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明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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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明露集-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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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黑还是只有那一只不是我的小黑狗。
可是有一回,弟弟不知怎的被小黑的爪子挠伤了手,害他去医院打了好几针,哭得稀里哗啦的,叔叔就拿了一根棍子--哦,也许是扁担,或者是顶门棍,谁还记得呢--棍子冲小黑的身上一下一下地打,它尖叫着,弟弟也尖叫着。小黑一跳一跳地躲。叔叔打得累了,撒了棍子走开了,小黑躲不动了也叫不动了,蜷在草堆里呜咽。我那个时候去上学了一点也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回家的路上听说城里人都给宠物买狗咬胶,就花了早上省下来的饭钱买了狗咬胶,我嗅嗅,有奇怪的味道。
我走进那个小仓库的时候,狗咬胶就掉到地上了。弟弟坐在草堆里,小黑躺在他身边,弟弟在哭,小黑好像也在哭。弟弟的手上缠了胶布,可是小黑身上血淋淋的伤口,谁会给它包扎呢?我不由得想起那一个死胎,也是血淋淋的。小黑的眼睛也伤到了,所以流不出眼泪来。
我觉得那个伤口又疼又恶心,然后我就吐了。弟弟后来责怪我怎么能吐呢?是嫌弃小黑身上的伤吗?那个时候弟弟哭得已经没了声儿,小黑也没有声音,只有我把早中晚饭全部呕出来的声音。
从那以后,小黑就不准再进叔叔家的门了,因为它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结了痂,脏得很。可是大人们忘记了,那些肮脏的秽物曾经是小黑身上长着的皮和肉,是它流下的血和泪。
我从家里偷了爸爸的二锅头当酒精给小黑消毒,小黑疼得大叫。弟弟从家里的厨房偷了红烧肉,他喂小黑吃,小黑狼吞虎咽,哦,不对,是狗吞犬咽。我想要告诉小黑不要害怕,于是学着它汪汪的叫,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题外话------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一响贪欢,罗衾不耐五更寒(二)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依旧会在一个人寂静的时候,忽然冒出几声犬吠,大约是学得很像的,小黑,你听不听得见呢?
弟弟说,小黑很疼,他也很疼,姐姐你疼吗?这一句话很没有头脑的样子,我又没有被狗挠伤也没有被大人用棍子打,怎么会疼呢?
弟弟说他的伤口早就不疼了,可是心疼。
这句话很深奥的样子,我说哦,我知道了,原来难过的感觉就是心疼啊。我的弟弟后来应该变成一个人的哲学家了吧。
不久以后小黑就不见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不见了的。叔叔在我们掉眼泪的时候告诉我们,小黑跟着别人跑了。小黑为什么要跟着别人跑了呢?它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我很伤心,可是弟弟说,小黑走了,再也不会来了。
弟弟说,小黑在新的地方一定能找到新的家,然后生一窝活蹦乱跳的小狗崽子,然后过得很幸福。
“他们后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这是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吧?小黑,我的小黑,你会在那样的故事里活着吗?
我印象当中最后一次见到小黑,是在一个日黑风高的早上,也许那一天的阳光还很明媚呢,也许那天早上刮了风下了雨,但是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天必须得是萧索凄凉的啊。大约是我想要把这样一段悲伤的回忆放入一个悲伤的背景里去吧,就像我永远固执的以为现在我哭泣的时候窗外一定是电闪雷鸣。
那一天早上我背了书包准备去学校,小黑立在我的家门口,见到门开了,小跑过来蹭我的小腿,它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一只眼睛永远的瞎掉了。因为自那以后一直睡在仓库的稻草堆里的缘故,它身上脏得很。那是夏天,我穿了及膝的裤子,它的舌头舔到我小腿的肌肤,湿湿痒痒的。我像往常那样轻轻踢它,把我的早饭分出一点给它,它呜咽几声,我忍不住去摸它的后颈,它却只顾吃,躲开了我的手。
弟弟隔着一条小路叫着小黑,小黑和往常一样跟着我们小跑到十字路口,我们和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像往常一样在下午放学。可是下午在仓库了里,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小黑。
弟弟又哭了,他总是哭,一点也不像一个男孩子,我总是教训它,七岁的男生不应掉眼泪了。
我到处找小黑,打算给它我新买的狗咬胶,可是小黑再也没有出现过。于是我也开始哭,就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觉得全世界没有比我更伤心的人了。
一直到很多天以后,我才明白小黑再也不回来了,我始终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弟弟是在哭泣小黑再也不能够回来,而我的哭泣却是以为它总有一天会回来,我要等它回来。
我不记得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了等待忘记了寻找,也许是在那一天晚上吃了美美的晚餐后,也许是在弟弟考到全年级第一的时候,也许是我被保送进重点中学的时候,也许,一直到现在。小黑再也没有回来。
小学要毕业的那一年,我代表学校我参加一个作文比赛,题目是“朋友”,我的脾气很不好,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绞尽脑汁,却莫名其妙地想到小黑,在考场里一边写一边哭,把监考老师吓了一跳,以为是中暑,赶紧给我递水递纸巾。
我的那一篇作文与邻班的一个女孩子获得了并列第一的分数,可是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可以被选送到省里去参赛,我毫无疑问地落选了。
我的小黑,毫无疑问是应该拿到第一名的分数的。可是我的小黑,你怎么可以去和别人比。别人的好朋友怎么可以比得过你。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养狗了,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养过狗。
弟弟也没有再养过狗,自从他进入重点班以后,就再也不和我一起玩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黑的那个狗咬胶不见了,我翻箱倒柜地找,我也叫弟弟帮我一起找,可是弟弟说他要背单词,准备下一周的期中考试。
搬家以后,我再也没有找过,大概是被妈妈塞到垃圾堆里了吧。我和弟弟和小黑一起在野地里玩耍的日子到尽头了。弟弟,这一切都是因为,小黑死了吗?
