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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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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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说实话!”“如果我说谎话,我会告诉你我留在学校里帮教授改考卷,你要
实话,我只能说出来了,我帮你定做了一件皮夹克,服装店一直没做好,我只能留在台南等

“你在这样的夏天帮我定做皮夹克吗?”章伯伯问。

“是呀,所以服装店的人说我是神经病!”章凌风神色自若的说。“唔,”章伯伯瞪了
他一眼,摇摇头。“我也说你是神经病!”他下了结论,又开始大口吃饭了。但他脸上浮起

章伯伯添第三碗饭的时候,章凌霄满头大汗的进来了,一眼看到了我,他怔了怔,我立
即说:

“对不起,害你到处找我,我走得太远了!”

“这儿美得很,对不对?”章伯伯转向我说,就这一忽儿时间,他的坏脾气不但已不存
在了,反而显得精神愉快。“你有没有看到我们的羊群?”

“看到了。”我温顺的说。

“绵羊还是山羊?”“绵羊。”“我们还有二十几只山羊,它们都是很可爱的动物,而
且味道很好。”“味道?”我愣了愣。“是的,改天让老袁杀一只小羊,我们来烤了吃,烤

章凌霄拉开了椅子,坐在我的对面,秀枝添了碗热饭给他。他一直用种奇异的眼光望著
我,使我怀疑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想到他一清早就忙著送妈妈去埔里,后来又为找

“许阿姨要我转告你,希望你多多写信。我们这儿寄信要到镇上去,你写好可以交给
我,我帮你去寄。”

“交给我也行。”凌风在一边接口。

“这儿到埔里要骑很久的车吧?你一定很累了。”我说,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
“我那辆摩托车是二百五十CC的,”他笑笑说:“原来是凌风的,”他看了凌风一眼:
“他

“你敢不敢骑快车?”凌风问我。

“没有试过,”我说:“我不知道。”

“改天我带你骑骑看,我一直有野心要从这儿骑到合欢山。还没尝试过呢!”“我以为
摩托车不能爬坡的!”

“太高的不行,普通的可以,何况这辆是二百五十CC,应该没有问题!上不去可以停
下来,有兴趣没有?”

我可不懂什么二百CC三百CC,又不是容器,怎么以CC计算呢?我还没回答,凌云
就情不自已的“呀”一声说了:

“你可别跟他去,二哥骑车是不要命的!”

“真的,”章伯母接著说:“傻瓜才跟他去玩命!”

章伯伯爽朗的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重重的拍凌风的肩膀,十分开心的说:“女人到
底是女人!不要紧,凌风,哪一天我跟你去玩玩!冬天最好,可以去滑雪!”

“你呀!”章伯母慢条斯理的说:“你跟他去他就不去了,谁要你老爸爸陪哩!”大家
都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在台北,我们家的饭桌上,从没有这样轻松活泼的空气。吃完

“凌霄,我去睡一下,两点半钟叫我,我们今天可以把那块实验地上的种子下完!”转
头对凌风,他说:“你也来加入工作!”“爸爸!”凌风苦著脸喊。

“别对我找藉口,”章伯伯打断他:“我叫你来你就来,你应该跟你哥哥学习,你该记
得,你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好的,好的,爸爸,我去。”凌风忍耐的说,又叹

“用不著你操心,”我笑著说。“不会缺乏人陪我的,即使没有人陪我,我仍然会玩得
很高兴。”

“我相信这一点,”他点点头,无可奈何的说:“有没有我陪,对你都是一样,可是,
对我就不然了!”他作了个鬼脸,一溜烟的从餐厅门口跑走了。

我回到了我的房间,打开窗子,让那穿过竹叶的微风,一丝丝的透进屋里。我坐在桌子
前面,桌上有章伯母为我准备的一面镜子,和梳妆用具。把镜子拿到面前来,我审视著我自

题好了名字,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幽篁小筑的绿?绵羊?山林?大树下的酣睡?云和
天?溪水?溪边的画家?章氏兄弟和家庭?抛下了笔,我站起身来,我掌握不住我的思想,

“凌风,你老实说吧,你留在台南做什么?”

“等爸爸的皮夹克呀!”凌风笑嘻嘻的声音。

“别跟我来这一套!”章伯母说:“你那件夹克上的招牌(MadeinJapan)
都没撕掉,你从日本定做的吗?”

“噢,好妈妈,你——”

“放心,我已经把招牌纸撕掉了。只是,我并不鼓励你撒谎,你怎么越来越不老实
了。”“我是好意,让爸爸发脾气并没好处,是不是?”

“你说吧,为什么迟了十几天回来?”

“我在玩,和同学们去了一趟台北。”凌风坦白的声音。

“你不觉得你太过份了吗?”章伯母责备的:“凌霄天天苦巴巴的在田里工作,你就在
外面游冶无度!”

