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减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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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减却春-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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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老夫人拿帕子沾去眼角的泪,欣慰地笑了笑,又替他掖好被角,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去。
  叶平服过药,待得三更天,药力一催,又发起烧来。他心中煎熬至极,只愿就此烧死过去,了却此生最好,迷糊中一忽儿瞧见叶老夫人泫然欲泣的眼睛和鬓角白发,一忽儿耳边又听得翌靖那句“此生此世,得你祷告一日,我便好一日”,一忽儿又闻见漱云溪边那片姜兰的芬芳,一忽儿又觉得有狂风暴雨打在身上,滴滴灼得生疼。
  叶平勉力挣扎了大半个时辰,浑身出过一阵大汗,病痛松缓几分,复又转醒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正要唤人倒杯茶水,却见不知几时昏黄的烛火边已杵着个影子。他心神大痛,每看一眼都觉得有把刀子在割着自己的心,只盼着此生再莫与他相见,偏又害怕真的再见不到,只顾痴痴盯住细看,用那剜心的刀子将这轮廓一一刻下,此生再不相忘。
  翌靖站了片刻,正欲转过身来瞧瞧叶平好些没有,叶平见他影子晃动,忙眯着双眼装睡。翌靖缓缓坐在床边望着他,忽然觉得这相识了十数年的人竟是从未有过的疲惫憔悴,他伸出手去,在空气中细细描画着叶平的轮廓,又怕惊醒了他,只将动作放得极轻极慢。
  叶平心似刀绞,思及自己竟要亲手剪断两人之间这丝丝缕缕的牵绊,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偏又要费力压制,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翌靖一慌,忙俯身贴到他唇边,问道:“长康,可是又难受得紧?”
  叶平唇角微颤,低低吐出几个字:“仲英,我想喝水……”
  翌靖如遭雷击,浑身立时僵住,只觉得已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等真的倒了杯茶拿在手里,又觉得刚才似是幻觉,时光也不过只淌了一息。
  叶平躺在床上静静候着,只待他一开口,便将想好的话尽数说与他,如一个侩子手磨好了刀,等着将他一颗心剖出来。
  窗外又飘起细雨,翌靖将茶杯搁在桌上,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叶平心知不可再躲,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耗了许久,瓦檐上的积水已汇成细线淋漓淌下,打在天井中的石板上滴答作响。翌靖忽然勾起一抹浅笑,“为何是他?”
  千言万语总也说不出口。
  “你问我为何”,叶平也笑,哀伤的目光透过翌靖的肩膀,望向挂在墙上那幅石榴图,“我只知若答得出为何,却也不必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耐住性子看到这里的大大,末月真心对你说一句谢谢!我第一次发文,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写超过3万字的文,这一篇矫揉造作,天雷滚滚,匠气十足的处女作,倘若没有你的支持,恐怕早就半途而废了。到了这一章,希望你也看到了我的坚持和进步。再次,深深地,谢谢!^ ^下一章就是终章了,既然大大已经坚持看到这里,不如给末月留句话吧~~~╭(╯3╰)╮


☆、第八章 怎奈飞花减去春(下)

  下过几阵春雨,又得了几日明朗的太阳,园中的花儿叶儿翠色皆深了一层,池中水色青碧,几尾锦鲤浮出水面吐个气泡,又悠然沉往池底。
  叶平病愈之后,叶老夫人在家中设了小宴,请了翌靖与叶韶。国公府的厨子手艺极佳,一应菜色精致爽口,席间翌靖与叶平默契非常,两人俱是躲着对方的目光,只捡些没紧要的玩笑话儿说着,众人言笑晏晏,气氛倒也平和温馨。
  到得二更宴闭,叶韶面上娇羞地凑在叶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叶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只将带着的一块翡翠玉佩解下来递在叶韶手里。
  叶韶掩嘴咕咕地笑,推拒着不要。叶老夫人一双眼中喜不自禁,却又故意板起面孔,道:“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小外孙的。”
  翌靖举目打量叶平的神色,却见他面色平静道过恭喜,自又坐回席间饮酒,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种种俱是虚幻,下一刻便有魑魅魍魉横行过世,捱到天亮醒来,又是两人朝朝相伴的日子。倘若不是梦境,怎会有人可将十数载情意一朝尽数忘却?待转念思量,又觉得原先种种才是黄粱一梦,要知这世间的之事好得不似真的,那大抵也却不是真的。
  这边厢翌靖犹自神游,那边厢叶平却已立起身来,拱手朝着众人告了个歉,回身往里间走去,待走了几步,又觉得头晕目眩,便扶着一棵老树吞吐着浊气。园中几棵石榴已早早打了滚圆的花苞,就着寂凉夜风在枝头轻轻摇曳点头,瞧着十分可爱。
  “榴花开处照宫闱”,叶平呆呆望着娇俏的花苞笑,过得几月那孩子一出生,叶家的荣宠更是当世少有。如此,却也不错。
  他慢慢走回房中怅然坐在案边,眼前便如观戏般,这一折唱的是上元观灯结缘,那一出演的是生辰对月写蕉……睁眼阖眼都是翌靖的影子,叶平只欲问一问头上三尺的神明,天下之大,要去哪里寻个超脱之处忘却他?