小黑死了呀,所以弟弟不哭了,因为哭也是没意义的。狗咬胶不见了,我们再也不会养狗了。小黑死了呀,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呢?狗肉--狗肉--
我不敢想了,难道它会好吃吗?
我用中指扣着喉咙开始吐出一堆污浊的东西,六年了,小黑,你在哪里?我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为什么那个时候就只有我不知道呢?我以为我忘记了,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呢?
小黑,我原来以为是你抛弃我了,爸爸说你跟着别人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和弟弟了。 我以为你在一个新的家里生了一窝小狗幸福地生活了。我脑海里终于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小黑的脑袋,小黑的黑亮的皮毛,小黑的受了伤流血的眼睛,小黑的狗咬胶,小黑舔着我的脚踝,小黑,你过得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不是么?
我找不到你的狗咬胶我甚至忘记了弟弟给你起吗名字是什么了,我曾经那么欢泼地叫着你的那个名字,我总是觉得你就是我的狗。我始终觉得我有一只很精神的黑狗叫做小黑,它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但是我知道它幸福的生活着--小黑你为什么不像那样好好的了。
小黑身上的伤并没有留什么疤,可是它的一只眼睛永远的瞎掉了,那一只眼睑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翳,很丑很恶心。弟弟忘记了它打针的时候哭得多惊天动地,他只是说小黑的眼睛,小黑你还疼不疼。
瞎掉了一只眼睛的小黑还有一只眼睛,它依然可以在人群里迅速地找到弟弟并咬住他的裤脚,伸出脖子让弟弟抚摸。我很羡慕,就算那是残疾的小黑。一直以来,我都很嫉妒弟弟可以拥有小黑完整的信赖和爱。
它后来又怀过一次宝宝,肚子很快地膨胀起来,那个瞎了眼拖着肚子的小黑更丑了,可是这样一点也不能影响弟弟对小黑的喜欢。后来生了四只小狗,都是土黄色的,像它们的爸爸吧?虽然我不知道它们的爸爸是谁。后来四只小狗都送人了,这是大人的意思。小黑没有能力去表示抗议,我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小黑的孩子们接回来,等我长大到爸爸妈妈不能再管束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才不会让叔叔家欺负小黑和它的孩子们呢。我要养起这四只小狗,让弟弟也羡慕我。
小黑后来常常跑出去,它是不是在找它的孩子呢?可是小黑,你怎么可以让我找不到你了呢?
是不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我学会了遗忘,忘记的寻找,也没有耐心等待了?小黑,时光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我怎么可以在这漫长的光阴里,那么长久地忽略你呢?弟弟呢?他怎么可以在那么庞大的记忆空间里不给你留存一点点位置呢?
我寻求我得不到的东西,我等待不会回来的小黑。我居然差一点忘记了--我要重复多少次的撕心裂肺,才可以换回我的小黑?
我马上穿上鞋子跑到弟弟家去。他家现在离我家好远好远啊,小时候一天到晚在他家蹭午饭的日子不见了,我对他家的新房子起了陌生感。
我几乎是喘不过气地跑到他的房间里的:“老弟,你知不知道小黑死了?”
弟弟正在对着数学试卷焦头烂额,我瞄了一眼,是我这个比他大三届的学姐所无法领会的内容。
他扶了扶眼睛,一脸迷惘:“什么?”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样的表情是不是要算迷惘,他的眼睛度数太深,眼睛又太小,躲在厚厚的镜片里永远都是一样无光的神采。
“姐,你来看看这道题怎么做?”他讲试题推到我的面前。
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梗在喉咙里,只得说:“你姐是数学白痴你不知道吗?”
