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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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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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走走停停半个多月,终于在四月底到了洛阳城外,静言扶着她下了马车,洛阳城外风光很好,幽幽目光却落在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长恭黑色瞳孔映出郑夷微红的双颊,他握住郑夷的手,低头凑在郑夷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郑夷头低的更厉害,面色却比夏日天边霞光还要美,他站在与自己同行的郑夷身旁,连眼神都懒得给自己,真是一对璧人。
  洛阳城外酒家旌旗被风刮得扬起,幽幽脸上浮起半真半假的笑意,她回头对静言说道,“等凤凰花开了你能帮我摘一株好不好?”她重回上了马车,车帘放下不过一瞬,车辘缓缓走过关道,长恭看着渐渐消散在夕阳中的车身,良久没有移开眼,他曾经打南疆走过,为一个小姑娘摘过凤凰花,原来她还记得。
  他应该护她一生平安,然后才能喜乐。
  幽幽在洛阳住的地方是一座四进别院,据静言说,这个院子被看管起来,平时出去都得要王爷手喻,幽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葡萄架下看夕阳,仿佛对周围一切都不在意。
  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凤凰花,仿佛过去那么多年恩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都是假的。
  白露深夜,幽幽生下一个男孩,她脸上全是泪,屋外雷声阵阵,她累的已经来不及害怕,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长恭抱起婴儿,眼里有暖色,却在看见婴儿左手掌心红点的时候神色骤然变冷,复杂的难以辩明,婴儿在他怀里突然哭了起来,老嬷嬷抱过婴儿,他出院门的时候低声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
  自白露已过半月,幽幽没有见过长恭,她给孩子取了名字,单字“尧,”高尧,她愿意用所有换这孩子一世平安无忧。
  婴儿身上的奶香味溢满了整间屋子,幽幽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鼠,她捏起他的鼻子,蹭上去笑笑,“你长得真丑啊。”
  静言在她身边细心伺候着,想起生产时那样大的雨跟幽幽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心里沉闷的厉害,却一点不能表现出来,木窗上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一只不起眼的小灰鸽子直直地撞在紧闭的窗上,静言还没来得及笑傻鸟,幽幽就皱起了眉头,“静言,帮我把这只鸟捡来看看。”
  静言正在收拾阿尧的尿布,闻言抬起头看着幽幽,“抓那个做些什么?殿下先好好歇着,”她为阿尧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有些忧愁地说道,“御医说了,殿下的病要好好养着,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
  幽幽有些急,拍了静言一下,“这只鸟瞧着有些像姐姐养的那只,我就看一眼。”
  静言这才赶紧跑着出去,那鸟倒也乖觉,等着静言来捉,放在幽幽手心的时候一动不动,爪下果然有个信笺,幽幽抽出信笺,来不及多想便摊开来,信笺上的字并不算陌生,是宇文邕的笔迹,纸张已经略微有些旧,信却是写给她的,“幽幽吾妹,月欢离家五月,行迹大邺寻你,然现今行踪不明,生死未卜……”
  就像是空中忽然响了一个炸雷,幽幽浑身的力气给抽了出去,她的手忽然垂下,小鸟不设防,掉在地上,支吾了两声便飞了出去,幽幽却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即时便落了下来,听到静言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眼里却没有半点神采,就连声音也是虚无缥缈,“静言,高长恭在哪里?”
  静言给吓到,“公主,怎么了?”
  “高长恭在哪里?”她猛地喊了一声,院里的仆从一下全给惊到,静言握紧她的手,冰凉地像是寒冬里的冰块,她一下站起来,披上衣服就要走出去,静言死命抱住她,“你不要命了吗?”
  她死命地要挣脱静言拽住自己的手,连气息都不太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在哪里?他关我这么久,他一定知道,知道我姐姐在哪里。”
  静言制不住幽幽,她几乎像是一个疯子一下冲到到门边,屋外的风朔朔往里钻,原本在院里候着的仆从见到这样的场景,年岁大一点的嬷嬷迎了上来,架住幽幽,“王爷吩咐王妃娘娘不要出了落幽阁。”
  幽幽几乎是恨红了眼,一下就咬在抓住她的嬷嬷的手上,老嬷嬷吃痛却仍旧不放手,幽幽忽然停住,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一样,“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让你死无全尸。”
  她几乎是失了理智,心里只想着快出去,快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姐姐现在在哪里,谢以渐又去了哪里,风起的很大,日头却也很大,一片逆光之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王爷万安。”
  幽幽看着高长恭站在门边,双眸像是一弯深潭一样深不见底,却到底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来不及寒暄,走上前去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声音一下低的几乎都听不见,“我姐姐呢?”
