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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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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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着头望着他,他的嘴巴紧紧地抿着,眼神清冽而温柔,用像看一只小动物的眼神看着我,不似平常。   
我擦擦眼泪,说,我想叶灵幸福,我不会再哭了。   
海南岛看看胡巴,又看看我说,我们想你和叶灵都很幸福,土豆。   
我突然又哭了起来,我说,你相信吗?其实,我也是一个女孩,我也敏感,我也有自尊,我也会脸红。脱掉自己衣服那一刻,我也会难为情,也有羞耻心,并不比任何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少!可是,可是我不想看到别人打他,他已经浑身是血浑身是伤了,我一想到他会疼,他会死掉,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顾了!你知道吗?我有多么喜欢他啊,我有多么喜欢他啊。 
  
海南岛不说话,任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   
最终还是哭累了,我的眼睛肿得变成了烂桃子,整个人挂在海南岛的胳膊上。   
海南岛看着我终于不再哭泣了,他狭长而明亮的眼睛里,闪动心疼的光,他伸出食指弹弹我的脑瓜,那么轻的力度,他说,好啦,土豆,等你长大了,会遇到更好的男子,他会很疼你。说不定你早就不记得顾朗是哪个鸟蛋了!相信我吧!老子我已经恋爱无数了!哈哈! 
  
我抬起头,仿佛宣誓一样,那么郑重而且自怨自艾地说,可是,我会喜欢顾朗一辈子的!在心里喜欢他一辈子的!然后我就对着窗口大喊,一辈子!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海南岛的身体突然僵直了一下,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顾朗站在教室门前,我刚才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应该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看着我,眼里突生悲悯的光芒,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开了。   
那是我一生中所遇见。   
最悲伤的转身。   
最痛楚的背影。 
 
就这样,我变成了她和他恋情的影子。小女生的甜蜜,总是在拼命掩藏,却需要有人分享。   
叶灵常常腻在我的肩膀旁,毫无心机地跟我说着他和她的秘密。   
第一次,他牵了她的手,在校园的操场上。她说,天涯,真奇怪,他的掌心很暖,但是指尖却很凉。 
第一次,他亲吻了她的额头,冰凉的嘴唇,落在她光洁的额角。   
第一次,他拥抱了她。年轻的心跳着,就像揣了一只奔跑的小鹿。她说,天涯,原来拥抱,是这种感觉啊……   
第一次,他吻了她的唇。哦,这个场面是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我们班门口,那天我值日,叶灵和他在班门口等我。当我拎着书包出门,刚要喊她的名字。却看见,教室的门前,他俯身,微笑,亲吻了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唇。当他的眼睛瞟到我出门时,微笑从嘴角退去,起身。 
  
叶灵脸红红的,来拽我的胳膊。   
而我只能轻轻地笑,装得像撞破莺莺好事的红娘那样取笑叶灵,像个没心眼的孩子。   
十三岁,我见证了她和他的吻,如梦似幻。   
我那么想她幸福,却说服不了自己不去难受。   
叶灵,叶灵,叶灵,如果可以,你要幸福,你要幸福,你要狠狠地幸福,幸福啊。   

19 两场大雨隔开了那段往事,隔离了我们五个少年的青春。   
我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十三岁的最后一天,顾朗在学校走廊里喊住了我。   
我回头时,只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神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他伸手递给我一根挂着飞鸟吊坠的项链。   
他想了很久,几次三番组织了语言,可说出来的话依旧令人发窘,他说,这个飞鸟的吊坠送给你。那天,你为我脱衣服的那天……我看到你后背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很像小鸟……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江别鹤已经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我和顾朗身边,他一定是听到了顾朗最后那句歧义得要死的话。   
我和顾朗连忙喊了一声,副校长好,然后都想匆忙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结果跑时,又因为不默契居然撞到了一起,然后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原地。   
有人说,身上有胎记的孩子命运都会很波折,因为胎记就是为了将来失散在人海时,与最亲的人相认时好用的。   
说这个话的人,是海南岛。   
他曾说过,小瓷的小腹上就有一颗心型的胎记。所以,小瓷是一个命很苦的小孩,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在茫茫人海遇到她的亲人。   
飞鸟吊坠的事情,变成了我的秘密。   
只是,顾朗,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在茫茫人海之中分离,它会不会让我找到你?   
我一直都不想说起十四岁的生日。 
因为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被恶魔诅咒了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我和我的朋友,将相隔天涯。   
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发生在十四岁生日之后——叶灵的自杀、顾朗的离开、海南岛的抢劫、胡巴的入狱……   
闭上眼睛,听不到风的声音。   
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往事,从生日那天开始,隐约浮现——   
我生日那天,叶灵亲手用彩线给我编了一根手链,天蓝色的底,间着白色的线。   
蓝色是忧郁,白色是纯洁。   
她亲自给我系在手腕上,然后晃起自己手,冲着我会心一笑。她的手腕上,也有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手链。   
校园里的女生,总是喜欢和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戴一样的小饰品,这是我们亲密的方式。   
那时候,校园里非常流行编制这种手链,有各种花式。密密的丝线伴着女孩密密的心事,一缕一缕的,都编在了这手链里。她们会有意无意的送给自己喜欢地男孩,那种含蓄的心事,不点破却彼此心知。有手巧的女孩子,甚至将手链编得很宽,编成男生打篮球时常用的护腕。 
  
