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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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龙庭-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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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着,宗赫连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就瘸着一条腿,被内务府的管事很有礼貌的请去先贤祠“除尘”、“思过”。于宗赫而言,这点子小小惩戒算得了什么,在外头他还砍柴渡日呢,在这先贤祠里除尘,不过是打扫一下祖宗牌位及先贤圣像,根本连辛苦都谈不上。 
     
    只是不知道管不管饭,要是整整三天都没饭吃,那倒也饿得慌。少年扛着大竹帚,拎着一桶清水一块抹布,心里头一边嘀咕着,一边被侍卫们领进了宝文宫先贤祠大殿。 
     
    先贤祠在宝文宫的东南隅,蟠龙藻井祥龙彩画,制式甚是庄严。殿内四角都供着清水莲花座的长明灯,两边大梁上还各挂着一盏嵌宝玻璃水晶灯,因此天虽黑了,大殿中央却明亮如白昼。 
     
    搁下东西,宗赫便先去瞻仰几位先主的圣像。太祖、圣祖、太宗俱好认,一眼就能看出褚云重的影子,少年满怀敬畏的一一拜过。他虽读书少,也看过一些记载当年事的史书,对这些于兵荒马乱的年代横空出世,随即平定天下、造福苍生的英雄豪杰,他素来景仰万分。 
     
    除了几位先主,有几位先贤的圣像,服制却多少有些与众不同,尤其东墙那一座雕像。几位祖皇帝和其他先贤的雕像都是或坐或站,而那神像却是盘腿坐着,目光沉重而锐利,异常坚定的凝视着远方。是哪位大将军么?宗赫猜度着。但又看那神像的头发和胡须又长又白,虽面目威严,却也不太像武将。 
     
    且是那白色须发容易沾灰,宗赫撑着手跳上精铜所制的基台,用手中抹布将圣像头脸拭了拭。再仔细一瞧,这神像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裳也甚是古怪,并非普通的交领右衽,衣襟直开在胸前正中央,圆形的衣纽密密的从衣摆扣至脖颈。更奇怪的是神像的右手似握着一个红色的管筒,而那神像仿佛用尽生命的力气在握着它,以致自己的右手筋骨尽显。 
     
    从基台上跳了下来,仰头望着这尊神像,不知为何,无形中便会感受到极大的威慑与压力。他猜,这一定是一位令人敬畏的神圣人物。只是少年也有几分奇怪,为何没在任何史书上见过此人形容? 
     
    “世显可知他是谁?” 
     
    宗赫忙回头,不是褚云重还有谁,自己看得这么出神,竟没听到他脚步声。



02。 重聚先贤祠 

     
    “正猜不出呢。瞧得出来他定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只怨我自己看书不多,竟不知晓他的名号。” 
     
    褚云重心中暗笑,哪怕你阅尽万书,也难知道。除了爷爷,最让他佩服的便是这此人,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只是此事,却也难说与宗赫明白,便只一笑,便转过话题。 
     
    “皇太阁虽打发你来除尘,可你也别傻乎乎的当了真,我瞧你跳上跳下的倒比专职清扫的夷奴们还卖力,若又磕着碰着可不是自讨苦吃!” 
     
    宗赫浑不在乎的一笑,“皇帝疼我,我自然欢喜,但我又不是娘们,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要是有朝一日去打仗监军,也这么娇滴滴的养在后营里?” 
     
    褚云重快活的大笑:“看来侍郎是有志要为朕保家卫国了!” 
     
    少年凝眸望着他,清眸如水,唇若红玉。而自他那双唇中吐出来的字,却似刀斧劈就,字字铿锵:“赫只愿我朝永世太平,但若哪一天边疆起了战端,赫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嗯……”褚云重面露嘉许之色,却又突兀的问道:“在世显心中,战争之义为何?” 
     
    若能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宗赫忆起那位蒋爷曾说过的话,不由得眸色一沉,低叹道:“打仗自然是为了保护百姓家园。若兵荒马乱,必使生灵涂炭,只有天下安定,方能安家兴业。” 
     
    说罢,又抬眸看向褚云重,缓缓地道:“若为一已私欲私利兴兵动乱,则是不义之战。云重自然不会主动挑起这样的战争吧?” 
     
    少年这样直接了当的谏言,褚云重却也不着恼,修长的手指滑过身旁冰冷的圣像,点头一笑道:“人生一世,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去做。” 
     
    正说着话,殿门吱呀一下,探进一颗小脑袋来,清亮的嗓音唤道:“世显哥哥……”
     
    宗赫回头一瞧,却是多日未见的傅川。这小家伙拎着食盒进来,见皇帝也在,先是一怔,随即菀尔一笑道:“难怪我刚才去龙德殿,没见着陛下,原来陛下也来瞧世显哥哥。” 
     
    “先贤祠有侍卫把守,你怎么进来的?”褚云重正要与宗赫谈心,无端被人打扰,心中有丝不快,因此说话便也不太温存。 
     
    “我不是有陛下给的玉牌嘛。阿蛮跑来说世显哥哥还没用晚饭,央我送点吃的进来。”傅川丝毫不觉皇帝的语气有几分不善,依旧笑容无邪。 
     
    皇帝这才似想起了什么,轻哦了一声,便温言斥道:“下回不可胡闹,宗赫在祠中思过,自有侍从供应饭食。你便是拿着玉牌,宫中禁地也不可私入,若是犯了事,我可要收回的。” 
     
    “遵。”傅川向褚云重揖了一礼,转身便将食盒子递给宗赫,背着皇帝又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 
     
    宗赫接过食盒,想起他之前腿也受了伤,正要问他的伤势可大好了,皇帝却又先问道:“玉川去龙德殿找朕,可有什么事?” 
     
