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君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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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君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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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从不曾因此受冻。他走了她才知晓,原来那是因为他总会亲自到她榻旁挂上厚重的貂裘,让她一早醒来便能披上。
  可是韩素想他,却不是因为他的照料。是的,她想他。此刻心间这酸涩的期盼,不就是那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吗?
  韩素手中的这一封信,以及桌案之下许许多多的寄者写着穆风,收者写着红鸾的信。那些信的笔迹却是东嘉官员奏章之上朱批的笔迹,是沐王秦陨安的笔迹。
  是了,这一月以来,韩素每隔三日便会冒着红鸾的名,给穆风送一封信。她知道穆风的信皆是会先呈给沐王的,而沐王认识她的字迹,所以那信并不会真正落到穆风手中。
  如此,两人彼此皆是心知肚明,却也都不戳破,一来一往扮起了“穆风”和“红鸾”。每隔三日韩素便要问询一次,每隔三日秦陨安便会报一回安好。只是红鸾丫头每每会满面无奈的托腮望她。好在沐王体贴,时不时的便会附上两句真穆风的情况,以此稍解红鸾相思之苦。毕竟,若真是红鸾送信予穆风,那面寒如冰的侍卫恐怕根本不会回她。
  韩素抬手揉了揉眉心,本是在想沐王的事,一不小心心思却跑了些许。她暗叹一声,回避去思索沐王的事她似已成了习惯。可是虽然如此,自阿南的伤情稳定下来她便已在反复思索,只差不曾真正把胸口的一颗心剖出来,看看其上的沐王秦陨安究竟是在何处、是何种模样了。
  到今日,韩素其实也算想了个明白。她放下轻按眉心的手,一颗心似乎稍稍坚定了些许。抬首望一眼屏风,心想,既是已经想了明白,作了决定,再是遮掩反倒造作了。
  铺一纸于台上,提笔即写:
  “吾夫亲鉴:
  相去月余,思君甚重。府中大安,然绯桃不见君颜,萎萎不识何欢。
  时节如流,君去已深九,别时紫薇初绽,归时木槿将谢,不得与君同观,甚憾。
  亟亟盼君归,别府红绯将落,固乃相思成疾,然十日不痊,妾无奈恐将之除。
  念与时积,望君速归。毋须回喻,拳拳。
  韩素谨启七月廿三” 
作者有话要说:  ╟hang,四声)花:又名米囊、山矾,属罂粟科。宋 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十六:“江 南野中;有小白花;木高数尺;春开;极香;土人呼为ā+‘;玉名;取其白也。”本文中夸大其成瘾性,久嗅之便可成瘾。

  ☆、归来

  车舆之上,秦陨安倚在皮毛铺成的软椅里,阅着手中的信,眼里晕着温柔到极致的笑意。
  如素素信中所言,时节如流。不久之前,她对他还是那剑拔弩张的模样,如今,却能以“吾夫亲鉴”这四字书信予他。这一月确确太久。
  他捏着信纸,却不往下看,只反复的在舌尖唇畔品读上首那四个字:吾夫亲鉴,吾夫亲鉴,吾夫。。。读着读着竟品出一阵清甜匀在舌畔却沁在心底。胸口涌起一阵奇异的激荡。
  唇角勾成一个温润笑容。他凝神往下阅去,目光越发柔和,到信尾却结成一声轻笑。
  “红绯将落,相思成疾,十日不痊,恐将之除。”
  这却是在以他的桃花相挟催他回去。言下之意,若是十日不归,便要将他种在别府的桃花尽数除去。
  “毋须回喻,拳拳。”
  这却是连他回信请求宽限的机会都剥夺了。
  面上笑意逾深,若是此刻苏毅在此,恐怕要摇头晃脑叹上两声 “悍妇,悍妇”了。
  “王爷。”车外穆风一声呼唤拉回秦陨安的神思。
  “何事?”
  “属下有一事不解。”风偶尔掀起的车帘隐见穆风驾车的身影。
  “哦?”
  帘外之人迟疑片刻,道:
  “若是屠尸之法当真那般厉害,仅凭那一物便可将族母的巫蛊之力铲除,为何不将其留于我国,以作日后伐越之用?至于西楚那边,放任不管他们亦会自乱阵脚,何须我们相帮?”
  “穆风,你可是当真以为那屠尸之法是为对付族母的牵引之术?”
  穆风陡然一惊,忽觉似有什么被他遗漏,却听沐王继续说道:
  “所谓的牵引之术可曾存在于这世间却还存疑。”
  穆风心中一震。
  “穆风,这世间任何一人若能执掌一国,其所凭的必是朝堂之力而非其他,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连歧权倾南越所靠的亦并不是世人所说的牵引之术。”
  “王爷,属下还是不明白。若牵引之术并不存在,那天师费尽心机以韩清郡主和那神秘男子为媒取得屠尸之法,岂非全然无用?”
