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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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煞-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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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的人,终究是喜欢中规中矩的女孩儿,花鸢明白,故此时才勉强收起爪牙锋芒。

对于新晋的两位祭酒,吉叔也有耳闻,也听说那二人身怀绝技,却极是年轻,此时见了花鸢,忍不住讶然,竟然如此年轻。

不过他心里并不糊涂,自己武功也算尚可,可人家深夜来访,走到了门口,他硬是一点都没察觉,可见是些门道的。

“二祭酒有心了,香案在那,请自便。”吉叔朝她点点头,算是还礼。

人家前来拜祭,吉叔自不会阻拦,何况花鸢所料不错,年纪大的人的确是对那些知礼知节的姑娘家比较有好感。

甚至他还在想,这二祭酒比大祭酒强多了,还知道来拜上一摆。

香案上,一边放着一簇香,两边各摆着白蜡,中间放着一颗阴煞煞的人头,便是谢鸠平的。

人头之前,是三足香鼎,上面已经插着不少香了。

见到人头,花鸢皱了皱眉,终究是姑娘家,心里觉得怪异恶心,她耐着性子抽出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插在香鼎里,后退三步,拜了三拜。

又去一旁取了纸钱,蹲在火盆跟前烧。

一边烧的时候,眼睛一边在棺木上打转,心想找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尸体呢。

原来她此番来,哪里是真心实意的要祭拜个认都不认识的人,而是另有隐情。

沈青愁的确是天资聪慧,可花鸢未必比他逊色多少。只不过有时候人与人的差异,并不在于智力,而是心性上头。

如沈青愁是天生的深沉性子,一颗心里头,转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弯。

而花鸢又是不同,比之洒脱爽朗了许多,除非必要,她不会如沈青愁那般心机深沉,工于算计。

可她不算,那只是她性子淡散,不代表她不会算。

就拿眼前这桩事情来说,花鸢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故而才会前来想要检查一下穆小白的尸体。

只怕……她想,这个人的死也许不是那么简单。

她正思考着,要如何接近尸体,却突然听闻吉叔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咦?!”

第七十六章

原来方才吉叔正在给少主梳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忙把穆小白的尸首翻过来仔细查看。

花鸢见了,顾不上烧纸钱,起身一个箭步上前,窜到了吉叔的旁边站着。

“怎么了?可有不对劲?”她道。

吉叔皱着眉,也不理她,只将双手伸进棺木中,捧着穆小白的后脑勺,小心翼翼的扒开他的头发查看。

“这,这是——”吉叔惊讶。

穆小白后脑部拢在一起的头发被扒开后,头皮上便显出一个极小的伤口,伤口的位置隐秘,藏于头发之内,若非方才吉叔给他梳头,阴差阳错摸到破皮处,加之他又是个谨慎细致的人,就只怕就给忽略过去了。

真可谓是冥冥中的定数,先前已有人给少主换寿衣时,为其打理过头发,并没察觉出问题,穆仁川亦是每晚过来逗留许久,也都没发现不妥,偏偏今日吉叔鬼使神差的给穆小白梳头,还十分凑巧的摸到了锥子尖般大小的伤口上,这真是……

吉叔也是个老江湖了,并不因为伤口小而掉以轻心,他仔细检查,见其中似乎隐约有什么东西,便一手控着头发,一手抚在伤口处,以内力一吸,果然感到手心带出来了一物。

他抽回手一看,掌心里赫然一片小小的柳叶叶芽。

叶片细,且薄,一直嵌在穆小白的后脑中,已经被染成血红色,也因为浸在血中,故而保存的极好,没有枯萎。

吉叔看着叶子怔住了,这事非同小可,少主之死只怕另有隐情,便是在他心头纷乱之际,突然听耳边幽幽一叹:

“果然……”

“什……”

吉叔正要出言相问,头都侧了一半,眼角就瞥见银光一闪,一旁的花鸢已经反手一刺,将一把小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吉叔当场毙命,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倒下去时双目睁得老圆,脸上还保持着那一霎间错愕的表情,而手中的血色叶芽也掉落在了地上。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

花鸢胸口起伏不定,望着地上的尸体愣了愣,手不自觉握紧再握紧。

一切太快,快到来不及想,她的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

——不能让他活着!

