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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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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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昭元帝微微一笑,黑沉沉的眸子凝视在她身上,虽是笑着的,目光却毫无温度,让人几乎要浑身发抖。

    “你不怕死……”

    他好似低声笑了一声,眼中森然光芒一闪,扫视在场众人,“你能肯定,她们也不怕死吗?”

    长公主身上一颤,仿佛被这无形压力震了一下,随即却更激起了她的傲骨,她微扬起头,“若你们晚到片刻,在场的宫眷,都已为国全节殉身。”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在场众人立刻便是泪光点点,有激进的甚至现在就要撞柱自尽,大殿里顿时一阵喧闹。

    昭元帝也不动怒,含着兴味的眼神看着这一幕,等她们哭闹了一阵,这才转头看向长公主,“你们要死还是要活,我也不耐烦管——把那只鼎交出来吧!”

    他这一句说得没头没脑,长公主却是一下就听懂了,她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你……!”

    面对昭元帝冷然无绪的黑眸,她咬住唇,任由一滴鲜血流下——

    “你休想!”

    “我知道你不怕死。”

    昭元帝一拂袖,一封书信顿时从他袖中飞出,正好落入长公主手中。

    长公主展开一看,顿时又如遭电击,饶是她心志坚毅,却再也支撑不住,加上一日一夜没进水米,目眩神昏之下,终于跌跪在地。

    “我不相信!”

    她的声音悲怆绝望,雪色裙裾散乱在地,宛如枝头寒梅凋零,落入泥泞之中,这般让人怜惜。

    “我不相信,父王母后,还有靖弟已经乘舟出江,怎么可能会被你抓住?!”

    她如此低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封书信,她一清二楚,这正是父王的笔迹。

    “他们的船很快,可朕麾下之兵,却行得更快!”

    昭元帝言语中也带出自豪来——南人惯水,北人很难在舟楫上胜过他们,更别说唐王的小舟都是由强悍兵将策动,自己的水军居然追了上去,将人生擒,实在是大功一件——他傍晚时分回宫时接到这一消息,也觉得颇为不易。

    “你自己不怕死,可是你父王母后,还有你唯一的幼弟,也都愿意殉国而死吗?”

    这句话点中了长公主丹嘉的死穴,她终于从极度绝望中冷静下来。

    唐王王后以及唯一的幼子从靖,是在城破前五日就从江边一个隐匿的渡口乘船逃走的。当时,他们坚持要让丹嘉一起走,她却执意不肯,只是道:总得有人守着这座城。

    留下的,怀着决意殉死的坚刚意志,而离去的至亲,则代表着唐国的无尽希望。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丹嘉勉强撑起身子,不由的握紧了袖中藏了多日的那方小笺,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一般,紧紧握着。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

    眼前这个伪帝,这个行伍出身的枭雄,居然想要得到唐国的国鼎!

    唐鼎乃是九鼎之一,是数百年周天子赐予九州诸侯的,是国权的象征,岂可落入敌寇之之手?!

    她正在犹豫,耳边却响起那冷然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朕只给你一次机会,给,还是不给,一言而决。”

    “你父母和弟弟的性命,就只在你一句话而已。”

    这一刻,丹嘉终于崩溃了,“我给。”

    她交出后殿秘库的钥匙和进入方法,整个人好似再无一丝力气,眼中已是泪光晶莹,却偏偏强忍着,不肯在这些敌人面前露怯。

    昭元帝站在她身前,冷眼看着她跌跪在地,却丝毫不曾施加怜悯,也不曾让他人扶她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见她已是泪盈于睫,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那般倔强的神情,冷玉无暇的面容——

    很久以前,在他的面前,也曾有一位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神情……

    昭元帝成熟冷然,毫无波澜的眼中,终于有了瞬间恍惚。

 第十章 我有迷魂招不得

    昭元帝伸出手,攫住丹嘉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肆意打量着她。

    丹嘉惊怒交加,却不能后退,两人一时竟处于暧昧的情势之下。

    昭元帝的眼中,并无任何爱意,连昨夜一般的情欲热光,也不见丝毫,他深深打量着丹嘉,冷漠而幽沉——那是男人端详玩物的眼神。

    丹嘉掌心的信笺,因着她的恐惧而被指甲刺破了,她仍是牢牢握着,仿佛抓住身边一根浮木。

    昭元帝轻笑一声,似玩味,又似自嘲,眼前虽是绝色丽颜,却也丝毫不能倒映于他眼底。

    那方才唯一的涟漪,不过是这抹倔强蹙泪的神情,与记忆中的重叠了。

    他随即放开手,任由眼前女子,用着恐惧与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

    “长公主的美貌,却是一如传说中……”

    扔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他转身而去,殿门开启的瞬间,夜风扬起他的衣袂,昂藏高大的身形,挺拔中透出寂然的况味。

    ……

    他离去后的奉先殿,竟是满殿死寂,众人面面相觑,虽各有心思,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此时只听一声呵欠,虽不算响,在四下寂静的此刻却是异常突兀。

    丹离昏昏欲睡的打完了呵欠,这才发觉那些眼光又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完事了吗?”

