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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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秋城-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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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人纷纷惊呼,如果他们任何一个人迎我这一刀,恐怕都已经化为一叠的尸体。韩不遇却瞅准时机,腾空一跃,他巨大的剑鞘里一把长剑直直随着他身形的飞升而展开全身。我的两只手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被他的剑罡吸引,刀剑交错缠绵,火星四溅,屋瓦催折,他面色不变,破开了我的蓄力一击。
  韩不遇的剑不是中土锻造,它来自西洋工匠之手,既集结了中原宝剑的锐气轻盈,扶桑武士刀的精准工艺,又集结的西洋剑的流畅宽宏的结构。那修长的剑柄,雕镂的剑格,夸张地血槽,华美的剑刃和锋锐的剑锋,让这柄剑看起来像一把硕大绝美的白银。
  这块白银绞了我的刀,剑脊泰山般压在我的肩上,我用了所谓“舍身式”借力过多,戗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更不要说起身反抗。
  不,还没有结束。我的十指寒光闪动,而韩不遇查看先机,剑锋一转,剑罡中一束尖锐的内力冲向我的胸膛,我被打飞出去,但是袖口中的寒星钉如同满天花雨,在我脱离地面的一瞬全然脱手,韩不遇皱了皱眉,白银长剑画了一个弧,破开了直冲他面门的所有暗器。我撞在墙上浑身经脉压迫得好像要山洪暴发一般,韩不遇长剑一指,眉一挑:“刀客不是酒客,不长记性!”
  我抓起最后一把刀,那是一柄仿鱼肠,我的垂死之挣扎。在我想要拼尽内力让自己打出最后一击,忽然,一道白影闪到战场中央。没有人胆敢直接迎接我们两个人的一击。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时庆历五年十一月初一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

  荆落云还在静静地熟睡着,少年的呼吸很平稳,伤疤在身上一道一道触目惊心。他的眉头有些皱,但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像个孩子。
  不,他就是个孩子。
  傅海卿忍不住将手指搭在少年的眉头间,想抚平那些伤痛和愁苦。他的手开始颤抖,直到一直这样,怔怔的落下泪来。
  青春有一个不值得玩命的理由,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依然会有那么几个关心你的人疼惜你年轻的生命。 
  他老成,他的武功高,他对自己比平辈还平辈。但这改变不了他的年龄。
  改变不了他是个孩子。
  也改变不了他傅海卿对这个孩子的荼毒和伤害。 
  傅海卿缓缓地跪在地上。两个月前,他还在谴责郭延雇佣他为刺客,而今天为了自己的欲望,他让这个孩子这么受伤。
  他让那个不会表达感情的况宣卓很难为。
  他让那些可能与他无干的刺客都划入他的必杀名单。
  他不见得能让秋凉解脱,但确定的是,他已经伤害了自己绝对不会想伤害的人。
  傅海卿喃喃道:“你打到你死之前了,咱们的协约结束了。等你醒来,拿着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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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不遇驾驭从容,悠哉游哉地收剑入鞘,而韩霜赶忙收势一刀直叩在地上,身子却滚了两滚,口角不停地渗出鲜血来。
  不是谁穿黑衣服都很好看。通常情况下,女孩子不应该穿黑色的长袍,它遮掩了女人曼妙玲珑的身段,让她们看起来寡情而忧郁。
  有人说女人最漂亮的时候是她们转身离去的时候,有人说是哭,有人说是笑,有人说是颤抖,有人说是不穿衣服。女人是魅惑的集合,但这一切都和一袭黑衣无关,是颜色的光怪陆离装点着女人最好的青春。
  但韩霜此时就很好看。她的纯黑色大袖罗衫上绣着金丝凤凰,罗衫下是一套冷煞的暗色劲装,她有纤长刚劲的手指暴着青筋,苍白的脸色裹着一层莹红,她的情绪很激动,但气质却一如修罗场中挖开人们喉咙的大刺客。见一眼便可知,没有人能想出更适合这个女子的颜色
  只是她伏在地上,垂着眼睛。韩霜在颤抖,人们不易看见黑衣人的颤抖。黑色不像其他任何一种颜色,色彩的波动容易成为人们目光的焦点。黑色不来自夜晚,它来自于黑暗,这种颜色在白天黑夜,人间地狱都可以找到。她隐藏着人类行踪,动作,吞咽着人们的激动和泪水,把人性磨得光滑而隐匿。
  韩寻依然能感到韩霜在颤抖。韩霜的确是那种会轻易激动的人,但不在人前,不在刺杀中。韩霜在面见他的时候从来也很冷静,这个女孩子不会把痛苦,愤怒,兴奋随时随地展现给外人,就像十七年前他带她回来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在饿了的时候不说饿,困了的时候不表现疲惫。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是刚强,后来的她是麻木。但从结果上来看,这两者没有什么区别,韩寻也颇为习惯,他也习惯称为外人,因为他以为韩霜不会有“内人”。这个女人比世上很多人都接近神魔,神魔的能力,神魔的隐忍——吞咽着嘲讽,悲悯,忧伤与痛苦,只让人间瞧见一张寡淡的脸庞。
  但他错了。他派人搜查洛阳的时候他亲自去了一趟,那个时候闵秋凉在迎来送往,他的丈夫是那个长得挺好看武功不咋的的馄饨老板。她的丈夫偷偷吻她,她笑着去追打那个男人。后来韩霜返回的时候主动请缨收复洛阳城,霜组的属下说见到了韩霜跪在一个男人面前,哭得不成样子,请求他杀了她。
  韩寻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她没有理会那只手,她艰难地撑着地面,风尘满面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
  韩寻对韩不遇,一字一顿道:“你,眼睁着,看着我的女儿,用舍身式?”