灵堂里安静极了,也许便是因为太安静,所以显得又清又冷。

烛火闪动,白色纱幔轻轻动了动,窗外透进幽幽的夜色……

似乎,更加,惨淡了。

一个人,两具尸体。

花鸢知道不能再迟疑了,人已经死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样做,既然这样,就没有必要犹豫。

她握紧的拳头松开,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叶芽,包进帕子里收起来。复而又起身盯着吉叔的尸体,脑中快速做着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如何处置尸体,如何掩盖现场,如何才能不引人怀疑,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不由感到万分庆幸。

死的是吉叔,是伺候了穆家父子两代的老人,是那个说是因少主身故自责内疚几次欲殉葬的吉叔。

她走过去用手在吉叔的脸上摸了摸,让他闭上眼,表情松弛下去。

“对不起了,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我死。”

她喃喃自语,抽出那把还插在他胸口的小剑收回袖内,再拔出吉叔佩戴的刀器以自尽的角度,按同样的位置刺进去,脸上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狰狞:“所以我只能 ——”

只能如此了。

用刀刃的伤口,掩盖住刚刚小剑刺入的痕迹,她将刀器留在尸体里,将尸体摆成自尽的模样,然后又快速将棺木内穆小白的尸体摆弄好。

再回头检查现场,将位置不合理血迹,痕迹擦去,当一切都布置好,正巧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便再回头看了一眼,足下一点,从窗户跃出……

吉叔的尸首当天晚上就被人发现了,到了第二天狮子宅的所有人都说,吉叔忠耿,果然随着少主去了。

穆仁川获知,也只是摇头惋惜,当他还是转不过弯来,嘱风光大葬。

次日,清晨,僻静清幽处。

青石板的路,因为年久沟痕已经被磨得光滑,一块与另一块的缝隙间,长着薄薄一层青苔。

这样的路,让花鸢恍惚中又想到了丰宁镇。

山清水秀的丰宁镇已经成了她记忆最深层的一部分,离那里越远,便越是记在心里,仿佛记的不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些人,只是一片记忆。

永远回不去的……记忆。

她站在青砖石桥旁,身后是缓缓流动的小河,清澈的河水里,偶尔见得到鱼苗游动的身影。

她想,真正无忧无虑的,便是它们了吧。

它们还小,捕鱼者瞧不上它们,它们也不懂什么叫做猎杀,什么又叫做被猎杀,终日只知道欢快嬉戏,真好……

沈青愁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在晨曦的背景下,逐渐淡散的雾气中,娇颜如花的少女立在河边,尚不觉裙角已被朝露沁湿,只是静静的看着缓缓的河流。

没有霸气,没有飞扬,亦没有得意,面无表情的脸和一双沉寂幽深的眼眸,不知为何让他看着感到一阵近乎于窒息的感觉。

窒息,最近时常困扰着他。

同时还伴着害怕、恐惧、渴望,以及突然而至的莫名亢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无从而知,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脑中就只有那个雨夜,那道惊雷,极光闪电照亮的马车里的整个世界,一直挥散不去。

不能这样,她是——

妹……妹……

沈青愁急急移开眼神,可是心还是乱了,气息不稳,步履也沉了。

于是,花鸢察觉,抬起头来。

“鬼见愁,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声音,清冷无比。

沈青愁觉得喉咙发涩,他吞了吞口水,然后习惯性的嘴角上翘,如无其事的笑道:“你在说什么?”

花鸢看着他,向他伸出手摊开——她手里的是一方手帕,中间是一颗细细的,血红色的柳叶叶芽。

沈青愁笑容淡去,垂下眼帘,片刻之后,他道:“昨夜你去了灵堂?那个自尽的人……是你杀的?”

“你大意了。”

“是,幸亏有你。”

“可是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他抬眼,眼神深邃,仿佛藏匿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进去。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

是的,她不喜欢,她就像一个复杂体,可以疯狂的杀戮,像野兽一样撕开猎物的身体,然而又固执的给自己套上狗的项圈,画地为牢。

就因为她说,这样让自己感觉还像个人。

有必要么?

这世上有多少人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少不了他们,也多不了他们。

“你做的事情,不用全都告诉我,因为是你的私事,我也管不了。”花鸢抬手,将手里的东西抛进河水里。

帕子轻盈飘动,到了河中间才念念不舍的落下,被水打湿,冲走。

而叶芽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了。

“但是这一件,已经影响到我了。”她皱着眉,面上一层薄薄的愠色:“若你一开始就是想要三分快意堂,自己去就得了,若我不喜欢,我便走就得了,大不了分道扬镳。”

沈青愁处心积虑的做的这一切,显然并非单纯为了接近穆仁川,必是有更大的企图,所以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三分堂了。

其实她更加介意的,是他的隐瞒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深思,只是莫名的生气。

维系他们之间稳定的关系已经不在了,她已经过了十四岁,翅膀硬了,而他也得到了心法的下部。

过去太依赖这条绳索,所以绳索不在,害怕彼此会渐行渐远。

但是害怕的,又岂是她一个人?

