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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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薄幸-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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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氏子孙,拥有封地者,一半臣服于苍慕,一半联合反抗。然毕竟国家大势已去,逐一攻破不在话下。
  同日,昌云国援兵到达。只有寥寥数千,可见昌云国君悭吝软弱。好在雍门轩带来的人马不少,两国先前制订的计划还可重新来过。
  听说慕广韵开始能翻身动作了,脸色也大好,知情之人纷纷入屋内察看照料。唯独薄媚无动于衷。傍晚时分雍门轩出门来,碰到薄媚。说要与苍慕将领商议来日攻回白歌的事情。屋中只剩了一个军医小徒在看着。
  薄媚克制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进去瞄了一眼。心想,反正他还没醒。
  ……结果一眼还没瞄完,慕广韵就睁开了眼。两人刚好看了个对眼,俱是有些茫然。军医小徒欣喜若狂,奔出去寻师父。“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喊了两声大概是想起来不能声张,又压着嗓子到处喊,“师父师父——”
  薄媚:“……”想走,又有些尴尬。
  慕广韵定了定神,哑声道:“何日了?”
  “……六月初三。”
  “外面……如何?”
  “大雨滂沱。”薄媚敛一敛衣襟,道,“如你所愿,南渊亡了。”
  慕广韵没有说话。薄媚看他虚弱的模样,突然很想刺激他一下,便说:“梦寐死了。”
  一眨不眨盯着他,却没看到他脸上任何波动。薄媚冷笑,果然还是他厉害。
  “昌云国援兵可至?”
  “不仅昌云,雍门轩也来了。”薄媚假笑道,“恭喜,要大获全胜了。”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径直走出门去。回自己房中取了那日写好的文书来,正要进屋,却刚好撞上慕广韵出门。
  高束发辫,满副戎装。脸上大概又擦粉了,容光焕发,完全看不出大病初愈的虚弱。身子也被战衣撑得魁梧结实,只是脸有些瘦削。
  “我有话说。”
  “稍等一等。”远处雍门轩及昌云主帅分别领了自己的属下前来,与慕广韵商讨军情。薄媚识趣退到一旁。慕广韵走入前厅相迎。
  “雍门将军,邓将军,”慕广韵颔首笑道,“慕某前几日水土不服,稍有不适,未能及时招待二位,实在是怠慢了。”
  昌云邓姓将军道:“公子客气了——”
  雍门轩却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知道他中毒的事情。想来想去觉得他那么好面子还是不要戳穿的好,也便笑道:“无妨无妨,是我流火国耽搁了时间……”
  说完又惭愧道:“伶伦,真是抱歉,其实我们本该早派兵来,可是国中突然有些变动,所以……”
  慕广韵抬手打断,笑说:“小事而已,不必介怀。既然来了,我们二国的盟约就还在,往后既往不咎,齐心协力,才好。”
  “说的是。流火与苍慕,永结同盟,永不背弃。”想一想又补充,“还有东戈。”
  薄媚坐在廊下看着,隔着雨帘有些遥远。回想多日来的事情,恍恍惚惚,太不真切。众人走后,似乎看到慕广韵身形晃了一晃。但那显然是错觉,因他转身过来时,面色如常,脚步也很稳健。他说:“外面雨大,我们进去说。”
  屋中早有人点了炭火盆,毕波的火烛声中,弥漫淡淡药香。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凉凉雨意。他走去榻间褪战衣,薄媚便隔了竹帘淡声道:“慕广韵,这么多年,我们从没有好好说过话。”
  “……嗯。”他也淡声应,“想说什么呢?”
  “你恨我吗?”
  里面没有应声。
  “关于阿白的死。”薄媚凑近炭火盆,还觉得清寒,蹲下身去烤手,始终没听到慕广韵的回应,只听到“簌簌”落衣声。她叹口气,又道,“你单知道她是你的阿苦,是你的不能割舍,想必却不知道,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她是我的亲人,是疼我爱我的姐姐。我同阿白,形影不离,一起长大。不管你信不信,她的死,我也很心痛的。我不知她的死,与我的母亲有多少联系——我也不想为谁辩驳,我只是在想,那其中一定是有道不出的恩怨纠葛的。一边是母亲,一边是阿白,我现在,真是一点想法也没有。有朝一日,若能查出其中的隐情……我必定,会让你知道。怕就怕,真的没有一个……是非对错。”
  榻间更衣的声音还在继续,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仍不说话。
  “所以,你便是恨我,我也无话可说。”薄媚道。一抬头,看到那人已站在竹帘背后,换了常穿的天青袍子,似乎正望着自己。“你恨我吗?”
  “我以为你会说……”还以为她会撇清自己的关系,毕竟无论是年少往事还是夙白之死,说到底,薄媚都可算是个无知者。虽逃脱不出局外。慕广韵垂了垂眼,换了语调,“你想我恨你吗?”
