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一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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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一水间-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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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了一下,稍许迟疑,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原来你真的跟Man分手了?怪不得,我问起他关于你的时候,他的回答怪怪的。”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他说什么?”
他却没有回答,而是抬手看了看时间,然后问我:“你现在有没有半个小时?或者一刻钟也可以,我们就到旁边的咖啡店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33

咖啡是Bob付的钱,我坚持AA,他却说理应男士请女士,这是入乡随俗。
我们很幸运地在熙熙攘攘的小店里找到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子坐下,我才喝过下午茶,只觉得又撑又腻,小口抿了一下咖啡,便搁在一旁。
Bob喝了一口,称赞不错,才抬起碧蓝的眼睛望定我。
他说:“Marina,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Man不肯说。其实我们英国人没有这种习惯,但作为Man的朋友,我很希望能够请求你,不要离开他。”

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心里一软,鼻子却陡然之间变得酸酸的,不知是委屈还是怎样。
我垂下眼睛:“Bob,不是我离开他,是他不再要我留在他身边。”
Bob不假思索地摇头:“Marina,我会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不要任何一个女人留在他身边,但我不相信Man会不要你留在他身边。”

我询问地望向他,心里有些虚妄的期待,像是小孩子在跃跃地期待一个虚构的故事。

他说:“Man上大学的时候,喜欢他的女孩子非常多,特别是中国女孩子。”

我笑了笑,他向来也是如此。

“可他一个女朋友也没有过,其实这跟他整个生活作风挺不合拍的。曾经有一个女孩子,叫Jessica,差不多相当于女生中的Man,很多男生追,她一个也没接受,倒是时常耸耸肩无奈地自嘲:‘他们那些招数算什么?我追Man可比他们用的招厉害多了,我该算是他们的鼻祖,怎么可能被他们感动?’”

我自听到Jessica这个名字时起,人已怔了过去。

Bob接着说:“我们经常问他:‘Man,这么多诱惑,你难道一个都不为所动?你是圣人还是无能人士?或者你喜欢男人?就算一个也不喜欢,时不时来上个一夜风流也无伤大雅啊!’
他开始总是给我们一拳,咒骂两声,笑笑就过去了。有一次我们喝了酒,也没有别人,就我和他,我又问了他一次,他终于回答了。他说:‘我也想啊,可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特别特别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脾气很坏又心狠手辣,要是她知道了——不巧,她还特别聪明伶俐,一定会知道的,那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愣了一下,在心里揣度了一遍这几个成语的英语说法,不由苦笑。
只是也觉得有些奇怪。在重新遇到——抑或该说是找到——慕梓之前,我以为他早已放弃了我的。
而与此同时,有一个曾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搁置起来的念头陡然之间飞扑回来,并且豁然开朗。

在我们刚刚开始有亲密接触的时候,那天晚上,他说过一句极为羞人的话。他说,原来……从上面抓住它们是这种感觉……
我当时隐隐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现在我明白了,我当时是认为他早已跟别的女人有过这种关系,没想到其实真的没有。

Bob看着我,继续他的讲述:“我问他:‘这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脾气很坏、心狠手辣又聪明伶俐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他说不是。
我觉得奇怪,这就是中国人的恋爱吗?不是女朋友也有对她忠诚的义务?
我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变成你的女朋友?’
他说:‘她不肯。’
我觉得很惊讶:‘就你?她居然会不喜欢你?这么多女孩喜欢你,你简直就是东方的白马王子啊!’
他苦笑:‘她不是不喜欢我,是不肯跟我在一起。’
我完全糊涂了,这是什么道理?东方人实在是太神秘了!
他说:‘是啊,很可恶的一个女孩子对不对?我知道,我也时常想起她就牙痒痒!……想她,想得牙痒痒……’
我问:‘那你有什么计划呢?’
他似乎不明白:‘计划?’
‘追求她呀,你打算怎么让她肯跟你在一起?’
他笑了一下,摇摇头,那种神情,真是十分落寞,我忽然明白女孩子为什么会为了他那样着迷了。
他喝了口酒,说:‘不追了,我追过她好几年,整个青春期都用来追她了,可她不肯,那就算了。’”

