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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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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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想扑到孟行之的怀里痛哭一场,慢慢诉说这几个月来的委屈,但是,怎么可以呢?那是她的哥哥,不能再为她担惊受怕。
  王府的侍卫围住了酒楼,长恭长身玉立,嘴角含着淡淡笑意,清贵疏远,远远看去,像是个谪仙一般的男子,楼下便是闹市,远远传来了糖葫芦的吆喝声,幽幽弯了眉眼,走到长恭身边,抬起头注视着他,眼神大抵温柔,“我想吃糖葫芦,”她莞尔一笑,指着呆住的孟行云与莫兰亭说道,”这是我的二表哥,孟行云,这位是我舅妈的侄女,莫兰亭,这位嘛,你应该认识了,我大表哥,孟行之。”幽幽回头看着行云与兰亭,自然挽住长恭的胳膊,隐隐含着笑意,“这是我的夫君,高孝瓘。”
  她的戏做的太好,就像没有过争吵,没有分离,没有郑夷。长恭的心忽然给扯得生疼,清隽的面容深深浅浅地在日光里闪烁,说不清的好看,清雅的声音响起,“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去寒舍小聚。”
  兰陵王府一下来了这么多的客人,管家赶紧忙开,大厅里孟行云瞅着摆设大多新奇,与南疆实在不同,实在忍不住四下观看,而兰亭却收了性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吃几口点心,偶尔眼神略微不经意瞥向寒暄的高氏长恭与孟氏行之,实在觉得赏心悦目的很。
  幽幽坐在兰亭身边与她嬉笑,细细问起家中如今的光景,大厅里一派祥和,却并没有维持很久,“王爷,”郑夷身边的紫霜原先并不知道府中来客,却很快稳了稳心神,向长恭与幽幽告罪之后便掩饰不了疾色,话说的飞快,“古府来人,现在在夫人那里,夫人遣奴婢问王爷的意思。”
  古府来人不过就是为了古晨风的事,又不是要命的蛊,幽幽捻起芙蓉糕,像是与自己无关一般,充满好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紫霜,高长恭原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亦是淡然,“那便让夫人好生招待,孤稍后自会与古尚书一个交代。”
  紫霜低下头,”是。”
  待紫霜离去之后,孟行之忽然抬起头看着长恭,温和出声,“老王妃原是亦在府中,行之尚未拜访,实在失礼。”
  陈敬恰好立在大厅口准备伺候着用膳,听了孟行之的问话,知道孟家少爷误会了,赶紧笑着接过话,“公子大约是听错了,老王妃已故去十几年了,适才的郑夫人是王爷新娶的夫人。”
  “哐当!”兰亭握着的茶盏忽然失去了支撑,在忽然静下来的屋内弄出了声响,她睁大了眼,立刻看向孟行云,满眼的疑惑,孟行云一下摔了手中的杯盏,素白的碎片洒落在了大厅,四下静寂无声,英挺的眉眼即时冷冽了下来,他素日脾气急躁,如今已经气的站了起来,指着高长恭厉声问道,“你既然已经娶了幽幽,又怎么能再去娶别的女子?”
  高长恭见孟行云动怒,心中虽疑惑,却还是端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便是寻常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不知孤哪里错了?”
  幽幽丢了一粒酸梅放进口中,歪着头深深看着长恭,想起他从前对她说过的话,惊慌失措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人才会有的,突然就很想笑出声,如今她竟见不得他好。
  屋外春风正暖,原是锦绣人生,如今却已经千疮百孔。
  孟行云大步跨在幽幽面前,一把护住幽幽,揉揉掌心,眼里全是怒火瞪着高长恭,兰亭知道事情不好了,急的想拦住孟行云,又怕孟行之先动了手,慌慌忙忙便冲长恭嚷了出来,“你不知道凤凰寨里嫁娶唯一人吗?”说完转头看着幽幽,急的骂出声,“你傻了啊?他要娶别人你还呆在这里,你不知道啊?何况,”话没有说完自己却要哭出来,拽着幽幽的衣袖道,“你怎么那样傻啊?你忘了你娘啊。”
  “兰亭!”孟行之与孟行云同时喝道,幽幽知道兰亭是为自己着想,对着兰亭笑笑,自己却又觉得无奈,竟是忘了这茬。
  凤凰寨里,自古便是有这个传统,曾经有一个女子嫁了的男子变了心,另娶了别的女子,没有一年便是家破人亡,凤凰寨里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雨,寨里的老人总是说着天神发怒,后来传着传着便是如今,只要男女双方有一人不忠,便要被处以极刑。凤凰凤凰,忠贞其一,如违此誓,天怒人怨,说的便是这个。当年的孟倾,迫着宇文泰的权势嫁了他,却终是不得善终。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厅外响起了柔柔弱弱的女子声音,“王爷,”幽幽抬眼望去,姣花照水的美人,婀婀娜娜地弯下身子,“嫔妾自知不该此时来打扰王爷夫人。。。。”
  “那你就别来啊,又没人请你。”兰亭气嘟嘟地盯着郑夷,她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即时就不好气的接了一句。
  静言在幽幽身边即时就给惊到了,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暗中掐着自己忍住。
  幽幽突然觉得好开心,她偏过头看着长恭,抿着嘴努力正色道,“妹妹有话便快些说吧。”
  兰亭没忍住,又接了一句,“说完就走啊。”
  长恭皱了眉头,郑夷站在一旁,低眉轻笑道,“兰陵王府待客之道是没有错,只是南疆孟家便是这样的家教?”
