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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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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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氏心虚道:“自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谦礼和妾身又不亲近。”

沈沃成日里与三教九流交往,别的本事不提,对别人情绪的变化很是敏感,看宫氏的面色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沈栗既然没有将事情摆到明处,他也无心追着妻子寻根究底,只叮嘱道:“谦礼是个心中有数的,人也出息。将来咱们儿子还要这个堂兄扶持,要和那边好好相处。”

宫氏听得“儿子”二字,点头道:“妾身省得。”心下却有些不甘。她原是奔着沈丹舒去的,谁想到沈栗竟然要插手?那么一个不知礼的丫头,居然真的有人为她说话。

出奇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随之而来的春季则出奇迅速,仿佛一夜之间便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昨日还穿着厚袄,今日便要换上单衣。

而乡试便是这个时候放榜了。

竹衣在榜前从头找到尾,恨不得趴上去看,终于灰心丧气的确定,上面没有少爷的名字。

垂头丧气地回了府,对候在门前的大管家摇了摇头。

除了世子所在的延龄院,整个礼贤侯府的气氛都有些压抑。田氏更是后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谦礼下场,也省下这一场大病。”

沈淳担心沈栗挫了心气,特意寻他去说话:“科考之事要论才学,也需运气。你此次应试诸多波折,不中是平常,中了才是侥幸。不要因此困扰,下次再考就是。”

沈栗到没表现出难过的意思,反是看着有些诧异:“不应该啊。”

“什么?”沈淳没听懂。

沈栗一肚子纳闷:“怎么能不中呢?”

沈淳骇了一跳,道:“你这孩子,科考无常,哪有必中的道理!想当年封阁老尚且两次不第……”

沈栗压低声音认真道:“父亲不知,此次乡试,儿子一看考题,就知道自己必中的——只名次差别而已。”

沈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沈栗张了张嘴,忽然丧气道:“现在说也无用了,如今的问题是,到底谁下的手呢?”

沈淳这个恨,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道:“你这夯才,快给老子说清楚!”

太子瞪着雅临道:“你说什么?没中?”

雅临期期艾艾:“这个……那个……”

太子面色古怪道:“没中?”思量半晌,板着脸道:“吾要去见父皇。”

邵英在儿子面前丢了一个大大的脸面,太子抱怨道:“自儿子正式读书后,父皇就不再诓骗儿子了,怎么如今又开起玩笑来?幸亏儿子没在沈栗面前提起过,不然,岂不叫他空欢喜一场。”

邵英:“……”

皇帝咆哮道:“来人,骊珠!去把简延志给朕叫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至诚至性杨举人

乡试中举,读书人就算是真正有了功名,即使不再参加会试殿试,也可以凭借举人的身份混个师爷,小吏的差事,甚至爬到县教谕、县官的位置上,彻底脱离了“民”的范畴。从此,他们将属于官吏阶层,积年以后,混得好的就能成为统治者中的一员。

一为庆贺国家有了新的人才,一为表示对这些未来官僚的欢迎,乡试发榜的次日,会举行“鸣鹿宴”来宴请新科举人。

这是个弥足珍贵的机会。

进士的录取率很低,对很多读书人来说,成为举人大概也就是他们在科考之路上能够获得的最高成就了。鸣鹿宴也是他们在这个阶段能参加的最高规格,能最广泛地接触官僚和未来官僚的机会,说不定日后就要凭着此时所结交下的一丝同年之情来混个差事。

而对那些对会试有期望的新科举人们来说,此时是在坐师面前表现的好机会。读书人的宴会上总是离不开吟诗作对,嗯,需要好好对待,投其所好。若是能得坐师一句夸奖——只要主持会试的主考不是坐师的政敌,会试被辍落的可能性就会很小,美滴很!

顺天府的鸣鹿宴是在国子监内举行。新科举人们按照自己的打算,表面上温文尔雅地、暗地里风谲云诡地忙活着,间或有互相下绊子的,揭老底的。但总体来说,大家都很高兴。读书的终于苦尽甘来,寒窗十载,如今算是有了前程。考官们松一口气,乡试平静度过,没惹出乱子,可以向皇上交差了,还能在履历上添一笔。

主考官是简延志,不过作为日理万机的阁老,简延志的鸣鹿宴的兴趣不大,匆匆走了个过场便离去了。剩下的考官中,马司耀身为主官国家教育事务的礼部尚书,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主角。

马尚书很得意、很快活,很心中舒畅。区区一个鸣鹿宴自然不会让马尚书动容,但今日这鸣鹿宴上,嘿嘿,没有沈栗!

乡试中,考官马司耀和考生沈栗掐起来,让马大人痛心疾首的是,这一场架他没打赢。

丢脸了!现眼了!出丑了!

马司耀一口气憋在胸中,这些天来都没睡好觉!时常半夜忽然坐起大吼:“竖子敢尔!”吓得马夫人琢磨着是不是给老爷请个道士驱驱邪?