“好歹你是高中生,初三的题都不会?”弟弟很失望。
我说:“像你这种人都要学成精了,上次考试又是第一名是不是?你都不会的题我怎么会。”
弟弟便低下头看他的题,不再搭理我。
我立在那里许久,终于想起我一路狂奔过来的目的:“老弟,小黑死了,原来它早就死了,你知道吗?为什么我不知道呢?”一想到这个,我的眼泪就想要掉下来。
“什么小黑?”
“那只狗--那只大黑狗啊,你忘记了吗?”我有些焦急,“你七岁那一年失踪的狗狗原来早就死掉了,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他们还告诉我小黑跟着别人跑掉了,我还要埋怨小黑的无情,可是--可是他们把小黑杀掉了,我甚至把它吃掉了,可是--”
------题外话------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梦里不知身是客(三)
一响贪欢,罗衾不耐寒(三)
弟弟看到我突然的掉眼泪有些惊慌,终于合上了他的习题册:“你是说毛毛吗?”
我的眼泪真的断线了,本来要继续喷薄的液体硬是梗在眼眶里。毛毛?哦,毛毛。我这才想起,弟弟给小黑起的名字,是叫毛毛。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满意这个名字,它那么黑,那么瘦,它的毛一点也不柔软茂盛,怎么可以叫毛毛呢?
可是,它们那个时候都叫它毛毛啊,我也是叫它毛毛的啊,我怎么会忘记它原本的名字呢?那个时候电视里在播一部叫做《飞天小女警》的动画片,弟弟爱极了那里头的一个会飞会跳有超能力的胖胖软软的黑色小家伙。
毛毛,毛毛,我叫着这个名字,可是毛毛,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一直都生活在和我一样的世界里,虽然我们见不到面,但是你在新的家里生了一窝娃娃生活的很幸福。毛毛你现在幸福吗,毛毛在新的世界里有没有人打你呢,有没有人会把你的宝宝送人呢,有没有人不给你饭吃不让你进家门呢?那么,有没有人会偷偷给你吃肉,有没有人会抱着你哭,有没有人会抚摸你的后颈呢?
“姐,你怎么了?哭什么呀,突然跑过来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弟弟问我。
哦,原来弟弟早就知道毛毛死掉了啊,原来一直不知道的人只有我一个啊,可是毛毛,我把你吃掉了。
胃里阵阵泛呕,可是我吐不出来。我的眼泪被堵上了出不来了。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有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它是毛毛,不知道它死掉了,不知道他们把它煮成一锅很香很浓的汤骗我吃下,我也不知道我的弟弟原来早就知道了。
我的弟弟,现在变得好陌生的弟弟,现在只会读书和做习题的弟弟,考年级第一的弟弟,我都不知道原来弟弟以及长得这么高了,站起来要比我高半个头。
“他们那个时候跟我讲,只要我考到第一名就给我买一只比毛毛好看比毛毛可爱的狗,可是我真的考到第一名了才知道原来要考第一名是没有时间养狗的。”弟弟跟我讲。
我沉默许久,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老弟,我们去养一只狗吧?我们养一只狗,给它搭一个小窝,摸它的后颈,和它一起去上学,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小黑好不好?”
弟弟轻声咕哝一声:“果然每一个姐姐都是神经病。”然而他还是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那样一条小狗呢?”
“等你做完这套习题的时候。”
毛毛,我忘记了你的名字忘记了你的模样忘记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毛毛,我要和弟弟一起去找一头比你漂亮比你可爱的小狗然后给它起名叫小黑;毛毛,我真的不要再想起你了。
可是毛毛,我还是只记得就叫小黑。(六)
路过一家咖啡吧
一骑清梦,梦多少,世上原本尽孤独。
黑白黑白黑黑白白,这世上化作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人告诉我,我这样以为。
16岁的我,以为青春只是一瓶矿泉水,微甜微苦富含矿物质,想象中它的味道或许是浅黄浅绿,以为整个时间很好找寻。
我犯了一个错误,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提醒我。那些在银河中熠熠发光的声音说,孰能无过?说什么少年不识愁滋味,我却愁光了时间愁白了头。有人说人美在曲折的过程人在错误中成长。
所以我天真的犯下一个个错误以为这很好弥补。
路过一家咖啡吧,站在巨大的镜子前我才是孑然一身。那些错误并不致命而我徒增伤心。那架白色钢琴奏出我从未听闻的旋律。
为什么呢?这样安静,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停下来去看我可笑的错误。
不知是谁说的失败是成功他母亲,如果可以投胎我真想当成功他祖母。说什么真理是因错误而存在,失败因错误而成功。为什么?上帝犯了错就变成真理,天才犯了错依旧被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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