“妈!”凌风恳求的喊。“你明知我的兴趣不是泥土,我不能由爸爸塑造呀!”“你老
实说了吧,你有了女朋友?”

“或者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没有到鸽房来,声音远了,他们穿过竹林,不知
到何处去了。我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沉思了几秒钟,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竹叶梢头有

“来!晚霞!”它歪歪头,没有过来的意思,我踮起脚,用狗尾草去拨弄它,它扑动翅
膀,在空中飞了一圈,又落回到鸽房顶上。随著它的飞翔,有一片羽毛还是什么的飘落了下

“必定要等待到什么时候?

这样的煎熬何时能已?

忍无可忍,请赐回音。”

有人藉鸽子传讯给凌云!我暗暗的吃了一惊,那样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她的情人是
谁?但我无意于去窥探别人的秘密,那张纸条在我手中像个烫手的马铃薯,我将如何处置它

我一头撞在章伯母的身上。

“喂,咏薇,你没睡午觉?”她问。

“哦,我早上已经在树下睡够了。”我说:“我正和鹦鹉玩呢!”“很可爱是不是?那
是凌云的宝贝。”

“它们不肯亲近我呢!”

“慢慢的就好了,它们也会认生。”

我望望竹林。“我去散散步。”“别走得太远了!”章伯母笑著说。

“这次不会了!”我穿出了竹林,真的没走远,我只是站在竹林的树荫下,瞻望著躺在
阳光下的草原。前面是章家的苗圃,一棵棵叫不出名目来的植物正茁壮的生长著,再向远处

第二天,当我再从鸽房旁边走过的时候,我曾伸手到“晚霞”的鸽房里,像我预料的一
样,那张纸条已经不在了。寒烟翠8/495

我在青青农场的头三天,都忙于熟悉我周遭的环境和人物。三天里,我得到许多以前从
来没有的知识,我学习分辨植物的种子,懂得什么叫水土保持,什么叫黑星病和叶烧病。还

这天晚上,凌云拿著一顶天蓝色绉纱所做的帽子,走进我的房间,把帽子放在我的桌
上,她笑吟吟的望著我,微微带点羞涩说:“你别笑我,这是我用手工做的。”

“真的?”我惊奇的问,拿起了帽子,那是个精致而美丽的玩意儿,有硬挺的阔边和蓝
色缎子的大绸结,两根长长的飘带垂在帽檐下面。“真漂亮!”我赞美的说。

“二哥说你需要一顶帽子,我就怕你会不喜欢!”她慢慢的说:“我看你很喜欢穿蓝颜
色的衣服,所以选了蓝颜色。”

“什么?”我诧异的望著她:“你是做给我的吗?”

“是的,”她笑得非常甜。“你不喜欢吗?”

“噢!我不喜欢?”我深吸口气:“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戴上帽子,我在镜子中打量
自己,那蓝颜色对我非常合适,让我凭空增加了几分飘逸的气质。凌云在一边望著我,静静

她笑了,摇摇头。“你是很美,”她说:“大哥说你美得很自然,像溪水旁边的一根芦
苇,朴实,秀气,而韵味天成。”

“你大哥?”我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脸上突然发热了。“是的,他是这样说
的,我一个字都没改。”

我取下帽子来,望著镜子里的我自己,溪边的芦苇?我么?笑了笑,我说:“你大哥该
学文学,他的描写很特别呢!”“他对文学本来就很有兴趣,不过,学农对我们的农场帮助

“他对农业也有兴趣,”我说:“否则他不会干得这么起劲。”“可能。”她沉思了一
下。“不过大哥天生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他不会空谈,和二哥不同。”

“他多少岁了?”我不经心的问。

“二十九岁。”“怎么还没有结婚?”凌云怔了怔,看看我,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
回去。好半天,才说:“他的脾气很怪——”停了停,她说:“将来我再告诉你吧!或者,

发现什么?一个逝去的故事吗?我脑中立即浮起一篇小说的资料:农场的小主人,爱上
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发狂的恋情,溪边,草原,林中……到处是他们的足迹,然后,一

我打开门,凌风微笑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

“起来了?”他多余的问。

“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说。

“那么,跟我来!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远吗?”“别担心!跟我来就是了!”