  兰亭气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孟行之却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兰亭,兰亭不敢放肆,幽幽抢在孟行之前面开了口,“孟家的家教还不用妹妹开口说教,若是妹妹为了古家的小公子,本宫在这里还是那句话,他就是咎由自取。若是你们不怕闹大,本宫便休书给皇兄,再叫九叔叔评评理,到底该不该救,再说,轻视皇家的罪名古家担得起吗?”说完,她闲闲看了一眼郑夷,便又低头捻起一粒梅子丢进嘴里,神色很是淡然。
  “砰,”长恭轻飘飘的地把手中的茶放在了桌上,屋内一下就静了下来,漂亮的眉眼没有一点表情,半晌,他看着幽幽,忽然低笑一声,“夫人在这里招待着孟家公子,本王先过古府一趟。”
  幽幽愣了愣,她万万没有想到长恭会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如此偏向郑夷,南疆孟家的名声并不是假的,她想不清其中的理由,自己又吃了一粒梅子,忽然有些明白,大约他是真的喜欢她吧,所以用尽了全力去维护他。
  自长恭走后,偌大的厅里只剩下寂静,幽幽的铃铛响地格外及时,孟行之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抬起眼盯着幽幽,半晌才沉沉出声,“这便是你很好?”
  幽幽细长的眉微微挑起,她站起身来,看着孟行之,很坚定地摇着头,“我知道舅舅让你来干什么,大哥哥,就算我过得不好也是我咎由自取,我不会随你们回去的。”
  孟行云收了先前的戏谑,眼里闪过不解,“为什么?你过得不快活,随我们回家哪里不好了?”
  幽幽咬着一粒梅子,酸的直皱眉头,她还是摇摇头,“我不要离开这里。”
  “由不得你!”孟行之忽然站起来,拽住幽幽便往外走,兰亭急的直跺脚,“什么事啊?这样打起来了怎么办?”
  孟行云挽起衣袖,刚毅的脸上全是少年不羁的肆意,他抬眼看了一眼屋外的侍卫,一脸的不屑,“就这些人敢困住你小孟爷?”
  莫兰亭急的不行,看着对峙的两队人,都快要哭了,正在这时,“孟幽!”站在后边拉住幽幽的孟行之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猛地回头盯着幽幽,怒喝一声,像是被困的野兽,他素来儒雅,如今竟是气的指着幽幽半天说不出话,狠狠捶在身边的矮桌上,黄梨木的桌即时出现了裂痕,孟行云与兰亭没有见过孟行之发怒的模样,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从门边探出一个头,“咦,”高延宗看着花厅里碎的茶盏,差点要碎掉的矮桌,没能掩饰住自己眼底的好奇以及欢喜,一步三跳地跑到了幽幽身边,“这些便是南疆孟家的人?哎呦,脾气蛮大嘛。”幽幽白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孟行之缓了半天,目光落在花厅边上长得正好的君子兰上,淡淡开口,听不出悲喜,“若是为了孩子,回到凤凰寨孟家自然会尽心尽力抚养,这个你自然不用担心,孩子不会跟高家有一点干系。”
  若刚刚屋内是一片寂静,现在就是平空投下了一个惊天雷,孟行云、兰亭、高延宗无一没有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侯在花厅周边的仆役,神色变化的极快,只是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落在了幽幽身上,继而又都齐刷刷地落在她肚子上。
  坊间传闻,大周临川公主不能生,所以兰陵王为了子嗣另娶了郑氏嫡女,现在郑氏女入府不过一月,竟又传出这个消息,我的天啊,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万匹草泥马奔腾,偏生一个都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沉默半晌的幽幽走到花厅厅前,看着院中种植的几株绿梅已经开了,雪白透绿的模样晶莹欲滴,她走到梅树下,像是不知道身后有那么多人的存在,若有所思的笑了一笑,神情却很认真,“我自小父母不能双全,我的孩子不能像我一样。”
  适夜,长恭隔了数月终于又踏进了落幽阁的大门,幽幽坐在水榭之上,看着天上月朗星稀的模样,裹了裹身上的大髦外衣,目光连转都没有转,声音有些冷,“你来做些什么?”
