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治城的理（李）讲不得，漩坪的桥（乔）过不得，擂鼓的猪（朱）杀不得，通口的舟（周）坐不得，陈家坝的羊（杨）牵不得，小坝的屋（吴）进不得，片口的张（章）开不得，我倒是想领教一下这个哥老会的势力。”李剑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杀机。
李哲辰走了过来：“棠娃子，爹是昌隆乡哥老会礼字口的当家三爷，这其中的厉害你是不晓得。哥老会仿效‘桃园结义’开堂口，以义气为重，好打抱不平，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堂口计分仁、义、礼、智、信，又称威、德、福、智、宣五堂，各堂口之下，又设公口，五堂共100多道公口，合称“码头”。”
“爹，你说得我晓都晓得。”李剑棠打断了李哲辰的话：“我知道你们堂口的谚语：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堂口里按辈份分为十排，头排大爷都有龙头大爷、坐堂大爷和执法大爷，二排称为圣贤二爷，三排是当家三爷，五排称为管事五爷，又分为内外管事，红旗管事、帮办管事，六排称为巡风六爷，八排和九排都是跑腿办事的，十排称为老幺，这十排统称为一条龙。”
李哲辰听到这里不由问道：“你既然都清楚，那还惹他们做啥子？”李剑棠停顿了一下，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爹，哥老会虽是以讲豪侠、重义气为号召，又以旧礼教的“五伦八德”为信条，但是由于封建意识的恶性膨胀，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逐渐变质，现在有两种不同的袍哥，就是清水大爷和浑水大爷，这其中的浑水大爷，即是当地的恶霸，为虎作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难道就让他们为所欲为？”
“棠娃子，哥老会里还是有好人唦！有些浑水袍哥是要惩治的，好，爹支持你。就跟他们斗一斗。”李哲辰感慨着。李剑棠道：“爹，不光要和他们斗，哥老会中的好汉我们还是要拉到自己的队伍里来，壮大我们的实力。”
“对头，你和爹想到一起喽。”李哲辰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时，在玉皇庙山门前担任哨兵的队员李晓义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队长，队长，有你的信。”
李刀海上前一步：“慌啥子？李晓义，有话慢慢说。”
李晓义把手里捏着的一封信递给他：“队长，这是安县袍哥总把子冷三泰派人送来的贴子。”
“冷三泰！他啷个晓得的！”李哲辰的声音中透出了惊讶。李剑棠问道：“这个冷三泰是啥子人物？”
李哲辰接过李刀海手里的贴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笺仔细看了一遍：“棠娃子，这冷三泰是四川省主席、川军总司令刘湘面前的红人，也是安县县长，名号在川西北无人不晓，他让你农历五月十三这一天去安县县城的袍哥茶馆去拜码头。”
李剑棠疑惑地问道：“为啥子选啷个日子？”
“这你就不晓得了唦。农历五月十三这天被称为‘单刀会’，是关二爷单刀赴会的日子，也是哥老会最隆重的日子，各堂口都要张灯结彩，大排香案，欢宴会众，广纳宾朋。初次参加袍哥的人，必须具备身家清、已事明这两个条件，才能由恩拜四兄引入会场，成为正式的袍哥。当然，借这个机会也会解决仇怨纠纷，由头面人物站出来‘捞梁子’，讨个说法。”李哲辰说完后坐在了椅子上，心里想：看你棠娃儿咋个办？
李剑棠用左手捏着下巴想了好久：“爹，看来这个冷大爷不光是想让我去拜码头，最主要的是想让我加入哥老会，受他的控制。”
“对头，你算是想对喽！”李哲辰连着点了两下头。李剑棠右手握紧拳头在左手心里一砸：“好，我就来个单刀赴会，去拜一下这个码头。”
李哲辰急切地站起来：“你说啥子？你真的准备去，我不赞成。”李剑棠笑了：“爹，我们要考虑一个万全之策，一定要让冷三泰承认我们的地盘，不再破坏和纠缠我们扩大队伍。”
“好，棠娃子，这个主意好，今天晚上我们就召集李氏家族的守陵人开个会，好好思谋思谋。”李哲辰说完后，爽朗一笑。
第008章：袍哥大爷冷三泰
正午的太阳照耀在玉皇庙后山的训练场，玉皇山抗日义勇队的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正在呤听李剑棠的训话。