昨日榜单出来,揭了糊名,沈栗不在其中!马司耀努力调整表情,才没有在同僚面前失态,回到家中跳脚大笑——马夫人终于“确定”老爷得了失心疯,一叠声地叫儿子去请道士。

沈栗!你也有今天!

绕是你舌如刀,唇如剑,说得天花乱坠,也乡试放榜一个排名!竖子,你落榜了!

与考官争执,若是最后能得个好名次,勉强能说此子性格张扬,日后多多历练就是;一旦落榜,所有的过失都要你担着。

酒过三巡,马司耀神思微醺,说起了君子。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马司耀微笑道:“各位举人不如在‘君子九思’中选题赋诗吧。”

能在读书人中脱颖而出的,或许观念有差别,做事是奇葩,但至少也算聪明人。马司耀和沈栗这一场口角早传说的沸沸扬扬,虽则马司耀是要求以九思为题,大多数人心思一转,就知道马大人所关注的重点是什么。

果然,以“恭”和“敬”为题的诗文,都入了马大人的眼,被大嘉赞赏。

有反应慢的,此时才明白过来。看别人得到赞扬,不禁心中焦急,一下狠心,索性做的更直白些,直接拍起马屁:“所谓知易行难,读书人俱知恭谨,然能时时、事事常省自身者几何?此次乡试,竟惊见有狂悖不堪者不服管束,于贡院之中,号舍之内喧哗鼓噪,令人惊诧,令人厌恶。

及至考后,方知此人乃秀才沈栗沈谦礼。噫,想此子曾做‘提携玉龙为君死’之句,于我等读书人中薄有声名,又得以出入东宫,想是少年英才,孰知此人竟做此狂妄之态?

呜呼!诚令吾等读书人羞于提起,又有何面目朝见东宫也!”

这段话说的文绉绉,字斟句酌,马大人在座上听得心花怒放,摇头晃脑,摆手大笑道:“唉,沈栗这个后生啊,聪明劲儿还是有几分的,可惜了,出身侯府,多多少少有些这个……啊,纨绔脾性,又贪玩了些。年轻人嘛,老夫身为长者,不会计较,此事以后也不要提了。然则,汝等都是栋梁之才,要常省自身,万不可耽于享乐,更需谦虚谨慎。以免浪费了才华,否则便是再聪敏,也难免有落榜之恨。”

底下有深恨自己没抢到这个露脸的机会的,也有暗地里不以为然的。那拍马屁的洋洋自得,有和他交好的低声道:“何苦出这个风头,沈栗到底出身好,若是听了你这番言语,他不能与马大人如何,还找不了你的麻烦吗?”

马屁君哼道:“鸣鹿宴一过,这沈栗的名声就要臭到底了,哪个还要怕他?你不必多言,在下心中自有思量。”

劝他的翻了个白眼。不管沈栗的名声如何,他也是侯府子弟,你当人家只会打嘴仗吗?不用别的,等到会试时先找些闲汉打你个筋断骨折,你还怎么下场应试?便是报官也抓不住人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躲你远点。

马大人兴致上来,愈加滔滔不绝:“谦虚谨慎,既是立身之道,也是为官之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须知一念之差,则兴废万户。嗯,此次乡试,若评策论,当以杨苎为首。”

众人都去看杨苎,只见这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瘦削之人,皮肤微黑,长得倒是端正,听马司耀提自己的名字,慌忙道:“学生才疏学浅,不敢当大人称赞,还是请大人评论众位同年的文章吧。”

马司耀哈哈大笑:“好,年轻人就是该这样谦虚。唔,之前杨公子生命不显,大家都不熟悉他。不过,才学到了,就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其文章正如其人,步步谨慎,思虑周详。策论写到这个地步,其实可以直接拿来用了。便是简阁老看了也是赞不绝口,老夫这两天还寻思着要向皇上推荐呢!”

众位新科举人惊呼一声,纷纷用妒忌的眼神看向杨苎。向皇上推荐,这文章能得龙目一观,此人日后岂不是要平步青云了?有反应快的,已经开始向杨苎献起殷勤来。

只见杨苎越发表现出惶恐之态,把谦虚谨慎的品德发挥的淋漓尽致,苦苦推辞马大人的看重,言辞十分诚恳。

马大人越发赞赏道:“年轻人,就该如此恭谨!不必多说,老夫身为礼部尚书,自有向皇上举荐英才之责,怎能让国家错过如此青年俊杰?”

杨苎:“……”马大人,求您不要这样看重我!

誊录官杨菽曾私下里嘱咐过杨苎:“满景阳都说沈栗必然落榜,因此他不中也无人会怀疑。那策论着实的好,正好拿来与你换了。只是要记得,中举后万万不可张扬,更不可将那文章在众人面前宣讲,以防被沈栗听说。他是什么出身,什么手段!若是出了半点纰漏,你我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策论被拿到皇上面前去,沈栗会不会知道呢?杨苎泪流满面。

马大人大赞:“好!竟恭谨至如此,果然至诚至性也。”

杨苎:“……”马大人,马司耀,可饶了我吧!