  韩寻和韩不遇关系微妙,绝对不是上司和下属之间那样简单。他对韩不遇说话从来都是连哄骗带讨饶,这分认真严厉,韩霜从未见过。
  韩不遇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剑鞘,斜眼道:“是的。”
  韩寻冷笑一声,一脸青气缓缓退去。他的手钳住韩霜手腕,扶着她走进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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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海卿走到厨房,拐杖差点被吓掉了。
  当然不是因为谢嘉左臂绑得像粽子却一脸贱笑地洗草莓。
  谢嘉的身边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丝丝银白,毫无例外。她身着紫色袒胸襦裙,肩披银色绫罗,半围着冰天雪地一般的白狐皮大裘。她回过头来,她生着一张瓜子脸,肌肤胜雪,一双桃花眼媚态横生,五官曼妙无双。她的年龄不轻,却是二八少女的样子。
  到了本朝,女子的服装多少还是寡淡了一点,如此糜艳大胆,怕是得回到盛唐之时。但见到这样鹤发童颜的女子,恐怕大部分人都不太会注意她的衣着。
  傅海卿第一个动作是像大部分男人一样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道:“晚辈,晚辈,傅,傅海卿,敢问前辈芳龄,不,名讳……”
  女人妩媚一笑,对谢嘉道:“这位就是让韩霜美人神魂颠倒的少年郎?”
  谢嘉冲傅海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女人展颜道:“我叫姬柳,年龄嘛,你把我的脸的年龄和头发的年龄平均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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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寻的书房里,他让我坐在榻上,把手臂撩开,当他看见我苍白的手腕上的经脉上无比清晰的乌黑的纹路时,他怒不可遏地抬手便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跌倒在地上,微微喘息。
  义父拎着我的领子让我直视他的眼睛:“你以为失去武功的代价是什么?武功是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吗?失去武功的同时,不是残废就是瘫痪,即使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那些仇家会因为你一无所有而放弃恩怨吗?韩霜我告诉你,你如果武功全废,我一定杀光所有和你有关的外人,我看你怎么选!“
  我不知所措,慌乱地摇着头。
  韩寻把我拎起来,从抽屉中取出韩枫带回来的那包药,将造价甚于黄金的溶金水倒到手心里,缓缓地涂抹在我两手手腕的经络上。用内力一催逼入我体内,一种剧痛蔓延我全身,但是须臾之间,清凉的感觉流动于五脏六腑,手腕上乌青的颜色也缓缓褪去。
  韩寻款款开口:“来杀我的?”
  我的声音发抖:“女儿不敢。但是……”
  韩寻冷笑:“我又不是去杀那小子,你闲得没事来拼什么命?”
  我瞠目结舌:“那您去洛阳做什么?”
  “给姬柳下战书啊,你当我天天有那么多时间寻思你的儿女情长?”
