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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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衣遗-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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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在他身边转的,哪个不是带着浓墨重彩的目的?他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人会和他说真心话,他也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真心话,说了,就会被人将那句话利用到极致。哪怕是他的亲人,也只是想从他身上撷取更多的利益。
他是有很多钱,多到拿部点钞机日夜不休的点上十天十夜也数不完,这又能如何?他一个人能花掉多少?死了能带走什么?今年他四十六了,至今未娶。
好几个老婆,额,情妇吧,倒是为他生了好几个孩子。这么些个女人整天争风吃醋争财产,他们教导出来的儿子能有什么好货色?一整窝的白眼狼罢了。
大哥又没有功夫去教导下一代,他很忙,忙到成了金钱的奴隶,成了那些女人坐拥奢华的垫脚石。十年了,大哥依旧没能找到那个有资格坐上杨家大少奶奶位置的女人。
曾经有一个,禾孝婕妤。
七年前大哥放手让她走向自由。我问大哥为什么,他一根一根的抽着烟不说话。这是他一生最后的机会啊,再过几年,大哥五十。男人上了年纪,还有那个机遇得到认认真真从青丝到白首不带目的的爱情吗?
大哥说他很愧对婕妤,一个男人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这种人不配称自己为男人。
大哥是男人,在我心中,大哥是一个重情重义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他十六岁考上京都国防大学,十八岁坐上少校的位子,建国以来军旅第一人。虽说这里面少不了杨老太爷抗日首长的资本,以及整个杨氏家族遍及政商军三界错综复杂的威慑,但他依旧是个神话。如果是一滩烂泥,再怎么扶也是一团干涸的泥巴,大哥不是,大哥是神。
大哥不想永远活在父辈的余荫下,二十岁退伍出来打天下,将杨氏家族推上巅峰,创造出了一个遍及全国打出海外的商业帝国,国企私有,没有他玩不转的地方。
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为什么婕妤不肯要?是因为云生吗?
云生做了四年牢出来的那一天,大哥去接他,带了四百万去。云生看都没看一眼那些钱,只问了一句话,“婕妤过的好吗?”
然后再没有一句话就走了。
大哥说,这样的人很可怕,对自己够狠,你能指望他对敌人仁慈吗?四年牢狱,改变了他很多东西。这样出来的人,成就不会小。
两年之后传来商青死在了女人肚皮上的消息,一刀穿,连带着进入身下那个女人的肺。商青的老头子发疯似地封锁调查。大哥抬手对商局长说了一句话,这是你儿子自作孽。然后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商青的死应了那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
我想大哥应该猜得到是云生做的,这才花力气得罪一方大员。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值得吗?

