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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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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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下打量了霍音一番,才一脸热忱地握住了霍音的胳膊:“哎呀,这不是老霍家的女儿吗?都快四五年不见了,小姑娘越来越标致了。”
    说话间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但霍音对这种乡音似乎并不感冒,她指了指自己,皱着眉问她:“老奶奶,你认识我?”
    老太太一拍大腿,头上的银丝根根发光:“怎么会不记得呢,老霍家的女儿,霍音不是?”
    “我是隔壁家的王奶奶啊,就住你家隔壁,你这孩子怎么连这都忘记了呢?”说罢,她就指了指隔壁的院子,像是要为自己的话,多添上几分真实性似的。
    霍音礼貌性地笑笑:“王奶奶,我五年没回来过了,记忆也不太清楚了。”
    “也怪不得你记不得了,都快五年了。”老太太热情地牵过霍音的手,将她往自家拽:“来来来,霍音啊,王奶奶好久没看见你了,可要跟你好好聊聊天。快跟我说说,你爸妈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有你弟弟小辞考上大学了没有?”
    霍音见老人家热心也就不好推辞,只得跟着她一起回了家。回到王奶奶家后,她又硬是拉着霍音家长里短了一阵子,说起霍家以前住在这里时发生的事,说起他们一家,也说起她。
    王奶奶对于霍家住在旭桥巷时的故事,叙述地详尽自己,完全像是他们家的一份子。甚至连什么时候,他们家少了一瓶酱油、多了一瓶醋都能娓娓道来。她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却还能把那些时间月份记得清清楚楚,连霍音都自叹不如了。
    与王奶奶一场谈话之后,霍音差一点就怀疑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由王奶奶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确切地生活在这里过的。她忽然开始质疑自己,质疑那些关于自己可能是白微娆的联想,到底是不是出了差错。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那天的那名患有产后抑郁症的患者,那个霍音的同学,言辞之间准确无误,甚至还能细化到她的家庭情况。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她的病人,她是完全没有理由要骗她的。
    一想到这里,霍音的脑子里胡乱地像是一滩被捣烂的浆糊,百思不得其解。
    午间的时候,霍音在旭桥巷逛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任何思路,就返回了镇上。彼时,梁淮则正坐在街边的茶馆里,对着桥下的流水喝茶,气质从容。
    “怎么样了。”他问她。
    霍音把包放下,从桌上的水壶上也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碰到了以前的老邻居,聊了会天,说起了以前家里的事,感觉挺有趣的。”
    “是吗?聊了点什么。”
    梁淮则这样问她的时候,她注意到他的嘴角淡淡牵起,像是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微笑。一种类似于胸有成竹的坦然,在酝酿。
    “就是说起了些以前家里的事,我爸妈的事,还有小辞的事。”
    他抿了一口清茶:“那下午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直接回市里?”
    霍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再逛逛吧,我难得回来一次。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市里,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梁淮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霍音的旁边,搂住她:“除了你以外,什么事都不是事。”
    茶馆外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偶尔还能看见店前的小河上,泛起了细微漩涡。
    梁淮则身上独有的气息,通过呼吸吐纳穿透进霍音的身体里,像是要蛮横地霸占她整个的灵魂。原本,这一幕应该是温馨优雅的,但霍音却蓦地感觉到了寒意。本能的排异反应,让她瞬间打了个冷战。想到某些可能的因素,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执着。
    “梁淮则,我希望不要有一天让我知道。是你,一直在骗我。”
    他的神情在一瞬间瞬息万变,最后却终于归于宁静。他笑了笑,目光温柔依旧。
    “我不可能会骗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旭桥巷上午还阴雨绵绵的,下午就忽然放了晴。
    盛夏的季节,雨气蒸发地极快,不消一个小时,老旧的石板街上就再也找不到下过雨的痕迹了。霍音再次回到了霍家,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待了很久,才走了出来。
