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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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日月-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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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嘚嘚的马蹄声就由远处传来,陈昀与心腹相视一眼,对方立即心领神会,小声在人群中分派任务。很快,纷沓的马车声响至跟前,陈昀使了一个眼色,草丛中立刻杀出一群黑衣男子,喊杀声骤起,车夫正悠然赶路,冷不丁被这一声断喝一吓,连人带马,都失了分寸,只见那马四蹄乱蹬,嘶鸣吼叫,极善于控马的车夫眼下却已双目圆睁,瞠目结舌,任由那马受惊蹬蹄。
  黑衣人见状跳出草丛,大刀也不知何时从衣袖中亮出,明晃晃的刀光煞是扎眼。马车骤停,又有如此大动静,见惯了大场面的周大人虽说不至于阵脚大乱,却也免不了询问一番,“来者何人?”
  车夫望着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执刀将前路死死挡住,有些语无伦次地朝车内道,“小的也……不知……但,但看样子,该是……强盗……吧。”声音逐渐小下去,心下没底,也是怕激怒了来人。
  “哦……那问问他们想要多少银两?”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周大人,听闻是强盗也不慌张,只在帐中指挥,那车夫见自家主人如此沉稳,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向前喊道,“我们老爷说了,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还望行个方便!”
  尚在草堆中的陈昀不禁一笑。那陈家人自然不吃这套,只听得黑衣人喊道:“我们要的也简单,财物我们不夺分毫,只一件,”为首的黑衣人大刀一指,刀光晃过,“留下你们的头颅!”回声犹在耳,场面却是意料之中死一般地沉寂,马匹已从惊慌中平静下来,但那马车夫却已呆若木鸡。半晌,那边才有声响传来,“你们的目的是劫财还是索命?”是周大人的声音,想必是车夫已经失去了作为传话人的勇气,只得周老亲自上阵,这话听起来倒也是毫无惧色。
  “索命。”这边也不含糊,瞬间就泯灭了这一行人生还的可能,“呵,我明白了……”帘账微动,传来轻蔑一笑,官场老手周大人当然知道被贬途中遭遇不测乃常事,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向来都是统治者惯用的伎俩,“敢问,你们受命于何人?”
  “这一点就不劳周大人费心了。”对方不用说周大人也心底有数,当今朝廷圣上不管事,重权实权都掌握在陈初之手,更何况周家与陈初素有嫌隙,这样一想,也就不难猜测了。
  “动手!”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那闪电般冲出的黑色身影如同疾行的雄鹰,对方也非皆手无缚鸡之力,人数占了优的周家人只得以命相搏,保卫主人,手边所能及的工具俱被作为武器,乒乒乓乓下,尘沙漫天,场面登时一片混乱。但这种抵抗并未持续多久,哪怕人数上有着绝对的优势,在深府大院里呆惯了的周家人显然失去了最基本的战斗力,黑衣人站稳了脚跟后,挥刀下去,几乎没有偏差,血泊之中尸横遍野。
  黄沙怒卷,能见度骤降,陈昀透过杂草缝隙只得看见那包围圈中偶有人影浮动,眉心一蹙,敏锐如他还是察觉出了弥漫的血腥味中另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借力起身,一袭白衣在青山绿草中很是醒目,他望了一眼那杀戮的场景,并不言语,纵身上马,嘚嘚几声马蹄,跳出了草丛,行至前方不远处一个拐角后,他停了下来。
  横在狭路中央,衣中长剑也已握在手,后方利器刺断骨骼的清脆声和撕心裂肺的悲鸣哀嚎声直冲上云霄,只紧紧盯着地上黄土,他并不去看。不过,他也等了并不多时,队伍中一辆最不起眼的马车正向着他疾驰而来,抬眼一望,在马车夫的拼命挥鞭下,那马匹跑得飞快。
  蓦地,疾行中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那马匹向前再突了两步后,再无动静,场面陷入了死寂,车夫紧盯着前方,手中依旧维持着挥鞭的动作,细看之下,他的手脚不住颤抖。他们前方横着的,正是等候多时的陈昀。之所以初时并不出手,其中部分原因是他料定,这种戏码定会上演,以千百人之命换主人之生,向来是忠诚仆人报恩的绝佳手段,但陈昀,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想必帐中人也猜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听得一句话传来,“你们可是定要斩尽杀绝么?”
  面色凝重,陈昀眉头紧锁,也只得回应道:“想必周大人比我清楚。”
  “呵……”帐中传来了一阵轻笑,随后帘账一抖,周大人的脸暴露在了陈昀的眼前,那是一张风霜雕刻下饱含沧桑的脸,权位之争,宦海沉浮,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就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颠覆成这番模样,“陈大人家的公子,果真是人中龙凤。”久闻名讳,周大人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陈昀,之所以认定这位执剑少年就是陈家公子也源于他对陈初的了解,这位老对手生性多疑,像杀人灭口这类极易留下把柄后患的事他是断然不肯交付外人的。
  “周大人还有什么身后事需交付的么?”不愿再去周旋,陈昀只想速战速决,那边周大人半个人还在帐中,隐约间能够通过缝隙望见车内其他的人影,“我死无怨……只,”朝车内望了一眼,他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口气那么长,叹完了他多少的无可奈何,“只幼孙尚小,不知,陈公子能否手下留情?”
