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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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夜未央-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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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他不嫁。
呵呵。
非他不嫁,最后呢,我为他不惜杀了最亲近的舅舅和爷爷,那么爱那么爱,可他不仅没有丝毫的疼惜,还杀了我,禁锢我,折磨了我几百年。
眼前这些弱小胆怯的樵夫,哪一个是他,哪一个是?
我站在那里,感觉所有的寒风呼啸来去,吹得心头翻涌的恨意坚硬,冰冷。
“全部杀了。”
我听见自己在说,
“全部杀了,用刀砍下他们的脑袋,一个不留。”
绿芜扬头看向我,见我确定如斯,终于也微微皱了眉头。
“国丧刚过,这样。。。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他害我如此,我还不能拿他一条命吗。
扔了火把,我转身抽出身侧一个士兵的刀。
离我最近的一个樵夫很瘦,长着凌乱的胡子,眉间有深深的沟壑,常年的辛劳已经折磨他深狠,此刻看着我高扬的刀,眼底的惊惧像一只胆怯的兔子,他在求饶,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就像当年他杀我的时候,刺中心脏的痛一样,我不想原谅他,不想放过他。
雪亮的刀划过眼前,倒映出了我此刻的眉眼。
小巧的眉,灵敏的杏眼,此刻泛着浓重的黑气,仇恨使它们扭曲,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嗜血恶魔,变得可怕极了。
我愣住了。
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住手!”
城墙之上,传来了怒喊。
不知何时赶来的墨渊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在我面前,他看了一眼被绑在墙脚的那些樵夫,眉头拧得很深。
“你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我捏紧了手里的刀,没有说话。
墨渊看着我,深深咬牙,
“已经七百年了,这漫天的星辰都不再是当年的那一颗了,这些黑暗冰冷的日日夜夜,你还没有挨够吗!”
声音不大,响在耳边,却震耳欲聋。
仇恨,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一切仇恨之源,竟然是虚无。
雪亮的刀刃倒映出我的脸,茫然间,我突然醒悟,或许并不是那个人绝情,是我自己,为了得到他的全部,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让他不得不杀了我。
他之所以禁锢我,是杀了我之后的幡然悔悟,不忍让我就此消散,期望者有朝一日能让我再活过来。
所以我死了,所以,有了这七百年。
这个念头,让我忽然间无法站立,那些凝冰成铁的暗夜无边里,透出了最深最深的恐惧,我如同一具尸体僵硬,无法动弹。
握在手里的刀不知何时,突然被人轻轻拿走,有一个人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拉入怀中,浓浓的暖意,一股我会护你安好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一点一点,驱散着脑海里的黑暗,心头的坚冰,滴下了水来。
我眨了眨眼,眼眶忽然酸涩了起来。
我很怕。
很怕。
很怕。
“不怕,我护着你。”
“爱也好,恨也好,我在这里,就不会再让旁人伤着你。”
他缓缓的声音响起,带着无边的暖意。
我不自觉的将头埋得深一些,更深一些,紧紧抱着身前的人,汲取着所有的温暖,好像这样,就能躲避这所有的一切爱恨。
我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滚烫的泪带着这几百年的痛苦,尽数流了出来。
墨渊远远的望着我,
“夜未央,月氏一族,从不欠你什么,你受此惩罚,全为你咎由自取,你若再不醒悟,谁也救不了你了。”
惊慌失措的樵夫们被放回,一个个悄然离去,四周变得安静,还有几只秋后的虫鸣响起。
那些火把仍旧在,于亮亮月色中,烧得眼前一片朦胧的光影。
光影之中,浮现出那个拼死挡在门外的身影,血流了一地,他却未曾退却过一步,那无数锋利雪亮的长刀之下,已经血肉模糊,可他守着那座宫门,如同倾世之宝,寸步不离。
一如那些年,形影不离的替她遮风挡雨,再大的祸,他也仍旧张扬着眉眼挡在她面前。
在被人处心积虑着谋害的时候,有一个人用血肉之躯替她挡下了刀剑,直到已经死去的一双手,还仍旧死死扣着那扇宫门。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痛不痛,那个时候,你痛不痛。
身前的胸膛带着温热,洋溢着一副春暖花开的天地,带起那时的美好,好像真的可以如此安稳的活下去。
心腔大悲大闵,剧烈的难过山呼海啸,却又在瞬间,归于死寂。
我怎么忘了。
我已经死了。
可他还活着。
“我困了。”
这几百年里,我第一次觉得困了,想着就这样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第26章 说了要帮你的
还是醒来了。
在未央殿绵软的大床上,四周一片安宁。
我沉默了片刻,觉得这样的安宁有些不对。
穿过长长的玉石铺就的甬道,长裙曳地发出沙沙声响,恍惚间,我好像重回了当年,那时我还是父王最宠爱的公主,天上地下什么都是美好的。
清风扑面,今儿天高气爽,看起来,应该是个好天气。
我站在殿门口,看着花影不知从何处匆匆赶来。
“小姐快回殿里去吧,风大,小心着凉。”
“绿芜呢,”我问。
花影一脸慌张,她不善于说谎,无地自容的模样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
“他们把她怎么样了,说!”