  我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韩寻温和道:“霜霜,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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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柳的声音很美,不要用什么银铃和莺啼来形容了,那种销魂蚀骨却又婉转俏皮的感觉好似让人耳边开出芍药花,千言万语最后这能化为一个字。
  傅海卿心下叹息,况大哥啊,千万别再说自己是什么捍卫民主保护和平的大侠了。先不论你那姓韩的兄弟和你有多亲,只要你不是下面有问题或者对男人有兴趣的人,单凭这张脸,这个小腰身,这销魂蚀骨的声音,都让我怀疑这位女掌门是靠潜规则当上掌门的了。你就别不承认了,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但这个姬柳姬掌门毕竟是名震江湖的前辈,傅海卿想到这里不由脸一红,低声道:“晚辈造次。”
  “紧张什么?”姬柳接过草莓,伸着脖子咬了一口,像是怕汁水流到衣服上,不端庄,但不做作,“我不见得是你前辈,宣卓和你平辈论交,论年龄我长他,论辈分我还得叫他师叔呢。和小谢学学,自来熟些……草莓很新鲜,傅少侠尝一点。”
  盘子递到傅海卿面前的时候,傅海卿整个人都傻了。
  信息量有一点大,谢嘉翻译道:“我折回去找小荆的时候被那个姓韩的逼入绝境,说是时那时快,一把青锋就要插入我的胸膛的时候,姬掌门手一探,剑气顿化为漫天花影,那刺客情急之下信手一刺,却不料姬掌门三根青葱玉指已扣在他颈上脉门自成一印,那刺客脸色乌青,目光灰白当街跪下……”
  姬柳苦笑:“小谢你们这可不行啊。撰风堂是做消息的,一句假话都是大忌。”
  忌字话音方落,傅海卿扔下拐杖,双膝落地,额头叩地有声:“荆公子与在下得以脱险,全是仰仗二位相救,请受在下一拜。所谓大恩不言谢,日后二位但有差遣,在下定效犬马之劳。”
  谢嘉被他跪懵了,想拉他起来,姬柳忽然伸手示意谢嘉不动,沉静地对傅海卿道:“先不说什么犬马之劳,傅少侠,我但求你且起身,听我说完话。”
  傅海卿蓦然抬头。
  姬柳夹了一颗草莓递给他:“先润润嗓子吧。”
  “……”
  姬柳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她拖出两把椅子,示意两人坐下。“傅少侠,从你遇见宣卓开始,有多少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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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告诉你,十八年零七个月。你认识那个男人多少天?如果从你假死第一天开始算起,一共是一百零三天。”韩寻打开窗子,款款道。
  我抿了抿唇,涩声道:“属下记得义父大恩,终我一生不能报完。”
  所以我回来了。你是那个把奄奄一息的我从荒原里抱起的男人,你一刀钉死了嗅着我身上鲜血的野狗,你让我吃到了一顿饱饭,你说你会做我的父亲。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和那些也叫着你义父的孩子一样努力地练着武功,不,我更努力。
  说我崇拜,其实更似于一种迷恋,我迷恋你的一句夸奖,迷恋你用刀的样子,迷恋你笑着叫我一声霜霜,迷恋你记得外出时给我做一件新衣。所以当我听说你可能受伤时,我不想再做刺客,也不想对不起傅郎,我知道每一次你都会逼我再次走进迷茫与沉沦,但我想回去,我想见你。我知道可能离不开了,但我依然想见到你。
  韩寻的语气微微转冷:“一百零三天,足以让你能说出让一个人把剑刺入你的胸膛的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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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柳平静道:“一百零三天可以做许多事。你可能把一生最幸福而且最痛苦的日子都经历过了,但就在况宣卓在围攻中败走而逃时,我遭到了第三次刺杀。在你认识了韩霜的时候,我等已经开始在各地布置战局。其间韩寻又密约况宣卓一次,两个人依然不欢而散且两败俱伤。宣卓的脸被划的那道疤一生都好不了,韩寻右肩被穿了一个洞又似引发旧伤。
  “等到韩霜返回京城的时候,战事已经在各地燃起。我们现在几乎还是势均力敌,但局部实力相差悬殊。就在洛阳,韩霜一个人屠了我洛阳分舵所有人,她百余招内杀死姬倚清,弄得整个东海都人心惶惶。如果出现韩寻父女及风霜精英所在的战场,我派必会派遣重要战力出面。”姬柳深深吸了一口气,“傅少侠,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等不得不对韩霜格杀勿论。两族折在她手上的高手不尽其数,抛开血仇,她的存在对形势更是极为危险。东海欠你的,但我们无可奈何。”
  傅海卿咬着牙,故作平静,涩声道:“很早以前我就理解了。”
  “韩枫的确来找过你吧。”姬柳道,“请你来杀韩霜吗?”
  “差不多。”
  “韩枫已经败露了。”她成功策反了风组十七个高手,煽动了韩族三个常座,这样一个大手笔对我两族有不胜的帮助,“她其实一直在韩寻的眼皮子底下做着这样的事情,我猜,韩寻全都知道。”
  “为何不在事发之前制止她?”谢嘉诧异道。
  姬柳苦笑道:“直到今天,知道韩枫的事情的人也是极少数。唯一可能知道的人除了被我钉在后院里的那个,大多数若不是已经倒戈而逃,便是死在这场洛阳之役里了。怎么说呢?你不妨猜猜,这个韩掌门发动这场翻天覆地的政变,是感情用事还是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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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因为什么?”我咬咬牙,想让自己摆出一幅云淡风轻的嘴脸来,“您曾经和我说,您爱上了一个女人,为了她您可以不做掌门,但不能过没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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