“她对着视频一遍一遍地练……”

温新平长叹了一口气。

“咱们这份人情,真是欠的太大了。”

“老温啊,咱们拍的这个电影,能看么?”陆女士突然出声问他。

“怎么不能看,你看你儿子拍的,一帧一帧都跟油画一样,当然能看了。”

“那咱们为什么不把电影想办法上映呢?”

“啊?”

温新平没想到自己这个身为圈外人的老婆居然野心这么大。

“上映?送院线?你可真敢想”

“对啊,你们辛辛苦苦拍的电影,质量又不差,为什么不能送去公映?咱们将近两百多万都花上了,本来就是为了圆了儿子的心结,现在又有这么尽心尽力的小池迟,咱们还比别的电影差什么呀?”

差的可多了……差最多的是钱……这话在温新平的脑袋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他也忍不住开始评估这个片子上映的可行性了。

“你让我想想。”

中年男人慢慢躺下,他的妻子给他的思维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无论是身为导演的温潞宁和还是身为主演的池迟,都没想到他们作品的命运可能发生巨大的变化,周末很快就到了。

他们即将开始拍摄校园内的戏份。

第19章 离开

“我是让你送外卖,你倒好,人还没回来,人家投诉的电话都打过来了。”韩萍站在餐馆的收款台后面做茶壶状,在她面前,刚刚雇来的临时工缩头缩脑地站着。

“这才几天?你要么就看别人拍戏耽误了送饭,要么就是粥洒了都不知道,我是雇你来干活的还是雇你来赔钱的?!”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韩萍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一抬眼,看见临时外卖员的怂样,她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还干站着!赶紧把剩下的单子都送了!不用你送剧组了,把后头公寓的单子都送了,快点!”

在厨房里忙乎完了的金大厨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跨出了厨房。

“你再生气下去,池迟回来肯定让你多喝绿豆水泻火。”

“哎呀!”韩萍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往年我也没觉得这么累啊,现在些干活儿的小年轻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啊!”

“我看你是被靠谱的惯坏了。”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缸子茶水,金大厨脸上带了点松快的模样,“有池迟在,你早上起来就有人把桌椅板凳摆好了,灶头的东西也理顺了。她外卖也能送,算账也能算,客人也能招待,晚上还能包云吞调包子馅儿,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用,你可不觉得省心了。”

不说池迟还好,一说到池迟,韩老板想打人:“你给她弄得破片儿,这都拍了半个月了,哎哟,我都一个月没看见我家小池了!哎哟,这餐馆我可开不下去了!”

有一桌在埋头吃包子喝粥的小姑娘看见韩老板的样子都忍不住偷笑出了声。

金大厨面对她一脸耍赖的样子只觉得难以直视:“一把年纪了,别学小姑娘撒娇。”

“又不是跟你撒,你管我!”

正说着呢,金大厨的手机响了。

是温新平来问金大厨,能不能找个人来扮演班主任的角色。

原定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是温新平的小姨子——现在她抱着池迟哭得不可开交,拒绝出演了。

金大厨:“我这没有能演戏的中年女性,帮不上忙。”

在一边听着的韩萍眼睛亮了:“怎么了?是池迟那边出事儿了么?”

“原定的客串的演不了戏了。”

“什么角色啊?多少戏份啊?”

“演池迟的班主任,三五分钟的戏吧。”

“能跟池迟对戏啊?”女老板的眼睛亮的仿佛是探照灯了。

“是啊……老温那边半个多月折进去二三十万了,说是在杭城也找了一个专业演员来演池迟的妈,现在要是找不着这个演老师的,只能加钱让对方来分饰两个角色了。”

韩萍大老板拍案而起:“谁说找不到人演?我不就是?我也是当过三四年群演的人!”

没听过一句话么:“在影视城里,所有的饭店老板都是有过一个明星梦的!”