我一声怒喝,让原本犹豫不决的花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绿芜姐姐。。。。昨天小姐还在昏睡的时候就走了。。。。她写了一封信。。说若小姐问起就拿给你,若没问,就让我拿去烧了。。。”
花影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雪白的纸,递给我,
“她去哪里了。”
“绿芜姐姐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薄如蝉翼的纸张在我的手中开出了一朵花,是来自扶摇的远古术法,没想到如今竟还有传承。
重叠的花瓣绽开,如一朵千叶莲,藏在其中的声音缓缓响在脑海。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那些年的尔虞我诈阴暗复杂让我无数次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我常常想,自己为何这样悲惨,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很痛苦,每个日夜都在煎熬中渡过,乃至此刻,都无力敢去回想。
直到我遇见了你,我微薄的灵力,只够让我知道你的些许,却足够让我震惊得不能自己,我从不知道,一个人能经历这么多的痛苦折磨,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坚强,善良。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究竟是谁,第一次感应到扶摇的血脉在我身体里面沸腾,和你相比,我经受的不过万分之一,有什么资格去哀怨。
你不必担心我,摄政王在离开之前,已经替我安排好了回扶摇的路,我要回家了,谢谢你,唤醒了我。
有生之年和你相遇,绿芜很荣幸,此后的日夜,我会祝福你,愿你,得偿所愿,一世长安。
声音静止,那朵纸花渐渐散开,在我手中变会寻常的模样。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希望这是真的,绿芜,也应该回家了,她在这里煎熬得太久了。
真希望她能重新开创一个新的扶摇,那一年来朝奉的扶摇,是那样绝美,惊艳,是上天最偏爱的人。
可复国之路,何般凶险,她孤身一人,该如何。。。
罢了,她那样聪明,这些定然已经全部思虑过,我如今,也只能远远看着罢。。。
握着那张纸,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殿的时候,隐隐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苦苦思索中,花影过来扶我,手搭在我的腕上,我一惊之下,陡然清醒了过来,
“月云离呢,他去了哪里?”
花影看着我,
“边境有消息传来,十四爷集结了数十万叛军进犯边境,已经接连攻下了十余座城池,我去给他们倒茶的时候,听皇上说,十四爷悉知我们所有的国防,要攻城轻而易举,若不加制止,江山危矣,昨日清晨,摄政王来看过小姐之后,就率军出了城门朝边境去了。”
花影说,
“我第一次见摄政王穿铠甲,就好像天神下凡一般,可真是好看。。。”
。。。。。。。。。。。。。。。。。。。。。。。。。。。。。。。。。。。。。
纵马离城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未央殿。
高耸的屋檐下,血玉之上深刻的两个字——未央,带着千百年来的孤傲,在那里熠熠生辉,似乎还能在骄傲个一千年,一万年。
殿门之后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深幽,像是一个囚牢,深不见底的囚牢,我在其中,困了七百年,每一个日夜,每每回想,都像是用带着铁刺的箭穿透五脏六腑,带着来自地狱的痛苦与冷意。
而我此刻远远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牢,心中却生出一股惜别之意。
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一眼望尽七百年,我转过头,马儿带着我在风中飞驰。
从前我很喜欢骑马,那时候我有一匹漂亮的枣红色小马,常常骑着满都城乱跑,父王说公主不宜抛头露面,我就偷偷的去,而小白总是骑着大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那时候我觉得,好像不管做什么,他都能解决掉,还能不被父王知道,所以愈发任性。
此刻风砸在脸上,我依稀能记起当年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又活了过来,他们比我提前一天出发,我要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凝魂聚魄珠在我腰间散发着暖暖之意,那是墨渊在城门口将我拦下,给我的。
他深深的皱着眉,一身肃穆的黑色锦服,自从做了皇帝,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再也看不到昔日恐水却又喜欢待在水中央的翩翩又矫情的影子。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夜未央,别再任性了。”
我看着他,有一些话想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
