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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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煞-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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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疼爱,不免纵容,所以有一次,朱小指便提了一个非分的要求。

她说,她那日遇见一个英俊少年,看着很好,觉得是个人才,死了未免可惜,想要讨个人情,请义父放过他的性命。
她嘴里说的英俊少年,就是沈青愁。

而那个时候,正是沈青愁与花鸢一道儿,携着密件上京,被明月楼一路追杀的时候,也是朱小指随穆仁川同去三分堂,在小客栈偶遇沈、花两人不久之后。

“也许是注定的缘分,指儿偏偏对你一见倾心,回头百般哀求相爷给你机会,最终相爷闹不过她的软磨硬泡,破例收了手……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能活着,为什么当你要夺穆仁川的权时,她会暗地里偏帮你了吧,甚至不止是如此,穆仁川手里,有连续几年之内,犯在你们手里的人命,她也一并帮你销毁了。”

穆仁川的情报系统里,有沈青愁和花鸢那几年所猎杀的名单资料,难怪后来他回头去找,怎么都找不到,也难怪穆仁川到最后,都没有拿出来做反击。

“前因你已经知道了,后果还未尽了,今日让你知道这些,便是因为 
 107、第一百零五章 。。。 
 
 
现在已经到了你做选择的时机,你很幸运,还可以选择,要知道,有许多人到最后,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阴司月所说的这些,就和当年之事对的上号了,老实说,生死存亡,皆因一个女子一念之间,对于沈青愁来说,个中滋味还真是说不清楚。

可以确定的是,明月楼无疑又抽了他一个耳光,让他认清楚,他的骄傲,其实是海市盛楼,是沙漠上的城堡,虚幻空乏。

“什么选择?”沈青愁喉咙有些发涩。

这回,阴司月再不解释什么了,低头淡淡一笑,又忍不住轻轻的咳了咳,便控着轮椅离去,离去之前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这里的东西,你用心看看吧,一炷香之后,我差人领你过去。”

一炷香。
只一炷香的时间……他要他看什么?

这里仿佛是一间无人打理的库房,里头蜘蛛结网,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仔细一看,里头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拂尘、棋盘,花瓶,古琴、玉笛、宝剑、银枪、金印、扳指、大旗、连衣服头饰都有,有的给蛛丝缠绕,有的被灰尘蒙改,最近的一张桌上的桌布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连原本的颜色都分辨不出来。

沈青愁站了一会,有些不解,但始终觉得,阴司月应该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恶作剧的人,离开时候的那句话,显然意有所指。

究竟,他想让他看什么?
这一屋子的乱七八糟?

他走过去,用脚尖随意拨了拨那些东西,很快开始惊奇。

东西散乱的堆放在一起,长久不过问,积满蛛丝灰尘,所以在他想来,这些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是当他用脚尖拨开一个倒在地上的花瓶时候,他看到地上有一柄剑,剑鞘上隐约有“浪止”两个字。

沈青愁是个剑客,剑法超绝,对一些江湖上的名剑也是有所耳闻,在他的记忆里,记得有一把叫做“浪止”的宝剑,是巨鲸门历代门主的传世之物。

他过去打开一看“噌——”宝剑出鞘,寒气四溢,沈青愁眼睛一亮,那锋芒竟不比自己身上所佩戴的这把逊色。

可是,如此宝剑,为什么也叫“浪止”?
沈青愁疑惑,马上想到,总不会这就是巨鲸门的那把?

他这样想着,却不能肯定,只是仿佛抓住了些不甚清楚的东西,于是丢下剑,把刚才那个花瓶拿过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仔细的看,才惊觉,原来那竟是一只青玉色双耳雕刻螭龙纹玉瓶。

这只玉瓶样子古朴,看起来价值绝不一般,他估摸不出来历,就放在了一边。

然后抬头看到角落里一块鼎足方形的石块,凑拢去,也是用袖子擦干净,果然不是普通石块,而是一幅石头棋盘,下鼎四足,盘面纵横十七道,四方位皆有四星,四侧遍布回纹。

这莫非是——

沈青愁想起什么,将棋盘翻过来,果然看到棋盘的反面刻着“燕斗”二字。

燕斗棋盘,崆峒镇派之宝!