“弟兄们，从今天起我们玉皇山抗日义勇队正式成立，我宣布一下大队的编制：全大队共编制人员130人，下设三个分队。大队长李剑棠，教官李刀海，副大队长由邵吉林兼任，大队部设一个警卫班，编制9人，装备驳壳枪9支。一分队编制40人，分队长李刀海，副队长李棍川，下设4个战斗班，一个炊事班。装备汉阳造步枪16支，捷克式轻机枪2挺，驳壳枪2支，大刀18柄。二分队编制48人，分队长邵吉林，副队长李驽西，下设5个战斗班，一个炊事班。装备汉阳造步枪20支，捷克式轻机枪3挺，驳壳枪3支，大刀19柄。后勤保障分队编制32人，分队长李枪威，副队长李雨荷，下设2个保障班，一个医疗班，一个炊事班。全队装备汉阳造步枪6支，驳壳枪2支，大刀10柄，马拉大车8辆，担架12副。弟兄们，我们的口号是‘抗敌保家，匹夫有责’，义勇队，雄起。”李剑棠一口气读完后，振臂高呼。
“抗敌保家，匹夫有责。”
“义勇队，雄起，雄起。”
这支由130人组成的抗日义勇队成立了，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喊声在人们的耳中久久回荡。李剑棠高举双手示意人们安静：“弟兄们，我接受了安县县长、哥老会总堂堂主冷三泰的邀请，明天去县政府拜码头。下面，我宣布第一个命令，李刀海，出列。”
“到。”
李刀海以标准的军姿跨步走出了队列，李剑棠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邵吉林，点头一笑，又面向义勇队的全体队员大声说：“我的命令是，明天由邵吉林和李刀海陪我单刀赴会，其他人留在山里待命。”
“大队长，就咱们三个人是不是少了点。”邵吉林附耳低声说道。李剑棠目光炯炯有神，充满自信地回答：“我们不是去打架，是要去解决问题。”
夜幕刚刚降临，安县国民政府大堂里灯火通明。刚刚喝完五十岁寿酒、已经有些发福的安县县长、安县哥老会总把子冷三泰坐在面对大门的主座上，瞧了一眼分坐在两侧的7名乡镇的联保主任，咳嗽了一声开了口：“各位，大家今天都前来捧场，冷某人在此谢过。”说完后站起身来抱拳作揖。
“冷县长，今后还要您多多关照才对。”
“冷大爷，我们袍哥会兄弟就不要客气啦唦。”
坐在两侧的7名乡镇联保主任、哥老会分堂堂主都陪着笑脸站起来纷纷回礼，七嘴八舌地献媚。
冷三泰伸出右手虚让了一下：“今天有要事跟诸位兄弟商量，明天就是五月十三，按照堂口的规距，要大摆宴席，广结兄弟。不知诸位有何意见？”
“冷大爷，听说您给昌隆李哲辰的娃儿下了贴子？我们陈家坝的分堂堂主杨四斗志就被他给困住啦。”安县陈家坝的联保主任、哥老会分堂圣贤二爷杨富贵在椅子上扭了扭肥胖的身躯。
冷三泰：“是有这么个事！这李哲辰的娃儿叫啥子名字来着？”
“好像叫啥子李剑棠！”
“对头，就是叫李剑棠。”
“李剑棠，他一个小娃儿敢扣留我们哥老会的堂主，恐怕是李哲辰在背后搞鬼唦！”冷三泰用手捻着下巴上刚刚留下的几根胡须。
“冷县长，这个娃儿胆大的很。既然敢和我们哥老会叫板，明天就给他来一个鸿门宴。”说话的是身材干瘪、白发满头、仍然扎着清朝小辫子的通口镇联保主任、哥老会分堂堂主周运财。
擂鼓乡联保主任、哥老会分堂堂主朱喜沉吟道：“冷兄，这个娃儿拉起一个抗日义勇队，我们要从长计议，轻易不要激怒民心。”
“是，朱兄说得有道理。在我们四川建立根据地的共产党领导的红军队伍，刚刚发布了《对哥老会宣言》，号召各地、各山堂的哥老会山主大爷、四路好汉兄弟都派代表来或亲自来与我们共同商讨救国大计，向我们发出了邀请。国民政府可是一直想方设法的分裂和破坏我们的内部团结，在这个节口上，我们要自身团结，不能容得旁人在眼睛里掺沙子。诸位请看，这就是我收到的红军宣传单。”冷三泰说着，把放在桌子上的一张信笺递给了坐在自己下首的朱喜。
“冷大爷，红军在川陕闹得很凶，县上和乡里都成立了苏维埃政府和工会，让那些个穷棒子们当了官，还是很得民心的，我们哥老会的好多兄弟都投了红军，被赤化喽。”安县哥老会最年轻的分堂堂主、片口镇联保主任、相貌堂堂的章震川端着茶碗注视着冷三泰。
“赤化？小心哪一天你章大爷也被赤化，那我们哥老会的损失可就大喽。”脸色黝黑的朱喜跟他开起了玩笑。
冷三泰若有所思：“共产党和红军斗财主、分田地、不扰民，当然会得到穷棒子们的拥护。我们国民政府采取的保甲政策虽然是治表不治理，但也能起到管束的作用，各位作为联保主任，要扎实做好国民政府的管、教、养、卫工作，特别是片口的团练，就有劳章兄弟喽。”
“冷大爷，请放心，我们团练300兄弟团结的很，训练也比较规范。只是武器配备的少，您是不是再下拔点武器和经费。”章震川提出了条件，试探着冷三泰的反映。
冷三泰睁开半闭的眼睛：“这样子办！团练装备了150枝汉阳造，其它都是大刀片子，这次咱们各乡镇的头头都来了，每人再拿出来1万大洋交到县政府来，解决团练的武器和经费，不知诸位有啥子意见？”
“冷大爷，我们小坝地小人穷，是不是能少交点？”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坝乡联保主任、哥老会分堂堂主吴镇江站起来笑嘻嘻地朝着冷三泰抱拳作揖。
“是啊，冷大爷，这摊派的是有点多啦唦！”
