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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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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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元帝的面上一片孤冷漠然,他大步朝山下坐骑之处走去,“快走吧,赶回天都还要两个多时辰呢。”

    薛汶反应不及,转眼被他甩在身后了一大段,只得赶紧快步跟上,心中惊疑不定。

    两人疾驰而去,马蹄如流星般飒踏怒奔,四下里原野都被黑夜笼罩,只剩下诡异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

    一路风驰电掣,直到薛汶觉得两股酸麻,简直无法抬起之时,巍峨高大的天都城墙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城门早已落下,守门兵卒虽不认得龙颜,却在见到昭元帝一身凛然冷煞,以及出示的特制腰牌后,慌忙开了侧边小门,两人进城后,仍是不一声不响的朝着承佑门而去。

    承佑门在西北侧,乃是四门中离城门天道最近的一个。此时已是亥时,本该是夜深人静,宫门下钥。不知怎的,宫门前三道引桥处,却是隐约传来喧哗喝骂声,以及兵器顿地的清脆金戈声。

    昭元帝的眉间深深皱起,唇边冷俊弧度让人看出他心中已是不悦,“这是在闹什么?”

    薛汶亦是在翘首眺望,听他询问,面带踌躇道:“臣也是看不真切,好似是什么人要深夜入宫,被拦在了外面。”

    他也是爱八卦爱热闹的人,伸长了脖子眯起眼,在仔细端详——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都有甲胄在身,当中一人好似有精锐卫士环绕、身后还有一顶小轿……”

    薛汶见当头一人衣饰华贵,气宇轩昂,一群人围绕着他,好似在争辩什么,“这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他正在苦苦思索,昭元帝目光如电,已然看清此人是谁,他冷哼一声,面色越发显得阴沉——

    “不用看了,是怀熙。”

    薛汶的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偷眼看了一眼昭元帝,若有所思的低语道:“哦,原来是熙王。”

    他随即想起了最关键之处,“熙王不是护送太后去五台山礼佛了?为何会这么快就回来?”

    眼角余光瞥见昭元帝挑眉微微冷笑,他自知失言,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他一拉马辔,正要上前去问,却被昭元帝制止了。

    宫墙的阴影里,他的声音淡漠带笑,听入耳中却让人悚然一惊——

    “不用去,我们靠近些看便是。”

    随着他这一句吩咐,只听一声沉重钝响,两扇玄铁内门缓缓拖曳而开,从内中走出一人,鬼面银袍,襟间系一条朱红珠链,身后有两个亲卫捧着雪亮长戟,正是镇守天都的女将军阮七。

    阮七大步走来,行走时襟前朱链闪烁着妖丽光影,更显得她身材婀娜——随着她矫健的步伐,她感受到一道灼热邪气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如此的肆无忌惮!

    她冷哼一声,抬眼瞪去,却正是那从人簇拥的儒雅贵公子。

    看清来者是谁,她冷哼一声,虽不露真容,一股冷厉肃杀之气却无形而生——

    “原来是熙王。”

    她声音冷淡,简直不能算寒暄,却还是秉持着礼节,朝他行了一礼。

    “将军快快请起——”

    熙王笑容热情而不失儒雅,那一双眼却灼灼的盯紧了阮七的胸口,她微微躬身时,胸前露出了寸许柔腻雪白,他越发目不转睛了。

    身为武人,阮七的感觉最为灵敏,她感受到胸前的轻亵视线,心中已是大怒,却强行压抑住了。

    她打量着眼前纷乱场景,冷然问道:“熙王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阮将军你来的正好,你这些属下实在是太过跋扈嚣张了。”

    熙王收起笑意,居高临下的扫了方才阻拦他的禁军和侍卫们一眼,眼神不算凶狠,却是晦暗混沌,让人感到一种冰冷细腻的不适——

    好似蜈蚣爬过你身上的滋味!

    阮七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这句,她咳了一声,将眼底厌恶压下,尽量和颜悦色道:“他们才从军中选出不久,宫里的规矩还在揣摩,若是得罪了熙王,本将代他们道歉便是。”

    她有些生硬的说完了场面话,随即话锋一转,“却不知熙王对他们有何吩咐?”

    “吩咐也说不上。”

    熙王微微一笑,本该赏心悦目的俊秀面庞上,却浮现一种诡异阴冷的气息来,他眼睛上下打量着阮七的胸腹,声音低沉的笑道:“本王刚从五台山回来,想要觐见皇上,这些侍卫都拦着不让——真是可笑,亲兄弟见面,也要得到这些狗奴才的允许吗?!”

