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外，大地龟裂，巨大的山峦如同活物般涌动着滚来滚去——那是真正的活物，因为那片山峦便是长子的一部分触须！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那些触须和巨树覆盖着，无边无际的长子之躯涌动着吞噬万物，而在那些触须之间的缝隙中则可以看到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流淌，那与“源血”极为近似的物质在分解着庇护所外面的最后一点生命残渣。而庇护所就是这地狱般的世界中最后仅存的一星光芒：它摇摇欲坠，微不足道，长子愤怒地抽打着阿拉曼达的最后两三层防护壁，整座城市所处的地质结构都在不断震荡，甚至有大量触须越过围墙蔓延到了城市的能量护盾上，几乎要将城市的最后一点光芒完全埋葬。
对普通人而言，这种诡异的地狱景观即便只看一眼，都让人惊骇欲绝。
随后郝仁感觉自己的视角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但年那场“晋升”仪式的现场。
最后幸存的塔纳人聚集在晋升之塔附近的广场上，在某种莫名力量的托举下浮至天空，黄金高塔释放出星云般的电芒，塔纳人与生俱来的灵魂力量在共鸣中得以升华。他们的精神被抽取并实体化，身体则渐渐分解成漫天光点——塔纳人在末日的最后一刻终于意识到大地上蔓延的触须是在追踪生命反应，因此他们连自己的尸骸都要完全抛弃，否则那些触须对城市的绞杀将不会停止。
随着最后一批族人被升华为灵体，阿拉曼达的穹顶上降下了灿烂光华，那是致命的放射性射线，是塔纳人设置的“最终生命清除命令”。整个城市所有的常规生物都会在放射线中快速死亡，包括生命力最为顽强的单细胞生物。
唯有将生命气息完全抹去，长子的追杀才会停止。
从那一刻起，塔纳古斯星球上便只剩下唯一一个生物：那个已经空前壮大的长子。它已经覆盖全球。
郝仁的意识随着外来的记忆继续向前，他终于体会到了塔纳人变成灵体生物之后的视角。他“看”到自己正逐渐升上高空，身边飘荡着无数半透明的灵魂。这份记忆的主人正在以全新的视角看着物质世界和灵魂世界，在适应了新的“身体”之后，他看向地平线尽头，看着那一片涌动的触须以及触须中庞大怪异、莫可名状的生物组织。
强烈的惊恐从记忆中翻涌上来
一片空前恐怖的巨大阴影漂浮在那些触须上方，大量狂乱的精神力量迅速从触须的缝隙间弥漫出来，壮大成一道笼罩整个星球的黑暗之潮。长子的触须在那片黑暗的混沌泥浆中狂乱地挥舞着，似乎在嘲笑那些自以为转化了生命形式就能逃过一劫的塔纳人。
从未有人看到过在长子周围竟然还盘踞着这种东西——直到塔纳人变成灵体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敌人远比想象的更加可怕。
在灵魂的视野中，长子的灵魂形态远比物质形态更加无法对抗。
“它拥有无与伦比的灵魂力量，甚至比它的触须和红色潮水还要强大——可惜直到我们变成灵体才能意识到这一点。这种转化是一次性的，不可逆的，时间紧迫，我们甚至来不及让一些人先行转化然后确定一下情况，我们遭遇了灭顶之灾，”郝仁的意识从那骇人的记忆中脱离出来，他听到塔纳人的“亡魂聚合体”正在对自己说话，“它粉碎了每一个塔纳人的‘自我’，那应该是一次可怖的电磁风暴，所有灵魂都在风暴中被混合在一起，数百万人的思绪、记忆、人格被强行融合，最终变成了……”
“怒灵，”郝仁终于彻底恍然，“究其本质，是一种乱码。”
“一切都结束了，最终只有我们保存下来，”那道幻影平淡地说道，“我们是被赋予虚假人格的记忆库，是塔纳古斯文明的拷贝。或许那股毁灭的力量并不认为我们是某种生命形式：即非物质生物，又非能量生物，因此我们一直存续至今天。”
郝仁叹了口气：“有什么要帮忙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 十七公斤重的文明
郝仁知道这帮古老亡魂找上自己肯定不是为了唠嗑，而且作为审查官他也有义务妥善处理这种灭绝文明的遗留物，所以这时候很主动地提了一句：“有什么要帮忙的？”
“陌生人，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求助于任何一个从此路过的旅人，”塔纳人的亡魂聚合体发出嗡嗡的声音，“在三座庇护所中都留有我们文明的储存库，我们所有的文化、历史、技术和知识都储存其中。请把它们带走，带到一个可以有人理解并阅读它们的地方。在有生之年，塔纳人还未能探索到群星之间的秘密，现在我们的文明灭绝了，我们希望至少有人能知道曾有一个名为‘塔纳’的文明存在过，哪怕仅仅留下一个符号也好。这是塔纳人的意识聚合体在失去自我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本记忆库希望它能实现。”
