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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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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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离抬起头,却看入一双幽沉无波的双眼——

    “你在车里做什么?”

    昭元帝问道,随即在看清手中铜丝火锅后,眼中露出一丝讥诮,“该说你太过闲适,还是胃口太好?”

    “呵呵……空闲之时品尝美食,乃是人生一件快事。”

    丹离丝毫不见尴尬之色,双脚落地后,气定神闲的回道。

    她双眸眨动,望定了昭元帝,最后却分明凝聚在他手中那口锅,眼中含着依依不舍,“万岁要不要品尝一二?”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讥诮,似寞然,却将整口锅塞回到她手中,一语不发而去。

    丹离也不在意,等他离去后,这才脆声怒喊道:“这是怎么了,忽然停下是要摔死人么?!”

    麻将在一旁助威,张牙舞爪的闹了个不停。

    薛汶运气实在太差,不幸又离她车驾最近,听着这魔音传耳,面皮抽搐一下,终究转为笑脸,到了跟前道:“是万岁……他忽然要全队停下,暂时原地歇息。”

    “这才刚出金陵城呀!”

    丹离皱起眉毛,将头探出,映入眼中的却是一片冰封,如镜光华的湖面。

    “莫愁湖……”

    她喃喃念出这个清隽哀艳的湖名,打量着四周环境,眼中闪着复杂莫名的光,嘴里却仍强撑着道:“怎么停在这种地方……”

    纯黑的眸子一转,她怅然若失的笑了,“停下也好,省得整锅热汤泼中麻将,把你给煮熟了。”

    麻将抗议的喵喵连声,她却有些心神不宁,好似全没听见,拿着手里的筷又吃了几口,终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揭帘而出。

    麻将喵了一声,及时跳上了她的肩头。

    连绵数里的庞大队伍停在了湖边客道,众人或是坐地歇息,或是整理着被风雪吹歪了的辎重武器。

    丹离下了车,就这么走着闲逛,倒也没人管她。

    她沿着湖边信步而去,半是冰封的水面,闪着粼粼的莹光。

    西风呼啸,四下里风雪比方才更疾,阴霾的天色带着重重云暗,好似要直压而下。

    雪屑落了人满头,晶莹一片的冰湖延续到眼之尽头,越是往前走,人声便越见稀薄。

    她撑开了随身所带之纸伞,却仍觉风雪无边刮卷,打得脸生疼。

    渐渐的离开了人群,到了一侧无人之处。

    残雪堆如乱云,冰湖如镜,惟有梅林的暗香萦绕周身,无数落瓣,眨眼便成清尘。

    “莫愁湖……怎么会停在这种地方呢?”

    她口中仍是说着这一句,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似感怀,似痛恨,又似心乱……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一片冷寂暗香中,她的声音分外清晰——似在自语,又似在说给麻将听。

    “到了这个地方,便会让我想起,那一次,我被人踹倒在地,象狗一样被揍个半死。”

 第十四章 只是当然已惘然

    冷风将她的长发肆卷而起,在呼啸风声中,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那一次……我是多么无能,猪羊一般的任人宰割,又是多么的可笑,坐井观天,以为自己有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就能改变什么……”

    丹离咬着牙回转身,面上仍是那般没心没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着的强烈光芒,却让麻将吓得连喵都叫不出来——

    “到头来,只是他人眼中的笑柄而已。”

    “哈哈哈哈……”

    她开始大笑。

    “可耻的失败,无能的我……每次来到这湖边,就让我想起这些!”

    “你说,我的心情还会好吗?”

    阴冷宛如妖魔的笑问,使得麻将拼命摇头,四腿已被吓得发软,一个踉跄,就从她肩头掉下。

    俗话说猫有九命,千钧一发之际,麻将奋力扒住一旁的梅枝,四爪并用,再加上猫尾使力,终于稳住猫身。

    梅树轻巧,受不住这只肥猫的猛力,枝干弯曲之下,一大条冰棱落下,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发出清脆声响来。

    下一刻,林外响起突兀的男音——

    “谁在那边吵闹?!”

