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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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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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离也挥了挥手,带着麻将就朝中央方位而去。

    ……

    未央宫的午后分外宁静,昭元帝在内殿与近臣议事,高台之上,执金吾甲胄齐整,在日光下屹然不动。

    丹离眯眼看了片刻,朝麻将使了个眼色,后者挠了挠那张肉乎乎圆脸,心领神会的从侧畔枝头一跃而过。

    “什么东西?!”

    有人喊道,顿时起了轻微的骚动,有一部分人的目光转移到左边。

    丹离顺势弓身,身形宛如鬼魅一般,不出半点声息,一瞬间便潜步至引桥下,她身形不大,猫起身来居然一时无人发觉。

    如今正是隆冬之节,残冰一块块浮于水上,大约门板的厚度,中间偶有薄轻,在日光下映出粼粼的光芒,隐约可以看出底下的枯老荷梗,黑呼呼的戳在那里。

    她从薄破处伸出手指,略微用力,这才堪堪折下一段来,硬黑枯干,完全看不出夏日时“莲叶何田田”的楚楚风姿。

    她含笑凝视着手中的枯枝,好似这是一件绝世珍宝一般,随即她轻吹了一口气,下一瞬,白光微绽——

    柔和而奇妙的白光中,枯枝缓缓抽出新芽,嫩绿欲滴,原本只是小小的一点,随即却飞快的抽伸,长大,变圆!

    眨眼之间,她手中的枯枝竟变为一片圆润硕大的荷叶,下面拖着有力饱满的叶柄,简直要把她娇小的身躯完全遮住。

    丹离把荷叶放回冰池之中,又轻喃几句,荷叶稳稳的覆盖在冰块上,竟开始缓缓滑动。

    她笑吟吟的站了上去,盘腿而坐,随即荷叶开始朝前滑去,稳而飞疾,却毫无声息,高台上驻守的禁卫四下梭巡,却丝毫不曾发觉矮而曲折的引桥与回廊下,有一只小小的荷叶奇舟正在飞划向前!

    重重的回廊正在丹离头顶,白玉栏杆映在冰水之中,是一种奇妙的月蓝色,间或有宫女们走过,离自己不过一尺距离,连戏谑的轻笑都听得清楚。

    终于到了后殿楼阁前,昭元帝正在议事,外围被从人守护得水泄不通,这里贴近最中心,却反而空无一人了。

    殿台前的小小庭院,或者说是空地上,丹离一只脚踏了上去,随即回身招呼麻将从自己肩上下来,“麻将你又重了啊,害我腰酸背疼的!”

    她将声音压到最低,悄声抱怨道,麻将正要反驳,却被她牢牢捂住了嘴,愤怒的挣扎着四肢,长而粗的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对了麻将,就是要这么一甩一甩的,我家麻将动作真是帅气!”

    丹离贴着它耳朵说了这句,没等它心花花得意万分,丹离又悄声道:“来吧麻将,把你的尾巴伸到冰下,对,就是这样,一有动静立刻就甩上来。”

    麻将皱起团子脸,愤怒的瞪她,无声的呼噜一下脑袋,表示不屑。

    “你是怕冰水里冷?不要紧,我有独门武器。”

    丹离撕下小半片荷叶,细细裹在麻将尾巴上,顿时一阵清香馥郁,麻将都禁不住吞了口口水。

    它试探着把尾巴伸入水深冰下,果然丝毫不觉得冷,正要兴奋的喵两声,丹离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它的嘴。

    麻将皱了皱脸,好似还是不太满意,但终究也就慢腾腾捕鱼去了,说也奇怪,那清香气味一入水中,顿时一条条鱼从冰层深处的暖水中游出,朝着麻将尾巴窜咬而上。

    “啪——啪”的甩鱼声连响,丹离知道麻将一定所获颇丰,于是微微一笑,又折下庭院中落叶松针,几下里编织成一只小蚱蜢,她左右端详着,觉得自己手艺有所进步——大概是在地牢里练的差不多了。

    她对着蚱蜢吹一口气,低喃一句,蚱蜢竟化为了真的活物!

    “去吧,去昭元帝议事的房间。”

    她无声默念道。

 第四十五章 终日寻春不见春

    丹离的手指拈着一点绿光,好似有无形之线连接着蚱蜢和自己。

    蚱蜢一身油光碧绿,发出唧唧的叫声,随即便活动着数只长腿,开始轻盈跳跃。

    它一蹦一跳的朝前而去,途中险些被一只蟾蜍袭击,倒是吓了丹离一跳。

    穿过不大的庭院,它奋力一跃,跳上了停云阁的墙壁,再唧唧叫了两声,又是矫健一跃,终于跳上了窗棂。

    丹离指尖碧光流转,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她透过蚱蜢的眼耳知觉,看到,听到了停云阁中的一切。

    日光被卷帘遮挡得细密,阁中并不算亮,昭云帝捏了手中两页薄薄笺纸,拧了眉头在慢慢读。

    “这就是丹嘉长公主的供词。”

    白发华冠的男子冷然说道,坐在皇帝左侧,显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相身份。

    “唐国余孽居然敢这么猖狂,而且在京城有如此多的耳目和爪牙,实在是骇人听闻!”