画地为牢

我叫杨耀。
他们都叫我杨少,本来我不想当什么太子党正宫,里面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败家仔。但是江南男儿多柔弱,比不起江北龙蛇的粗犷豪迈。没个像样的人撑起江南的场面,会让京城那帮王八羔子捏成软蛋。
人人都敬我尊我敷衍我利用我,除了一个人,婕妤。
可是婕妤不爱我,我用了最卑鄙的手段留下对我最真的人,让她心寒了吧。
她说我禾孝婕妤从来不欠人什么东西,包括杨少你,我欠的爱的是云生,无关风月。
云生判刑的那一天,我在瑞典。听说那天婕妤来找我,公司,酒店,庄园,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全部找了过去,像个疯子,谁拦着就咬谁。也许我当时就该明了,我早已输给云生,输在婕妤十七那年的豆蔻年华。
我回来的时候,她为了云生来求我,求我帮云生减刑。减一年她就做我的情人两年,不要一分钱,很公平。我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沟壑冲淡她心里的云生,于是我背着良心,将云生的刑期定为四年。我想,我杨耀再笨,四年的时间,总能软化一个女人的心吧。
可是我忘了,忘了她倔强到让人心酸的固执。哪怕她交不上学费没钱寄回家里解救她妈妈,她也从来不接受我的钱。也许,我对付云生的手段,让她齿冷了吧。我跟她解释,我说是商青那个王八蛋,解释到最后才发现,最后我也参与到这个阴谋中去了不是吗?解释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
婕妤只是淡淡的听着我的叙述,脸色平静,看不是喜是愤,一句话不说,就跟云生出狱之后一样的沉默。云生坐在牢里,婕妤何尝不是被困在牢里,是我画地为牢将她囚困。
到最后我发现,这是更是我的囚牢,因为我到不了那片最渴望的天空,哪怕她的天空只三寸,我拥有三寸之外的全部天下,那我也只是活在一个更大的囚牢里罢了。
三年之中她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三年后,我看着她握着电话听说她妈妈被她爸爸打死之后,泪水倾城而下之际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之时,我才知道我错了。我错的多么的离谱,那个时候我明白了,我杨耀千亿资产比不上云生一个月一千块的工资。
我间接的害死了婕妤的妈妈。
我不敢再死抓着她不放,我放她自由,我说你从来没欠过我什么,你不用再抱什么鸟恩了,恩这个字能让我杨耀汗颜羞愧致死。你走吧,等着云生出来好好过日子。
我划给她的一千万,她同样一分钱不拿。你试过自己的给予被爱人拒绝的滋味吗?就像吸血鬼只能站在空旷的四野等着烈日出云的那种心如死灰,阳光明媚。就像全世界的人跟你划清界限不要你的那种孤单恐慌。就像有人将你按在死角,拿着锤子慢吞吞的一下下的砸你的心脏,痛不致死,但是很疼。
婕妤的倔强和恩怨分明,跟云生一模一样。我想这就是他们最契合的地方。换成我是云生的境遇,卖了女人换四百万我也会毫不犹豫。也许这就是婕妤爱的是云生而不是我的原因。
当我发现我忘了和婕妤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以为她会柴米油盐的整理出一个家,开着暖暖的灯等着云生回来白头偕老的。我不知道她和云生发生了什么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我。
我知道我欠她太多太多,还没来得及补偿万一她就失去踪迹,我必须找到她,知道她过得好,过得不好也要帮她扫平风霜。我派出了整个南京军区的侦察兵,遍撒全国各地,也没能找到她和她说句对不起。
我欠她太多无地偿还,只能对她唯一的朋友云生好点,云生的朋友像秦骁程世南闻如是的对象之类,能出力的地方我都出过一点,不为什么,只为自己的良心舒坦一点。但这样这样能弥补我的过错之万一吗?
云生成了我找到婕妤唯一的线索,我派人一直跟着他,好像近几年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子,早知这样,当初我说什么也不放开婕妤。
婕妤还在国内,我查过全部的出国护照签证,没有她的记录。
云生也在找婕妤,从他这几年跑遍全国各地就知道,更多的他还是在滇南。想想也是,婕妤恨透了她的父亲,不可能呆在榕省,她妈妈是苗裔,最有可能的就是带着她妈妈的骨灰去滇南寻根。
也可能是婕妤和云生说过要去滇南。
云生在滇南,跑起了了贩毒生意,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走上这条道,但是他既然不接受我的恩惠,又走上了这条路,我只好力所能及的关照他一点,在全国各个军区以及边境上的驻军通个气,不卡他的货路就是。反正他不做也有别人去做,吸毒的也是那些钱多没地方去的公子爷,也不是太伤天害理的事,虽然违法了,为了婕妤,怎么说我都该帮。
婕妤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算起来她今年三十了吧,而我已经垂垂将老。我站在这个城市的顶端看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留。婕妤,如果从新开始,你会为我而灯吗?

千思万念一孤坟


我是禾孝扛棺,回首望去,我始终看不明朗云生和芹泥的情感。芹泥是爱云生多一点还是恨云生多一点,没有人回答。只有雁回山顶峰的天空之上盘旋不去的孤雁在叙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言语,如歌如泣。
芹泥,一个如荆棘鸟一般婉转翱翔的女子,本不会为谁停下脚步,她的生命只属于湛蓝无暇的青天白云。选择了飞翔天生无脚,不停的飞,飞向那完美无暇的乐土,她的归宿。
云生这个该拖出去千刀万剐凌迟三千六百刀打进畜道轮回的王八蛋,狂妄自大的收拢芹泥的羽翼,却没能为她撑开一片天空,毁了她最初的飞翔,然后不闻不问,让芹泥再也到不了云端。
静静的看着自己输给流年,而你无法补偿,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心酸?思念在慢慢的积蓄,日盛一日的穿心噬骨。
就像当初,云生拈花,芹泥微笑。他为她别在鬓角,芹泥的笑靥美得百花齐喑云霞无光。提起裙裾迎风飞舞,眼眸胜似穿越千年而来的星辰般明媚,在那座依山临水的小桥上咯咯直笑问云生,“哥哥,我好不好看?”
“好看,”云生在心底默念了千万遍,“好看。”抹不去的画面,那些不敢细数的美,放在最深的地方沉醉。
每个人的心底最深处都上着或大或小的一方锁,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那里面或是枯败或是盛开,或是细细回忆或是不去记起,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后半辈子逃不掉的罪孽。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结洛着一段美,提起一段心一碎。天不老,情难绝。
芹泥说我要穿最美的婚纱做最美的新娘。谁能料到生命如此薄凉。在她最无助恐慌的时候,她不讲,云生不问。反而用紧扣的双手耀瞎她的双眼,然后将她丢在黑暗,弃她而亲婕妤于春花秋月之上。
她在最后仅有的时间里,放不下云生,来到异地他乡孤苦无依,就只为了多看这个负心郎一眼。用一眼,醉我一生,你狠。用一生,等你一眼,我笨。
人说,爱一个人,离开的时候,要让他恨上你。这样,后来他一个人的日子里,至少能用可以唱独角戏的恨意,代替那些不肯入睡的相思。恨简单,很简单。相思难,千缠万绕不罢休。
芹泥做到了,为了云生,她做到了。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担下所有的苦。
可是妮子你知道吗?你这样苦,让我禾孝扛棺的下半生能有一晚睡得安稳吗?费你整部青春,换我半枕相思梦。之后是山高水远,给不到温暖。
谁人解衣,覆你生凉骨?
当年粉黛青额,依稀可见。云生对芹泥说,“我欠你一杯咖啡,下次还”。殊不知生命无常缘分易断,我欲予而卿不待。
如果你不能陪我到最后,你又何必再来徒增情怀?如果不能陪你到最后,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离开?
始终猜不透她的心事,一点一滴小心翼翼的回忆,慢慢堆砌对你的念想,然后推翻,一整面厚重的相思墙倒塌心间,承载不起的重量,再一砖一瓦的拾起,细数昨日往昔。
云生他猜不透,我禾孝扛棺也看不清,不敢轻易臆测,只能以仰向天空四十五度角的倾斜来叙说思念。不敢回望来时去路,多一眼,也许就会哭。
妮子从没在我面前哭过,却断尽我一世肝肠。负你千行泪,行行穿我心。
心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坟,坟里葬着未亡人。芹泥住在雁回之巅,整座山都装进了我的心间。站在顶峰,伸手扶云放眼草原。往事高低半枕梦,故人南北数行泪。果有来世,定报我今生之欠,若你愿为一棵树,我愿为一胚土,相望相守无离间。

