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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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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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笑吧!我尽快来接你!妈妈”

我把信纸塞回信封里,收起了信,静静的坐在那儿,望著窗口。片刻之后,我站起身
来,走出了房间,投身在阳光闪烁的草原上。沿著阡陌和田垅,我走向树林,穿过树林,我


那整个下午,我就在树林中和原野上走来走去,固执不停的走,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
太阳的威力逐渐减弱,一片明亮的红云从西面的天空游来,更多的红云在四方扩散,落日在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叫,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蛇,而是整个一天我都太紧张了,而且我的
头那样昏,又那样疲倦,蛇惊动了我,我一径叫了出来,就接二连三的大叫不停了。

“咏薇!咏薇!咏薇!”那人抓住了我,轻拍我的面颊,焦灼的喊:“咏薇,没事了,
没事了,咏薇!”

我停了下来,凝视著面前的人,那是凌风。

我们对视著,好久,好久。然后,凌风温柔的说:

“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咏薇,你已憋了一整个下午了。”他这样一说,我再也无
法忍耐,“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他拥住我,把我带到附近一块石头上,他坐下来,

“我不要他们离婚,凌风,你不知道,我从来不要他们离婚,”我边哭边说:“我要他
们,我要他们两个!凌风,你不知道,我爱他们两个!我从来不肯承认,可是,我不要他们

“我知道,好咏薇。这一天真够你受了,先是我的事情让你伤心,然后又是你妈妈爸爸
的离婚,这一天真够你受了。”他吻吻我的面颊,低柔的说下去:“我也不好,不向你好好

我又哭了起来,伏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悲悲切切。他拥紧了我,反反复复的说:“都是
我不好,你有伤心的事情,我不能安慰你,还让你生气。都是我不好,喏,擤擤鼻涕,别再

在这样亲切的安慰下,在这样温存的软语里,还有那温暖结实的怀抱中,我逐渐的平静
了下来。用他的大手帕擤了鼻涕,我们并坐在落日的红晕里。他的手臂环抱住我的肩,晚霞

“舒服了一点吗?咏薇?”他低问。

我点点头。“看,被太阳晒得鼻尖都红了,”他怜惜的摸著我的面颊。“一个下午,我
跟著你走了两千五百里路。”

我有些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注视我的眼睛。“我知道你
已经不再关心早上的事,”他说:“可是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咏薇,我没有和绿绿做什么

“别说了,”我阻止他:“我知道了。”

“昨晚你在和凌云谈天,我不想打扰你,就到外面去散步赏月,才走到竹林外面,就碰
到余亚南和绿绿,余亚南正想说服绿绿做他的模特儿,他想在夜色里的梦湖湖边,生一堆野

“裸像?”我问。“是的,对艺术家来说,人体素描是必修的课程,你知道。绿绿不
肯。余亚南的构思引起我的兴趣,你想,湖边烟雾迷蒙,森林莽莽,一堆野火,和一个原始


“画好了么?”我问。凌风耸了耸肩。“没有。余亚南说他的灵感睡著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凌风高兴的说:

“好不容易,总算笑了。”

我们手拉著手,踏著落日的余晖,向归途走去。我想著妈妈爸爸,他们多么轻易的遗弃
了他们的感情世界,而我,我将永远珍重这份感情。“想什么?”凌风转头问我。

“我不要离开你。”我傻傻的说。

“哦,咏薇,”他站住,望著我:“没有人会要你离开我。”

揽住我,他温柔的吻我。晚霞和落日在我们背后的天幕上烧灼,无数橙红、绛紫、靛
蓝……的各色光线,组成一张大网,把我们轻轻柔柔的网住。寒烟翠34/4918

秋天在不知不觉之间来了,几乎是一夜的工夫,原野上的槭树就全转红了。绿色的旷野
上,到处都是槭树,绿的绿得苍翠,红的红得艳丽,来到台湾,这是我第一次嗅到秋的气息

半晌,他用手轻轻的摸著我的头发,说:

“咏薇,我们订婚吧!”

“怎样订婚?”我问。“今天就去和爸爸妈妈说,请韦白来做证人,我们举行一个简单
的仪式!”“难道不需要征求我父母的同意吗?”我说。

“那么,你赶快写信,我要在走以前和你订婚!”