    ……

    昭元帝秦聿漫步于莫愁湖畔,一人独自而行。雪片沾染上他的玄线绣金外袍,簌簌的落了一地。

    天边乌云铅坠,风卷啸急,雪片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未到掌灯时分,四周已是昏暗下来了。

    说不清,道不明,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下令停下,停在这金陵城的外畿。

    莫愁湖……

    一个让他不愿想起,甚至不愿意看到的名字。

    雪下得越发大了,冷冷的落在他的眉间,酥麻而冷凝。

    身上并未穿貂衣,却感觉不到冷,也许是内力浑厚,也或许,眼前似曾相识的一景一物,让他觉得好似在幻境之中。

    如多年前一样的梅林,蔼蔼的雪雾,大半冰封的湖面,嶙峋的湖石与残雪堆积一起,难分界限。

    仿佛一眨眼,便可看见那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撑着绘墨微染的纸伞,带着忧悒的笑意,缓缓朝他走来。

    风雪混合交加,震得梅树一阵摇晃,残雪扑簌而下的声音,似真似幻。

    仿佛一伸手,她已经走到了跟前,眉目间的忧悒,转为倔强微怒——

    幻景中,两人争执不下,她眼神哀痛,却决然说了最后一句,转身决绝而去。

    “君与我,自此陌路……”

    自此陌路吗……

    昭元帝闭上了眼,面上仍是冷然无波,却是谁也不知道,他心口已是冰冷得感觉不到疼痛——

    自此陌路!

    如多年前一般的梅林,残雪,冰湖,多年来,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过往。

    亦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蓦然,林外一阵女子的嗓音,好似在高声谈笑,随即更是一声清脆的破响,瞬间打断了他的回忆。

    无名的怒气从心底升起,他沉声喝问:“是谁在那里吵闹?!”

    梅林外隐约有脚步声,却迟疑着好似想往侧面躲。

    “出来。”

    他声音清漠,却比北风更让人打哆嗦。

    “麻将都是你害的!”

    有女音抱怨道,听起来很是熟悉。

    “喵喵喵喵喵……”

    这是险象还生的某只肥猫,正在委屈又愤怒的反驳主人。

    昭元帝皱起剑眉,犀利目光看向梅林另一边,“我数到三,你们两个再不出来,火锅和马车一律没收。”

    果真是惊人而有效的威胁。

    不用他开数,丹离拎起麻将,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你来这做什么?”

    昭元帝看向她,目光中的严厉并无一丝缓和。

    你以为我很想来这吗……

    虽然心中正在暗骂,但她终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之下,倒是让昭元帝眼前一亮——

    “我是来看莫愁湖的。”

    “莫愁湖……”

    昭元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莫愁,莫愁,人活在这世上,真能没有忧愁吗?”

    “当然不可能。”

    没等他继续问出胸中郁郁,丹离便飞快的回答了。

    迎着他冷漠询问的眼神,丹离眼波流转,冰雪的晶莹映入她的眼中,更显得宝光熠熠,“那些写文吟诗的酸人,就算是没什么不痛快,都要无病呻吟两句,哪里会盼着自己没有忧愁?”

    她看了怀中麻将一眼,略带恶意的笑道:“若是写些酸诗就可以换来吃喝,我家麻将必定每日都喵啊喵的——愁啊愁的念个没完。”

    麻将把毛茸茸的头埋在她怀里,抗议又慵懒的喵了一声,好似不愿跟她计较。

    “哦?这说法倒是新鲜。”

    昭元帝出身微贱,虽然也通晓文赋,却一直被世家大族讥讽为“目不识丁的武夫”,他素来不把这种无谓的闲气放在心上,却也深恶那些酸腐刚直的文人,闻得此言,却正中他心意,虽然心头郁郁,却也笑了一声。

    丹离打量了他两眼,见他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么难看,于是嬉笑着转了话题,“说起这个莫愁湖啊,我们金陵有个传说……”

    “卢氏女莫愁忠贞善洁,为保全与丈夫的情意,不从权贵逼迫,纵身跳入湖中?”

    昭元帝简洁明了的说完,倒是引来了丹离的诧异,她乌黑双眸变得溜圆——

    “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早先就住在此地附近,怎会不知呢!”

    昭元帝想起旧事,面色变幻不定,在残雪映照下,满身都透着孤寂萧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在强权逼抢之下,卢氏女能坚持自己的情意,而这世上,有许少东西,却是比强权暴力更能让人心变卦。”

    “是什么?”

    “比如说时间……”

    他的声音悠远渺然,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情绪之中。

    “再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居然向眼前此女说这些——她的没心没肺,贪财好吃,这几日已经传遍军中了。

    “时间……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理念?”

    丹离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目光不易觉察的一闪。

    染了雪的梅瓣落在她肩上,她转头拂去,不知怎的,手指竟有些紧绷。

    她看向昭元帝,后者以为她有话要说,谁知她却惊跳起来——

    “糟了!”

    “什么?”

    “我的火锅还在烧着,该不会已经烧成焦碳了吧?”

    昭元帝被这意外的答案弄得一窒,哭笑不得之下,眼中的冷意也为消散些许。

    “皇上,我们一起回去吧?”

    丹离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要走。

    昭元帝皱起眉,正要出声低斥,却听四周风声不对,顿时气氛为之一变!

