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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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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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好吧?”才茂迟疑道:“军中不可轻易泄露消息。”

“告诉老夫怎么能算泄露呢?”丁柯笑道:“无论是老夫,还是那侍郎,才公公,不都是在协助太子殿下平息大同府之事吗?老夫只是想让贤侄提前告诉我一些本来还要经过反复传达才能送到老夫案头的消息罢了,对贤侄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对老夫来讲,则简化了步骤,节省了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这活计听起来倒是好做。”才茂有些动摇。

“老夫定为贤侄记一大功!贤侄立了功,才公公日后定会对贤侄另眼相看。”丁柯引诱道。

“……就这么着!”才茂终于下定决心。

这回丁柯终于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哦,对了,”丁柯又嘱咐道:“贤侄不妨先不要对才公公提及此事……”

“在下知道,”才茂打断道:“等在下立了功,好教家父大吃一惊,哼!”

“贤侄说得好!哈哈哈!”丁柯大笑:“来,满上,再来一杯。”

又饮了几杯,丁柯终于还是忍不下才茂醉醺醺的胡言乱语,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告辞走人。

如愿以偿出了酒肆,丁柯暗笑,才经武一个内官,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皇帝信任,才爬到将军的位置上,他能教出什么像样的子弟!才茂这二百五,果然不愧他那糊涂之名,只要稍一引诱,就入套了。

摇摇晃晃的丁柯没看到,才茂一直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酒肆伙计过来请问是否还要添酒,才一头栽到桌子上呼呼大睡。

丁柯心满意足回了衙门,却没想到沈栗正跑到自己家里探看他的儿子。

“为兄日日盼着贤弟登门,”丁同方殷勤招呼下人上茶:“可算再次见到贤弟了。”

沈栗微笑道:“这两日有些闲事要忙,这不,刚刚丢开手,愚弟就来叨扰了。世兄不要嫌愚弟打扰就好。”

“不打扰,”丁同方忙道:“为兄……贤弟也知,为兄这腿脚不大好,每日里只在这院子里虚度光阴,实在闷得慌。贤弟诸事繁忙,能抽空前来,为兄感激不尽。”

“世兄客气了。”沈栗疑道:“难道世兄平日只拘在这小院中吗?为何不成小轿出游?”

家里仆人一大堆,怎么过的如此委屈?

丁同方苦笑,家里仆人都叫继母笼络了,虽然不敢他,却不怎么听他招呼。别说安排他出行,就是平日里端茶倒水都不情不愿的。

好在沈栗是丁柯的贵客,上次沈栗告辞时表示要再来拜访这小时旧友,丁柯才稍微重视了一下丁同方,仆人们才收敛了些。

沈栗沉思道:“我记得在哪本书上见过一种叫轮椅的东西,人坐上去,只要后面有人推着,就可在平地行走。”

“轮椅?在椅子下安轮子?”丁同方猜测道。

沈栗点头道:“大致是这个意思。”

丁同方大喜问:“贤弟可还记得制法?”

“具体怎么做却不知道,”见丁同方满脸失望,沈栗笑道:“不过愚弟倒还记得大致样子,待我画出来,咱们找个木匠一问,说不定他们能做出来。”

丁同方连忙叫人准备笔墨。

沈栗虽然不善绘画,倒也能比划个八九不离十。

丁同方看时,喜道:“这个看起来简单,太原能工巧匠不少,想来他们总会有法子的。”

向沈栗郑重谢道:“为兄困于这方寸之间已有多年,多亏贤弟找出这个法子,为兄感激不尽。”

沈栗摇手道:“不过一张图而已,能不能做出来还不一定。世兄且莫谢,趁着天色还早,你我不妨出门寻个木匠问问,世兄就当散散心了。”

丁同方大喜,他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早就闷得发狂,如今沈栗提议,哪有不应之理。

遂招呼丫鬟给他换出门的大衣裳,又要小厮准备小轿。

眼看着都要被小厮背出府门了,又有婆子赶上来拦道:“夫人问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丁同方皱眉道:“我有友人相邀,须得出门一趟,晚间就回来。”

那婆子又道:“夫人说,少爷行动不便,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为好。”

丁同方闷闷不乐,半晌方道:“我需去寻个木匠做东西。”

那婆子一拍手:“夫人说,少爷要用什么人,使人叫去就是,您是什么身份,何苦亲自去寻个匠人。”

丁同方知道若是现在回去,说什么使人去叫,这木匠多半是叫不来的。大约还要用什么匠人如今正忙着什么推不得的活计,等过两日就登门,然后过两日就变成过几日,过几月等等,最后不了了之。

若是平日里他说不定就忍了,可今日沈栗提出的轮椅若造出来,说不定可以成为自己的代步,丁同方实在不想再等。再者,当着沈栗的面,他也不想就这般窝窝囊囊回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生而不养致怨忿

