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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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龙庭-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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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云重却只微微一笑,“明儿去了,你自然知道。” 



12。 设陷曼陀罗 

     
    宝文宫,博物院。 
     
    三月里的天气,正是霪雨霏霏,多无晴日。宝文宫博物院前那几株梨树,本已长了一树的花苞,星星点点如翠绿叶中积着簇簇白雪,煞是好看。这两日细雨一打,倒似美人含烟带泪,在若有似无的风中颤颤魏魏低垂着臻首,好一副不胜娇柔的清丽之姿。 
     
    今日博物院中是一堂商朝地理概述的大课,因主讲的正是前几日才回宫的谢仲麟,是以挤挤挨挨的来了六、七十个太学生听他的课。后阁的侍郎们也不敢不给面子,亦坐在堂后的雅座随班听讲,只季莲生不用买他的账,并未到场。 
     
    听谢宣奉的课其实并不容易,这人太过峻烈无情,授起课来既不温柔,也无耐心,若是提问答不上来,手中的鞭子立马便招呼上来,便是后阁侍郎,也毫不留情面。因此大伙儿都打点着万分精神,反倒比上太学里一众少傅、教授、太常的课还要认真些。 
     
    傅川三月初着了凉,一直咳嗽着,这两天虽已有些好转,但还是恹恹的一直没精神。本待还要再请几日假,还是同住在澹月阁的晏南山劝他莫得罪了谢宣奉,这才勉力来了。 
     
    听课时虽喉咙不适,傅川还不敢咳,怕扰了宣奉的课。好不容易捱到时辰,正要与晏南山赶紧回宫歇息,却不妨季莲生正坐着轮椅,候在门外,毫无表情的脸庞让人忐忑不安。 
     
    “宣奉请了,侍郎们暂且留下,本君有话要问。” 
     
    谢仲麟非但没走,反而缓缓地坐了下来,又斜睨他一眼,方冷冷的道:“季承乾才升了侍君没多久,这派头倒是摆得十足。要是想扰了我的课,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季莲生只朝他微微一笑,一边转着轮椅进来,一边从容道:“正是不敢扰了宣奉的课,是以才等到这时。宣奉若是得闲,正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今日之事,倒也颇有些让人为难呢。” 
     
    谢仲麟知季莲生奉旨督管后阁太学,但他心里又怎会嫉妒此人这点子权力职事,因此,便不置可否的一笑,道:“承乾请随意,某听着便是。” 
     
    两人短短数言,气氛已是如绷紧的弓弦。众位侍郎早听闻宣奉与承乾素来不和,一时,又不知季莲生为何而来,心中皆惴惴不安。 
     
    众侍郎中宝相阁的蔺如意位次最尊,便向季莲生长揖一礼道:“不知承乾所为何事?” 
     
    季莲生命众人都回归本座,蹙眉道:“前几日宗侍御出了事,实在让人痛惜。本君职管后阁,这几日细查此事,却发现有几分蹊跷。” 
     
    说罢,双眉又是一挑,冷冷扫过面前八位侍郎,又向坐在一旁的谢仲麟瞟了一眼,才道:“但若查出此事是有人暗中捣鬼,本君绝不能姑息。” 
     
    众人听得此言神色各异,各自心中揣摩,皆沉默不言。只珍秘阁的韩锦素来是个刺头,宗赫出事,他正是遂心快意,只道老天爷长眼收了那妖孽去。此刻听了季莲生这话,心里便十分不舒服,忍不住多嘴道:“宗侍御受伤,我们都很是同情,但当时情形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分明是一场意外,季承乾难道是疑心那一杖是宣奉故意为之?” 
     
    他是打得好算盘,反正宗赫已是瞎了,再无任何威胁,若是能藉由此事顺便拉谢仲麟下马,那才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好事呢。 
     
    谢仲麟见韩锦急着将此事牵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在心中暗暗冷笑,但冷傲的脸庞上依旧不见动怒,只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看好戏似的望向季莲生,听他下文如何。 
     
    季莲生心中暗骂韩锦蠢蠢蠢,谢仲麟如今虽是无宠,但位高权重,又有凌太阁作靠山,怎么可能单凭臆测之事将其扳倒!因此,便不耐烦的命其坐下,斥道:“韩锦休得胡言,宣奉待下素来仁爱有加,岂会故意害人!”这最后四个字,他故意咬得极重,又含恨瞥了谢仲麟一眼,对此人的恨意,他从来不用掩饰。 

    谢仲麟心中如何不明白,一年多前那件事,季莲生曾明里暗里闹过好几次,到底还是因为没有凭据不了了之。只是这样的恨意,历久弥深,只怕早已刻在他骨里,融在他血里,永世对自己不会怀有善意。 
     
    晏南山向来与宗赫交好,自出事以来便一直牵挂着他的伤势,只是碍于卫临所阻,不得探视。如今乍听季莲生言语之中,似是有人故意谋害宗赫,怎会不心惊,忙问道:“承乾今日既说起这事,想必已是有了线索?” 
     