    她迷离着悃眼问身旁的宫女,浑然不顾周遭那些针刺般的目光。

    没等到回答,她四下里张望,发觉昭元帝已经走得远了,且全没有返回的意思,于是不再犹豫,非常果断的拔腿就要走。

    薛汶微微皱眉道:“丹离公主,你急着要去哪?”

    “回去睡觉。”

    这个答案明确响亮,理直气壮的让薛汶无语了。

    “这里毕竟是祖先之灵供奉的地方,你却在这打瞌睡!”

    长公主丹嘉终于缓过气来,她语气平板,却含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冰冷怒意。

    丹离已经走到了殿门前,她头也不回道:“没办法,我昨晚睡得太晚了。”

    她真正是在实话实说而已,但“睡得太晚”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着别一样的暧昧含义。

    薛汶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却连续以咳嗽掩饰了。

    “真不要脸!”

    丹莹红着脸骂道。

    丹嘉没有再说话,若是仔细看她的眼,却是燃烧着恨怒交加的冷焰。

    她由“睡得太晚”瞬间想起了那个男人的眼神——

    她的下颌,方才他施力的地方,因着极度的耻恨而红了起来。

    她恨不能把这层皮刮掉。

    掌中的小笺已经软成一层,她以袖作掩饰,举到颊边,轻轻的贴了一下,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那般的柔情与小心翼翼,近乎绝望的虔色。

    ……

    丹离走在宫道上,身后跟随着她名下的两名宫女。

    檐下的冰凌柱闪着光,残雪竟是没有融化半分。

    北风仍在吹着,夜色却颇见晴朗,半边天幕中星辰若隐若现。

    丹离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眼神看向天际,渐渐的,连眼神都开始直勾勾了。

    她又要搞什么花样,难道是要站着睡觉?

    宫女们暗自皱眉,却又不敢催促,只得陪着她傻楞楞站着。

    冷风从三人鼻尖吹过,凉得人想打喷嚏。

    过了一刻,其中一人再也忍耐不住,尝试着低声喊道:“公主……丹离公主?”

    “啊!”

    丹离好似吓了一跳,双眼也从眯成一条缝变为正常。

    她打量着周围,“我们这是在哪?”

    她不会真是傻了吧?

    两人暗自腹诽,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启禀公主,这是在回宫的路上。”

    “哦,这就好……”

    丹离的眼皮又开始垂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得拖沓混沌——

    “我方才在观天象,一时脑筋有点糊涂了……”

    观天象?!你是在骗鬼吧?明明睡得快要梦游了!

    两人心下恨恨,却见丹离继续急急朝前走去,那架势简直是要飞扑上自己的床。

    除了吃喝就是睡,这位公主一天的生活倒也简单。

    简单的跟某种动物类似。

    ……

    匆匆洗漱完,丹离钻入温暖柔滑的丝被之中,却不就睡,双手从枕下掏出一把草来。

    此草呈白灰色,已然干枯,仔细端详,能见到茎身白而润滑的柔毛。

    这便是占卜命理时用的蓍草了。

    她珍而重之的拈起一根,取过桌边的烛台略一熏烤,端详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果然与天象一致,绝命之厄已经从我的命宫里移开,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灯下看来,竟是说不出的狡黠自傲——

    “宫破当日,我要离开此地是易如反掌,只是为了卦象中显示的这一分生机,这才反其道而行,留在了这最凶的凶地——否极泰来,果然不错。”

    自吹自擂完后,她舒了一口气,用指尖簪了水,正要在桌上详加推演化算,却只觉得胸口一阵烦恶,一口血逆冲而上,险些吐了出来。

    “九尊连算,虽然连一百零八主星的未来轨迹都可以推算出来,但耗费术者心血精元,目前果然还不能逞强。”

    她喘了口气,略粗的呼吸声,引得蜷于床角的麻将发出“喵——”的脱长音。

    “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含笑的声音,在暗夜听来分外清晰,“我要是死了,就再没人投喂你了……”

    虽是调笑,暗夜中听来,却别有心酸寂寥。

    麻将翘起尾巴,大踏步的从被子边走过,来到她的枕前。

    它团成一团,一个虎跃滚进了丹离的怀中。

    暖和又软的毛球样肥猫,在她胸前蹭了几蹭,好似在安慰似的。

    “麻将……”

    丹离感觉着胸口的暖意,一把把它揉得更紧,一人一猫之间无比温馨。

    “喵——”

    麻将发出撒娇似的长声。

    “你、说、什么!”