Bob的讲述告一段落,我才发现自己刚才竟一直憋着气,此时叹了出来,只觉得胸口几许憋闷。
和我之前想的一样。
不知是该感动,还是失望。

Bob又说:“我当时就说:‘那你也没有多爱她嘛,追不到就放弃了。’
他转着酒杯,目光发直地望着桌面,回答:‘不是,你不明白。她为了断绝我的念头,不惜跟一个根本配不上她的人在一起。为了不让她那么委屈自己,我只能死心了。’”

我望着他,一时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呼吸。

Bob也望着我,碧蓝的眼睛清清浅浅:“我当时没再追问,事后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因为已经不在那个语境,也不方便再问他了。我一直觉得逻辑不通的地方在于,他既然已经放弃追求你,为什么又担心跟别人在一起会被你知道?不过后来我觉得也能想明白,他虽然不敢再追求你,可还是希望你能回心转意,终有一天愿意跟他在一起。其实,那时候也是因为我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后来我遇见了我现在的未婚妻,才明白感情的事其实没那么多逻辑可讲,如果一个男人对你的心思到了没有逻辑的地步,那他一定是爱你爱得发了疯。”

我一个恍神间无意识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只觉得又撑又腻,胃里难受得想吐,才想起来我是打算先不喝的,忙又放下,可是手里空空,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种无措和茫然,让人别扭而难堪。

Bob又说:“或许我说得太多了,但Marina,我希望无论如何,就算你不肯跟Man在一起,也请珍惜自己。假如你决定接受别人,也请确定和他在一起不会委屈你自己,才不会枉费了Man的一片心意。”

我垂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或许一直也忘了时不时眨眨眼,此时只觉得眼珠酸涩。
我低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Bob。可我相信,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Bob仿佛还想说什么,才张了张嘴,却又改了主意,抬手看了看表,对我抱歉一笑:“我得走了。”
我站起来:“你怎么走?我送你。”

Bob带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中英文的地址,他每次打车就把这地址给司机看,请人家送他去目的地。这回有我在,于是我替他向司机报了地址,然后关上门,朝他招手道别。
他忽然按下窗子,探出脑袋:“对了Marina,我向Man问起你好不好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但我希望她过得不好,至少别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好。’”

我一失神间,出租车已经滑开,汇入滚滚车流。
我苦笑了一下。他是有多恨我?我跟他在一起过得还不够坏?他还希望我过得有多坏才舒心?

春节的时候我没有回家,而是让我爸妈和表姐一起来上海过的年。说起来像是有逃避某人的意味,可怎么会?他又不在家乡,就算回去,若不想听到他的消息,依旧别跟凌海遥之外的人来往也就是了,何况往年和他们有来有往的时候,也不见什么人怎么提起过他,毕竟是毕业后就不再有交集的老同学罢了。
我只是刚刚回到上海安顿下来,不想再奔波而已。

春节转瞬而过,爸爸妈妈回去,散掉的人心被迫收回来,又很快回复到正常工作的状态,其实大多数的日子里,大多数时间,人都在恒温的写字楼里或穿梭或蛰伏,不太觉察得到季节与天气的变化,只在周末才能更多地接触到真实的气温。到了三月份,隐隐有开春之感,只是上海的雨季,没有家乡那么早。
原来,这就快一年了。

愚人节临近,同事间偶尔谈论起某公司或某同学会举办过或将举办什么活动,我正觉得与己无关,才一耸肩,就看到有个同在上海的中学同学打电话来。
她跟我说周末准备组织同学聚会,大家一起K歌,顺便就在KTV吃饭。
我说好。
她顿了顿,坦诚地告诉我:“沈墨也会来。他来上海培训,其实这次聚会……有一半是为他而开的。”
我也顿了顿,仍然说:“好。”

周六的傍晚,我准时来到那家KTV,他们已有好些人到了,包括嘉宾沈墨。
他看见我进门,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该怎么形容呢?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好像都不太合适,总之,就是好像见到我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一样。
我并不这么认为,于是我只是淡淡地对他点点头,如同对其他所有人,然后随意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其实后来,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怪不怪沈墨呢?我这样……用慕梓的话说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还心狠手辣的女人,是不是应该常常在心里诅咒:姓沈的你给我等着,这辈子你最好躲我远点,否则老娘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只让我觉得好笑。
老实说,我甚至很少去想这件事。没这个心思。