    季莲生望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正是在逸骊槛发现了蛛丝马迹呢。宗侍御所骑的‘疾风’残存的食料中,经太医检验,发现含有曼陀罗果。此物能致人畜烦躁不安,严重时更会惊厥抽搐。想来疾风在比赛时突发癫狂,至宗侍御坠马受伤,正是食了此物的原故!” 
     
    谢仲麟冷眼旁观,见众位侍郎都有惊疑之色,便轻哼一声道:“季承乾吃过这种亏,果然比旁人心思更细密些。只是除你我之外,后阁侍郎们的坐骑只怕都养在这逸骊槛,来去者众,真要是谁做了这事,倒也排查不易。” 
     
    幸好谢仲麟的马向来养在皇帝马场赤骥槛,如若不然,只怕此番之事,逃不脱又要被季莲生栽到他头上来。与此人闹久了,是以仲麟对他说话便也毫不客气。 
     
    季莲生见他还要用之前的事来膈应自己,心中怒意渐起,只压抑着不能发作。暂且不理这人,莲生一脸阴鸷的望向在座的侍郎们,原本清亮的声音已变得低沉: 
     
    “逸骊槛来来去去的,便只有在座各位侍郎的侍从和小夷奴们,追查曼陀罗果,便要着落在你们几位的身上。本君且问你们,自入了后阁,谁曾去御药局领过此物?” 
     
    晏南山不禁暗道一声:要糟。这季莲生平日说话甚是和气,待人又温柔,脸上亦从不动颜色,今日突然发难,才知此人心机手段非同一般。这曼陀罗果他不知别的宫阁是否领过,但澹月阁却是有的,全因傅川月初的时候有些咳喘,配的药中恰恰含有此味。 
     
    难不成……晏南山一时心乱如麻,慌忙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傅川望去,只见傅川正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似犹豫着想要站起身来。晏南山忙下死力按住傅川搁在椅上的手,用旁人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向他摇了摇头。 
     
    诺大的厅堂谁都不曾说话,八位侍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有的从容,有的好奇,有的神闲气定,有的不动声色。单单只有傅川,本因咳嗽而泛着红潮的脸庞,渐渐有些泛白。 
     
    屋里头静得如同脱离了尘世,外头的雨却已越下越大,渐成倾盆之势,连珠似的雨水刷刷的打在窗上,急急如细鼓绵密,叫人听得意乱心烦。 
     
    时辰一分一秒过去,傅川心中只觉无比煎熬,几次想要说话,手都被晏南山死死压着。他心中自然也知道若是说了出来,事情必有不妥,但若不说,却又仿佛做贼心虚。其实他与宗赫交好,后阁人人皆知,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有些嫉妒宗赫的理由,但他既是宗赫朋友,又也得着皇帝几分宠爱,怎么可能会有害宗赫之心? 
     
    过了良久,方听季莲生又悠悠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傅中令,你说是不是?”说罢,便将冰冷如霜的眼神向着傅川横扫了过来。 
     
    晏南山与傅川心中俱是突得一跳,几要乱了方寸。究竟还是晏南山沉得住气,知道季莲生必是查过御药房记录,这事不可再瞒,便拉着傅川站起身来,深深一躬道:“还请侍君见谅,澹月阁虽有曼陀罗,但是为傅中令配咳喘之药所用。中令与宗侍御素来交好,绝无害人之心,我敢以性命担保。” 
     
    季莲生冷笑一声:“若是刚才坦承了,只怕我还信你几分,如今被本君查出来,才勉为其难的认了,却是难说了。”说罢,又厉声向傅川道:“傅中令,你是如何谋害宗侍御,还不如实招来!” 

    “我没有!”傅川无端被冤,心中一急,愈是慌乱无措。只是这无中生有之事,却叫他怎生分辨,一时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驳斥的话来。 
     
    “不是你,那便是同在澹月阁的晏侍御了。”季莲生如猫戏老鼠般,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的二个人,眼中露出讥笑的神情。 
     
    其他侍郎纵然有同情傅晏二人的,此时又谁肯多言,撇清了自己还来不及,又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去违逆季承乾的权势。 
     
    只有谢仲麟实在看不过去,在旁揶揄道:“季承乾,你如今可落得只能欺负小孩子的地步了?强加于人的事,你倒还真是乐此不疲啊!傅中令既是为了治病才配得药方,太医院也必是有记档的,岂能凭澹月阁有这味曼陀罗,便将罪名强按在傅、晏两人头上?要害人还会这么明目张胆?若谁差遣一个小夷奴往宫外药房里将曼陀罗买了来,做了这事,你能知道?” 
     
    季莲生气得剑眉倒垂,恼羞成怒地道:“如今本君才是后阁主事,宣奉若有不满,自可向陛下进言。来人——” 
     
    季莲生身边的大侍从邓升一早带着金昭体元殿的一帮侍从候在门外,这时便应声进来,躬身道:“小的在,侍君有何吩咐?” 
     