  帘内传出一声轻笑。
  “穆风,你当多像妹妹学学。”
  穆风素无表情的面上隐现几分羞愧:
  “我自是不如妹妹的。”
  “牵引之术是真是假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南越、天下之人是否相信它是真。牵引之术给予连歧的不是世人所以为的奇妙武力,而恰恰是世人的畏惧。连歧以此手握一国、吓退外敌。至于所谓的屠尸之法究竟为何,怕是只有承继南越世代秘密的天师一人知晓了。只是即便那屠尸之法是一张白纸也已足够,因为连歧所握的畏惧已然不再。不过符腾拿到屠尸之法,南越的争斗不是将要了结,而是堪堪开始。”
  剑眉微蹙,穆风半晌不言,随后又问:
  “那西楚三皇子岂不是白白得了便宜,取得那冶铁之术?”
  “只可惜,天师符腾不是那般简单的人物,弈梓轩怕是得不着这个便宜了。”
  帘外,穆风沉默了下去,目中却是沉思。过一阵,他忽然轻蹙起眉,仿似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
  “王爷,日后莫再那般亲身救人了。”
  此番秦陨安亲身前往淮河,初时堤岸还未始修缮,凶险非常。秦陨安却不放心,非要前往,随后还在坍塌的岗亭之下舍身护住了一个孩子。
  那时秦陨安受的伤已经慢慢想好,穆风每每想起那事却仍觉心惊。而秦陨安作出这等不顾自己的事早已不是初次。
  秦陨安听得穆风此刻的叮咛,并没有言语,面上的神情有些飘忽、有些哀然。
  少顷,他缓缓倚入身后的貂皮靠背。阖目,心思又飘到手中的信笺,飘到写信的人那处去。朝堂事毕,他竟觉异常想家。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他这般期盼回家,第一次有人在家中等他,也是第一次他因为一个暖心的原因被另一个人等待。
  那个人,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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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王府中,韩素四下张望着找寻。
  书房?没有。
  寝室?没有。
  前厅?没有。
  偏院?没有。
  韩素一手提着裙裾在沐王府的回廊小巷中奔走。沐王回来了,她却忘了问禀报此事的侍从他在何处,由此便有了此刻的情状。她停下来撑着一根柱子喘息几口,提步继续朝前奔去,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沐王府这般的大。
  想着此刻的自己,怕是像极了那迫切去会情郎的少女。不,不是像极,如今她本就是。。。迫切去见夫婿的少妇?想到这处,韩素却已发笑。
  沐王只离开一月,韩素的心境却已天翻地覆。秦陨安此人便如那ā。菜频牛眯崛茨芮呷敕胃俨坏酶钌帷V皇乔卦砂脖饶谦‘花还要厉害几分,他沁入的是人的魂魄。
  回顾初时对他的厌恶,如今想来却是因为直觉之下的恐慌。秦陨安是韩素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好看的不似凡间之物。医道之中,总是越美好的东西越是有毒。秦陨安一看便是极好的,也一看便是危险的。韩素直觉的去避开这危险,拒绝他的“诱惑”,最后却沉浸于自己创造出的厌恶的假象。还有初时愤怒于他的飘渺、羸弱,若非第一眼便已中毒,又岂会有此愤怒?莫不是害怕如此美好消逝,徒留世人无尽哀伤。。。
  如今,韩素对他却已避无可避。既是如此,便无需再避。韩素素来果决,唯沐王一事上她已优柔寡断得太久。
  她转身奔上通向别院的小道,想着那人莫不是忧心她真的除了他的桃花林,先去了那处查看?
  她一路跑过别院的石山、亭台、小路,然后便在那弯桃花拥着的桥上看见了他。正如初见那日一般,他白衣胜雪,坐于楠木制成的轮椅之上,半抬首,似在望着远处的桃花,又似在望远处的天。今日,韩素已全没了过往对桃花的厌恶,反是因着它们生出了隐隐欣喜。
  七月已非桃花的时节,沐王府的能工巧匠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留住了这一园的芳菲。
  他察觉了她,转面望来。
  隔着几枝零散的、在清风中轻颤的绯红,她望见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桃花的颜色映得那人如梦似幻,仿似下一秒便会幻化、翩飞、飘散。韩素心下一慌,去寻他的眼眸。隔着半弯桥,她竟好像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那眸中没有面前的绯桃依依、繁花似锦,唯有她一人黛衣凝立、觑目望他,胸口霎时融成一片暖泉。
  韩素垂眸,再仰首时回他一笑,却见桥上男子微微一怔。韩素目中笑意逾甚,心头竟微有一丝得意。她想,方才,她或是笑得极美的。
  韩素迈步上前,蹲身于他脚下,握上他膝前的手,有些寒凉。
  “回来了?”
