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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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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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音对梁家的事情不甚了解。在没认识梁淮则之前,她从没有做过嫁入豪门的打算。因此,也从未去探究过本市的有钱人应当是长什么样。后来,真的认识了梁淮则,又独自爱他爱得七荤八素,霍音就一下子没了探究他家世的乐趣。因此,现下她站在这里,充其量也就是个看戏的罢了。
    耳旁传来梁淮则的笑声,极尽轻蔑:“你知道,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女人是谁吗?”
    那一对母女已经走下了楼梯,熟练地走到了梁成涛的左后方,接受掌声的洗礼。
    霍音摇摇头:“不知道。”
    “那个和你年纪相仿的,是我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而那个站在她旁边的女人,是她的母亲,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梁淮则唇角微勾,扬起的笑容满含讽刺:“你一定不相信,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一夫多妻制的家庭吧。不过难以置信的是,我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
    之前问及白微娆的故事时,霍音曾听舒晴说起过梁淮则家的事情。但她也一直以为,梁淮则的父亲不过是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家庭,有了私生女,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她们接到了家里。
    “从小到大?”霍音心疼。
    “其实也不尽然。”梁淮则挪开目光,远离大厅里热闹的人群:“他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把她们俩接到我们家里来的。我听说,妻子死了才能接外面的女人回家。但是,他把外面的女人接回家的时候,我母亲却还活生生地活着。这件事情,想起来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不过,更可笑的还在后面。我以为我母亲出于弱势,所以我劝她跟他分开。然而她却告诉我说,她不会主动离开。因为她要争取,争取得到梁成涛的每一份财产。她说,她绝对不会让那对母女觊觎属于她的东西的。她说,比起家庭,她更在乎梁成涛的钱。”
    梁淮则忽然回过头看她:“没想到吧,我会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一个心永远向着外面的父亲,还有一个时时觊觎着丈夫钱财的母亲。”
    “梁淮则,别说了。这里的环境好压抑,我们出去走走好吗?”霍音打断他绝望的语气。
    说完,霍音默默抬手,小心翼翼的牵住他宽大的手掌,五指插入他手指间的缝隙。而后,十指紧扣。
    “走吧。”
    她朝他微笑,笑得那么温暖,就像是能驱散全世界的严寒。
    **
    梁成涛喜好宋代书法的行云流水,因此,也在梁家老宅的门梁上,挂了一块仿宋体的牌匾。
    霍音和梁淮则走出梁家的时候,梁淮则忽然问她:“霍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回来,宁可带着慕尧住在外面吗?”
    霍音还没来得及回答,梁淮则就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你看不到,这种大家庭外表光鲜亮丽,里面却全都是污点。大概也是因为内里*溃烂,才会需要用各种鲜艳的油漆,去掩盖这种衰败。真不知道,在这样光鲜亮丽的背后,踩了多少人的尸骨。这样的家庭,冰冷又没有人情,每个人都在时时刻刻地围着自己的欲…望在打转,真是太可怕了。我不想慕尧变成其中之一,更不想让他成为下一个可怜的梁淮则。”
    他话音刚落,霍音就忍不住心疼的抱住了他。她不及他高,只能微微踮起脚尖,用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她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另一手还吃力地扣在他的唇上。
    她捂了他的唇很久,直到确定他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才慢慢悠悠得往他怀里蹭了蹭。温柔的嗓音,类似海誓山盟的许诺。
    “梁淮则,你还有我呢。虽然可能我不够温暖,但温暖你,再温暖个慕尧,应该还是够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霍音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梁淮则蓦地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志气满满地说对他说过——梁淮则,以后我白微娆会做你背后的女人,保护你一辈子。
    她那时候拍胸脯向他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他。然而,不到一年她就离开了他,也离开了他们刚出生的孩子。
    情绪有些微醺,梁淮则下意识地抬起手抚上霍音的面颊,拇指指腹在她的脸颊上摩挲,温柔极尽:“霍音,我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什么故事?”