“我从我的工作手册上看到过，百分之八十的灭绝文明在临终前都会有类似的愿望，‘留下自己的信息’是智慧生物的某种本能，”郝仁感叹了一句，“好的，把储存库的位置告诉我，阿拉曼达的储存库。”
幻影把阿拉曼达储存库的情况尽数告知，随后向郝仁表达了谢意。但在精神连接即将中断的前一刻，郝仁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些问题这问题都纠缠他一整天了，现在貌似终于找到明白。
“我找到两个奇奇怪怪的装置，是两把钥匙，”郝仁尽力描述他从伊戈尔和奥古斯特手里得到的那两块钥匙石。“……就是这样，一个三角形的。一个圆形的。它们为什么会有一种被称作‘七天诅咒’的效应？为什么被纠缠上之后就不能摆脱它们？为什么七天之内钥匙就会回到当事人身边，或者当事人离开钥匙超过七天就会死于非命？”
亡魂聚合体思索了一下：“你说的应该是我们用于控制身边设备的‘共鸣石’。三角形的是‘声标’，圆形的被称作‘回音石’。我们不知道致人死亡的事故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七天内‘回音石’必然返回的性质其实是正常情况……”
郝仁一下子愣了：“哈？弄这么个吓人的功能竟然是正常的？这有什么用么？”
“这是个防盗功能。”
郝仁：“……”
“较新型号的共鸣石有身份绑定系统，在离开主人超过一定距离并且经过一定时间之后就会激活寻址返航的功能，输入设备序列号和密码可以取消这个返航设置，当然也可以把它放在强磁场或者其他的能量场下处理一下，但这会导致存储器清零当然你应该也用不上那个存储器，它通常是记录音乐和照片的。”
郝仁：“……”
折腾了老奥古斯特三个世纪的诅咒竟然他娘的是个防盗系统！郝仁决定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个真相告诉那个倒霉老头肛裂就够惨了，还是给老爷子精神上留点慰藉吧。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么？”亡魂聚合体倒是很有耐心。不过郝仁这时候真心啥都不想说了：“不了，谢谢……我回去修修三观。”
那个混混沌沌的精神世界潮水般褪去，郝仁恍惚间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听到数据终端正嚷嚷着发现了一个可以读取的古老存储器尽管他觉得自己在塔纳人的记忆中沉浸了有数个小时之久，但现实世界似乎只过去了短短几秒钟。
莉莉六感敏锐，这时候第一个感觉到郝仁那边情况有点不对，她耳朵抖了抖，机警地转过头来：“房东？你怎么了？”
“我见到了塔纳人留下的记忆库，”郝仁揉揉额角。精神上的疲惫感迅速褪去，“他们的记忆残片仍然飘荡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化为某种无形无质的东西……嘶，这还真挺晕的。”
“你‘又’看到了其他生物的记忆？”薇薇安惊奇地看着郝仁。“这次是塔纳人的？他们说什么了？”
“我们要返回阿拉曼达，从城市大厅里取走一样东西，”郝仁点点头。“不过这个可以稍后再说，你们发现啥东西了？”
“一个存储器。一万多年了，”南宫五月说着。从旁边的某种设备里抽出一块五边形的水晶板，“终砖说这个还能读不过坏的严重，要用巨龟岩台号上的设备才能修复。”
数据终端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是终砖！你们别一个个都跟着那个逗比学行么！”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那个飞空杯垫，后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妈蛋，本机刚才说了什么……”
“走吧，我答应了要帮忙把那东西带走，”郝仁甩甩脑袋率先向外走去，“就当是感谢他们的黄金了虽然在这地方金块跟板砖也没多大区别。”
一行人离开这座古老的天文台，薇薇安看着黄金废都阿拉曼达的方向有点发愁：“城市附近的怒灵或许还在，咱们会不会遇上麻烦？”
“怒灵不会再找咱们麻烦了，”郝仁摇摇头，他看向远方的天空，集中精神之后他的视野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空旷单调的天空逐渐浮现出了无数漂浮着的色彩和线条磁场，灵魂碎片，记忆体，以及怒灵划过天空留下的涟漪，那是灵体视角下才能看到的另一个世界，那份古老记忆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灵魂视觉或许可以在将来派上大用场，“我现在算是‘他’们的半个成员怒灵还是有这点分辨敌我的能力的。”