  “回来了。”
  “若再不回来,以后,你便再无桃花可观了。”
  “我却不为桃花而归。。。”他说着,垂首望她,眼中笑意暖暖、潺潺涌动,韩素瞧着瞧着,竟似忘了呼吸。
  她呆呆看他,不由地,面上生出了笑,却是从心底漫出来的。她曲身坐到他的脚下,却不放开他的手,偏头倚上他的膝,颊靠上他的手背轻蹭一下,惹得那人一声轻笑。她有些满足的阖目,不言语也不曾睡去,只数着那人的一呼一吸,竟觉无比安心。
  “沐 ,日后,我便唤你沐。”她开口,竟有几分软糯。
  “好。。。”他回答,轻抚她的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章,居然又是小章w(oДo)w这一定是最后一个小章了!!!嗯嗯!

  ☆、同眠

  韩素怀抱一被一枕,呆立在秦陨安房外门前已有半个时辰,面上却仍是犹豫不安。
  “吱呀”一声,门扉轻启,惊得韩素微微一跳。回过神来,却对上男子几分无奈的眼。
  秦陨安抬首望见女子怀中物事,心下了然却是一愣,有些苍白的面容爬上一丝可疑的绯。他置拳于唇边,轻轻一咳:
  “素素寻我有事?”
  韩素咽一口唾沫,压下心头些许惴惴,小心觑他:
  “我。。。我,想宿在此处。”音量渐小,话尾几已不能听到。
  秦陨安悠悠一叹,面上似有拒绝:
  “素素。。。”
  韩素不作言语,却也不打算放弃,双目莹莹定定望他,时间一长眼眶竟微微发红。
  秦陨安又作一声叹息,这回却缓缓朝她伸手。韩素见此柔柔绽出一抹笑,腾出一只手握住他,踏入房中。一瞬,秦陨安竟生出些许上当之感。
  房间并不大,摆设亦是简陋,唯入门所见的桌案之上,冉冉飘着白烟的香炉似有几分金贵。他的房间不像天下最大一国手握重权的王爷的,倒像是个的士人的。韩素再走进一些便见他的床榻。她面上染着羞赧,在榻上放下怀中的丝被木枕,低头坐到床边。
  秦陨安将轮椅推进一些,见韩素的模样轻声一笑。转首朝外:
  “穆风,备一张小榻。。”
  还未说完,衣袖却被韩素拉住。回首见她仍低着头,面上却是倔强:
  “我们是夫妻。。。”
  她开口,语中微有嗔意。
  秦陨安望她,又是一叹,提声道:
  “穆风,不必了。”
  韩素放下手,盯着脚尖不语。他坐着轮椅缓缓靠近,韩素此刻竟有了新嫁娘的紧张之感。正想着他需不需要自己相助上榻,那人竟驱动内力,一个旋身,下一瞬已飘飘然落于榻上。韩素目有惊诧,回身望他,而他宜然浅笑:
  “如今这内力也只能作这般用了。”
  韩素眸光震颤,半晌,去靴随他平躺下去。
  帘帐落下,狭小的空间只余两人相依而卧。双手交握于胸前,手臂轻轻相触,竟能感觉到身侧之人一呼一吸间的微微起伏。羞赧再次浮了上来。韩素平复着心口的急剧跳动,目光逐渐沉下来。
  “沐。。”
  “嗯?”他应下一声,好似胸口发出的低鸣,奇异的低沉,却也奇异的好听。
  “我。。。你好像,对我的事都了如指掌。”
  身侧的人不言语,呼吸却微有一滞。
  “你不必担心。我,我什么都不问。只是,只是你那般了解我,于你我却知之甚少,除却市井之中做不得真的传言,几无其他。”
  秦陨安沉默半晌,终道:
  “我的事。。本就简单,不过是些朝堂之事罢了。”
  “朝堂之事我都不能知吗?”
  女子的声音低了下去,浅浅失落。秦陨安听着,竟觉心口有些闷闷。
  “自然不是,只是,许多事,我不愿你过多牵扯其中。”
  韩素面上浮出一抹苦笑,秦陨安不曾看到却似已感觉到。
  “我不是已经牵扯其中了吗?”
  心口一阵揪痛,双目之中竟隐现一丝悲戚。身侧之人似觉失言,又急急开口安慰:
  “我并未怪你。我是定王之女,如今这般本是逃不开的。”
  秦陨安片刻未再开口,倏尔缓缓一叹:
  “素素,若我说,你曾听闻的市井传言并非作伪,你会如何?”
  “嗯?”
  “素素,我若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我,正如传言所说的喜怒无常、残暴弑杀。。。”
  韩素听着,竟笑出了声,笑罢启口:
  “沐,你自己说过的,我最会看人。”
  听此,秦陨安也不回答,阖目,唇角却已扬起。
  韩素默然了一阵。身侧之人的煦和的温度缓缓传来,一如他的人一般温暖。
  韩素想起秦陨安的眼中常年的淡然温和,那并不是一种疏离冷漠的温和,而是包容世人的温和。韩素时常觉得,他望着东嘉的臣民时仿佛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望着自己不懂事的稚子。韩素并不知道秦陨安这些年的弑杀之名是如何传出的,她并不相信那些传言。
  而且,她也并不在乎那些传言的真假。倏尔,她的眼眸轻睁着,缓缓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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