  以为她会摇头。她却点头,说:“我知你心有不平,如果一定要恨,还是恨我好了。”又认真道,“你明白吗?我希望你恨我,而不是……”不是恨别的什么。再多的,她根本不敢想象,也不敢说。害怕一语成谶。
  “总之,你也知道,我们的婚姻是一场错误。到了如今,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你说是吧?”薄媚拿出那两张纸,递过去,“你看,我自作主张拟了一份离书,你看看哪里不合适。要是没什么问题,就麻烦你签了吧。我们好聚好散。”
  慕广韵顿了一顿,走出来接过。远远扫了一扫纸上内容,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媚却有些急不可耐地夺回纸来,平铺在案上,递笔给他:“别看了别看了没有错别字的,签吧。”
  慕广韵挑眼与她对看一瞬,转眸接过笔,挥毫落款。
  吹干纸上墨迹,又拿起案上帅印往他名字上一扣,扣完发现一旁还搁着枚蓝田玉的私人小印,拿过来也印了一下,方才满意地提起纸来抖抖,一份叠起来自己收进怀里,一份递过去。慕广韵伸手要接,薄媚却又猛地收回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道,“对了,你刚才也看到了吧?这离书是两面的,你方才签名的是反面,正面是……喏你看,正面是这样写的——苍慕与乐邑永不因你我之事起干戈。你既签了,也就是说,同意了,是吧?”
  慕广韵难得勾了勾唇角,像是当真觉得好笑。取走她手中的离书,四四方方对叠成小块,收进怀中,近近看她一阵,方道:“这样也好。”
  薄媚点点头,又点点头:“那我这便走了。”
  待她恍恍惚惚走出门外,慕广韵方才快步上来拦下,道:“眼下战火纷飞,世道大乱,公主且等两日,待我大军北归时,顺道送你回轩丘。”
  “……也好。”他说得对,战火四起,她可不打算当炮灰。
  终于了结了一桩大事,四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告一段落了。虽然明日过后,不知会否再起硝烟。当夜薄媚躺在床上,睡得格外安稳,连翻身都没翻一下。
  ……当然那只是她以为。事实上,她整夜烦躁不安,半梦半醒,因为心中暗示自己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所以梦里就看到了自己睡得香甜。
  梦里站在床边,看着榻上人沉睡的脸,额上的旧伤疤泛着星月的光,眼角眉梢俱是安静。有一瞬间都有点怀疑,这人……是谁啊?睡得这样甜美,想必她梦里没有烦忧吧?
  ……哦,看清楚了,原来是她自己。
  天未明就惊醒过来,因为这个梦做得实在太过疲惫,眼睛都肿胀难受。正要再睡,却有人“笃笃”敲门。
  披衣开门,却是慕广韵派来了一队暗卫高手,说奉了公子的命,前线危险不宜久留,这就护送公主回轩丘。
  改主意了?不是说再待几日么?哦,到底是离了,想要眼不见为净了吧。
  回身收拾了行囊,也不向任何人告别,便上了马,披星戴月,随暗卫们离去。
  

  ☆、滴水不漏

  (第四十九章)
  因为白歌尚未收复,此行绕了西路曲线渡河,渡河后方转回大道疾驰北上,往后便一马平川,顺利到达轩丘。
  一进轩丘,便听说白歌城被慕广韵收复的消息。原来早在还未离营的时候,雍门轩等人就已经带兵进发白歌,后来南渊南部的兵力撤回后,又马不停蹄北上汇合,三国联手,一举夺回白歌。
  不止如此,夺回白歌后,大军未作休息,当即调头向东,追击败军至于役国内,将于役残兵打得节节败退,终于在于役国中部碧空山西全部歼灭。生擒国君,囚禁。
  至此,南渊国亡,版图全部划归苍慕;于役国亡,苍慕与流火东西瓜分,流火占领碧空山东,苍慕占领其西。于役与南渊中间夹了几个蝼蚁小国,纷纷向苍慕俯首称臣。
  然,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明昭国亡了,白宇国也亡了。初初听到这两个国名的时候,薄媚感觉十分耳熟,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后来又听人说了详细经过,是东戈支持白宇灭亡了明昭,而后趁其兵力不济,将白宇国也一并攻占。一口气吞并了两个小国。
  薄媚这才想起来,原来明昭国就是温孤薇人的故国,那个来苦求苍慕出兵相助的少年。她始终记得那少年最后怀着仇恨与绝望的目光。
  ……怎么回事……乐邑没能帮得上他么?还是去得晚了?