  “怎么?放虎归山?若干年后这幼孩长成再来京城与我寻仇?”冷冷一笑,陈昀面色微愠,某种意义上说,这孩子的杀伤力远比行将就木的周大人来得要大,在仇恨之下成长的孩童总是能够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恨,恰恰是强大的催速剂。
  “不不不不……”周大人急忙否认,“若今日陈公子高抬贵手,小孙日后必定长于乡间,我们也绝不将此事透露与他……”说着便又向车内望了一眼,那婴孩呜呜地哭起,“能无恙度过一生,便是福气了。”
  双眼一闭,陈昀不再言语。几秒钟后,他纵身一跃,腾空数米而起,卓越的轻功让他顷刻间既已到达马车跟前,利剑不知何时出的鞘,握在手中的剑刃已是削铁如泥,这一刻他充分展现了陈家人骨子里的心狠手辣,几乎是在他起身的同时,整辆马车迅速被鲜血染透。立在马车之前,尚在滴血的剑尖指地,双眼发红的陈昀死死盯着帘中的人。
  那是坐在最里侧,怀抱周家孙儿的奶娘,亲眼目睹了周家几口人同时倒下的场面,那女流之辈已是魂不附体,无力再去捂住婴孩的嘴,霎时间,哭声震天。而陈昀与他们,仅仅只是一尸之隔,他还在等,等他们自己出来。
  “小爷饶命……”静了半晌,恢复理智的奶娘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中爬出来,那婴孩包裹在她的衣内,陈昀一看,不过数月之大,“小爷饶命啊!”奶娘也不禁哭喊起来,那凄厉之声,让人不忍去听。
  “我的贱命死有余辜,但此孩儿来世不过两三月,小爷有好生之德,饶他一条命吧,我给小爷磕头了,磕头了。”奶娘几乎是跌着下了马车,跪在沙土地上,就是不停地磕头,那力度之大,面容上登时血肉模糊,“放他一条生路吧。”
  陈昀上前两步,用血剑挑开婴孩身上的包裹,那孩子并不懂得,见了那滴血的剑刃倒还止了哭声,呵呵地笑了出来。奶娘见状,知道陈昀是要下手了,哭得越发尖厉,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就抓住了尖锐的剑身,嘴中还在苦苦哀求,“小爷就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剑柄一转,那奶娘吃痛,只得放开,陈昀收回了剑,别过脸去,并不再看他们,静了有那么半晌,他只冷冷地道:“走吧。”那声音之轻之淡与他先前挥剑的样貌判若两人。
  “多谢小爷,多谢小爷,小爷的大恩大德永生难忘!”说罢唯恐陈昀改变主意,奶娘抱着婴孩上了马车,她也不会驾马,焦急地抽了好几鞭,那马匹这才动了起来。忍不住在心底冷笑,陈昀望着她那惊恐的模样,不禁想到,我杀了你们全家人,你却说我的恩德永生难忘,真是可笑。
  那马车渐行渐远,陈昀收剑回鞘,他清楚他做了什么,他也知道他这么做给陈家埋下了多大的隐患,不留活口这类事陈昀向来是不眨眼,但就今日,在看着那婴孩的瞬间,他蓦地对生命产生了一种敬畏感,这种奇怪的感觉自从倾凌离开的那一刻,就全身性地裹挟着他,无数个日夜,难以动弹。
  兴许,这是倾凌的转世呢,他想,前世救不了的人,至少这一世,不能再亲手杀害了吧。马车消逝在拐角处,卷起的尘沙里,是陈昀的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出天山

  
  江南僻静一隅,客栈极不起眼的一间小屋内,一名昏睡着不省人事的女子犹卧在床,微弱的生命迹象从她断续的呼吸气息中稍有体现,浑身的白纱几乎将她包成了蚕蛹,这不知已经是她意识模糊的第几日了,泠苏站在她的跟前,不住地叹气。她自小苦学医术,本以为学成后能有回天之术,可如今面对着这脆弱的生命,她却越发萌生出无能为力的无力感来。
  泠苏呆了一会,那透亮的双眼一张一合,她喃喃碎语。
  “既然如此,你的脸就暂时借我一用吧。”
  清晨天微亮,陈家府邸的一扇侧门此时正虚掩着,出出入入的人各司其职,为了这个偌大官邸的正常运作而忙碌着,兴许是大家都睡意惺忪,无精打采,或者是出入人流混杂,彼此都不关注,总之,在一个行迹有些异常的女子从这扇侧门进入陈府的时候,无人在意,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
  那女子微低着头,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铁门,吱呀一声,贴靠着门沿她走了进来,有些警惕地,她并未抬起头,而是上下灵活地转动眼珠以打量周遭的情况,眼下天还未亮透,暗色仍旧笼罩着整个陈府,远处的房屋有人流在进进出出,最起眼的当属在庭院中央窸窸窣窣地清扫落叶的小厮,没有人向她这个方向看来,于是胆大了些,沿着一条长廊往前走。
  陈府太大,这条长廊也好似没有尽头地曲折蜿蜒,女子倒也有耐心,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走到一间屋子的门外,她被喊停了下来。