丁同方尚在迟疑,背着他的小厮见他不语,也不等他发话,便自顾自转身要背着他回去。

丁同方忙道:“左右今日无事,便是出去转转也好。我与沈贤弟去富蕴楼喝杯水酒。”

那婆子忙不迭上来拦着,口中只道:“夫人说了,少爷要请酒,只管吩咐厨房准备就是,咱们府里的富贵岂不是三晋头一号的?要什么不得?岂不比外面那些腌臜的胡乱应付的好!再者说外头市井间多是无耻的酒娘,妖媚的歌女,咱们府中规矩大,少爷还是不要胡闹的好。”

丁同方被她说的满脸通红。他只不过是胡乱应付一句,没想到一句去酒楼就叫那婆子数落的像是要逛青楼一样,看着周围下人们的目光,丁同方再次体会到自己在府中的孤立无援。

小厮心里嫌背着丁同方沉重,又觉得丁同方一向争不过继室那边,便又急着往回走。丁同方气得嘴唇直哆嗦,他自小接触的人少,故而口舌笨拙,不善打这些口角官司,偏腿脚又不好,想要自顾自走掉也不成,竟被些下人辖制住。

“慢着!”众人回头,却是沈栗笑盈盈盯着那婆子。

那婆子见沈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自己,不觉有些忐忑。她是知道上次就是这个少年登门时干掉了自己一个同行的。此次夫人命人来找三少爷的麻烦,她本是想躲着的,奈何因上次那嬷嬷被打死,夫人身边少了个心腹,大家都想贴上去,她表现的最积极,叫夫人看在眼里,还没等她高兴自己得了势,就赶上这个要命的差事。

待要不来吧,又怕惹怒了夫人,过来吧,又怕这位敢当面开口指责丁府下人的少爷找麻烦。思来想去,这婆子开悟了,上次那短命鬼是言语间奚落了沈七公子,才引得人家勃然大怒,得,今天我只盯着三少爷便是,沈七公子就没理由管人家的闲事了。

那婆子定定心,按着原先思量的主意开口道:“沈七公子,这是我们丁家夫人在教训少爷呢。”

言下之意,人家母亲管儿子,天经地义,不关外人的事。

沈栗点头笑道:“贵府夫人虽是继室,却也算是同方兄的母亲,这母亲教训儿子,不管占理不占理吧,也是应当应分的。学生相信就是贵府先夫人再世,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那什么,不是有句话讲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母要儿亡儿不能不亡?”

背着丁同方的小厮忽觉丁同方在自己背上轻颤,三少爷这是在偷笑吗?

那婆子哑然。“君叫臣亡”一句惊教沈栗随口改成“母要儿亡”,又说什么先夫人、继室之类的话,表面上听着冠冕堂皇,实际上就差没直指责丁府的继室想谋害丁同方了。

这些话要是旁人说出来,那婆子还要上前理论理论,可她怕自己一搭话叫沈栗揪出什么不是来,只咬着牙装着没有听出什么端倪,皮笑肉不笑道:“沈七公子明白就好。”

沈栗点头道:“明白,明白。哎,不过,在下还是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这位嬷嬷了。”

来了!众人心道。其实沈栗出言拦阻时众人就明白这位少爷怕是又要挑理,只是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栗只微笑道:“方才世兄先是说他要去寻木匠,你口称夫人说如何如何,后来世兄改口要去酒肆,你又称夫人说如何如何。学生就奇怪了,你家夫人派你来时还能预料到你家少爷如何回话,偏能顺着他的话教训他?还是……”

那婆子心惊胆战眼看着沈栗似笑非笑继续道:“还是你这嬷嬷胆大包天,趁着这个机会借题发挥,自己教训主人?”

没错!丁同方恍然大悟,那婆子与自己对答时,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有话堵着,句句不离“夫人说”,继母远在后院,怎么可能事先料到自己说些什么,然后教这婆子怎么与自己争辩!先前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出自继母之口,而是这奴才自作主张。

“混账,放肆!”丁同方大叫道。

“不不不,”那婆子慌忙道:“不是这样的,是夫人命奴婢……”

“是贵府夫人命你无论如何都要拦阻同方兄出门,所以你才敢句句都称夫人说?”沈栗接道。

婆子想说是,又不能说。

继室的确是打着无论如何都要拦着丁同方的主意,单为给他添堵,圈着他不教他出门罢了。因此那婆子才句句堵着丁同方。可这打算却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如果如那婆子先前所言,是因为诸如觉得丁同方不该去酒肆等等切实的理由拦阻继子出门,还算得有上正当理由管教继子;如果婆子承认继室是吩咐不分理由只管拦着,那就不是母亲管儿子,而是明摆着不怀好意折腾继子了。