 第十五章 剑光照空天自碧

    但见风声转为肃杀,让人浑身战栗,昭元帝眼神一凛,六感气机正要锁定一处,却忽然眼前一暗,但见满空天光竟在瞬间化为黑暗,白日立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残雪,梅林,冰湖,在这一瞬全数不见,眼前只有无尽黑暗!

    耳边有怪声呜嚎,似风声,更似不知名的猛兽,正在迅速逼近!

    无尽黑暗中,突然有一道闪白光芒凭空而起,如白虹贯日,划破绵绵暗色——

    昭元帝拔出了长剑!

    剑长四尺有余,剑锷古雅流畅,刃口看似朴钝,一旦成为手中利器,却是比旭日之光还要灿亮锋利!

    长剑一出便如风雷齐鸣,一击之下,眼前黑暗好似扭曲了一下,不知明的嘶嚎也变得更为愤怒痛苦!

    借着长刃雪光,隐约可以看见有数个血色人形逼近,他们动作僵硬,却速度奇快,一蹬之下,竟在空中跳跃飞舞!

    随之而起的竟是漫天纸钱,顿时便是阴风惨惨,现场宛如黄泉幽界,暗使勾魂!

    血色人形逐渐逼近,他们不似活人,倒象是涂了釉的纸人,泛着瓷滑的光芒。这四只纸人大约只有十岁孩童大小,浑身只着一个肚兜,面色惨白,却偏偏自脖子以下都有一层晶莹血光。

    血煞鬼童!

    丹离眼中闪过一道晶莹波光,随即却仍是呆呆站着,好似已经被吓傻了。

    一片黑暗中,血色纸人几个纵跃已到了跟前。

    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踩着脚下飞舞的纸钱,一步一近前。

    昏黄的烟雾中血色隐隐,配着一步一跳前的阴森纸人,若是胆小一些的,只怕已然要昏死过去。

    半空中出现一柄古色古香的叶扇,轻摇之下,顿时纸钱烟雾散尽,有女音低吟道:“翩然蝴蝶梦,庄周今试妻。皎皎寒素女,立志曾守节?”

    那女子唱音清婉飘渺,却又带着哀怨成熟的楚楚风韵,听入人耳中宛如受了蛊惑一般,连手上动作也不禁要慢下来。

    扇子一拍,随即唱音停顿下来,换成念白,仍出自那女子口中,却降低了声线,换成了男子嗓音,“我乃庄子便是。想我假死厅前。不知我妻怎样守节立志?待我试她一试……这纸扎的童儿倒像活的一般。童儿童儿,师傅点化你成人。”

    这唱腔和念白,倒是引得昭元帝微微诧异了——此乃古剧《大劈棺》中的一段,讲的是庄子假死试探妻子。他幼时混迹于茶楼酒肆之中,这一类剧目倒是听得多了。

    一旁的丹离干咳一声,心中却在狠声咒骂——

    又是这个爱唱戏的婆娘!

    她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几乎要抚额叹气了。

    来的正是老熟人啊老熟人……

    想起这老虔婆的神叨鬼祟,丹离嘴角有些抽搐扭曲,连忙以袖掩面,眼中却露出冷光来。

    那念白声到此,已变得鬼气森森,“一扇童儿把头抬,二扇童儿眼睁开。三扇童儿双撒手,四扇童儿随师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珠玉一般的牙板声,一声惊魂后,那四个鬼童便发一声怪叫,化出厉爪从四面扑来。

    说不尽的身形之快,已超越人眼之极限。

    昭元帝身形飞出,亦是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逐渐逼近的白爪骤然化出血光四射,绵密凌厉的从四周射来,瞬间已封死各处死角,昭元帝眼看已无路可退。

    然而……

    “唱完了吗?”

    随着这一声漠然低问,但见剑光有如闪电,白亮摄人心魂,下一瞬,四个血煞鬼童惨嚎一声,顿时齐齐化为七块。

    头,胸,腹,四肢,一起落在地上,血污染满了虚空之暗!

    昭元帝冷然收剑,眼神淡漠,好似只是掸去剑上的一点尘埃。

    “好一个一剑四化!秦聿,你果然称得上武道中的最强者!”

    清婉女音一转,化为恶毒兴奋,“可惜啊,我家的四个童儿,却不仅仅只有这般实力。”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那几十块尸块,在地上剧烈蠕动起来。

    头,胸,腹,四肢,缓缓的各自接近,随即又拼凑融合,不多时,四个鬼童便完好如初了。

    它们从地上缓缓升起,发一声尖啸,又朝两人袭来,其中一个尖利指甲竟朝着丹离而去。

    死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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