  是了,天阔雪漫,沙滚水长,天下原本便是他的,又能藏到何方……
  叶平枯坐良久,空茫的目光扫过那幅收在案中的石榴图,胸中顿觉一阵剧痛。石榴寓意多子,当日送的这幅画,原是应在此处。
  他伸手缓缓展开画卷,瞧着水墨描就的石榴一枝一叶出现在眼前,彷如审视着旧日的寸寸光阴,曾几鲜活的生命俱已消逝,徒留黑白的风采供人凭念。
  待将这画儿铺展到底,忽然发现下轴装裱不同寻常,叶平轻轻抽去轴木,小心将画再展开几寸,一排行云流水的行楷跳脱眼前:泰和八年中元佳节,与水月共游观灯,大醉,写石榴一枝,聊赠佳人。
  叶平回神一想,顿如坠入万丈冰窟,浑身上下俱已冻透,偏生心中如有沸水翻腾,顷刻便滚过千百个念头,那安安静静躺在案上的石榴图彷如长了尖利的刺,生生扎得满手鲜血。
  大惊过后,反倒是超乎寻常地冷静。叶平将烛台挪至眼前,怔怔盯住画中酣畅淋漓的折枝石榴,面上的表情犹如诀别。待得片刻,却见他将画卷展开,猛地凑在火苗上。
  火舌把墨色的石榴映做一片嫣红,一枝一叶,一实一籽,鲜活得似要滴出水来。长久的静饲只在这刻美得耀目,下一瞬便化作灰烬。
  叶平心中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将心头点血一一挤尽,又注进无法言说的酸辛苦涩,待痛得不能再痛之时,忽又燃起一把火,将骨与血熬个干净。到得这刻叶平方才知晓,原是用自家烈骨架柴,神魄引火,生生将翌靖心血烧干,可一颗心早便换予他了,此刻在火上煎熬着的,分明是自家心血。
  翌靖立在门外望着那幅石榴图烧得干净,却也不觉得火烧般的煎灼,倒更像一场漫长的凌迟,起初刀刀血肉淋漓痛不可言,待到后来反而觉不出痛,魂魄寂灭空余肉身,只盼着速死。
  ……
  四月的风已有夏日暖意,皇帝却再没熬过去。新皇登基定在端午,翌靖搬出信和王府住进宫中,季少时踏入御书房时,正见翌靖手中握住一册《风物志》,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这边厢季少时还未及行礼,便听翌靖无波无澜的声音问道:“季卿可曾到过西南?”
  听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季少时愣了片刻方才答道:“臣未曾到过,只听闻蜀滇一带风景秀美,矿产丰富,是个颇有灵气的地方。”
  翌靖凝眉道:“我朝铸钱所用铜矿多由西南一带供给,近来安南不太安生,只得将叶平派去镇着,万不可出了岔子。”
  季少时应了是,又听翌靖叮嘱了几句才退出书房,行至回廊方才发觉额上已沁出一层细汗。过得几月叶韶腹中的孩子一落地,倘若是个龙子,便是皇长子了,无论立长立嫡俱占了个先,叶平手握西北重兵,那时叶家真正权倾朝野。现如今将叶平派至西南,安南羸弱,必定赚不了军功,又解了他手中大半兵权,更平衡了朝中权势。“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季少时微微一叹,这位新皇的权衡心术,只怕犹在先帝之上。
  翌靖将手中那册风物志翻了又翻,待见宫人已来掌灯才合上书页,缓缓往寝宫走去。书中道西南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在心中轻声诉道:“长康,到那边去也好,肩上的旧伤便可少受些罪。”
  夜风轻拂,架上的蔷薇漫落遍地,翌靖立着瞧了片刻,忽然转身朝幼时住过的偏殿走去。
  殿外几棵梧桐碧叶依依,随行的宫人欲要掌灯,却被他挥手遣了出去。
  房内只燃了一盏不太分明的油灯,旧物依昔,青灯如豆,翌靖只觉得自己重又做回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他在窗边立了片刻,转身取出柜中那件沾满糖稀的旧衣。经了时日的糖稀早已渗透绸缎,干涸后凝结成一株褐色的花树,触上去硬硬的,好似伤口上结出的痂。
  翌靖痴痴看着手里那件早已不再合身的旧衣,脸上忽然绽出个璀璨的笑,只将它贴在心口,兀自在床边枯坐一夜。
  更漏滴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城楼的钟声将欲敲响,而岁月依旧亘古绵长。翌靖将那件旧衣重又收入柜中,“咯嗒”一声落了锁,换上新制的玄黑描金龙袍,踏着将明未明的晨光款款向皇极殿行去。
  礼部尚书唱过礼仪,阶下鸣鞭三次,文武百官转身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翌靖双手平举将百官邀起,款款落座于龙椅之上。
  远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里江山如画徐徐展开。
  ……
  或许是这岁的春季太长,而夏日缓缓不来,叶平来到碧塔海边已是五月下旬,漫野杜鹃开至末期,仍犹自盛放。拂面的风果然是轻的软的,枝上的花随风坠入水里,却迟迟不见鲤鱼来食。
  “终是过了季吧”,叶平淡淡一笑,随手捡起一棵枯枝,在湖边的白沙上描了一行小字:“娇风岂欲愁人面,怎奈飞花减却春。”