“写信给谁?”我凄凉的问:“他们又不住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监护人!”
“咏薇!”他怜惜的握住我的手,“那么,不要得到他们的同意了,你已经十九岁,可以自


“要一个名分吗?”我淡淡的说。

“什么意思?”“何必要订婚呢?岂不是太形式化了?”我望著他:“反正目前我们不
会结婚,你还在读书,我也没有成年,婚姻还是若干年后的事情。至于订婚,完全是个形式

“咏薇——”“别分辩!”我打断了他:“我还会不了解你吗?我打赌在台南你还有没
解决的女朋友,甚至台中、台北……”我耸耸肩:“有什么办法呢?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谁

我闭上了眼睛,他的唇紧压在我的上面,片刻的时光静止。然后,我张开眼睛来,他的
脸离我只有一寸之遥,他的眼睛大而深,我的脸孔静静的浮在他的瞳仁里。

“咏薇——”他低唤。

“嗯?”“我们不要形式,让我们现在就订婚。”

“我同意。”“我没有戒指送给你。”

“有,在我心里。”“证人呢?”“天,地,树林,梦湖,和苦情花。”

“噢!咏薇,我永不负你。”

他再吻我,天,地,树林,梦湖,和苦情花全在我面前旋转,无数无数的旋转,一直转
著,转著,转著,仿佛永不会停止。他终于放开了我,我望著湖面的寒烟翠雾,望著天空的

那时候,我怎么会料到,在即将到来的秋天里,我会和凌风在这湖边互许终身。但是,
凌风快走了,此后前途茫茫,我们的事是不是真成了定局?这天,这地,这湖,这树……的

“你留在这儿吧,咏薇,反正无论你跟父亲还是跟母亲,面临的都是尴尴尬尬的局面,
还不如就住在我们家里,我有任何假期都赶回来。”我摇摇头。“我不能永远住在这儿,我

离去?然后到何处?什么地方是我的家?离愁别绪一刹那间就对我们卷来,无声无息的
罩住了我们。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的问题?这整个暑假像是一场春梦,马上,梦会醒了,先

他的话多不吉利,好像我们一生相聚的时间就只剩下一星期似的,我更加凄然了。

“喏,咏薇,别难过,你一伤心我就六神无主,”凌风捧著我的脸:“不管我们离别还
是相聚,我永远是你的。咏薇,时间与空间算什么呢?这段感情该是超越时空的。”

这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尽管感情是超越时空的,人们仍然要相聚而不要别离。我叹息一
声,望著湖面,又一片枫叶被风吹落在湖里,它轻轻冉冉的飘落在水面,立即,无数的涟漪

“那条红叶的小舟,载满了我们的感情。”我说,弯著腰,把手伸进湖水里,轻轻的托
起那片红叶,许多水珠沿著叶片的周围滚下来,我低语:“这该是离人的眼泪。”

他倚著我,带著种感动和虔诚的神情,望著我手里的红叶,仿佛这红叶真是载满我们的
梦幻和感情的小舟。红叶上的水渍逐渐干了,我取出凌风衬衫口袋里的钢笔,在枫叶上题下

涟漪有代谢,深情无休止。霜叶秋水两无言,空余波光潋滟秋风里。”

几行小字,把枫叶两面都写满了,而且,由于叶面不沾墨水,写得非常吃力。把叶片放
在凌风手中,我微笑的望著他,说:“留著它,凌风,算我们的订婚纪念!”

他郑重的拿起叶片,送到唇边去吻了一下,收进衬衫口袋里。我们就这样,以梦湖为
媒,以秋风为证,在一个凉风初起的早晨,订定了我们的终身。站起身来,我们依偎著走进


穿出了树林,我们缓缓的走下山,阳光灼热而刺目,我系上了我的蓝绸帽子,凌风望著
我说:

“你知道么?余亚南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叫你蓝帽子。”

我笑了笑,提起余亚南,使我想起凌云,那是怎样的一段恋情呢?或者,他们比我们高
雅些,所以他们的恋爱无欲无求,不像我们对未来有那么多的计划。或者婚姻和团聚是属于

我又笑了笑。我的思想驰骋在何方?望著原野上一片绵延到天的尽头的绿,和那几株挺
立在绿野上的红叶,我的思想真的驰骋了起来,驰骋在绿色的旷野里,追逐著穿梭的秋风。

他正在溪边垂钓,背靠著大树,鱼篓半浸在水中,一竿在手,而神情落寞。我们走了过
去,他抬起头来静静的望著我们,那深沉的眼光和那温和的面貌依然勾动我内心深处的恻然

“不错。”凌风笑吟吟的回答。

“找到你们的梦了?”他深深的望著我们:“今年的梦湖似乎蕴藏丰富。”我望著他,
他眼睛里有著智慧,他把一切的事情都看在眼睛里,他了解所发生过的任何事,我知道。或

“你为什么不去湖边钓钓看呢?”凌风说:“或者会有意外的收获。”“那是年轻人垂
钓的地方,不属于我。”韦白说。

“何必那样老气横秋?”凌风笑著:“你说过,梦想是不分年龄的。”韦白也笑了笑,
我们在他身边坐下来。韦白干脆把鱼竿压在地下,燃起了一支烟。喷出一口烟雾,他轻描淡

“余亚南要走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余亚南要走?”我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走到什么地方去?”“我不知道,”韦白
摇摇头:“大概是台北吧!他终于对这山野的生活厌倦了。”“不再回来了吗?”我问,心