    左相凝视着皇帝手中那两页供词,目光冷厉如刀,他抿了一口茶水,皱眉道:“还有这些唐国降臣,万岁恩典,才免他们一死,而且量才择用,他们居然心怀故主,暗中联络策应。”

    他抬起头,眼中冷意更盛——

    “对这种人,只有重典严刑,一个字,杀!”

    他最后一个字吐出,断金截玉,倒把一旁昏昏欲睡的薛汶吓了一跳,险些从矮圆墩上摔下来。

    “陛下面前,你竟敢如此失仪……”

    左相看向了薛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根据薛汶的血泪教训,他下一句肯定就是那句惯例的“我要弹劾你!”

    “薛汶你给朕醒醒神,双眼若是睁不开,就去问宫女们借根描眉棒,用来撑住眼皮。”

    昭元帝的话引起一片笑声,偏偏他自己毫无笑意,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手中供词。

    “左相,丹嘉熬刑不住,这才供出那夜的黑衣人是唐国复辟旧党——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左右四五人有诧异的嗡嗡声,在他们看来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供词证据十成确凿了。

    左相眼中闪过惊佩,“万岁,其实臣也对此存疑——但是,真相如何,她是决计不肯说的了,就是把她拷打至死,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了。”

    左相微贱之时,曾经是京城大牢的狱卒,严刑拷问和口供指证之类的,对他来说是老本行,简直是炉火纯青。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唐国乃新得之地,人心并未归顺,只要有了前长公主的供词,我们便可借抓捕复国余孽之机,将一切有碍朝廷的人和事物剪除!”

    昭元帝放下手中的供词,声音幽沉,不疾不徐,“她所指正的,不仅是有复国余孽这件事,还有众多的唐国旧人,这其中,有好几位是与我军早有联系,甚至暗中大开城门,让我们顺利进入了金陵。”

    左相冷笑道:“想借刀杀人,让我们猜忌这些率先投诚之臣?她还太嫩了。”

    “你拟个名单吧,除了列上我们需要除去的人,把她这份名单也完全添上。”

    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左相因诧异而睁大了眼,“可是,他们对我军有功……”

    “因为贪生怕死,所以奴颜屈膝,甚至打开主君的城门以博敌军赏识,这样的贰心之人,朕用不起。”

    昭元帝断然说道,左相一时无言,只有深深颔首,表示会遵办。

    昭元帝转过头去,从重重卷帘的朦胧微光看向外间,眉宇间意兴阑珊,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与其关心唐国那群旧臣,还不如弄清楚,丹嘉,到底想掩藏什么,她想保护的,究竟是谁?”

    左相心头一震,多日来一直朦胧未决的事实,在这一瞬无比清晰——

    “是啊,她供称有唐国人欲复国,不惜将自己的故国亲朋牵涉进险境,自己也可能会背负骂名——她想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他腾然起身,正要告退,皇帝唤住了他,“卿欲何往?”

    “臣要继续去审问这个女人……就算把她逼疯也要问出真相!”

    左相面上微微抽搐,断然起身请罪道:“这是为臣疏忽之过,请万岁让我回去弥补。”

    “不必了……她,朕留着还有用。”

    冷然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一句,却让所有人噤声不言。在场的大都是军旅中旧识,素来知道他秉性,都暗自惊讶:皇帝的心情,好似不怎么好。

    一道道目光看向薛汶,其中意义自明,薛汶闪避着这些目光,心里暗暗叫苦——

    自从那日,谈起清韵斋,万岁的心情就变得阴晴莫测,你们今天遇见已经算是转轻了。

    昭元帝又问了几件事,相关人员摄于他之威仪,都小心谨慎答了,议事已毕,众人依次告退,昭元帝却喊住了薛汶,“今日,便是你重去拜访无翳公子的日子吧?”

    “是,原本想清晨就出发,没料到万岁召唤,现在已经过午,到那里都是黄昏时分,不如明日——”

    薛汶的话被昭元帝截断,“事不宜迟,就今日吧。”

    没等薛汶反映过来,他又道:“你去收拾准备一下,一刻之后,朕与你同去。”

    “啊?!”

    薛汶正惊讶出声,却见昭元帝浑身一凛,伸手瞬间墙上长剑入手,猛然斩向窗棂——

    “什么人?!”

    最后一字未完,他长剑剑意已至,电光火石之下,整个窗棂居然分毫无伤,只有他剑上戳中一物!