    傅川怪不好意思的瞄了宗赫一眼,脸色微微一红,这才对着褚云重小声说道:“我贴身挂着的长命锁不见啦,澹月阁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着,想是前儿晚上落在龙德殿,正想找陛下问问呢。” 
     
    褚云重一愣神,看着宗赫似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眼神,略略有丝尴尬,便轻咳一声道:“也罢,朕回头嘱咐卫临帮你留心。” 
     
    宗赫一边自食盒中取了一块栗子糕慢慢吃着,一边将皇帝脸上神情那种微毫的变化尽收眼底,默然不语。纵然自己以前的随从还有阿蛮都曾多次开导他,他也明白在后阁之中,没有谁能独专圣宠,但他心底终究做不到全然不介意。 
     
    一想到皇帝那些轻怜蜜爱的情话,或许对旁的人也曾在床上说过,就糟心的很。更何况这人是傅川,与自己还有朋友之谊,若是陌生的人,当可无视,而他…… 

    宗赫不由得又想到叶琛,那个笨蛋的“非分之想”,此刻也该灰飞烟灭了吧。想起自己与他在共患难时,一起跪在龙门巷,他曾说,若两人都未入选,便要带傅川回家,结为仪同。但看傅川如今得蒙圣宠十分快活的样子,这家伙分明是单相思了。此刻想来,竟也有些为他难过。 
     
    皇帝没多逗留,只说是文华殿还有政务要办,嘱咐傅川陪着宗赫解解闷儿。傅川应了,待皇帝前脚刚走,他便将躲在后门的晏南山与叶琛唤了进来,原来这二人是与他一齐来的,只看皇帝在,这才躲了片刻。 
     
    四人重又聚首,俱是感慨万分。尤其是宗赫见着叶琛,自那日打过一架,二人的友情反而更深一层。这时见他也来了这里,心中却不免有些替他担心,便勾着他的肩问道:“宫禁森严,你这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 
     
    叶琛依旧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哂道:“后阁所在的太和宫和前庭的资政宫我自然难进,但这宝文宫是太学生们的学府,我有名牌,当然来去自如。”说罢,又板起脸,给了宗赫胸口一拳,骂道:“你这混蛋怎么好意思一走了之,让人担心不说,你可知南山与阿蛮有多自责?” 
     
    晏南山忙道:“原就是我们谋划不力,好心办了坏事,要不是我们四处找人请托,那时的事还不至于糟到令皇帝暴怒的地步。” 
     
    “都是我的不是,累大家担心,还要谢过各位替我照顾阿蛮。”说罢宗赫便站起身来,向众人深深揖了一礼。叶琛忙跳到一旁,调侃道:“啊哟,我这末入流的生员,可受不起你这侍郎的大礼。” 
     
    宗赫冷笑着伸脚将他一拌,待他身形不稳又拎着他耳朵将他拽了回来,这人方才老实。傅川拉着叶琛重又坐下,笑谓:“我如今见不得你们打来闹去的,瞧着吓人!瞧南山哥哥多斯文样,昨日元宵家宴,连皇太阁都夸他稳重呢。”笑罢,又问叶琛,“正月二十二宝文宫便要开学,琛哥哥选了什么课?” 
     
    “我早就打定主意,日后要进兵部或刑部,因此早就递了牌子选了律法、军事、博物诸学,还不知能否都批下来呢。”说罢,叶琛又问:“你们几位都是后阁的侍郎,倒是想学什么便学什么,也不用递牌子候审,可有中意的课?或是日后想在后阁中专任什么职事,可有想好?” 
     
    傅川一撇嘴道:“你道我们后阁容易?你们太学生只须修二、三门课业,三年课考便可后入各部实务见习。而季承乾却说我们后阁侍郎,头两年诸般课业都需随班就学,州府县务六部事务也统统都要研习,课表排出来,密密麻麻可吓死人呢!” 
     
    叶琛把嘴一咧,笑道:“那可不,要不精研各部事务,日后如何京察绩考呢。往后呀,你叶哥哥我能不能在部里升官发财,只要小傅儿睁一眼闭一眼,朱笔一圈点一划拉,就什么都有了。” 
     
    说得众人忍俊不禁。傅川半嗔半恼的瞟了叶琛一眼,哼了一声道:“偏你这张嘴惯会说花样,以后你要真进了部里,我看也不用我们后阁圈点,自个儿须溜拍马奉迎着只怕也能青云直上。” 
     
    叶琛忙将傅川一捉,架着他腋窝便呵,又笑着追问道:“真的那么狠心,不肯帮哥哥圈点?” 
     