    阮七听了,眼中更是冷若冰霜,“熙王殿下明鉴——您与万岁自然是骨肉同胞……”

    说到“骨肉同胞”这四字时,她眼底露出一片讥诮冷嘲,周围也有人窃窃私语,随即阮七干咳一声,制止了众人的悄声议论,却好似完全没看见他们彼此传递的怪异眼神,她停了一停,继续道:“可如今宫门已经下钥,古来规矩,如果没有十万火急之事,是不能轻启的。”

 第五十四章 有美人兮西方来

    熙王听到刻意加重的“骨肉同胞”四字,也品出其中滋味,他侧过脸去,面上闪过凶狠乖戾之气,两颊也微微抽搐,但一瞬之后又恢复如常,甚至连眼中笑意也不曾变化,“宫门下钥不能轻启,这我当然知晓,若只是我一人,当然先回自家睡觉,明日再觐见皇兄……但是有娇客在此,我又怎能将人带回,毁她清誉?”

    他一指身后小轿,阮七也不禁微微一怔,“这位是……?”

    “这是太后的娘家族亲,平州王氏七房次女。”

    熙王笑意更深,眼中闪着喜庆的暧昧光芒,“太后在五台山吃斋念佛,却一直担忧皇兄子嗣艰难,夜寐难安,于是召来娘家亲族,一一相看过各家小姐,专门挑出了最为贤淑温婉的一位,连忙让我送入宫——她还有话要我转告皇兄呢。”

    他这一番说辞合情合理,众人原本见他夜闯宫门,暗笑他跋扈不知检点,没曾想他居然有太后懿旨在身!

    这么看来,他急着送人进宫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若真把这位贵女安置在自己府邸,那才真是无礼无耻,一旦惹出谣言,连皇帝也是颜面全无。

    阮七听着他这一通冠冕堂皇的解释,顿时楞住了。火光松明照射下,她的美眸不为觉察的一暗,随后深深的看向那一顶小轿,好似要将那些垂纱帘幕都看个对穿。

    “将军……将军?!”

    熙王的眼中闪过了然和玩味,随即连声呼唤,阮七这才如梦初醒,她眨了眨眼,好似被松明的烟火熏得不适,闭目片刻后才重新睁开,嗓音却是显得有些低沉暗哑了,“虽是太后所赐,但毕竟是宫外之人,深更半夜,宫中一时也难以安置,万岁若是怪罪,本将也担待不起。”

    她停了一停又道:“不如暂且请王家小姐在驿馆歇息,我立刻遣人前去服侍,岂不是两相合宜?”

    她暗忖:万岁夜深未归,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怎可不经他同意就随意引入内宫?

    于是语气虽然谦恭有礼,却仍是不愿开启宫门,正在僵持间,却听轿中有人娇声软语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小姐言重了……本将只是一介武者,忝任神武右将军之职,实在担不起您这声姐姐。”

    阮七声音冷然淡漠,虽看不见她神情,众人却也都觉得她口气太过冰冷直硬了,有人朝她使眼色,她却浑然不顾,铁黑鬼面在灯火之下闪着冷峻狰狞的寒光。

    轿中女子却丝毫不怒,反而巧笑嫣然道:“原来是女中巾帼,真是让我等惭愧敬佩。”

    她话风一转,柔婉却是坚定异常,“将军身负皇城安危,我不过是一介小女子,怎敢劳动将军为我奔忙——那驿馆之人想必也睡下了,把他们滋扰起身也不是好事。”

    纱帘低垂之下,她侧过头,吩咐身随轿婢女道:“转轿回头,我们远离宫门些,到引桥下等吧——已是亥末,离天明也没几个时辰了。”

    阮七默然无语,心中却知对方是在以退为进——她毕竟是太后的亲族,又是懿旨所赐,真让她到桥下挨冷受冻半夜,只怕御史言官都要弹劾自己忤逆太后,居心叵测了——到时候连皇帝也要为难。

    真要放她进入吗?

    阮七正在为难,却听宫门外不远处,有人轻笑一声,“好热闹,这么多人列队欢迎我啊?”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薛汶呵呵大笑着从马上跃下,一掳袖子就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随一人,便服兜帽,看不清楚容貌。

    薛汶不顾现场气氛紧绷,呵呵傻笑着,来到阮七跟前,“我的紧急公务完成了,陛下说一有结果,不管多晚都要告知他,七妹妹你替我禀报一声吧。”

    他朝阮七眨了眨眼,下颌微不可觉的一点。阮七虽然寡言,也不是笨人,一眼看出他身后之人是谁,于是顺势道:“既然万岁吩咐,那我马上命人去取金钥,熙王殿下和王家小姐也可一道入宫了。”

    辘辘车声缓缓而响,却是远远随在薛汶两人身后——兜帽客是谁,看来熙王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必去说穿?

    ……

    昭元帝回到寝宫,虽然颇感倦意,却是左右翻转,久久不能成寐。

    黑暗中,他茫然凝视着锦帐上潋滟绣纹,只觉得这一日之间所遇之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好似幻梦一场。

    但他知道这并非是梦,那花径深庭之中,无翳公子那神秘而狷狂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最难消受美人恩吗?”