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所有人进来的第一反应都是看看我,又看看沈墨,或反过来,看看他,又看看我。
他们看我,我就也看他们,目光安静,不避不忌。若换成中学时的温晴,此时我大概已经怒火中烧,只想拿着话筒跳到前面去发难,可是现在,我只像局外人一般,将他们当戏看,正如他们将我们当戏看。
我不知道他们只是将我们当成一对旧情人,还是听说了当时在省城发生的事情,更不愿去深想他们心里正期待着的是一场怎样精彩绝伦的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34

这家KTV的饭菜相当不错,他们一个接一个轮着唱歌,我一直在那儿专心地吃。
不时有人问我:“温晴,你唱什么?给你点。”
我说:“不唱了,我唱歌不好听,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来给你们当听众捧场的。”
又有人说:“你多久没吃饭了呀?吃得这么起劲!”
我笑:“是啊,饿坏了,公司下午茶的时候我刚好在审一份加急合同,审完就没了。”

这次聚会是为沈墨开的,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大家都在围着他说话,只是每次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就会戛然而止,我不用回头去看,也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我不怀疑自己的这种感觉。几年以前,这样的默契我们早已练习得炉火纯青,从未有一次失过手,只要这样的感觉来临,回头望去,他必定正望着我,迎上我的目光,便闷闷一笑。

只是我们是在上大学后才分手,我没有练习过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毫无回应,因而此时坐在这里着实有些别扭,于是我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有人点了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我刚好吃完,于是擦擦手和嘴,站起来。
立刻有人问我:“不是吧温晴?吃完就走?”
我解释:“出去转转,站会儿,饭后半小时内站着不会长小肚子。”

关上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表示同意:“没错,我以前大学的时候上过形体课,老师也这么说来着!”
“啊?那我也该站着!”
“嗯,从明天开始!每天坐办公室坐得我肉全堆在小腰上了!”
“我觉得我屁股比毕业的时候大了一圈……”
……

我关上门,包厢里传来的声音顿时只剩下了有话筒扩音的演唱声。这个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窗户,站在这里能够看到巨大城市的一角,在夜色中色彩斑斓地狭长延伸。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才只转过一半,忽然意识到我知道这是谁,于是又转了回来。
他走到我身旁,有些小心翼翼地,错开一步,往后面站一点,不敢靠得太近,可这里委实又没有太大的空间。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整个人显得软弱而悔恨,更充满了恐惧。看来在大家眼里,我的确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啊!
他说:“温晴,我……对不起……”

我回头,还没想好回答什么,他已续道:“那时候,我很难过。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当然,老实说,我不希望你和任何别人在一起,可我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尤其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

我确定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回答什么。

我听到他咽唾沫的声音,以往每次他紧张时喉结滚动的样子立即浮现在我眼前。
下面这段话,他说得很艰难,以至于每个字都是磕磕绊绊地蹦出来的,不连贯,断句也不太对,听起来生硬得让人心酸:“我知道,虽然我不想承认,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为了气他才跟我在一起的……你喜欢的一直是他,可如果你们没有在一起,我还可以假装……不是那么回事,可你跟他在一起了,那么我有过的那一切,就的的确确都是假的,都是我偷来的了……”

我彻底失语。
有人把门打开,不知道为什么,久久都没有关上。骤然变大的歌声猛地扑出来——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我的微笑都假了,灵魂像飘浮着,你在就好了。我发誓不让你等候,陪你做想做的无论什么,我越来越像贝壳,怕心被人触碰,你回来那就好了。
能重来,那就好了。

我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窗外。缤纷的霓虹灯与车灯渐渐在水光里飘浮起来,如同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海底水晶世界。
我想起那个早晨,我确定我并不喜欢沈墨的那个早晨。

高三上学期,秋去冬来突然转冷的那天。
周一早上的例会,大家都站在操场上,冷风夹着微雨在飘。
我没穿够衣服,渐渐地抵不住了那份寒气,于是抱住臂膀,往衣服里缩了缩。
这时,就站在我旁边的沈墨向我挪了挪,我身旁的风霎时小了许多。
可那一刻,我没有感动或至少是感激的感觉,只觉得一阵失望,霎时间就心灰意冷了一般。

当时的思绪进行到这里,我便禁止它再往下继续。
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场景,我也都会强迫自己的回忆停止在这里。
因为再往下一步,我就会无路可逃地站在那个真相面前。
那一瞬间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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