若沈青愁不怕,为什么会担心她不喜欢而隐瞒她?

“什么叫做大不了分道扬镳?”沈青愁闻言也怒了,但是他没有否认,自己想要三分堂。

“道不同,不相为谋。”

分道扬镳也就只是刚刚一说,花鸢未必心里如此想,可是既然话已经撩出去了,断没有立即改口的道理。

“怎么会道不同?这世上没人比我们更是一条道上的!”沈青愁道:“我们修的是‘修罗道’,这条道上便只有你我二人!”

“那就你修你的,我修我的。”

沈青愁深深吸了口气,只觉简直没见过比她更薄情寡义的女人:“究竟为什么非要这样?”

“你要三分快意堂,所以穆小白死了,谢鸠平死了,我也不得不杀了吉叔,还不论谢鸠平的女人和三分堂与九幽堂火拼死的那些人,那么以后,还要死去多少人?” 花鸢背过身去,不看沈青愁。

虽然说要分道扬镳,只是一时赌气,可仔细一想,也知道事情会朝着哪方面发展,要么自己妥协,要么沈青愁妥协,可是二人的性格又都不是会轻易屈服的,说不定到最后闹得更僵,断了往日情分,反目成仇都可能,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凉凉一片,伤感不已,不觉就真动了离去的心思

“你说我虚伪也好,无谓也好,不得不杀,和好杀成性,罔顾人命是两回事,你要做的事,我拦不住你,但是不代表我就得跟着你淌进这浑水里。”心凉了,她说话的声音也凉了下来。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真的要抽身而退,离了我?”沈青愁压制着心中熊熊怒火,道:“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是穆仁川要我们进三分堂,你若走,那些事他定会捅出去。”

“嗤。”花鸢讽刺的嗤笑:“不是还有你么,以你的手段,怎么会让事情那样发展?”

“你——”

沈青愁见花鸢主意已定,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狂躁,素日的冷静一丝不剩,只觉得一口恶气在体内乱窜。

仿佛有个声音再说,不能放她走,不能——

他本就恼火异常,又看到花鸢背过身去,看都不看他,就像是觉得看他侮了她的眼,要把他从她眼里、心理赶出去一样。

于是一怒之下,便抬手按住花鸢的肩膀,凶狠的将她扳过身来。

花鸢肩膀吃痛,她也是燥性子,狂傲惯了,哪里容得下旁人对自己动粗,回身便一掌向沈青愁劈去。

花鸢并非是要和沈青愁动武,不过是意图逼退他,所以这一掌不耍花俏,单刀直入,速度不算迅猛,却是内劲深厚,打得就是让沈青愁见势不对,自己闪开的心思。

不料沈青愁这个往日最是聪明不过的人,此时竟然犯了浑,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又是憋闷又是心痛,见那花鸢劈过来一掌,横了一心,不避不躲,也不运功相抗,硬生生扛下她这一掌。

花鸢一身蛮力过人,但凡是孔武有力之人,灵敏性上都差了一点,因而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收势已经来不及了。

沈青愁被劈得一震,五内如焚,喉咙一腥,一口鲜血欲喷出,却瞥见花鸢一脸惊愕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担忧,于是又顿住了,强忍着不适将那一口血咽了回去。

他抬手用袖子擦去嘴边的血迹,有些气虚的道:“你要走就走,只管走,横竖你前脚走,我便后脚跟,三分堂不要便是了,穆仁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我们一起去亡命天涯,一起死就是了。”

花鸢她这会儿的气焰已经沉寂了下去,也不嚣张了,她无言的看着沈青愁,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

应该是气话,他想方设法的混进三分堂,先是杀穆小白,后拿着谢鸠平的人头送礼,结果不仅混进去,还被穆仁川威胁。

一来他是本蓄意而为,二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就此撒手。

“只知道我要三分堂,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么?”沈青愁顿了顿,又问

花鸢摇头。

沈青愁不愿显自己虚弱,将脊背挺得直直,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道:“我处心积虑的布置这一切,只是因为不想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罢了!”

“上次?”

“明月楼,千里追杀。”沈青愁咬牙切齿的道:“你、差、点、就、死、了!”

那一次的事情,对两个人的影响都很大,他们也都清楚能活下来是侥幸,是明月楼中途诡异的放弃了追杀。

可是如果对方没有放弃呢?

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这种事情还会不会再发生?明月楼会不会卷土重来?或者干脆再来个星星楼太阳楼?就算不说这些,明月楼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了,连三分堂察觉到了,我们还能藏匿多久?”沈青愁索性把话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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