他心里一寒,再看方才那只玉瓶,定然是大有来头,说不定也与某个江湖大派有所牵扯,只是他见识稍浅薄,不能断定。

再次抬头,眼见这满屋的东西,他是心越来越凉,就好像他面对的这些散乱的物件,是一个个活着的妖怪,正在对着他狞笑叫嚣。

不知何时,沈青愁已是满头大汗,步步后退,结果碰倒了身后的桌子,积满灰尘的桌布被他扯落,掉在地上,露出反面的明黄色丝线。

他看到那线,就知道这绝不止一个普通的桌布那么简单,急忙扯过来使劲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现出它的原貌——那根本不是桌布,而是红底明黄格纹的云锦袈裟!是和尚穿的袈裟!上面还有法轮、宝伞、莲花和他也说不清楚的图案,但他能认出边角上的如意钩和祖玉环……

该不会……

这一刻沈青愁的底线终于被冲破了,几乎要嘶叫出来!

这些东西,竟然是——

全都是……



“全都是什么?”地牢里,花鸢忍不住攥着锁链追问。

“……我在那间库房里,见到的那些物件,足足有几十件,有的代表了某个武林门派或者帮会,有的代表了某个名声鹤立的江湖人物,其中除了白马帮、巨鲸门、天星帮、夕照阁这样的江湖帮会,也不乏少林、峨眉、崆峒……这样的武林大派,总之攘括的整个江湖近乎一半的势力……”

沈青愁回忆当时的情景,仍是有些黯然,当时他在那间房里,独自面对这些,所思所想所忧所虑,皆不寒而栗,受到的精神冲击是难以言喻的。

“另外,我还在其中找到了‘洧川鲁家’的金蝉,以及……三分堂的狮子。”

“三分堂的狮子?”花鸢奇怪。

“不是以前门口的石狮子。”沈青愁看了花鸢一眼,道:“我查过,当年穆仁川的父亲,令人打造狮子宅门口的石狮的时候,另用墨玉雕琢了一对一模一样,只是要小得多的玉狮纸镇,曾在某段时期,那一对墨玉狮镇,在三分堂代表了一种无上的权利,但是在我接手三分堂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它们,我想库房的那一对,必定是穆仁川自己送去的……”

“你的意思是,当日你在库房看到的那些,是各个门派或者武林人士自己送去给明月楼的?”花鸢心里其实隐隐也有这样的猜测。

“或者是说,给李相的。”沈青愁道:“那些东西,所具有的象征价值甚至远远大于了本身价值,若是明月楼偷着私藏的,失主们早就在江湖上闹开了,而至今一点风声都没有,可见是自动送去的,估计是作为投诚之用。”

花鸢心里也越来越沉,如果是这样,明月楼和李相,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李相已经是权倾朝野,幕后竟然操纵明月楼攘括了江湖近一半的势力。

但是……朱小指师出峨眉,若是说峨眉投靠了明月楼,或者李相,花鸢还是相信的,可是连少林这样的武林泰斗,难道也……

“少林乃是武林至尊,难道也会向明月楼低头?”花鸢无法相信。

“谁知道呢,也许不是整个少林,只是其中某个具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也不定,但那云锦袈裟,决计不是普通弟子穿戴得起的。”

就算是这样,也已很惊人了。

花鸢久久不知该说什么,沈青愁则垂眼,其实他另有一番想法,未对花鸢表露,也许日后,她自会想到,但这时,他还不愿意提醒她。

当时他留在库房的时候,让他更加心惊肉跳的不是有多少江湖人和江湖势力投靠了明月楼,而是明月楼背后的幕后黑手李相爷,他究竟是何用意?

一个权倾天下的人物,为什么还要和江湖扯上关系?

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早在当初“紫檀堡密件事件”终结的时候,当他和花鸢在京城郊外,遥遥对着远判流放的刘文秀刘大人举杯相送的时候,他就已然感到,风云莫测,也许隐藏在天下太平的表象下,有什么巨大的阴谋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

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江湖,早就不是单纯的江湖了。

只怕这摊子江湖水,已经卷进了朝堂这个浑浊的漩涡,而他们,无路可逃。

108、第一百零六章 。。。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花鸢叹着,对沈青愁道:“如今想来,从朱小指带着你一步步踏进京城的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在他们的设计中了。”

沈青愁默然。

“从街头逼你下跪的时候,到让你待在那个满是灰尘的库房里,一步一步瓦解你的心理防线,你还没见到真正的明月楼主,就已经输了。”

尤其是那个库房,存放着各门各派的信物,却故意不用心打理,结满蛛网灰尘,当展示给沈青愁看的时候,不止是展示他们手上收拢有多少江湖势力,更是以一种绝对高高在上,等同于轻视蔑视的态度,来表叙这个事实

是的,输的彻底,沈青愁心道。

“但是……”花鸢道:“不能怪你,是对手太强。”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如何?”沈青愁哑着嗓子问。

花鸢闭着眼睛,设身处地的想着,如果是自己一步一步被带入这样的局面,她会如何?