  “这位姐姐,”称呼还算客气,听起来是个年纪较轻的姑娘,“公子尚未起身,不忙,姐姐稍等片刻。”心底咯噔一声,冷不丁被这么一叫,女子免不了有些心虚,但还是镇定地回了一声,也不敢回身,只得原地应允。
  “这位姐姐有些面生啊……”想不到的是,小姑娘似乎对她饶有兴致,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上前几步打量着她。女子正在想着答复,身后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股凉风瞬间涌来,女子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对着屋子的小姑娘焦点迅速转移,抬眼一看,脸上立刻堆满了笑,绕过女子上前,恭敬地道:“公子。”
  公子?女子不禁心下一颤。
  “你们在门外说些什么?”口气微愠,有些尚未苏醒的困倦在表示着不满,看来是被门外的谈话声惊醒了,见公子生气了,小姑娘也不敢怠慢,忙欠身解释道:“惊扰了公子的清闲,望公子见谅……因见这位姐姐有些面生,便询问了两句……”说着朝女子这边望了一眼,一身素衣的陈昀也顺着其视线看过去,朦胧的光线下只有一个背影,但也不知是察觉出了什么,惺忪的他却也彻底苏醒过来,眉头微蹙,似有所思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一股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陈昀支走了小姑娘,却朝女子这边一指,道:“你留下。”
  小姑娘有些诧异,看看公子又看看女子,她也是刚来不久,对府中这么多号人相识甚少,想必其中是有渊源的吧,她想,也不多留,小姑娘告辞后便离开了。
  “你,转过来。”小姑娘走后,女子又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按理说她应当和小姑娘一同向公子致歉问好,方才毫无反应也就罢了,此刻仍旧对他不理不睬,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陈昀自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但那个奇怪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对女子的失礼丝毫不在意,他只想看个究竟。挣扎了一番,背对陈昀的女子轻轻闭眼吐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随即,一个明朗的笑容挂上了她的脸颊,“公子,别来无恙啊。”
  几乎在同时,女子一个挪步,回过了身,意料之中的,那张坚毅的面容上霎时露出了惊恐和震惊,沉稳多谋的陈昀足足愣了有不下十秒。笑靥如花的女子和面如土色的陈昀,在这还带着微灰的天地间,彼此相隔不过一米,若不是那远处的鸡鸣声相继传来,时间就要凝固在这一刻。
  “倾……倾凌……?”不敢相信地,他几乎是颤抖着把这个仿佛消失在天地间的名字给吐出,本以为,这两个字将永远埋葬在他心底的风雪里,再难重见天日,却想不到……,“……是我。”倾凌莞尔一笑,笑意盎然地看着情绪波动起伏的陈昀,一双明瞳剪秋水。
  “你……你没有死?”甚至不敢伸出手,只得原地望着倾凌,他害怕眼前这个面容熟悉的女子不过是梦中的幻影,一经触碰,就将粉骨碎身。
  “对,我没有死,我回来了。”和陈昀的反应完全不同,倾凌依旧是不起波澜,只是她不再笑,轻风撩起几缕发丝,还是能够清晰地看见盘踞在脸颊之上的几处伤疤。那几条伤痕如同无言的诉说者,将那漫长的日月说得分明。陈昀注视着那疤痕的神色复杂,倾凌倒是并不在意,“近来府内情况可好?”
  近来陈府的事多且杂,陈初成日或是奔波在外或是在书房闭门不出,交给陈昀的任务也接连不断,在这忙碌掩盖的背后,冥冥之中陈昀也有一些预感,但这些事是断然不能告知倾凌的,他想了一想,定神道:“一切都好,只你父亲……因陈家在江南的事务近来愈加繁忙,便遣他前往江南常驻,短时间内……怕是难回来见你的。”倾凌全然没有流露出陈昀担忧的失望神情,而是表现得相当善解人意,扬唇道:“父亲有事自然是该去打理的,怎能为了我误了正事?”
  “公子,这位姐姐!”踌躇了片刻,陈昀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一个脆亮的声音打断。两人望去,正是方才离去的那小姑娘,小碎步跑上前,她道:“我方才在前院遇见大人,听得大人说有急事要来找公子,眼下正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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