江可蒙也给海南岛编了一条,送给他。   
结果海南岛直接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也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回想起那个时候,我们真的都好浅薄,最初的情事萌动,大多都是对那些样子好看的男生。 

江可蒙少女的心意,就这样被海南岛在班级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给蹉跎了。   
不过,江可蒙的这颗少女之心还是很坚强的。当天下午,她找到我,说,天涯,请你帮我把这条手链转给海南岛吧。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这是一向强势过我很多的江可蒙,第一次请求我帮忙。   
不知道是出于心理上的喜悦,还是我本质上就是一个热心的小三八,我居然答应了她,接过了那条手链。   
那天下午,我笑得比拉皮条的还谄媚,希望海南岛收下江可蒙这份大礼。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是同情江可蒙,觉得她和我一样,都是喜欢着一个男生,却得不到回应。   
这叫什么来着?   
对,这叫同病相怜。   
诗意一些就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   
海南岛最后被我逼得没有办法,他说,土豆,你要是给我编一条,我就收下。   
我大概是为了不辱使命,豁出去了,我说,好的,你收下,我就给你编一条。   
胡巴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说,我也要!   
海南岛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说,靠!要你大爷个鸟!   
后来,我就跟着叶灵学,编了两条歪歪扭扭的手链,而且还是粉红色的。一条送给了海南岛,一条送给了胡巴。   
胡巴眼巴巴地看着我把那条粉红色的手链系在他的手腕上,他说,土豆妹子,要是你生在古代,你那个笨样儿,绝对是会被你的夫给休掉的!   
海南岛说,土豆,别理他,挺好看的。   
江可蒙因为我成功将她的手链推销给海南岛,对我感激有加,大有要和我变成孪生姐妹的劲头。如果人可以像丝线一样,用来编手链的话,估计江可蒙绝对会紧紧地跟我缠绕在一起,编成一条永不分离的大手链。 
  
所以,生日那天,江可蒙也给我送了一份小礼物,我简直受宠若惊。   
当然,我记住了十四岁的生日,并不是因为叶灵的蓝色手链,也不是因为江可蒙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而是从这一天开始,到此后的三个月为止,我的记忆好像丢失了一样。   

我只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很大很大的雨。   
我们四个人各自回家报到后,相约六点在清风街的面铺见面,这是叶灵的建议。她说,人生日时,应该吃长寿面的。所以,我们找了一家兰州拉面馆,用拉面来充当长寿面。   

从六点开始,一直等到七点半,都没有见到叶灵的影子。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我们连忙赶去她家,在门口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门,都没有人回应。   
……   
我们又回到那家面馆,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店铺打烊,我们都没有见到叶灵出现。   
胡巴摊摊手,说,她大概忘记了吧。有了顾朗,我们这些朋友都退居二线了。唉。   
我看着海南岛,眼巴巴的,说,她会不会出事啊?   
那个大雨的夜晚,围绕着能找到叶灵的地方,我们三个人奔跑着,找寻着,可是,依旧,没有人能够给我们回应。   
……   
从此,记忆每逢雨天就开始疼痛。   
不是因为我生日的那场大雨,而是我生日后三个月,那一天,也下了一场大雨。叶灵像一个轻飘飘的叶子,从楼上坠落。   
他们说,她失足坠楼的那天,眼上蒙着一条天蓝色的毛巾,上面有一只可爱的小熊仔,笑得那么温暖。我的叶灵,她好像离开之前,再也不愿意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哪怕一眼。   
当时的顾朗,因为太过放纵,已经被他出离愤怒的黑道老爸给转离了我们学校,也搬离了这座城市。   
至于他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晓。   
从此。   
叶灵的坠楼和顾朗的离去,就像一个盛大的秘密,沉静在水底,每个人都能看到,但每个人都无法捞起,揭开谜底。   
后来,各种流言四起。   
传得最凶的版本,就是说,叶灵怀孕了,于是顾朗就抛弃了她,伤心欲绝的叶灵就坠楼自杀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叶灵酗酒的姨父不想再出钱养活她了,所以就将她蒙着眼睛推下了楼…… 