“回台北?”凌风微蹙著眉头。“他不是说台北的车轮辗碎了他的灵感吗?”“这儿的
山水也没有为他带来灵感,”韦白淡然一笑。“他说他完全迷失了,找不著自己的方向。事

“要的。”我说。“维持不生病!”他诚恳的说。

“我一发烧就来找你,”我说:“你是个好医生。”

“我不行,”他摇摇头:“我不能当医生,我只知病理,而不会——”“处方。”凌风
接口。我们都微笑了,我又回到原来的题目上。

“余亚南什么时候走?”

“总是这一两天吧,”韦白说:“这几天他一直在整理他的画稿。”“到台北再去找寻
他的珍妮?”我喃喃的自语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凌风警觉的望著我。

“没什么。”离开了韦白之后,我们都非常沉默,我在想著余亚南和凌云,难道这就是
结局?余亚南预备如何处置这段感情呢?毫不交代的一走了之吗?这就是“忠于自己”的做

“是的——”“他对你很重要?”我望著他,大笑了起来:

“别傻吧,凌风!”迈开步子,我跑回了幽篁小筑。来不及去洗洗我被汗水所湿的面
颊,也来不及用水润润我干燥的喉咙,我几乎立即就到了凌云的房间里。凌云正在桌前描一


“凌云,”我关上门,靠在门上。“你知不知道余亚南要走了?”“什么?”她惊跳了
起来,愣愣的望著我。“你说谁?余亚南?”“是的,余亚南。我刚刚碰到韦白,他说余亚

“我——”凌云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这就是余亚南!”我愤愤不平的说:“这就是他的恋爱,我打赌他根本不准备告诉
你,就想悄悄的一走了之。凌云,这种人你还放在心里做什么呢?”

“不——”凌云软弱的倒进椅子里,把头埋在臂弯中:“不——我不相信。”“是真
的,”我走过去,同情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韦白不会说谎。”“不——”凌云痛苦的


“好的,”我说,紧紧的握了她一下,低声说:“不过,答应我不要太难过吧,好
么?”

她点点头。我轻轻的退出了她的房间,十分为她难过。回到我自己的房里,我长叹一
声,躺在床上。谁能解释感情是什么东西?它使人们快乐,也使人们痛苦,而且,它把人生


“没有呀!妈妈。”凌云安安静静的回答。

章伯母不再问了,我诧异她那样精细的人,竟看不出女儿心中的痛苦。饭后无人的时
候,我悄悄问凌云:

“你想通了吗?”“是的,”她安静的说:“他必须走,去找寻他的艺术世界,没有一
个艺术家会在一个地方定居的。”

“甚至不告诉你吗?”“何必要有离别和哭泣的场面呢?”她说。“你居然认为他所做
的——”

“都是对的!”她打断了我:“我依然爱他!”

我叹息。怎样固执的一片痴情呀!

两天后,韦白来告诉我们,余亚南走了,他甚至没有到青青农场来辞行。寒烟翠36/49
19

距离凌风注册的日子只有两天了,连日来,章伯母和凌云都忙著给凌风补充冬装,凌云
在三日里为凌风赶出一件毛背心来,章伯母钉了一床厚棉被给他,大家都很忙,只有我和凌

我会红著脸跑开,心底却涨满了温情。凌风的冬装几乎全要从头做起,章伯母说,他每
次带到学校里去的衣服,放假时从没有带回来过,全给同学穿去了,问起他来,他会说:“

全家都忙著,又由于秋收的季节,农场里的工作也特别忙,一部分的收成要运到埔里去
出售,另一部分的杂粮急于下种。章伯伯、凌霄、老袁等人整天都在田里,还临时请了山地

“怎么了?”“我——不知道。”我说。

我们携著手走上幽篁小筑的台阶,走进客厅,立即,我们都站住了。客厅里,绿绿的父
亲正满面怒容的坐在一张椅子里,绿绿依然穿著她那件没钮扣的红衣服,瑟缩的站在她父亲

“抽支烟吧!”“不要!”山地人斩钉断铁似的说,这两个字的国语居然咬音很准。一
看到我们进去,那山地人就直跳了起来,一只手仍然紧抓著绿绿,他用另一只手直指著凌风

“这是怎么回事?”章伯母走上前来,对那山地人好言好语的说:

“老林,你先坐下,不用忙,我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凌风追问,怀疑的望著绿绿:“绿绿,你又失踪了一夜吗?”绿
绿注视著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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