“我……会觉得自己太渺小,天大地大,竟然无处容身……”花鸢闭着眼,仿佛还在幻想中没有超脱出来:“就像是掉进大江大浪中的一片小叶子,害怕哪一朵巨浪打过来,就会粉身碎骨……心,怯了,不战自败。”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沈青愁,问:“是否,你当时便是这样的感觉?”

“是。”沈青愁嗤笑,自嘲道:“那时候,我真是心灰意冷了,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人物,跟人家一比才知道,自己是个狗屁……以为坐上三分堂总堂主的位置,总和过去不一样了,结果又有什么区别?永远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恨啊,为什么我就不能做那把刀。”

花鸢对沈青愁感情复杂,他是她最爱最近的人,而他捅了她一剑,口口声声说要娶别的女人,她实在恨他。

可是旧情并非朝夕之间可以破灭,总会尚存着一些感觉,因此她看着沈青愁幽愤而森森的目光,不免也有些心里难受。

也更加想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在朱小指面前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是真的玩弄又抛弃了自己,要娶那个女人?还是一时权宜之计?

说到底,心里还是残留着一线希望,想那不是真的,有苦衷或隐情,只要他肯那样说,她也许还愿意去相信。

“……后来呢?”花鸢问。

“什么后来?”

“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发生在见明月楼主之前,那么之后,你总算见了她吧?”

“嗯。”沈青愁点头:“见了……从库房出来,便有人带我去见她,不过她在一幅血玛瑙的珠帘之后,我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却见不到她的人。”

那是,人家是相爷夫人,又是明月楼主,挂一幅帘子算什么,没有当场挖掉他的眼珠,便已是大幸。

“她说了什么?费了这么多心思对你,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吧?”

沈青愁垂目,默了片刻,又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见了她,她便问我三个问题,第一,愿不愿意带领三分堂,投效在明月楼麾下?第二,朱小指即将受封郡主,另赐诰命加身,愿不愿意娶她为妻,做郡马,第三,愿不愿意一步登天,以相爷女婿的身份跻身朝廷,为相爷办事。”

花鸢倒抽了一口冷气。

心惊,心寒,心冷。

明月楼之前以种种手段,打磨掉了沈青愁的傲气,几近让他心若死灰,这明月楼主一出马,就问这三个问题,对于当时的沈青愁来说,简直无异于平地一声雷轰然炸响。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情,以沈青愁的为人来说,并不定会把明月楼主开出的条件当做数,然而在他们的安排下,他当时已经几乎绝望,先让他绝望,再给他希望,那他还能对那份希望不屑一顾吗?

第一个问题,问他愿不愿意带领三分堂投靠明月楼。
在打开库房给他展示之后,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二个问题,愿不愿意做郡马。
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

第三个问题,当相爷女婿,跻身朝廷。
在让沈青愁幽愤的明白现实之后,这是一种极大的诱惑,一块踏砖,让他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摇身变成刀俎,鱼肉他人!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也有野心和欲望的男人,他们践踏了他的野心,击垮了他的欲望,然而转手就奉送给他一个更宏大的野心和欲望,而他,能抗拒这种诱惑吗?!

沈青愁仰头闭目,深锁眉头,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绝望。

——当你从那间库房走出来就该知道,你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你很聪明,只怕已经感觉到了,明月楼意不在江湖,而是……天下。

——江湖?那只是小孩子的玩具……你有没试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雨的感觉?

——其实,有一种毒,比你身上种下的寒毒,更要厉害千百倍,因为人一旦体会到,便是种在了心里,挥之不去,趋之若鹜……那就是‘野心’,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如果真的没有,今天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胜者为王,强者为尊,你没有资格讲条件,也万不要以为凭着什么修罗功,就真能天下第一了,因为真的天下第一,代价要比你以为惨重更多……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窗外梅花似雪,经霜更艳。

屋内,一片狼藉,他也在经历着比风霜雪露更加严酷的考验。

他趴在地上,浑身浴血,动弹不得,身上每个关节都被强行钉入了一珠‘冰魄’,冰寒刺骨,使他就如卧在万年不化的冰块上一般,不停的抽搐和啰嗦。

全身上下唯一还能有所动作的,便是死死抠在地上,指尖泛白的指节,和他的乌紫色不断打颤的嘴皮子。

每一次,在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之后,便会骤然体会到自己的渺小,而每一次,他遇到的都是明月楼。
就像是一种诅咒。

或生或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怕死的。

说自己不怕死的人,那是没有面对过死亡的人。

他面对过,不止一次,但却越来越害怕。

因为他得到的越来越多。

不愿死!

不甘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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