此次鸣鹿宴在马司耀的主持下,差点变成了斥责沈栗宴。顾临城不声不响眯在一旁,心中琢磨着宴席散后要不要给礼贤侯府送个信儿,以免沈家报复起来伤及无辜。

马司耀正在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宫里来人了:“宣礼部尚书马司耀,顺天府尹顾临城……等人觐见。”

小太监笑嘻嘻道:“诸位大人,万岁爷宣召,快请吧?”

顾临城颤声问:“公公,却不知出了何事?老夫怎么觉着皇上宣召的都是……”

都是乡试考官呀?一个没落下,挨个点名。

小太监眨眨眼:“哎呦,顾大人,这您可难为奴才了,皇上的意思,奴才一个小小内监怎么可能知道呢?”

马司耀脸色苍白,追问:“简阁老也被宣召了不曾?”

小太监点点头:“奴才领命时,有人去宣简阁老了。”

完了,还真是一个都没少!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坏了,不是好兆头啊。

考官们都走了,鸣鹿宴顿时乱了套。

新科举人们面面相觑,心头真如小鹿乱撞。若不是还勉强撑着读书人的体面,还真想放声鸣上一鸣。

在鸣鹿宴上把考官们拎走,摆明了是乡试出了纰漏,这可怎么办?天也!怎生是好?

倒也不怪众人如此慌乱。科举之事,只要出了半点问题,都不会是小事。

提起科举的纰漏,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舞弊案。只要和舞弊两个字沾边,轻者成绩作废,重则要掉脑袋!

第一百九十四章听皇上的

新科举人们乱作一团,互相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对方:你打小抄了?没有?那买考题了?也没有?谁作弊了?快快投案自首,不要连累大家!

正在慌乱无措之间,忽有缁衣卫冲进来道:“众位举人且回去吧,只是旬日内不可离开景阳,不可更换住处,不可到处藏匿,若有召命,不可耽搁。”

有人颤声问道:“军……军爷,可是乡试果有问题?”

“不知道!”那缁衣卫促道:“快些离开。”

有人情达练的,忙足足的掏了银子道:“拿与各位兄弟喝茶,军爷,可给些提点。”

那头领斜眼道:“上面没说。不过,这还用猜吗?若不是乡试出了纰漏,偏难为你们这些新科举人做什么?还不准离开景阳,不就是怕有人逃走?”

“不好了,有人昏过去了!”人群中传来惊叫声。

循声望去,嚯,噼里啪啦晕过去好几个。

有一晕不醒的,也有须臾就醒来的,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是谁?究竟是哪个杀才连累了我等!十年寒窗啊,为了凑够路费银子,家父把地都卖了,呜呜,都没了,如今都没了啊!”

举人们静了一静,都跟着哭起来:“今日万事成空也!”

乡试舞弊的帽子一扣,甭管有没有参与,整批人有一个算一个,成绩全部作废。皇帝仁慈些让你重考,能不能再得中还在两说;皇上心情差些,说不定就革除功名永不叙用了!

忙忙活活小(大)半辈子,就这样一朝成空?花费过许多钱财,就这样打了水漂?好容易百尺竿头,就这样掉下去了?

一众缁衣卫都埋怨头领:“不过一句话,就叫这些酸丁发了癫,倒不好收拾。”

那头领喝到:“还不快走,请去衙门里喝茶。”

举人们很痛快地……嚎哭着走了,口中喃喃地诅咒:“若叫在下知道是哪个,必要著书立碑,叫你遗臭万年!”

留下一地仍昏着的没人管。

那头领哼道:“所以老子不爱理这些酸丁们,偏他们迎风流泪,跟个小娘似的。把这几个弄醒,都轰出去。”

乡试考官一嘟噜都被拎到乾清宫,其中一个还是阁老,内阁首辅坐封棋不住了,忙跟入宫。

骊珠远远地给封棋打了个手势,示意皇帝正在盛怒。

封棋有些犹豫,想着是不是换个时间再来。

邵英道:“把他宣进来,凡科举无小事,正好叫他听听。”

封棋进来,见皇帝高高在上,满面怒气。太子坐在一侧,眉头微皱。几个考官都跪在地上,俯首帖耳。

封棋虽是老资历,又是首辅大臣,也不敢在皇帝盛怒时稍有懈怠。只瞥了一眼,忙大礼参拜:“老臣给皇上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邵英摆摆手道:“起来,爱卿知道朕不讲究这个,骊珠,给封爱卿上个坐。”

封棋坐了,几个考官还在地上跪着。封棋两眼一闭,装着没看见。

太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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