打伞,陪你到远方晴朗。

我是禾孝婕妤,我姓禾孝。
欲问相思别后事,青山明月梦中看。
遇到云生的时候,我恨透了王守江恨透了这个世界。我觉得这个世上堆积如山的垃圾和下水道里漂浮着得各种生物死物,这些东西都不脏,肮脏的是人性。例如王守江打我和妈妈的时候,全村的人围着看热闹,他们的笑脸就像门前泥河上漂流的死鸡死鸭一样。
是云生让我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零星的美好,只要你用心去找。
那晚我没钱吃饭,一个人爬到学校的树上,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的狼狈忧伤。天上下着大雨,比我的眼泪流的还凶。
云生从雨里走来,他没打伞,就那么让雨淋着,全身湿透。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改不掉不撑伞的习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让雨淋一淋,心就干净了。
云生走到我躲的那颗树下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蹲在地上。仔细看去,原来地上有一条蚯蚓。下雨时蚯蚓就会跑到地面上,防止被雨水灌进洞内淹死。这条小蚯蚓却爬到了水泥路面的中央,被雨水浸泡的浑身发白,在冰冷的水滩里无助的翻滚,就像我一样。这条倒霉的蚯蚓,要么被水淹死,要么明天让太阳晒干水泥路面烤死,干脆点就是被路人踩死,没有痛苦。
云生鬼鬼祟祟的往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找了根小枯枝,小心翼翼的将它挑起,蚯蚓扭动着身体碰到了他的手指,吓得云生立马甩开。我哭着笑了,一个大男人怕一条蚯蚓,还想去拯救它的性命?
云生再找了一条长一点的枯枝,将蚯蚓挑到树坑的土地上,又在旁边找了些落叶,将蚯蚓盖得密密实实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知道云生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只觉得这个男人有如此心地,如此温柔的为一条蚯蚓挡去风雨,这样的男人可以信任托付终生。他从哪里来不重要,他要到哪里去也不重要,我只想替他打伞,陪他到远方晴朗。
这件事我从来没告诉过云生,他什么时候注意到同班同学里有我这个不起眼的灰姑娘呢?是那次拔草的时候吧,想想就羞人,他那呆头鹅盯着人家一动不动的猛看。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不懂追求,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死守着自己已成的天空,别人不来他从来不会靠上去。
真正让他将我列到朋友的名单中去,是借钱给他的那一次吧。我欣赏他的有恩必报。他对我千依百顺,可就是不追我,因为小婉吧。可是云生,我没有小婉的容貌才情,但是我可以为你做饭。可是云生,我早就把心给了你,再也爱不上路人。
此生,只爱云生一人。因为他给我的美好,没人能超越。
曾经有这样的机会,我们相守的那几个月,我证实了我的眼光,他是个好男人。他给我的爱,虽然时间不长,但每一天都那么浓烈,一生回味不绝。
我不恨杨少,爱情里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只有适合和不适合,而我不适合杨家大少奶奶这个位置,我是一个山村里出来的姑娘,撑不起杨氏家族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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