    丹离一把将它从被子里拎起,面上神情可说是古怪扭曲!

    “喵——喵——”

    麻将缩成一团,任由自己的脑后皮被她拎着,却还是哆嗦着喵个不停。

    “你是说——即使我死了,还有漂亮的宫女姐姐照顾你?”

    “我煮的食物虽然味道很好,但是太少,吃了就没了……漂亮宫女姐姐每天都端来十来种,真是太爽了——!”

    丹离居然能明白它的意思,她越是复述,语调越是阴森狰狞。

    麻将捂着脸不敢看它,继续维持它惯用的“我没说话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大法。

    沉默。

    带着杀气的沉默。

    下一瞬,她在沉默中咆哮了——

    “你这只吃里爬外的蠢猫!!!”

 第十一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她手中用力,死命摇晃着猫躯——

    “那些食物都是为我准备的,你以为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家都爱拿十个盘子八个碟子的美食饲养你?!”

    “喵——”

    “居然还敢嫌我给你吃的少——再多吃你就成天下第一肥猫了!”

    “喵喵——”

    “一点吃食就能让你倒戈,真是没出息!”

    “喵喵喵——”

    声音越急,麻将终于忍耐不住震荡,两眼一翻,装昏了事。

    丹离明知它是在装蒜,却也不去揭穿它,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的小卷被中,替它垫软了枕头。

    看着它略微睁开一条缝偷看的绿瞳,丹离低声道:“你爱吃就吃吧,反正,也没几顿了——”

    “我们,大概是要搬家了。”

    ……

    麻将的幸福生活果然没几天就到了头。

    昭元帝仿佛不太愿意久留金陵这个地方,在掘地三尺得到唐鼎后,便欲班师回朝。

    他的个性,一如天下人传说的不羁狂烈,一旦决定要动身,便是雷厉风行。

    至于此地方才攻占,如何安抚招降本地官员世族,如何将唐国纳入州县版图,他并非不管,却是只写了一句——

    着左相便宜处理。

    一声令下,还在京城的左相慕吟风便要忙个不停,据说将来会派出专署成立临时行在,来此处理唐国善后时务。

    “丹离公主,万岁急欲动身,你们唐国之人都要随大军回京,你还是尽快收拾好细软物件。”

    薛汶笑着躬身道,虽是面对败国俘虏,仍是亲切有礼。

    丹离懒洋洋倚靠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并非因为赞同他的话,而是因瞌睡而走了神,几乎撑不住要梦见周公。

    “丹离公主……?”

    薛汶深吸一口气,继续彬彬有礼的唤道。

    一旁的宫女终于有看不下去的,上前摇晃着丹离,“公主!”

    丹离迷迷登登睁开眼,一开口就颇有乌鸦报丧的架势,“怎么了怎么了,宫里走水了还是又有人打进来了……”

    薛汶再也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他清晰的听到了宫女们惊讶愤怒的抽气声。

    “公主!怎可在薛大人面前如此说话!”

    方才去摇她那宫女再也忍耐不住,疾言厉色的纠正道。她是长公主丹嘉亲近伺候之人,原本就很有体面,对丹离的言行举止很是瞧不上。

    丹离转过头来,看向她。

    她直勾勾盯着眼,却一语不发。

    薛汶见不是事,勉强笑问道:“丹离公主……?”

    丹离也不回头看她,仍是直勾勾看着那宫女,直到后者浑身不自在,面色也变了白,仍不转过眼来。

    过了一刻,她黑嗔嗔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

    薛汶越发头疼,“丹离公主,您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丹离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仍是不开口,被劝多了逼急了才开口道:

    “方才是你们不准我说话的!”

    薛汶见她要摆开架势大闹,一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若是其他唐国俘虏也就算了,眼前此女,毕竟是自家主君新近宠幸的,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

    他以眼神示意那惹祸的宫女赶紧请罪道歉,谁知后者久在长公主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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