    霍音虽然不记得在这间老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但隐约对于这里仍是有些记忆的。那些记忆极具画面感,能够让霍音回想得出,在哪个地方应该摆哪一盆花,在哪一个地方应该摆一张椅子。可是,每当她想去细想,在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她的脑袋就跟快要炸裂的皮球一样,鼓胀疼痛地接近崩溃。
    霍音走出了老房子,左拐就上了一座石板桥,石板桥的对面是一条老街,大约能看见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围坐在一起,扇着蒲扇在聊着天。
    人群中,霍音一眼就看见了白天和她聊天的王奶奶也正坐在哪里。她佝偻着背,探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霍音想到白天她对自己的款待,想了想,还是打算去跟她打个招呼再离开。
    王奶奶大概是太专注于自己的讲话了,连霍音的到来也没注意到,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我跟你们说个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有老太太问。
    王奶奶虚掩着嘴巴,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宏亮,口吻带着炫耀:“我昨天晚上遇到个大款,他跟我说,要是今天有个陌生姑娘来我们家隔壁,就让我说是原来住在我们隔壁家老霍的女儿。你们可要知道,那老霍家可是在五年前就搬走了,我才搬过来三年,哪里认得。
    对了,他还给了我一沓的纸让我背下来,你们也知道的,我是个文盲,哪里看得懂字啊,还是我叫我孙子一个个翻字典读给我听的呢。然后,我今天真碰到了那姑娘,我一五一十地照着那纸上面的背了一遍,刚巧,今天中午就有人把钱送过来了,整整三千块钱呢。”
    有人起哄:“王老太你是不是在骗人啊,我才不信这天底下有这么大的好事呢。”
    王奶奶瞪大了眼睛:“你们居然不信?!”她作势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终于掏出了一张照片:“我跟你们说,那个大款怕我认错人了,特地找了张照片给我。我生怕忘记了那姑娘的长相,特地塞在了兜里呢。”
    她大方地递给之前揶揄她的老太太:“不信你们看,这姑娘长得可水灵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奶奶握在手里的照片悬在半空,还没来得及向其他的老太太炫耀,就被另一双手夺了过去。她刚准备破口大骂,却在看见那人的长相之后,蓦地惊在了椅子上。
    “哎呀,这不是霍家的小音嘛。”王奶奶的脸色瞬间僵硬。
    刚才有好几个老太太都看见了王奶奶手上的照片,看到和照片如出一辙的女人,大家自然也是很识相地搬着椅子走人了。几乎是一瞬间,石板街上就没了人影。
    王奶奶瑟瑟缩缩地站起来:“霍音啊,刚刚我也就是跟人家开玩笑,你可别当真啊。”
    霍音望着照片上那张如出一辙的脸,脸色也冷了几分:“王奶奶,这张照片是谁给你的。”
    “哎呀,我都说了是假的了,霍音你别乱想。”
    握住那张照片的指节根根泛白,隐约还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欺骗。霍音质问:“王奶奶,我只问你一句,这张照片是谁给你的。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如果你瞒着我,我保证你刚拿到的那三千块钱,马上就会被人取回去,分文不剩。”
    王奶奶当然也知道霍音应该是跟那个人认识的,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给自己好处。想起那三千块钱,她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霍音。
    她攥着手指,表情窘迫:“那个大款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挺高档的。他没说他是谁,我也就没问,他只是在吩咐完所有事情之后,跟别人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她苍黄的老脸拧成一团,皱纹千疮百褶:“电话里头好像是个男人,因为我听那个大款叫他……梁先生。”
    **
    已近傍晚,霍音像是个孤魂野鬼一样走在路上,看着小街上的灯火通明,她第一次找不到了方向。以前,梁淮则是她的天她的地,走到哪里,梁淮则的方向就是她的方向。
    而现在,她漫无目的的脚步,只是为了晚一点看见他,或者永远都不要看见他也好。
    最后,是梁淮则找到了她。那时候,霍音还坐在石板桥上,她的脚下是平静的河水,只消她往后一仰,她就能直直得跌入水中。她不会游泳,这样掉下去,没人救她,肯定是会死的。
    梁淮则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是后怕的。
    他想着自己要快一点跑上去把她抱住,又生怕自己的脚步太快,吓到了她让她脚步不稳跌下去。这样的胆战心惊,他之前经历过两次,一次是白微娆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第二次是她得知真相背弃他离去的时候。那股提心吊胆的味道,梁淮则至今回忆起来,仍旧胆怯。
    终于抱住霍音,把她从石板桥上拽到自己怀里的时候,梁淮则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他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不回镇上找我,我很担心你。”嗓音温柔,如同脚下的一汪河水,平静如流,但湍急起来却也足以噬人。
    霍音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嗓音悠远:“梁淮则,你是不是怕我掉下去,然后死了。”
    “别说死,不吉利。”