  湖面水波轻漾,片刻便将诗句抹去,彷如它从没存在过般,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关于本章中翌靖的母亲田水月,实际上“田水月”是徐渭也就是石榴图的作者给自己取的名字  = =|||所以我忽然想起了《老友记》那个笑话:“根据相对论,如果我绕着树跑得够快,那就可以‘fuck myself’!”(我够了……)P。S。:把八章的标题连起来是一首律诗~~最后,本文实属虚构胡说,天雷滚滚,包含各种乱入的历史人物,列为看官勿与小女子较真。


☆、无节操番外 我爱台妹

  翌靖也说不清几时开始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含了颗糖,等尝到最后才发觉其实是糖衣太厚的药,前面的甜全是为迷惑味蕾忘却藏在核里的一点苦。
  叶平忙了近两年终于换得月余假期,约了多时的台湾之游得以成行,翌靖虽然仍是平日的一副不咸不淡的笑脸,但若说心里不欢喜,只怕隔壁季家刚上二年级的汶墨小朋友也不相信。
  出发那日小汶墨撵在两人后面笑眯眯地哼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叶平眉花眼笑地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他的脸颊,翌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听着他那句“两位叔叔,不要忘记给可爱的汶墨带手信”,心中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一路行来两人不是不欢喜,也曾在月明星秀的夜色中流连阳明山的温泉吻至忘形,也曾顶着毒日头在鼎泰丰门外排队几个小时只为了尝尝米其林餐厅传说中十八个褶子的蟹粉小笼包,也曾在并肩在澎湖湾痴痴赏过日复一日的夕阳落日。
  逛到西门町时叶平凑在翌靖耳边轻笑调侃:“当年林青霞就是在这里逛街被星探发掘,我们翌靖要不要多走几圈,免得星探错过如此美人,他朝午夜梦回必定恼得呕出血来。”
  翌靖一言不答扭头便走,把叶先生晾在原地扮路灯。叶平嘻嘻哈哈撵上去,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好像寻常恋人间假作拌嘴,一人炸毛一人也愿意去哄,到最后全成了点缀在平淡生活中酸酸甜甜的糖果。这些年一路行来,两人不是不欢喜。
  只是说不清几时开始,酸酸甜甜里忽然有了些苦涩。
  翌靖站在着名的一零一大厦八十九楼,杵着下巴望着台北辉煌的灯火流光泻彩,听着叶平在旁边胡乱哼着曲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腿又长又细能和台北一零一比,穿着高跟鞋屁股晃来晃去……”叶平抱着手优哉游哉,一双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
  翌靖知道叶平挺喜欢这个小眼睛的台湾歌手,心中暗暗骂了句“这么大的人没个正形”,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当叶平换了个古怪的调调哼起:“high heel is so sexy; lace is so sexy。满分的女人我找不到,零分的女人都到处跑”,起初在心里翻给小汶墨的白眼,确确实实奉送给了唱得正欢的叶先生。
  叶平哈哈大笑揽过翌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一口,牵着他的手去乘电梯。
  八十九楼到五楼,几百米的高度只需要四十六秒,快得让人有些恍惚。
  出了电梯,翌靖扭过头去舔了一口叶平手上微微融化的冰淇淋,抬头看见一零一外观上用灯火打出的“love 88”,心道原来今天是父亲节。
  或许正是在充斥着陌生人的他乡,两人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相爱。
  次日的行程是台北故宫博物院。
  叶平与翌靖起了个大早搭捷运,车厢里人不多,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盯着两人,叶平朝她眨眨眼,小姑娘“咯咯咯”地笑开来,清亮声音像阳光里扑翅而飞的鸽子,双眼中的倾慕似乎要泼溢出来。
  若论外貌,翌靖比叶平要漂亮几分,只是叶平性子温和活泼,笑起来让人无法拒绝,照顾起人又细致妥帖,翌靖虽然待人也好,但好像太过美丽的事物总叫人产生疏离感一般,大部分人反倒愿意与叶平亲近。
  翌靖呆了呆,面上的笑容里添了些许落寞。
  “喂”,叶平拿手肘轻轻撞他,“那小女孩明显比较喜欢你,你对她笑一笑好吧。”
  翌靖瞟他一眼,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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