    傅川最怕这个,哪里禁得住,直笑得如珠落玉盘,声声脆耳。还是晏南山老成,赶忙拉住了,拿手指放在嘴间一竖,道:“小祖宗们别闹得太出格,叫人听着不好,外头可还有侍卫呢,别再连累了世显。” 
     
    正说着,原坐在一旁看他们笑闹的宗赫却突兀的站起身来,凌厉的低喝道:“外面是谁?!”众人惊得一回头,却见一道黑影从九格琉璃窗外一闪而过。宗赫右足有伤跑不得,叶琛几个箭步冲出去看时,明月当空,殿前空旷,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傅川无端被这一吓,心跳都快了几分,忙跟在叶琛后面出来瞧了瞧,咦道:“琛哥哥,怎么没见人,可是外头巡守的侍卫吗?” 
     
    宗赫由晏南山扶着一瘸一拐的走来,冷哼一声道:“要是侍卫,跑那么快做什么。你们也不用怕,我们又未曾说什么听不得的话。” 
     
    “话虽这么说,还是谨慎些好。”晏南山将傅川拉进来,反手关了殿门。呼得一阵风夹裹着冬夜的寒意从殿门的缝隙中一穿而过,卷得殿角的长明灯幽幽暗暗,在青铜莲座的水面上晃个不停。 
     
    “我一个太学生,却没什么好怕的。”门角背光昏暗,叶琛脸上的表情亦有些阴森不定,“能溜得这么快,定是熟悉地形的宫里人,只怕还是冲着你们当中的某人来的。之前世显出事,我们不是也猜度着是龙门巷或宫里头背后有人下黑手么。” 
     
    傅川和晏南山不约而同的看向宗赫。宗赫被他们的目光瞧得头皮发麻,苦笑道:“未必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如今我只要循规蹈矩不出错儿,谁还能再把我怎么样呢。”话虽这么说,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魏三那血淋淋的狰狞面目来,如此阴魂不散。 
     
    “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留我一个人就好。”摇曳灯光中,少年抿了抿唇,脸上神情又换过一副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淡漠。 
     
    转过身,他又一步一拖的走向大殿深处,大梁上的三聚九重水晶灯,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细长的身影,仿佛孤雁掠过天空留下的一线痕迹。



03。 蓄意起争端 

     
    那夜的阴影仿若惊鸿一现,之后的二天,先贤祠却平静的似古井无澜。宗赫安闲自得的在祠中除尘清扫,时而在祠外的玉石阶上晒晒太阳,吃着傅川送来的点心,看着南山给他选的书。两天三夜,日子似流水般淌过。 
     
    出来这日,正是阳光和煦,风亦轻缓,阿蛮站在一株银杏树下迎候着,笑靥如花。小丫头如今穿了新裁制的宫衣,碧色的织罗长裙,百蝶戏花缎的银鼠细毛褂子,小模小样的梳着半月髻,和做乞丐那会儿,简直换过一个人。 
     
    “婢女给侍郎道喜!今儿一早,皇太阁的御礼已是下来啦,册了侍郎为正七品侍御呢!”阿蛮喜气洋洋的扶着宗赫上了步舆,又一叠声的道:“云图阁都预备下了,婢女接侍郎回去梳洗一番,即刻便要去太阁府上谢恩。回宫之后,还要依次去拜见后阁各位侍君侍郎,可得忙上好半天呢。” 
     
    宗赫从没坐过这种人抬的步舆,浑身不自在,便道:“阿蛮,下回在宫里不必再使这步舆,我骑马就得。” 
     
    阿蛮一步一趋地跟在步舆旁,握着嘴笑道:“这步舆可是皇帝特意嘱咐的呢,说是侍郎伤着不宜骑马。到底还是因为侍郎受宠,皇帝这才替侍郎想的周全。” 
     
    偏他这样婆婆妈妈的。话虽这么想,心里到底暖和,少年如月般清华的脸庞上也浮起一抹恬淡的笑意。 
     
    一路行来,宗赫扶着舆好奇的看这宫中景致。之前两次进宫,都是夜幕时分,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便是三天前被罚至先贤祠,也是用马车接来,竟连路都没有认全。而今坐在这步舆中,却正好将景物建筑尽收眼底。阿蛮倒很是熟门熟路的,一手扶着舆,沿途将各宫各阁一一介绍,竟似活地图。 
     
    宗赫隔着步舆轻拍她脑袋,似笑非笑的道:“才不过几天功夫,难为你认得这么熟。” 
     
    日头下,阿蛮的眼睛闪闪发亮,轻笑着道:“婢女要在宫里当差,要是连路都不认得,可怎么成!前儿傅中令才闹笑话呢,给你去送点心,回来就摸不着门了,有不是有晏侍御在,可不就要在这宫里迷了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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