  高长恭一顺不顺的看着幽幽,令人看不清情绪的双瞳归于沉静,他攥住揪住自己衣袖的双手,将她拉着转过身要走进屋内,幽幽的眼泪落满了脸,她哭着摇摇头,“我不进去,你告诉我宇文昔去了哪里?你告诉我?”
  高长恭紧紧抿着唇,他低头看着幽幽,幽黑瞳孔似深潭幽静,“宇文家已经丢了一个女儿,不能再死一个女儿。”
  只此一句,幽幽就再也按耐不住,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慢慢缩在地上,她忘了如何去呼吸,只是喃喃念叨着,旁人听不见她到底在说些什么,高长恭将她从地上抱起,她在他怀里,忽然紧紧揪住他的衣服,眼里有泪刷刷流下,“你帮我找到我姐姐,我回南疆,永生不跟你相见,我什么都答应你。”
  长恭低头看着她,眼中看不出悲喜,“你姐姐被送去了南疆。”
作者有话要说:  

  ☆、青鸟声远

  秋分那日,云外有大雁南飞,长恭日日除了去军中都陪在阿尧身旁,今日阿尧在摇篮里面闭着眼睡得香甜,他听见幽幽进来的声音,手里的笔仍未停下。
  幽幽低头看着熟睡的阿尧,面上不禁浮现了自己都难察觉到的温柔,连眼角发梢都带着温柔的气息,她微微偏过头,轻声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想着想着就有点明白莺时。”
  长恭站在书桌前面临帖,他越来越莫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在想些什么,可是他能察觉到,她不快活,也是,他都那样了,她如何还能快活。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你的意图,你不说,那便我来说,你听听看哪里错了,”幽幽从阿尧身旁缓缓站起来,笑意慢慢退了下去,“从什么时候说起呢?从长安吧,你曾经说过,我父亲将我托付给你,那你接了我这么个大包袱,怎么也会得点什么吧?”她瞧见长恭还是那副清淡的神情,自己走到书桌旁拿起墨条一下一下研起磨,有些刺鼻的墨汁味道在空中散开,她笑了笑,“我父亲大约是给了你一块玉,一块当初没能从我母亲手里得到的玉。”
  长恭的笔忽然停了下来,继而又低下头提笔,终于开了口,几乎听不出情绪,“继续。”
  幽幽偏过头看着长恭,古雅的紫檀木窗口在他身后映出一片夕阳,她忍不住觉得美好,“再然后便是隗影,胥仲一直听命于高氏,我一直都以为,阿莞姐姐是给胥府的人逼死,但大约错了,逼死阿莞的是你吧,因高家等不了了,又或者是什么人逼得太紧,所以只能打开宋安桥先拖一段时日,胥仲想三全,全胥氏全花眠全隗影,你等不了,所以你让胥府的长老提前动手,你杀了我的阿莞姐姐,” 砚台的墨汁混了她不小心落进去的泪水,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出来,却又使劲吸吸气,不敢再流更多的泪, “然后便到了凉州,钟离家贺兰家白鹭园,除了凉山玉,还多得了蒲氏天命,这笔买卖绝对不亏,”她低低笑了出来,昔日带笑的眼里却没有一点神采,“世上男子多薄幸,我傻才不会察觉到一丝异常,从你到了长安青竹园再到求亲大周一步一步引我入局,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幽幽忽然顿住,心口像是空了一大块,轻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如今要将手伸到我姐姐那里?我姐姐来了大邺,人却不见了,跟你有没有关系?”她停了手中的墨条,微微抬起眉静静地看着长恭。
  叮当,叮当,银铃的声音不断响起,长恭曾听人说过,白泽是会随着宿主心绪而动,他收起手中的狼毫,未干的墨汁还沾在上面,屋内静的厉害,他转过身低头看着幽幽,“我小看了你。”
  窗外传来旧梦,月光下凤尾幽幽,幽幽突地退了好几步,像是不敢相信他会承认的这般利索一样,大约是步子迈的过快,一下砰地一声便磕在了桌沿,她咬着唇,脸上原来余的一丝血色全都殆尽,“我觉得你很可怕。”幽幽像是累极,抬手按住眉角,唇边勾出温柔的倦意,仿佛带着无限向往,“这几日我一直做一个梦,好像我们还在清竹园的时候,即便你对我不理不睬,可我还是快活的,但我知道,便是那时,也是你在骗我,这些年,你有不骗我的时候吗?” 她微微闭上眼,靠在桌沿边,一串泪顺着脸颊慢慢滚了下来,“也是,在天下在你高家面前,什么都不算要紧,你将我骗来洛阳,是我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从大邺到洛阳,路过那么多风光,她忍不住觉得疲倦。
  洛阳城外,是齐周的战场,离得那么远,她却分明听到残忍的厮杀。
  长恭站在她对面,眼里结了寒意,仿佛是多年前的夜晚,她摘了他脸上的将军面具,他却始终把她当做陌生人,月光慢悠悠落了进来,灯光照的屋内一片敞亮,长恭摇摇头,眸色清亮,“你来大邺已经三年,是时候回去了。”
  灯光拉长了幽幽的影子,她听见长恭不带一丝感情的话,慢慢走到他面前,想握住长恭的手却在最后又缩回衣袖,仰起头滚下一滴泪,“因着两国开战,所以我碍着你们的路了?若不是阿尧已经生下,是不是连他你都不打算留下?” 