当年的韩萍在影视城里当了三年半的龙套,那个时候抗战戏风头正盛,她穿着一身土棉袄从一个剧组窜到另一个剧组,放下红缨枪拿起了破包袱,就完成了从一个抗日群众到一个逃荒少妇的完美转变。顺便还在一次装尸体的时候她认识了她的老公。

开店,结婚,生孩子,烟火气重了,认识到自己确实没啥演技没啥天分没啥明星的命,那点星梦早就淡了,守着餐馆的收银台,她也过得有滋有味。

老公活着的时候,她兴致来了还会去搭个戏,和她老公两个人演一对逃难夫妻之类的都是算是夫妻间的情趣,她老公死了之后,她忙着张罗店里,对拍戏这事儿是彻底地淡了下来。

金大厨太知道她的这点过往了,怎么也想不到韩萍这次还会主动请缨。

“就这么说定了,我去,谁也别拦我!哎呀,我得炖只鸡给池迟带过去,也不知道她瘦了没有……老金,你让你那个杀千刀的朋友把剧本发我。”

看着女老板一头钻进厨房,金大厨呆了,他身后那俩吃包子的小姑娘也呆了。

“影视城还真挺不一样的……”一个小姑娘说。

“人人都是好演员呀。”另一个小姑娘也有感而发。

……

“是我打的。”

女孩儿头发散乱着,脸上有着淤青,裸露的手臂上是淋漓的“鲜血”。她昂着头,眼神非常非常的平静。

“你把他的耳朵打坏了你知道么?医生说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样让我怎跟他的父母交代?”

女孩儿没有说话,她脸部的线条收紧,透露出了一点点的紧张,手指勾住自己的校服裤子又松开,动作简洁又带了节奏。

“这就是你打伤人的态度么!我以为你会改掉自己的坏毛病才推荐你去舞蹈学校,你现在这个样子……”

穿着套装戴着眼镜的韩萍坐在桌前声色俱厉,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展露无遗,在那之前她给过女孩儿那么多的机会,女孩儿对她的回报却是打伤了人,这次,她是彻底失望了。

女孩儿昂首而立,那些话像是刀一样,慢慢地,把这个世界上她最后一份来自于长者的关爱剥离。她的眼神,是一种深深的,带着绝望的冷。

这些,镜头其实都拍不到。

四月热烈的光从窗子外洒进来,天空湛蓝,杨柳成荫。

她站在那样的光下,镜头却在她的影子里。

这是温潞宁想要的效果。

这是他印象中最后的林秋,身披阳光,永堕阴霾。

“学校这次可能会做出开除的决定,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么……”

女孩儿动了,或者说,她失控了。

挥落桌子上所有的物体,打烂一旁的玻璃茶几,一脚踹翻垃圾桶,在遍地狼藉里,她举起一把木凳,与她的老师对视着。

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她的双目赤红,眼睛里是疯狂,是暴戾,是绝望。

一滴眼泪,就从那样的一双眼里缓缓地滴了下来。

宛若灵魂最后的哀鸣。

“砰!”凳子在老师的尖叫声中砸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好!过!”

温潞宁拍了一下手,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韩萍抱着头依然趴在空荡荡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池迟第一时间被在一边看他们拍摄的温潞宁的小姨拖走了,她的手上被刚刚崩起来的玻璃渣划了两道口。

一边给池迟包扎,陆老师一边叹气,这个内心柔软的女性在第一遍和池迟无道具对戏的时候就开始感情澎湃,在试戏的时候,两句台词都没说完她就被池迟绝望的眼神弄得崩溃大哭。

做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师,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老师任由自己的学生露出那样绝望的眼神。职业道德和良心直接导致了她从情绪上抵制这部戏,毕竟是自己一点演戏经验都没有的小姨子,温新平不能强逼对方,这才又找了外援。

可怜的“外援”韩萍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她趴在那里,谁叫都不肯起来。

“别动……让我缓缓……”

“起来了,还得把垃圾都扫了,快起来。”金大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让池迟个小丫头片子给我弄得脚软了。”

韩萍兴冲冲地来,失魂落魄地走,走之前抱着池迟跟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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