    “梁淮则和白微娆的故事。”
    霍音呼吸一滞,梁淮则从未和她认真地谈过关于白微娆的事。饶是她知道的仅有的那些故事,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现在,梁淮则忽然语气认真地跟她提起,霍音却也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她终究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点头:“你说,我在听。”
    他伸出手将她抱紧,似乎这样她就不能逃脱了:“她是个勇敢的女孩,二十岁的时候就怀孕并生下了慕尧。她有哮喘病,我一直都很害怕怀孕会让她的哮喘病恶化,所以一直不愿意让她生下孩子。可惜,我终究拗不过她,还是放着危险让她生下慕尧。后来,慕尧在她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我也慢慢地放心了。我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我梁淮则会照顾他们母子俩一辈子。不过很可惜,到她死,都没再能实现。”
    梁淮则说起这些的时候,霍音应该是嫉妒的。但每当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其中的每一份甜蜜,每一份喜悦,她都能感同身受。
    “梁淮则……”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梁淮则打断她,再次紧紧地拥住她:“霍音,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从今往后,所有关于白微娆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一切全都过去了……”
    “而从今天开始,白微娆也在我心里永永远远地死去了。”
    “霍音,我忘了她,你也忘了她好吗?”
    霍音含着泪,点点头。
    梁淮则将她从怀里放开,目光温柔到即将要滴下水来。霍音看着他凑近的侧脸,乖顺地闭上了眼睛。闭眼的那一瞬间,眼眶里噙着的泪毫无预警地落下,流淌在她的脸庞上,温柔而干涩。
    他侧过头,逐渐贴近她。温暖的唇覆上她的,辗转吮吻。他的唇…舌…霸…道地席卷她口腔里的每一处缝隙,却又不吝惜一点的温柔。片刻之后,薄唇从她的唇上退下,从嘴角一直蔓延到她的耳后。
    每个女人的耳朵,总是极致敏…感的一处地方。
    梁淮则吻上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亲吻。酥…麻的感觉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只消一秒,就能蔓延她的全身。她有些害羞地抬了抬眼,片刻之后,却又吃力地垂了下去。
    梁淮则怕她冷着,就敞开了大衣把霍音层层包裹住。似乎这样,就能替她遮挡掉所有的狂风暴雨。
    暖和的温度,辅以泛滥的情绪,思绪接近迷离的那一刻,霍音忽然听见一阵冰凉的嗓音从他们相拥着的背后传来,那股声音就像是一把利刃,刀起刀落的挥舞瞬间,就能将紧紧相拥缠绕着的两人颓然斩断。连一根藕断丝连的情绪,都不予吝啬。
    “两位……在这种场合,上演这样限制级的场景,真的好吗?”
    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类似伦敦腔的发音音调,以及些许生涩的卷舌音,怪异却又很是和谐。
    霍音记得,这股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或许,还不止听过一次。

  ☆、第21章

梁淮则番外(一):渥太华也握不住你。
    加拿大渥太华的大雪下了七天七夜,才让他遇见了她。
    梁淮则至今还能回忆起有关于第一次遇见白微娆时的每一个细节,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大概是因为知道以后的痛苦太惨烈,才会把当初的快乐铭记地太热烈了。
    那天是农历的春节,梁淮则难得地出门了一趟。因为枫南市的家实在没有太多能够让梁淮则留恋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了留在渥太华过年。
    当地不回家的留学生都流行在除夕夜的晚上,聚在一起过春节,可偏偏梁淮则性格孤僻,所以他不乐意去一起参加那些无趣的聚会。
    农历除夕夜的正午,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刚走了几步,他就听到隔了半条街有警察在喊:“stop!stop!”
    正常的条件反射让梁淮则下意识地就往后看,结果转头的那一秒,他就猛地跟人撞上了。
    “砰”地一声,撞上梁淮则的那人已经毫无预警地跌在了地上。身后,一身警服的魁梧金发外国人已经快要追上来了。只隔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就能把这个人制服。在加拿大的街头,经常有警察追逐犯人,因此梁淮则也见怪不怪了。
    他还没有做一名优秀市民的打算,所以,他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那人一眼,就径直走开了。
    左脚踏开一步,雪地受了积压咯吱咯吱地在响。梁淮则还想挪动右脚的时候,却猛地感受到了一阵阻力——有人拉住了他的腿。
    他下意识地往下看,才看到了那个巴着他的腿的人——那是个少女。
    梁淮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长相,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的年纪很小,才约莫十几岁的样子。寒冬腊月的节气,她整个人都锁在一条单薄的棉衣外套里,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因为摔倒的缘故,她的左腿已经光…裸地暴露在了空气里,上面还有无数青紫的痕迹。作为一名医生,梁淮则知道,这是殴打所造成的。
    刚才跌倒的那一瞬间,白微娆的脚就已经崴了,她知道她应该是逃不了了。但她偏偏又是个不认命的性子,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可以逃脱的机会。要是失去了,她回去就会被打死。
    人类的生存欲,总是比任何情感都来的激烈。
    因此,下一秒白微娆就放下了她十几年来所有的骨气,跪在雪地里,含着眼泪,用最生涩的英语对他说:“!”