在远古记忆的指引下，郝仁领着众人回到了阿拉曼达。他能感觉到怒灵就在自己身边徘徊，即便没有打开灵魂视觉也能感受到有无数奇妙的能量在天上注视着自己，那些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塔纳人似乎还保留着些许智慧生物的本能，他们盲目地在城市上空盘旋，盯着一群陌生人踏入自己的城市，并在某种莫名的认同感下压制住了进攻的本能。
市中心有一座几乎完全坍塌的圆顶建筑，这就是昔日阿拉曼达的城市大厅。郝仁从随身空间中放出几只自律机械，让它们清理掉地面上堆积的金属废墟，随后切开四层厚重的装甲板，露出深埋地下、被一层层超强度合金包裹起来的小小密室。
最终被取出来的只是一个半米多高、闪烁着淡紫色微光的金属圆柱，这就是储存库。
整个文明所有的成就，塔纳人的全部资料，包括他们从刻石记事以来至今所能搜集到的全部信息都在这里。他们的文字，艺术，历史，哲学，关于宇宙和自身的思考都浓缩在一起，这里有着无以计数的影视资料和珍贵的绘画影本，也有无数代科学家总结出的公式和对世界的认知，还有最后一批塔纳人录下来准备交给后来人的遗言，整个文明都被压缩在这里。
六十二公分，十七公斤重。
“这就是全部了。”郝仁叹口气，把这个圆柱体郑重其事地收入一个金属保管箱中，这金属保管箱是审查官配备的特殊容器，专门用来存放那些有特殊意义的收集物，比如某个文明的残骸。
他关上保管箱的盖子，在上面键入一行注解：塔纳古斯文明，全部资料，尚待编码。
“不知道有朝一日人类灭绝之后剩下的资料能不能装满这一个箱子。”郝仁嘀嘀咕咕地说道。
“哦，那要看是什么时候灭绝的，如果人类到时候还不能研究出更高明的存储技术，或许这资料所占的体积会很庞大，大到装满整个船舱，你必须用转译设备压缩一下才行，”数据终端答道，“别感慨了，这就是大多数文明的末路不管曾经多么辉煌，有过多少文明成果，有过多少艺术家，哲人，领袖，英雄，独裁者，政客……所有这些东西最终不过是几个字节。很多东西终有消逝的一天，对审查官而言，这些文明是毁于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是缓慢的文明枯竭都没区别，就和死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
郝仁点点头：“行了，走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郝仁的长远预兆
不管一万年前这里发生过多么惨烈恐怖的灾难，不论这颗星球曾经被什么样的混沌力量所笼罩，如今这里都已经变成了一个永恒的平静之地——至少对这颗星球的本土生命而言是这样。～
在重置了整个生态圈之后，长子似乎完成使命一般枯萎了，郝仁不知道这种“枯萎”是不是某种设定好的程序，这需要找到第三颗被长子侵蚀过的星球才能确定，但至少在塔纳古斯，长子已经化为一片蔓延整个星球的残骸，它用自身那富含营养和原始能量的躯体滋养着第三季生态系统，它那强大的灵魂能量则随着肉。体的枯萎而烟消云散。郝仁用自己刚刚获得的灵魂视觉观察天空，未发现长子的精神力量残留。
这颗满目疮痍而又缓缓复苏的星球上只有怒灵的电磁波在无意识飘荡，已经失去自我的古老亡魂们只有在梦呓中才会偶尔想起曾经辉煌的塔纳古斯文明。这些怒灵仅仅在外来者入侵这颗星球，或者他们自身通过古老的空间裂缝被传送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才会陷入狂暴，然而在这里，只要无人打扰，它们其实平静的不可思议。
“怒灵是一种乱码，一种错乱的，而且记录着大量资料的电磁波，如果我们在这颗星球上建立足够多的‘广播’塔，就有可能重新疏导这些混乱的能量，”郝仁领着众人离开城市大厅的废墟，站在附近的一片小高地上看着远方的山峦，“这样就从根源上解决了怒灵的问题。终端。有类似的设备么？”
“看样子最近基础工作做的不错，都能主动想到这些措施了。”数据终端难得直接夸奖郝仁几句，“没有直接可用的设备。但巨龟岩台号的研发主机应该可以设计出这种能量塔。它只需要几个超大功率的滤波线圈还有一套合适的计算装置就行，飞船里的合成工厂和自律机械能搞定生产和安装工作。”
莉莉甩了甩尾巴：“然后这些怒灵就会恢复成塔纳人么？”
“不，塔纳人已经灭绝了，我们只能让那些怒灵变回无害的能量，重归天地，”郝仁摇摇头，接着扭头吩咐终端，“你去安排相关设备的制造和安装吧，飞船工厂这阵子由你指挥。”
数据终端啪叽拍在郝仁肩膀上：“就跟你平常指挥过似的。”
郝仁：“……我好不容易严肃一次你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装个比？”
“还是没能搞明白空间裂缝是怎么连接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