虽然阖府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继室还是需要扯上一张遮羞布的。

虽然时气就要入冬,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那婆子却在冷风中汗流浃背,通身都是冷汗。

想到继室阴毒的手段,自己的身契也握在主母手中,她怎么敢明言继室的心思?可若是不讲出来,那自己就是沈栗口中无中生有,拿着鸡毛当令箭,胆大包天教训主家的奴婢!无论选哪样,自己都得不了好。

沈栗漠然看着眼前的婆子方才拦人时的得意已经不见,反而换上满脸的惶恐不安。沈栗却并不觉得这婆子如何可怜。

身为下人的确身世堪怜,仰人鼻息,然而奴才和奴才也是不一样的。如这婆子一般,日日助纣为虐,恨不得找到机会狠狠磋磨主人家里不得势的儿女,一边可讨上头喜欢,一边也可安抚自己心里不平衡的奴才,沈栗在礼贤侯府里早就见识过不少,有些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小厮觉得自己背上的少爷抖的更厉害了,这回应该是激动的。

丁同方对上自己的继母和围绕她身边的奴才,从来只有铩羽而归的份,没想到今日沈栗三言两语就把这老虔婆挂了起来。

“来人!”丁同方抖着手指着那婆子:“掌这个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奴才的嘴!给我狠狠的打!”

沈栗都替他把桥架起来了,丁同方怎么可能放弃借着收拾婆子的机会下继母的脸面。

至于是不是应该宽容大度些给继母留些面子,趁机和继母和解?自打十一岁上自己从马上掉下来,明白继母是铁了心叫自己死时,丁同方就不指望了。

一种奴才面面相觑,上去打吧,谁敢打夫人身边的人?不去打,三少爷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好为难也!

沈栗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学生上次就觉得贵府的规矩奇怪,怎么主人家偏偏使唤不动奴才呢?唉,学生倒要找人请教请教,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丁大人这齐家的本事,不知到底和他治理三晋的手段有何不同?”

下人们有听没听明白的,也有听明白的。沈栗是说丁柯连自己的家里都乱七八糟,他为官的水平似乎有待商榷。

这可不成!

谁不知道丁柯视官途如性命?叫沈栗出去这么一咋呼,万一不巧被有心人听到影响了丁柯的官位,这里的人谁也跑不了!

丁府管家心里一激灵,连忙上前道:“沈七公子误会了,我家大人一向治家颇严,下人们也老实忠厚,故此奴才们都没想到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一时竟惊住了,晃了神。那个谁,没听到三爷的吩咐吗?还不赶紧上前掌嘴!”

有了管家发话,终于有人上前使足了劲,噼噼啪啪打起来。

丁同方这个解气,望着沈栗感激莫名。

他长这么大,一直孤立无援,亲生父亲不管他,兄长也已多年不见,平时只有欺负他的,连一个同情他的眼神都不见。

沈栗只不过来看他两次,一次就干掉了继母身边得力的嬷嬷,这一次先是拿出轮椅的图纸,又在下人面前给他撑腰,再一次和继母的嬷嬷对上!

丁同方固然知道沈栗与他并无什么过人的交情,更别提什么血缘关系,但这是他小半辈子里唯一肯为他出头、给他帮助的人物!

父亲虽然对他有生养之恩,对他却不如养着一条狗!丁同方有时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感激父亲留着自己一条小命多些,还是怨恨父兄对自己的冷漠多些。丁府富贵,不缺自己这废人一碗饭,若是自家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在长期漠视和冷暴力中默默长大的丁同方,心思和一般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换了别人,自然不会轻易觉得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人会有多么紧要,但此时在丁同方的眼里,沈栗这个朋友此人对他来说未必比自己的父兄重量轻,嗯,没准更重一些。

而这个感觉,在小厮变得殷勤,管家利索地准备好小轿后,变得更清晰了。

丁柯在衙门里乐呵呵暗喜撬了才经武的墙角时,没有料到,自家的墙角也悄悄地松动了。

第一百五十章丁府秘辛

沈栗有前世的历练,做事圆滑周到,什么能想到头里。但凡认识他的人,只要不是一开始就和他对上,或和他有着无法调和的立场问题,和他的关系都不错——这小子就是不主动去讨人喜欢,也会教人觉得他为人很好。

丁同方一个被继母圈在深宅里长大的少爷,见识过几个人?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上沈栗会做人?上次沈栗登门时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碰上婆子留饭之事,两人并未怎么相处。而这一回他们悠悠然出了门,边谈便逛,等到找了牙人,被介绍到一家木器行时,丁同方已经把沈栗引为知己了。

木匠拿到图纸,看丁同方出来进去都要人背着,自然明白这图上的东西是做什么的。

“此物可是为这位公子准备的?”木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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