    梁淮则愣了愣,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浓郁的中式发音,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她是一个中国人。
    眼看身后的警察越逼越近,白微娆害怕地直颤。人在最紧张的时候,总会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用最擅长的母语求救:“求求你,救我。”
    “求求你,救我!”
    她连说了好几遍,却也没有看到男人的表情有任何的松动。
    还差几步,警察就能把她捉住了。白微娆忽然无妄地垂下了手,伴随着双手垂下的,还有止不住的眼泪。
    大概是她滚烫的眼泪触痛了梁淮则。在距离警察的到来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猛地抱起了她,往街头的另一边跑去。
    梁淮则就那样救了她,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那年,她才十五岁。
    **
    救了白微娆之后,她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朦朦胧胧间,还一直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梁淮则听不真切,只听到了一个字眼——“迟”。
    她的身上很脏,梁淮则也不好意思主动主动去扒她的衣服,就请了舒晴来帮忙。
    舒晴高高兴兴地去给白微娆换衣服洗澡,中间还不忘跟梁淮则开玩笑说他终于有一点属于医生的慈悲感了,结果,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舒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由欢快变成了沉重。
    梁淮则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你自己进去看看。
    白微娆还昏迷着,舒晴没有带女式的衣服,就拿梁淮则的浴巾给她裹住了身体。
    她的胳膊和大腿暴露在外,上面还都是些青紫的痕迹,有的是新伤还在发青,有的是旧伤已经发紫愈合了。梁淮则曾经一直信奉着行医救人的教条,但是在看见少女满身的伤痕的时候,他开始质疑自己的信仰。
    大概是因为意识到别人的注释,少女才从昏迷中幽幽转醒。彼时,梁淮则还干站在浴室里,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少女愣了愣,才想起来是他救了自己。她开始朝她笑,笑容温暖地,跟她满身的伤痕格格不入。
    她站起来伸出手:“我叫白微娆,谢谢你救了我。”
    梁淮则没有说话,白微娆像是想到了什么,才羞涩地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头用僵硬的英语说了一句:“i'?”
    他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她满身的伤疤,问她:“不疼吗?”
    “不疼。”她朝他甜甜地笑,像是能扫去所有的阴霾:“原来你也是中国人呀。”
    “嗯。”
    梁淮则觉得她真奇怪,明明刚才求他救她的时候,疼得要哭。但到了现在,却笑容甜美,足够腻死人。
    她走了几步,想朝他鞠个躬表示感谢,却因为没能站稳的缘故,差点栽倒了下去。幸好,梁淮则扶住了她,就好像每次都能救她于危难一样。
    她的左脚有些不自然地悬空着。梁淮则看出了她的异样,命令她:“左脚踩地。”
    其实,刚刚摔倒的时候,她的左脚就已经崴了。可眼看救命恩人这么命令她,她也不好回绝。就不顾疼痛直直地踩了下去,即使疼得呲牙咧嘴却也不吱一声。
    左脚差点就要踩到地上,梁淮则却猛地把她抱了起来,抱到了浴室里的一个凳子上。然后,将她的左脚微微抬起。
    “疼就说要出来,你装作不疼,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他蹲下身去摸她的脚踝骨,语气有些不满的躁郁。
    “嗯。”白微娆笑着点头。
    咔哒一声,她的脚踝已经归位了。她觉得多说几遍感谢可能会令人生厌,于是就语气崇拜地说了一句:“你真厉害,该不会是一名跌打大夫吧。这样的神功,我只有在电视的武侠剧里才见过呢。”
    “我不是跌打大夫,我是个脑外科医生。”
    与白微娆天真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梁淮则刻板的表情。
    “哥哥你真厉害,原来是个医生呢。”她叫他哥哥。
    梁淮则没去理会她的感慨,干脆的问她:“身上的那些伤怎么弄的?”
    “在救助站的时候被人打的。”她笑。
    “救助站?”
    “嗯,我父母全都去世了。我是来加拿大投奔亲人的,可人家不收留我,我就被扔到救助站了。以前在中国就听说外国民族歧视很严重,现在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她又笑。
    明媚到笑容,让梁淮则的心尖都在发疼。
    他没再听她说下去,走出浴室的那一刻,他只是回过头跟她说:“我叫梁淮则,淮南的淮,原则的则,有需要就找我。”
    “记住了。”
    她还在笑,但梁淮则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她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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