“团练成立这两年只是耗费银钱，没见得立啥功劳，能有饭吃就行了，我们的开支也不小唦！”
“对头，冷县长，就少交点行啵。”
冷三泰伸出右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别吵了，团练是我们县上唯一的武装队伍，平日里的琐事哥老会能解决，打仗的事还得靠团练，这是稳定局势的大事情。我也晓得你们的难处，这样罢，每个乡公所再减两千大洋，不能再少喽。”
“冷大爷，就依你。那明天的单刀会啷个办？”距离安县最近的治城镇联保主任、哥老会分堂堂主、人称“老狐狸”的李贵说出了冷三泰最关心的问题。
冷三泰咳嗽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大厅里来回走了两圈，又坐下后正了正衣襟：“诸位，明天的单刀会由李堂主主持，他是我们总堂的当家二爷。其它的堂主各付其责，章兄弟明天带团练的60个兄弟过来，记得带好武器，也给我们哥老会壮壮声势。好，晚上回去准备一下，有劳各位，我就不送大家啦。”说完后，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碗。
“冷大爷，告辞。”
“告辞，告辞。”
“章二爷留步！”冷三泰对走在最后的章震川低声说道。
章震川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冷县长，您有事？”
“坐，咱们马上就成一家人啦，来人，给章二爷换茶。”冷三泰扭头冲着大厅后面喊了一句。
“不知道令尊啥子时候过府上下聘礼，我妹子艳如可等不及啦。”冷三泰声音平和的似乎在拉家常，却透出一股让人不可拒阻的威严。章震川站起来双手抱拳：“家父已经订下日子，下个月初八亲自到府上来下聘礼。”
“好，那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喽，我以后就是你的大舅哥唦。”冷在泰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章震川急忙起身抱拳躬身：“大舅哥，震川以后还要仰仗您多多关照。”冷三泰站起来走在他面前拉起手：“走，我妹子以后就交给你啦。团练的事情以后你说了算，需要钱粮直接来家里找毕师爷，我会交待下去的。”
“多谢大舅哥，我一定办好团练。”
“震川，听说你的团练里今年又来了几个当过兵的？”
“有3个人以前是西北军的，中原大战部队被打散了没得地方去流落到了安县，我见他们身怀绝技就收留了下来。”章震川心里却道：这只老狐狸，团练里的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冷三泰微微一笑：“旧军队过来的人讲义气，但是不好管，你要上点心，别让他们惹出什么乱子来。”
“大舅哥请放心，我会约束他们，不会再发生前些天和哥老会冲突的事情。”章震川略一思讨后低声应答。
冷三泰亲热地前伸右手：“这样就好嘛，来，我们到后堂再喝几杯酒，让艳如这个丫头过来陪你，一家人坐下来摆摆龙门阵。”
第009章：益园茶馆单刀会（1）
清晨，从安县县城的东城门口走进来三个年轻人。走在最前面的一身青衣打扮，阳刚正气，身后两名壮汉灰衣布褂。
一个戴着一顶破草笠的年轻汉子蹲在城门口底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个年轻人，站起来一溜烟地跑远了。
“大队长，这龟儿子怕是个报信的。”李刀海低声说。李剑棠点了点头：“莫管他，走，我们逛逛街。”
邵吉林扫视了一眼街面两侧的路人：“大队长，好几个人腰上都别着家伙，要小心唦。”
三个人沿着街道，看着路边的各种吃食担子，有卖抄手（馄饨）、醪糟蛋、担担面、凉粉的各色小贩，招呼一声便殷勤送上。一个卖糖饼的小贩，一脸的麻子，手里正熟练地吹着糖人，货架上全是戏里的人物，如城隍庙的鸡脚神、关二爷，都活灵活现，一群娃儿把他的摊子围得满满当当。
李剑棠嘴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看着店面上的“朱凉粉”、“陈油茶”、“尹汤元”，停在南街上的刘家豆花店门前不走了，转过头来：“大表哥，你请客唦！”
李刀海嘿嘿一笑：“没得钱嘛，出门忘记带了。金刚，还是你来请唦。”邵吉林一咧嘴：“两个大老爷们出门都不带一角钱，真是抠门。好，一人一碗。”李剑棠和李刀海相视一笑，同时用手指着他：“做人要诚实唦。”
一名打扮精干的小伙子向他们走了过来，抱拳作揖：“敢问三位大爷是抗日义勇队唦？”李刀海看了一眼：“正是，小娃儿有啥子事？”
“我们总把子冷大爷有请，三位爷请随我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朝着大南街的方向走去。李剑棠看了一眼刘家豆花店的门帘，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