甚至有人说,顾朗去了别的城市依旧堕落,小小年纪居然开始吸毒……   
……   
于是,就这样,她和他,从此,离开了我的生活。就像一段烟火,美丽过,温暖过,却最终要落幕。   
那三个月的画面,就像粉碎了一样,难以拼凑起来。星星点点的碎片上,只有依稀的影子——叶灵自杀、顾朗离去、海南岛逃跑、胡巴进了劳改所,而我,留在了原地……   
两场大雨隔开了那段残酷的往事,隔离了我们五个少年的青春。记忆那么疼痛,那么残酷,再也不愿意想起,再也不愿意清晰……   
她离开后的大段大段日子,我总是梦到她,梦到她用天蓝色的毛巾围住眼睛,摸摸索索地向前走……在梦里,她会喊我的名字,天涯,天涯……   
她是在告诉我,她迷了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还是在告诉我,她需要一个怀抱、一点温暖?   
可是,在我冲她奔去时,她的嘴角却勾出诡异的笑,然后,整个人一跃,就如同一片秋天的叶子,跌落在大雨滂沱的街头。   
血水蜿蜒了一地,染透了我们几个孩子的青春……   
后来,我将她彻底埋在了心底。   
不敢想起十四岁时那段痛楚淋漓的三个月,被两场大雨给隔开的三个月。   
我把我最好的朋友埋葬在了心最深处,连同那悲伤的日子。我请求所有路过的人,都不要再惊扰这个叫做叶灵的女子。   
不要再惊扰这段往事。   

第三章 我们   

20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你放在心里最深最深处,深到你自己都忘记了。   
大学四年。   
从青岛到长沙。   
如果要问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我收获了两个女子。一个是冷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的夏桐,一个是热情得如同油画的胡冬朵。   
偶尔无耻地想一下,如果我是一个男人,如果是生活在可以妻妾成群的年代,那么我一定聘沉静的夏桐作为我持家理财的妻,然后纳胡冬朵当增加我生活情趣的妾,享尽齐人之福。 
  
可惜啊可惜,我是个女的,一切都是白想。不过,海南岛同志看着在我身边的夏桐和胡冬朵,偶尔也这么幻想一下,特别无耻地跟别人说,夏桐是他的大房,胡冬朵是他的二房。这个时候,他身边那个已长成小小少女的穆瓷小妞,就气得跟个蛤蟆似的,腮帮子鼓鼓的,翻着小白眼,用杀人的眼神盯着在场的每一个女生,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大家就会揶揄海南岛,说,哎哟,海南岛,你童养媳生气了。   
海南岛并不以为意,他拍拍小瓷的脑袋,说,小毛孩子,懂个屁。天涯,你以为她跟你似的,那么早熟,十三岁就……他说到这里,话语结住了,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妥,冲我笑笑,很内疚的表情,他大概是觉得碰到我心底那最痛楚的疤。 
  
很多年前啊,那个抱着他的胳膊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女孩,是多么倔强多么执着地对着窗外大喊,她会喜欢那个男子一辈子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依然不能释怀?   
我看着海南岛,依然面带笑容,和周围朋友说笑,似乎根本没有被触动。好像很多年前的事情,已经不再在心里。那个被我成痴成狂喜欢的男子,已经像一层灰,轻轻从记忆里抹去。 
  
是啊。   
在这些年里,我的身高飞长,心也飞长,有了更多的梦想,更多的奢望,经历了更多的悲欢离合。   
我甚至还在高中时谈了一场恋爱呢,和一个代号“辛一百”的男子,两年时间,要死要活。   
那干柴烈火的劲儿,差点烧成灰。最后还是被人家甩了,就像甩鼻涕一样,甚至还不如鼻涕,呵呵。我当时啊,肝肠寸断,寻死觅活,那没出息透了的劲儿,差点成为当时学校的年度明星,很多人看足了我的笑话。 
  
而且,不久之后,我还死撑着,打肿了脸充胖子,几乎每天走路都要歌唱。那感觉好像是想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艾天涯被人甩了,我一点儿都不伤心!瞧,我走路走得多欢快,唱歌唱得多嘹亮。 

 
而我能在进入大学之后,迅速和胡冬朵成为好朋友,大部分原因就是,她的失婚也是在校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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