  她已没有力气再去询问同样的话,屋内一时静极,幽幽慢慢半跪在冰凉地板上,像是置身荒野,身后是无边黑夜,却无一人呼救,她想起长安城内的宫墙,想起了凤凰寨的石碑,想起冰原的雪,想起江东的桥,想起了曾经走过的千山万水,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只觉得自己要溺毙在无边苦水之下,她死死抓着紫檀木桌的桌腿,从指间到发丝无一不在颤栗。
  长恭呆在原地,他知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可他还能怎么去做?幽幽半跪在地上,成串的泪扑朔而下,他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幽幽恸哭声像是匕首一下一下插到自己身上,他狠狠揪着手心,木然转过身,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婴儿突地一声啼哭打破了沉默,幽幽终于回过神,她伸手使劲抹抹脸上的泪,缓缓站起身走过长恭身旁抱起阿尧,蹭着阿尧白嫩的脸庞,幽幽仿佛忘了压在心底的恐惧,嘴里低低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谣,月色有些深沉,长恭看着灯光下幽幽掩饰不住的凄然,觉得自己心口都快被挖空,他走到门口,缓缓拉开屋门,终于还是一字一句说道,“阿尧是高氏子孙,该享有的荣宠,该背负的担子,从他出生的时候就不会改变。”
  “我儿子不会稀罕这些,我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不要有那么多不得已。”长恭的脚步顿了顿,幽幽低头看着怀中婴儿亮如点漆的双眸温和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做母亲的,总是有那么多不放心,何况她连在自己儿子身旁呆多久都没了把握,“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呢?”好歹让我有个准备,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屋外脚步声渐远,幽幽抱紧怀中的婴儿,天边月色如洗。
  接下来的一个月却并无大事发生,唯有从邺城钦天监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七星将连,天下格局既定,幽幽听到这个的时候,正抱着阿尧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廊下的雀儿,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静言,”这些消息闲时听听便罢了,钦天监算了那么些年,这天下不还是在变吗?”
  “公主!”静言见幽幽并没有理会到她说这些话的真正意思,不自觉有些急。
  幽幽突然伸出手将鸟笼打开,可是笼内的雀儿却并没有飞出去,她换了只手抱住阿尧,“鸟若是得到庇护过久便会忘了野生的本能,把它放出去早晚也会丧于雄鹰之口,人也是如此,现下我们若是偷偷离开齐国回到周国,传出来的话大约便是周国公主原为细作之类的话,里子外子都让他们占尽了便宜。”静言正欲开口辩驳,幽幽却漫不经心的闭了笼门,转身往院中走去,“既然是国婚,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回不去的打算,你帮我给哥哥传句话,万万不能因为我一人毁了父亲多年谋略,至于什么七星连的话即便是真的也不会怎么样,南疆未灭我就不会死,我当年执意让高长恭留在长安,已是宇文家的罪人,再多的错事已经担不起。”
  初冬的日头刚刚好,晒在阿尧脸上,孩子半眯着眼,听不懂大人说些什么,兀自裂开嘴笑的开心,幽幽低头亲了他一口,又在心里算着还能呆在阿尧身旁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芭蕉不展

  荥阳郑氏为了助齐王室已经花了大力气,粮草人马接连不断地被运到洛阳城内,坊间传着郑氏成败皆在此举的时候,变故却还是来了,驻扎在青县的士兵忽然在练兵之时晕厥,军医瞧了几遍都是无用,人总是晕睡着,活着跟死了一样。
  静言跟幽幽说这些事的时候,眉宇间没掩饰住得意之色,也难为了她,因为周国的身份,在洛阳受尽白眼,幽幽听了之后,沉思半晌,扣下手里的书,沉声问道,“出事的时候青县是不是刚好下了大雨?”
  “是啊,”静言有些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前几日洛阳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好不容易才晴了。”
  “那那些将士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右耳尖处有红色点状?”幽幽又问了一句。
  “公主如何得知?”静言有些惊讶,她是在街上走的时候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过这点,可是幽幽分明已经三月未出府门。
  不是瘟疫,是蛊毒,幽幽自己心里嘀咕了几句,抬头冲静言笑笑,一脸无害,“猜的。”
  因是冬雨刚停,廊下水渠里结着细碎的冰,水平如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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