    是一只蚱蜢。

    薛汶长吁一口气,昭元帝却是面露惑然,低语道:“奇怪,我明明感觉到有人心神动荡……”

    薛汶擦了擦冷汗,干笑着将话题转向它处,“万岁,臣这就告退了,您乃万金之躯,千万不可——”

    “一刻之后,承佑门前见。”

    昭元帝不容置疑的否决他的劝阻,薛汶无奈,想起传说中无翳公子种种刻薄狠毒之事,觉得自己心肝都在打颤——

    若是万岁有个好歹,自己可怎么办?!

    ……

    “无……无翳公子?!”

    丹离揉了揉耳朵和眼睛,浑然不顾与蚱蜢联系被猛然切断的不适,声音因极度惊悚诧异而提高。

    麻将吓了一跳,习惯性环视左右,见没动静这才瞪了丹离一眼——

    你方才还不让我出声,现在自己喊得这么响!

    丹离完全顾不得跟它抬杠,满心里都是那句“朕与你同去”。

    “这……怎会如此?”

    她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第四十六章 燕鸿过后莺归去

    日光照在冰棱上,冷冷的反光射入她眼中,刺得人眼角生疼,丹离心中一凛,燥意慢慢消退,唇边恢复了惯有的笑意。

    “今晚吗……”

    她回过头去,悄声催促麻将道:“捉了多少条了?”

    麻将冲她甩尾示意,只见岸边空地上七零八落满地是鱼,麻将很骄傲的轻喵一声,翘起尾巴,一副“来夸我吧来崇拜我吧”的得意模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干。”

    丹离抚摩着它的肥下巴,贴着它耳朵夸奖道,麻将便更加得意的翘起尾巴来,一颤一颤的冒着绿尖,看着分外滑稽突兀。

    “这些鱼也够了,麻将你停下吧!”

    麻将不甘愿的摇着头,想要继续,丹离点着它的鼻头,数落道:“鱼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还是留点剩开春后再吃吧。”

    麻将轻喵了两声,丹离挑眉,“你是说,做成咸鱼?咸鱼吃多了会掉毛哦!”

    麻将被它这一吓唬,终于老实了,怏怏的垂着头,把尾巴从水中收了起来。

    丹离瞥了它一眼,用手一指,它尾巴上包裹的碧绿嫩叶便褪落下来,好似散尽了所有的清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枯萎,最后竟还原成一块枝梗。

    于是池中再无鱼群聚集,全数四散而去。丹离取出贴身准备的布袋,将鱼全数装入,随后堆在那半片荷叶上,又让麻将站在布袋上,布袋装满了鱼,显得有些鼓囊,麻将略微不稳,险些掉落下来。

    “站稳了哦,实在不行就趴着抱住袋子,不然就要成落汤猫了。”

    丹离贴着它的软耳坏心眼的说道,引来麻将凄厉愤怒的一声长喵,丹离整个人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麻将以得意睥睨之姿,随着荷叶划行远去。

    “好象听到猫叫,怎么回事?”

    不远处高阁之下,好似有宫女惊讶的叫声,随即便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这块庭院并不算大,只有一丛树荫遮挡,绕过便是一览无遗了,丹离独自一人站着,必定马上就会暴露。

    她绕到树荫侧边,却不料宫女们簇拥出一群,居然也朝着这边来了——

    “哪里有猫啊,难道是御苑里的‘墨玉’跑出来了?”

    “不会吧,那可是万岁喜爱的猫,若是有个闪失,御监房的人可怎么办?”

    危急之间,一道熟悉的嗓音淡淡扬声道:“不用过去看了,朕想四处走走。”

    这声音并不大,传入丹离耳中却是清晰无比,顿时宫女齐声称诺,转身告退。

    沉稳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不疾不徐,每一步好似踩在她心上——

    丹离情知躲不过去,趁着他还没发现,自己先闪身出来了。

    “皇上。”

    她垂着头,站得一副乖巧姿势。

    “嗯?!”

    昭元帝骤然听到人的脚步声,目光一冷,看到是她垂头丧气的站在跟前,眼中冰冷怒意消退了些许,但仍沉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丹离急中生智,提起脚边麻将遗落的一条不起眼小鱼,有些躲闪的拎在身后,头垂得更低了。

    “捉鱼?”

    昭元帝的目光扫向那条鱼——瘦小粗黑,实在不象什么美味,她却珍而重之的掩在身后,即使害怕得眼睫轻颤也不愿放手。

    他的目光向下移,见到那并不算好的绸料裙摆上,被水泼得湿淋淋的——就为了捉这一条小鱼,如此隆冬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她的日子,真有这么艰难?

    昭元帝心中暗忖,眸光仍是幽沉深不见底。

    丹离也看见自己濡湿的裙摆了——这是方才麻将离去那一瞬泼上的,她嘴角微微抽搐,心里自发狠:回去再收拾这只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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