    他喃喃重复着那似调笑似暗示的最后一句,目光熠熠之下,不知不觉出了神,彻底走了困意。

    于是索性起身,左右伺候之人也是机灵的,见他毫无睡意,于是上前禀报道:“熙王已经离宫,那位王家小姐也安顿在了穆和殿了。”

    昭元帝原本听得心不在焉,此时目光一闪,“是谁让她住在那里的?”

    “是……是陈尚宫。”

    司仪太监见他面色不善,双眸幽沉好似含着无尽冷意,心头一阵狂跳,哆嗦着禀道。

    昭元帝冷冷一笑,却不再开口,众人心中惴惴,屏息凝神退至一边。

    这一夜也果然邪门,又过了片刻,未央宫大门前又有人前来禀报,在廊下与司仪太监低声窃语,昭元帝不耐烦的沉声道:“鬼鬼祟祟在说些什么?”

    “是,是那位王家小姐!”

    司仪太监被他眼风一扫,顿时连话都说不利落,“她、她说——”

    “……!!”

    昭元帝眸色更深,没等他大怒,司仪太监一狠心,一口气道:“她说长夜漫漫,万岁必定也无心睡眠,不如与她谈天说地一番。”

    满殿寂静。

    众人不敢去看昭元帝面色,半晌,却听他道:“去请她进来吧。”

    过了半刻,便有人由宫灯引入,随身只带一婢,在石阶下遥遥而拜,声音清脆而安详,“万岁。”

    昭元帝抬头瞥了一眼,并不答话,也不叫起。

    那道盈盈身影却自行起身,弱柳如风般越走越近,半启的殿门间隐约可见蜀锦千重朱纹的灿丽裙边。

    “妾身王氏慕菱,见过万岁。”

 第五十五章 回首青山入梦频

    随她而入的是一阵夜风,烛光闪烁,昭元帝抬头时,却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正含笑看来。

    她柳眉凤目,樱唇未语先笑,唇边两点深涡,更显得肌理柔白细腻,眼眸闪动间却带诡丽金棕色。

    “你的眼睛……”

    “妾身的生母是胡人奴婢。”

    王慕菱微笑说道,丝毫不见一丝羞愧。

    “哦?”

    昭元帝一挑眉,“你不怕说出来会被世人耻笑吗?”

    “俗语道:子不嫌母丑……妾身觉得,无论父母出身如何微贱,子女都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弃嫌——若是没有生母,世上又哪来妾身这个人?”

    昭元帝目光一亮,唇边薄冷线条也因这句而和缓不少。

    “你说的不错。”

    他淡淡夸了一句,一旁伺候的众人却深深诧异了,只因皇帝几乎从不当面褒奖,寥寥几字,已是相当难得了!

    司仪太监却是皱起了眉,他也算是老奸巨滑的了,却也从未见过有人刚一照面就得到这位皇上如此称赞——眼前此女,着实不凡啊!

    他随即想起被传得纷纷扬扬的一段秘辛——昭元帝生父乃是乡间武夫,而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太后,却是出身八大名门之一的王氏。

    据说太后当年,与那粗鄙武夫一见钟情,宁愿与家中决裂也要与之私奔,在世人眼中,简直是惊世骇俗。

    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数年,那名秦姓武夫便染病死去,太后随即与家中重修裂痕,以王氏贵女的身份再嫁予太原顾家,做了家主续弦,后来生下一子,便是如今的熙王。

    他想起这段隐秘旧事,心中便是雪亮——为何昭元帝听到这位王氏贵女说“子不嫌母丑”这一句时,居然会如此夸赞。

    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王慕菱轻笑一声,嗓音清脆中不失活泼妩媚,“其实胡人擅舞,妾身在家时,也学得胡旋与鼓上舞,长夜漫漫,万岁若是横竖睡不着,不妨看妾身随兴起舞。”

    不等他的回答,她兴致勃勃的起身,那件华贵已极的千重朱纹蜀锦裙随即翩然落地。

    内里的短襦为珠光银霞色,高腰裙却是月白幽蓝,腰间一缕明红,众人都觉得眼前艳光一荡,简直睁不开眼了。

    胡旋明明是鲜活热烈的,她却跳得诡丽佻脱,唇边笑涡衬得贝齿雪白,纤摇不盈一握简直要飞天而去。

    她越跳越快,满殿里只见她飞旋舞动的身影,烛光被疾风带得飘摇,最后熄了一半,殿中更觉昏暗明灭。

    最后一跃,她落入昭元帝怀中,一阵幽香沁人心脾——

    “其实在宫门前,我就看出来了——万岁心情不好。”

    她贴着他耳边浅笑低语,嗓音仍是清脆,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殿中诸人对视一眼,随即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昭元帝双手负于背后,对于怀中的温香暖玉,眼中丝毫不起波澜,只是随口道:“那你还敢来触霉头?”

    王慕菱低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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