  水榭里的帷帐被风吹动,亭外水声潺潺,幽幽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提笔画的东西,忽然觉得很无趣,揉成纸团扔进了水中,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像是水榭之中没有其他人一样。
  “孟行之三人刚刚出了大邺,你竟然不随他们一起回去?”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
  幽幽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长恭面前,青色的罗裾拖在地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忽然就笑了出来,“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宜,否则我哪里还会留在这里?”她看着西南方向,那里是凤凰寨,有着漫山遍野的凤凰花,花开的时候就像是一片海,美得不像话,可是她却终究没有回去,她离家已经那么些年,眼底划过哀伤,“我哥哥他们回家了,可是我不能随他们一起回去,我伤了他们的心,”幽幽举起右手,掌心握着的是他从前送给她的画笔,神情冷的骇人,“高长恭,你看,我才十八岁,我的心已经不会动了,”她努努嘴,看着自己脚踝处的银铃,只有微微响动,她叹了口气,“就像是耄耋老人一样,不知道哪天就踏进了棺材,哪天白泽一点都不响动了,估计你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端坐在一边的长恭抬头凝视着她,茶盏啪地一声碎在地上,吓了幽幽一跳,她弯下身子,不小心割了一片在手尖,血渍立刻就涌了出来,她用唇唆唆手指,满不在乎地拿出手绢包住伤口就站了起来。
  长恭忽然站起来,伸手拽住她的右臂,拉到自己胸前,眉间有过豫色,定定看着她,“明日我送你回凤凰寨。”
  “嗯?”她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眉梢眼角,没有任何预兆,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她的手指停在他的耳廓,良久,努力抑制情绪的流动,她抬头看着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处心积虑地赶我走呢?你现在若是跟我说你娶郑夷不过是为了逼我走,或许我就不再恨你了。”
  她打量他许久,才又接着说道,“我会有报应的,在你娶郑夷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得善终,凤凰凤凰,忠贞其一,如违此誓,天怒人怨,你若是有一点在意我,不会不知道?可怜你骗了我那么久,是不是天天对着我,让你很恶心?”
  “幽幽,”长恭脸上血色全无,他按着眼角,苦笑了一声,“你若是这样想,那便就这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高长恭,你别妄想将我弄晕送我回长安或者南疆,只要你敢那样,我不介意临川公主自缢的消息出来,你跟郑夷过你们的日子,我的孩子生下来不关旁人的事,只是要你尽到父亲的责任,这并不难。”她离他有点远,连神情都带着小心翼翼,“你算计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我不愿意了。”
  “你始终都觉得我算计你?”他想了想,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眸色却很清冷,“幽幽,你是凤凰寨的巫女,就算没有郑夷,就算有孩子,你又还能在我身边多久?二十期限一到,便是你不回去,便是我不逼你回去,孟家的人绑也会把你绑回去,那时候,你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只不过为我们寻一个不会支离破碎的路,你的办法,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她靠在柱子上面,神色有点迷离,脸上浮起了古怪的笑意,“所以,这便是你要娶郑夷的理由?所以,不是因为她是你的静姝?所以,以前你在镜湖先生面前说的南疆兰陵两地的话都是谎话?你怎么就觉得我那样好骗呢?”她的眼里,竟有着许多温柔闪动,“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没有回长安,是不是一切就不会是这样?”她顿了一顿,思绪有点飘忽,神情却是真心的温柔,“我把整颗心都掏出来了,可你一点都不在意,不是高家的人有病,是你们根本就没有心。”
  翌日,边关告急,兰陵王奉诏出征,幽幽站在城墙上,看着白云散了又聚,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燕子空楼

  自从有了孩子,幽幽便独居落幽阁,院里的竹子吐出嫩芽,廊下的画眉汲水梳弄着羽毛,从高长恭出征,她便再也没有迈出王府的门,除了延宗时常来王府给她带一些坊间新奇的小玩意,再无旁的人还记得兰陵王府还有一个周国的公主。
  幽幽知道高长恭的心悸是因为当年元觉迟的缘故,自己不得不小心谨慎,却还是想起那一日城墙之上,她偷偷跑出去看三军出征,却远远看见郑夷亲自送了长恭出了城门,郑夷眼里全是湿意,她纤长白皙的指尖为长恭理好银色的盔甲,擦干净银白军戟,有微风拂过,他们依依惜别,眉眼间全是不舍,那样令人艳羡。
  她在落幽阁,漫不经心地在石桌之上一下一下描画开墨,持尘传人自然不是虚名,可她曾经跟着他读了三年的书,得他的丹青功力不到十分之一,却画得公子模样清隽,有句话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在高长恭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想的厉害的时候便会闭上眼慢慢回忆,在回忆里画画,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藏在了白纸黑墨之中。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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