    霍音笑笑:“梁淮则,你曾经是个医生,即使那些年的医学书都白读了,你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信奉这种吉利不吉利的东西。”
    “梁淮则,你快变得不像你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太不像你了。”
    梁淮则第一次语塞,很久之后他才憋出一句话:“我早就不是我了。”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是霍音,亦或者……是白微娆。
    **
    由于时间太晚,梁淮则和霍音已经来不及赶回市里了,只能将就着在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下。
    洗漱完毕之后,霍音睡在左侧,梁淮则睡在右侧。原本应该相拥的两个人,中间却隔着极大的空隙,如同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临睡前,梁淮则关灯,照例俯下身去给她送上一个晚安吻。如果他的年纪还没有老到忘记十年前的一切,他应该记得,他的小娆,是最喜欢在临睡前吻他的。
    而现在,只是角色互换了。
    霍音不落痕迹地撇开了脸,躲开了梁淮则的吻。隔着昏黄的灯光,她似乎看见梁淮则的脸上开始有了几条细微的皱纹,像是一瞬间老了。
    梁淮则见她不愿意,也就不勉强她,关上了灯就在一旁躺下。
    “梁淮则,你去过我的老家吗?又或者,是派人去过我的老家。”
    黑暗中,无法看清梁淮则的表情:“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没去过。”他笃定。
    霍音忽的笑了起来,像是讽刺,又像是自嘲:“我跟你说一个特别荒唐的事,我今天下午在旭桥巷的时候,居然有人告诉我,只要拿着我的照片,说是认识我,就能拿到白花花的三千块钱。”
    “梁淮则,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好赚钱的事情吗?如果有,那我也想要。”
    背对着霍音的那个人,久久没有回应。许久之后,久到霍音以为,他不会再有回答的时候,他才慢慢地吐了两个字。
    “睡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临近中午,霍音和梁淮则就打算启程回枫南市里了。
    结果,刚一上车,霍音就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她细细想了想,才发觉大概是昨天下午的时候落在了霍家。基于昨天的事,霍音对梁淮则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但因为要回一趟霍家,她还是提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梁淮则没说什么,只是淡笑着说,我等你。
    霍音特别害怕他这样温柔的表情,那样的表情,会让她产生怜悯之心。那种错觉会让她觉得,即使梁淮则犯过天大的错,都是情有可原,都是值得原谅的。
    可偏偏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原谅,更多的,应该是深藏在心底的恨。
    霍音匆匆回了一趟霍家,刚走到半路,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身形颀长,齐耳的短发利落清新,像极了霍辞。霍音没有上前去辨认,毕竟按照这个时间,他不应该是出现在这里的。
    霍音看了一眼手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霍辞第一天高考的日子。昨天晚上她还想着要霍辞发个加油打气的短信,甚至还拟好了完美的鼓励语气。然而,在思及霍辞对自己的厌恶之情后,霍音仍旧是匆匆删除了即将发出去的简讯。
    她想,她一定是昨天想到了霍辞,以致于眼花了,才会把小镇上的少年认成了霍辞。毕竟,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应该出现在考场上,而不是在这里。
    虽然这样想着,霍音的脚步还是忍不住跟着那名形似霍辞的少年走。少年拐到了霍家,熟练地打开了门,趁霍音怔楞的间隙,他已经从门里拐了出来,一直往小镇外走。
    他转头的那一瞬间,霍音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相貌。棱角分明,短发清爽,是霍辞的样子,准确无疑。
    霍音急忙进去取了钱包,鬼使神差地又跟上了他。
    路程并不算长,霍音跟着他七拐八弯的,就来到了一片墓园。墓园空旷,霍音不敢跟上去,怕被他发现了,就只好站在墓地一处能够被松柏虚掩住的地方,隔着柏树四季常青的针状叶片,偷偷地望着他。
    霍音并不是想要跟踪他,她只是不敢上前罢了。她对家人的感觉,一直是小心翼翼地,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全部遗弃她一样。所以即使是面对霍辞,霍音也只敢远远地望着,以防他发生什么危险,而不是像一个亲姐一样,上前拉着他的衣服质问他,为什么明明是高考的日子,却出现在了这里。
    大概是视力原因作祟,霍音一眼看上去,霍辞祭拜的那个墓碑竟然是空白的。既没有鲜红的朱砂字迹,又没有纯黑的墨色字体。
    霍音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墓碑的来由,就看见霍辞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骨敲在水泥地面上,像是瞬间就要将坚硬的地面砸出个窟窿。
    霍辞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一瓶酒,对着墓碑就开始狂饮,饮到后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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