“再见。”
我对他说再见,对这整个月氏王朝说再见。
半路上的一个夜晚,马儿在一旁休息,我在火堆边,遇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她抱着琴,说是在寻她的夫君。
我记挂着小白,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是看她弹起琴来的样子,很是令人心酸。
情至深处,就容易入魔。
她大可放下,在原来的安稳处,重寻一个良人,而不是孤身远赴千里,吃尽苦头去寻一个未知。
我笑了笑,若我当年放下执念,重寻一个良人,那么此刻又会是如何呢。
夜里的风很冷,带着初冬的凉意,我望着远处的星辰璀璨,人生就是如此,总要经历过,才能真的分辨爱恨是非,后悔全然无用,也只能笑笑,再走下去。
明明只迟了一日,追了近几十个日夜,意识一日比一日涣散,好在,终于还是到了。
风传来了远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浑浊不清,月云离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急促而来的样子,果真有些天上神君的意味。
“你来做什么。”
他发丝有些凌乱,身上还残留着血迹,战事如此凶险么。
还好我来了。
我看着他,一句小白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月云离。”
千里迢迢,我也并不是来玩的。
曾几何时,我得到了西域容氏用血养出来的宓萝使用秘法,那已经绝世的剧毒,本来是想要用在月子述身上的,此刻想来,古言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固然不假。
“说了要帮你的,岂能食言。”
他看着我,眸光带着一些昔日的无奈,和宠溺。
这个世间很美好,我忽然有一些不想走了。




第27章 杀孽
沧州边境,多山丘荒野,易攻难守,月子述十万大军步步逼近,几乎已经围困住了半个城池,若是沧州被攻破,叛军入皇城便势如破竹再无能阻挡。
月子述心狠手辣,每每攻城,便将俘虏的平民百姓推至阵前,其中有很多,还是沧州城中士兵百姓的亲属。
军心涣散中,小白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紧皱。
东面的天角,渐渐凝聚起来的荫翳,看起来仿佛末日来临的压抑。
入夜,我给小白的茶水里下了一些药,半个时辰过后,他睡得很安稳。
劳累数日,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该早些动手。
小白,小白,做个好梦。
取下他的头盔,替他盖上被子。
我拎起了他的□□,上了城墙。
一眼望去,黑暗中绵延数里的营火像是一只只眼冒火光饥饿的野兽,月子述就在那其中,也许正张着阴冷的眸子,望着城墙上的人。
我身侧,站着小白的副将,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面无表情,只是眸子里透出一些硬邦邦的东西,他的名字叫年,无姓,就是一个年字。
这场战已经打了月余,月子述的阴狠,令他们头疼不已,无数派去暗杀的死士都有去无回,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会被月子述攻破城门。
“将军,你为何名叫年?”
青年将军守在我身侧,声音暗哑,
“我生在除夕子时,时辰不好,我爹找了个算命的,说一定要取这个字才能活的下去,活得好。”
“那你活得好吗。”
青年将军轻哼一声,
“我五岁时逢兵荒马乱,爹娘都死了,就剩我顺着溪水,飘了几十里,靠野果残渣活下来,姑娘觉得这叫活得好吗。”
我沉默了一会,望着火红一片的营火,忽然有一些明白为何小白会要驰骋千里来此。
纵然经过几百年,无数次轮回的洗刷,一个人的本性,仍旧如此。
小白如此,我亦如此。
“除夕马上就要到了,你想回家过年吗。”
“叛逆未除,怎么回得去。”
“若是。。。我能除去他们呢。”我转身望向那个青年将军,
“你可愿意背上这十万人的性命之责?”
那一夜,很长。
小白承受的惩罚已经太重太重,我不想再让他担上这样的杀孽。
青年将军目光炯炯,一字一句的回答我,
“我们身后,有千万百姓。”
我笑了笑。
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救小白一人,十万人,又如何?
百人小队,骑着马举着燃着的火把冲进了叛军营中,血花飞溅中,那火把仍旧燃着,没有人注意,火把上雾雾了了的黑烟一丝一丝的散开了去。
后面的骑兵们将燃着的箭射进了营中,如火红的流星,沿着叛军的营地,火一点点的烧了起来。
很快,叛军们就感觉到了不对,手中的武器举不起来了,脚步迈不开了,就连身上救命的盔甲都如溺水之人一样感觉到沉重,他们一个一个的,瘫软在了地上,眼中透着绝望。
城门洞开,士兵如水倾泻而出,手执利刃,如切菜般砍下一个接一个脑袋。
我站在城墙之中,闻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气,手脚开始微微颤抖。
我有一些害怕,看不到那些人的死状,可我知道那是十万人,堆成山的尸体,百年后仍旧是血红的土地,是我使他们一朝死去,甚至无力挣扎。
清晨的风吹在身上,我随着晃了晃,觉得连睁开着双眼都着实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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