    “先将傅中令羁押在不游阁,待事情查明之后,再做处置。” 
     
    “遵!”邓升应罢,便来到傅川身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傅中令请了,暂在不游阁宽住二日,侍郎是侍奉过圣上的人,想来陛下必定会有恩旨的。” 
     
    傅川这时已强自镇定下来,便悄悄的将皇帝给自己的那声玉牌自从怀中摸了出来,暗暗塞到晏南山手中,又道:“南山哥哥你莫担心我,你我都没做过这事,陛下定会还我清白。” 
     
    见傅川神色惨然,便是好脾气如晏南山心中亦涌起无名孽火,正等拉住他再与季莲生分辩几句,旁边暴雪阁的伊藤秀贤却轻轻拽住他的衣袖。 
     
    “难道南山也想同去不游阁么?且留青山在……”少年低低数语,让晏南山即刻又冷静了下来。的确,此时此刻,若自己一味与季莲生哓哓不休,不仅于事无宜,更是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之地,要是同被关去不游阁,后头的事更是有口难言。 
     
    经历了这一场风波,目送傅川被带走,众侍郎亦不想多留,纷纷告辞离去。待得厅堂内只剩自己与谢仲麟两人,季莲生便将轮椅摇前一些,对他冷冷一笑道:“宣奉今日倒是改了脾性,想那傅中令也是得圣宠之人,他犯了事,你心里不是正该快心遂意?怎地竟还会为他出头说话,倒叫本君刮目相看。” 
     
    “我不过是可怜你,哪怕费尽心思,依旧还是个残废。”说罢,谢仲麟嫌恶的瞥了他一眼,提着鞭子便扬长而去。 
     
    空荡荡的厅堂,便只留下季莲生一人。他怒不可遏地将双手一撑轮椅,心有不甘的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只是那羸弱的双腿却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向前滚倒在这冰冷的地砖上。 
     
    “起来!你个废物,你给我起来起来……”双手死死抠着砖缝,季莲生的眼角滚下一滴苦涩的泪,嘶哑的呐喊在这厅堂久久回荡,似远古的埙,低沉悲凉。



13。 龙渊起疑云 

    
    一回太和宫晏南山便急着去云图阁求见皇帝,却又是被卫临拦在宫外。卫临自然知晓日间发生在宝文宫的事,心里也有些嫌晏南山不知趣,只瞧在他平日里尚且温文有礼与人和善的份上,这才语重心长的指点道: 
     
    “晏侍御莫怪小的不通人情,但宗侍御现是受害之人,陛下每日介陪着疼惜还来不及。既是季承乾查出事主来,陛下知道了也多半会先发雷霆之怒,哪个耐烦听你解释?再者说,宗侍御眼疾已重,陛下眼下正是全心全意要为侍御医治,必无功夫干涉这些杂务。晏侍御若有苦情,还是先去金昭体元殿向季承乾陈述,或者去求谢宣奉也使得。小的也自会帮晏侍御留心,待陛下心情略好些,必定会在陛下面前替傅中令求情。” 
     
    卫临行事素来玲珑,虽是婉言拒了晏南山之求,但这番场面话亦是说得有情有理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错儿来。 
     
    晏南山自也无奈,知道强求不来,亦只好暂且回去再想法子。才转过云图阁上首的宫墙,却听身后云图阁的宫门却又大开,一顶回龙沉香步舆从宫中匆匆抬了出来。 
     
    回头细看时,那步舆上却是坐着一位素未谋面的七旬老者,而皇帝却抱着宗赫共乘一马,由两个侍从打着高高的龙骨华盖遮着雨,在一众侍卫们的簇拥下,慢慢的跟随在步舆之旁,往莫愁湖的方向行去。 
     
    晏南山心中一动,这样的机会倒好,又巧得是宗赫也在皇帝身边,想必还能为傅川说情。打定了主意,南山便悄悄倚在一片茂竹后掩了自己踪迹,待一行人过了自己身边,他才小心翼翼的尾随而上,只待寻着机会,便要上前恳请陛下为傅川做主。 
     
    雨一时疏,一时密,晏南山的衣衫已是薄薄湿了一层,此刻他却也顾不得,只抹了抹眼睛蒙上的雨水,紧紧跟着。然而皇帝一行人沿着莫愁湖蜿蜒直上,一路经过澹月阁、天章阁,竟不往龙德殿也未去资政宫,而是穿过御花园,径直进了龙渊阁。 
     
    晏南山远远的站住,心中只觉有些匪夷所思,这龙渊阁乃藏书之所,若是皇帝与那老者入阁谈文,倒不稀奇,只是宗赫如今眼睛看不见,却带着他进去做什么? 
     
    迟疑着,晏南山又走近二步,穿过一屏挂满薜萝菟丝的月洞门,龙渊阁已是豁然眼前。此皇家藏书阁建在一座连着池塘的花园中,里头种植着各色奇花异草。雨雾朦胧中,正是芳草萋萋,花木葳蕤。又有若干只翠羽兰翎的孔雀,在碧水横波的池塘边闲庭信步,时而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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