我抓起桌上那顶蓝绸的帽子,走出了房门,凌风拉著我的手臂,我们从后面穿出去。经
过厨房的时候,我弄了一盆水,胡乱的洗了洗手脸,凌风等我洗完了,也就著我洗剩的水,

“也不怕脏!”“这儿不比台北,要节省用水!”他笑著说,带著满脸的水珠,擦也不
擦就向外跑,这儿的水都是从河边挑来,再用明矾澄清的。在厨房门口,我们碰到正在生火

走出了幽篁小筑,穿过绿阴阴的竹林,眼前的草原上还浮著一层淡淡的薄雾,零星散布
的小树林在雾中隐隐约约的显映。东边有山,太阳还在山的背后,几道霞光已经透过了云层

“干什么?”他抬抬眉毛,响响的吹了一声口哨。“你很漂亮。”他说:“清新得像早
上的云。”“我不喜欢你那声口哨,”我坦白的说:“你应该学凌霄,他总是那么稳重,你

“每个人都叫我学凌霄,难道我不能做我自己?”他不愉快的说,语气里带著真正的恼
怒。“上帝造人,不是把每个人都造成一个模子的,不管凌霄有多么优秀,他是他,我是我

我望望前面,我们正越过东边的那块实验地,章伯伯他们在这块地上尝试种当归和药
草。小心的不去踩著那些幼苗,我说:“动不动就生气的男人也是最讨厌的男人!”

“我们似乎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吵架的地步!”他说。

“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好像就不和平!”我说。

他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草原上的雾消散得很快,那些树林越来越清晰了。太阳爬上
了对面的山脊,露出了一点点闪亮的红,像给山脊镶上了一段金边。只一忽儿,那段金边就

“嗨!咏薇,别傻吧!”

我望向他,他盯著我的眼珠在阳光下闪耀,那微笑的嘴角含著一丝羞惭。“我们商量一
下,咏薇,”他说:“整个暑假有四个月,我们都要在一起相处,我们讲和吧,以后不再吵

“我并没有跟你吵架呀!”我笑著说。

“好,别提了!”他说,望著前面:“来,咏薇,我们来赛跑,看谁先跑到那块大石头
那儿!”

我们跑了,我的裙子在空中飞舞,迎面的风几乎掀掉了我的帽子,然后我们停下来,喘
著气,笑著。他浑身散发的活力影响了我,我不再是那个常常坐在窗前做白日梦的咏薇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为什么不从大路上走?这是到镇上的捷径吗?”“谁要
带你到镇上去?”他笑著说。

“你不是说去镇上吗?”

“镇上有什么可看的?可玩的?不过是个山地村落而已,有几十间茅草房子和石头砌的
房子,再有一个小小的学校,如此而已。你要去镇上干什么?难道你这一生看房子和人还没

“那是骗秀枝的,”他指指前面的山。“我要带你到那个山上去!”看看四边,他说:
“记不记得这儿?再过去,靠溪边的那个树林,就是你第一天睡著的地方。”

我记不得了,这儿的景致都那么类似。

“那么,”我说:“这山就是你们所说的荒山?”

“并不见得怎么荒!还是有山地的樵夫去砍柴,偶尔也有人去打打猎。”“有野兽?”
“有猴子和斑鸠。山地人常常活捉了猴子拿到台中或花莲去卖。来吧!我们走!”穿过那树

“来坐坐吧!”我坐下去,解下了帽子,凌风接过去,用帽子帮我扇著。事实上,一休
息下来,就觉得风很大,树下相当阴凉。我望望山下,一片旷野绵延的伸展,林木疏疏落落

“看那儿!幽篁小筑在那儿!”

竹叶林小得像孩子们的玩具,一缕炊烟正从竹林中升起,袅袅的伸向云中。我想起古人
的句子:“轻云缈缈和著炊烟袅袅”,一时竟神为之往,目为之夺了。

“我知道你会喜欢这儿,”凌风说:“可以帮你获得一些灵感,那么,‘幽篁小筑星星
点点’里也可增加一页了?”

“嗨!”我瞪著他:“你偷看了我的东西。”

“我用人格担保,”他说:“我只是听凌云提起,说你有这样一本小册子而已。”用手
支著树干,他站在那儿俯视著我:“提到我的时候,稍微包涵一点,怎样?”

“那是我的日记。”我掩饰的说。

“那么,今天必定会占一页了?”他笑得邪门。

我跳了起来,系上帽子。

“我们走吧!”我说。我们继续向山上走去,他对这山显然和自己的家一样熟悉,左弯
右绕,在树丛中穿来穿去,他走得很快,累得我喘息不已。然后,我们走进一大片密林,阳

我面前碧波荡漾,是一个小小的湖。湖的四周全是树林,把这湖围在其中。湖水绿得像
一池透明的液体翡翠,在太阳下反射著诱人的绿光。周遭的树木在水中映出无数的倒影,摇

“怎么不说话?”好一会儿,他问。

“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说,深吸了口气:“你把我带到了一个神话世界里来了。”
“我了解你的感觉,”他说,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十分严肃。“我第一次发现这个湖的时
候,

“我找到这个湖的时候是秋天,”凌风轻轻的说:“地上全是黄叶,我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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