  还有,华夏最北之国——十一国中幅员最广的薄氏侯国,墨颐,连遭北狄挑衅,屡次交战,局势险恶。西北也有一薄氏侯国,名曰激雷,激雷以西的西戎,也蠢蠢欲动多年。
  薄媚一路听着人们议论纷纷,一路心惊。原来不只是苍慕,原来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天下已经风云变迁。忍不住停下马来,向路人问个详细究竟。可路人毕竟是路人,讲出来也多的是演绎色彩。
  ……总感觉心里惴惴不安,仿佛黑云压城。可大雨分明昨夜就停了,今日晴空万里。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从前太过养尊处优了,被乐邑城中的浮华一叶障目。也许这世间……从来都是如此?儿时只在书本里见过的尔虞我诈兴亡变迁,难道……不是故事,而是这世上的,稀松平常?
  回到执古宫中,本想直接去卸官辞行的,可是在此之前,突然很想回清影殿去看看。于是便去了。
  清影殿里久无人居住,虽常打扫,但毕竟少了分人气。又经过一春的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有些冷清。唯独殿前那株白桐,花已经败了,叶还繁茂。像个贴心的朋友似的,等在那里,哪儿也不去。
  这株白桐,她看过它开花四次。今岁的花期误了。开花时莹莹一树,雪白雪白的。她想,等回到乐邑,也要在晨曦宫里栽一株。
  吩咐小筠去打包自己的行装,小筠一边奇怪一边叽叽喳喳个不停,说着宫里近来发生的趣事。打包完毕,才想起来问一句:“公主这是要去哪里?是去白歌跟世子……跟公子一起住吗?”
  “不是,”薄媚笑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我要回乐邑去了。”
  “……何时回来?”
  “不回来了。”
  小筠突然没了声音。半晌,薄媚扭头去看,她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公主,是不是小筠太吵,烦着你了?公主你可不可以不走?公主是这世上待小筠最好的人,小筠舍不得你啊……”
  “……”薄媚心道,这孩子是有多苦命?自己不过是救了她一次,并且每季赏她一些过时的旧衣服旧首饰,并且每日将吃不完的点心送她,最多最多也就是很有耐心听她唠叨而已……怎么就成待她最好的人了?
  不过想想也是,深宫中愿意听她唠叨的人估计不多,尤其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们。而对于一个话痨来说没有听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她大概觉得能在痛苦了十几年之后有幸得遇薄媚简直难能可贵。
  薄媚被她哭得心下不忍,便说了句:“要不你跟我走?”说完就后悔了,不过小筠已经欢欢喜喜答应下来,作为一个有头脸有威信的人,当场食言好像不大好,于是薄媚就硬着头皮带上了小筠。
  去向慕庄辞行。临行前吩咐侍人好生照料白桐,不许人伤它砍它。
  以防当年“软禁”的事情再度上演,她专门穿了一双轻便的鞋子,准备见势不对掉头就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她没有亲随开路。好在这一次是拿着离书的,慕广韵亲笔签了的,白纸黑字不能抵赖的。
  不成想慕广韵一早已经派了人回来告知父亲此事,也不知对这老顽固说了什么,反正慕庄显得格外的通情达理。除了胥梁胥康二兄弟表示了深切的惋惜、凌夫人拉着薄媚的手几番无语凝噎、慕庄一连迭声说了许多“苍慕怠慢,公主恕罪”之外,一切都比想象的顺利。
  出门。等车马来了,就可以走了。就可以,离开这桎梏了。耳畔传来遥远的“叮咚”声,像是金石斧凿的声音。薄媚好奇,凝神听了会儿,问说:“这是在做什么?”
  侍从答说:“回公主,礼乐司正在铸造编钟。算来今日就铸成了,眼下大概是在校音……”
  薄媚愣了一下:“可是年初从白歌拉回来的铜材?”
  “正是。”
  “原来……已经铸成了啊……”辗转多时,都快忘了这一回事。罢了罢了,这苍慕礼乐,她只开个头,剩下的交给后来人做罢。
  上了车,滚滚车轮碾过石板缝里的积水,颠簸时,车辕吱呀作响。
  突然有熟悉的嗓音传来,似乎是谁在喊她,很急切:“媚媚,媚媚——”声音由远及近,伴着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刚要推窗去看,车子却猛然一停,她险些栽出去。长嘶声过后,有人“嗵”地落地,有脚步声急促靠近。门被打开,一张俊秀的小脸怒气冲冲出现在眼前。
  薄媚:“……咦,巾儿你手怎么了?跟人打架了?”慕子衿左手被白布包裹着,吊在胸前。
  “你去哪里?”他一脸凶神恶煞。
  “……我回家去。”
  “这不是你的家么?”
  “哦不不不这里不是我家,这是你家。我家在乐邑。”
  慕子衿黑着脸,看了看车里一脸无知的小筠,沉下眉来:“你要走,都不告诉我?”
  “抱歉抱歉,忘了……你也知道,我记性一向不好。”
  “你谁都没忘,单单忘了我!”慕子衿不满地怒吼,然后一步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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