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璇彩楞了一下,继而摇摇头。她似乎认识齐伯礼有很久了,然而真要追溯认识的情景,她却记得不真切了。齐伯礼像一个存在于她生命中很宝贵的人,难过了、受伤了、高兴了,随时可以看见,但苏璇彩觉得他来去一阵风,始终围绕在周围,但始终没有真切感受。
“你肯定不记得了,因为那个时候,你心里眼里都是齐仲孝,你怎么会看得见我的存在呢,可是我却看见了你,看见阳光下你的笑,真真像是你口中唱得那样。”齐伯礼温柔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苏璇彩突然意识到,那年学校里举办艺术节,她站在台上和高年级的同学一起表演,一出传唱许久的《玉簪记》。她含笑对着那公子把琴弹,两人在庵堂私定终身。她还记得齐仲孝在台下对她笑目相迎,眼睛里含着的光都是情意绵绵。后来她下了台,他来找她,说:“私定终身。”
“伯礼哥,刚才是我说得急了。但我的心却是不假的,如果是为了男女之情而改变了你我之间的相处,这是我不愿意看到了。或许你会说我自私,但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人的心就是最不能改变的事情。我把你当作很好的朋友,当然如果今天过后,你不愿意再和我做朋友,我也不能强要求你,毕竟事情起因在于我,是我的错。”苏璇彩一路说到底的时候,头低垂了下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那些故作姿态的话,但是这世界就是有些事情要用这些话来说。
“是为了齐仲孝吗,你的心里还是有他,对不对。他回来了,所以你要重新接受他了吗?”齐伯礼问道,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不能说假话,他回来了,我是有些惊讶。但也仅此而已,再多也是没有的了。发生过的总是存在,我不能去改变。但是一个人受到了伤害要记住,所以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他了,齐仲孝是一位过客,走了也就过了。我有小小,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想好好把他养大,让他远离伤害和痛苦,流言蜚语不得不防,人言可畏最是可怕。我不能再一次踏入这其中,不能让小小踏入这其中。”苏璇彩说到小小,脸上顿时有哀痛的伤,那孩子出生起便背负着骂名,她发过誓要让小小永远快乐,那么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做到。
“小小始终是齐仲孝的孩子。”齐伯礼担忧道。
“小小是我的孩子。”苏璇彩回道。
一顿饭,两人吃得郁结,但有些事情讲开了也就算是了了一个结。苏璇彩拒绝了齐伯礼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而齐伯礼要赶着整理东西明天上飞机,也就随她。
到了停车的大厦时,苏璇彩突然道:“伯礼哥,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请你不要插手,看在我们相较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想你陷入更深的纠缠,毕竟那是我与齐仲孝作下的孽缘,应该我自己承担。”
齐伯礼开了车门,转身对她说:“你这样说,必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但是你也说了,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难道不是我自己来选择。璇彩,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将我拒之门外,那么我也按照自己的心意永不言弃。”
“你这又是何苦呢。”苏璇彩不禁苦笑着说。
“那就苦中作乐吧,我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的。过年的时候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他笑着上车,朝她挥手道:“我走了。”
“一路顺风。”苏璇彩站在马路边上也朝他挥手。
过了这么多年,苏璇彩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爱情一旦开始了便没有终结的那一天,齐仲孝是一个劫数,齐伯礼也是一个劫数,在爱情里的人,都是劫数。她预感到的事情终是发生了,但事情发生的时候,远没有她想得那般简单。
周三休息她去了一个自己一年只去一次的地方。S市进入了冬天,而那里似乎永远是冬天,路两边高大整齐排列的冬柏和松青,满眼阴森的绿色。
由于不是清明和冬至,陵园里的人很少。苏璇彩买了一束鲜花走到墓碑前面,照片里的人和她长得很像,一张圆圆脸,闪亮的大眼睛,岁月的痕迹留在眼角眉梢处。仿佛一本厚重古朴的书籍,封页上更添了些叫人想要读下去的冲动。
“姑妈,我来看你了。”她将花慢慢拆开,一瓣瓣拨开散在墓上面,远处的一块墓地许是今天刚入葬,一阵轰天的鞭炮声,有人高声痛哭起来。
她想到自己许多年前也是这样哭着,那时周围已经变成一片白色的空茫之地,放佛只有苏璇彩一个人站在那里,她流着眼泪,哭起来便收不住,到了后面实在是累。
回去的时候坐在车里睡着了,被司机叫起来,天色已经很暗了。世间仅有的一点光,淹没在苏璇彩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里。
“小小长得很好,明年就要读小学了。姑妈,他长得很漂亮,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可能是像他的父亲吧。”苏璇彩回忆起小小的点点滴滴。
“姑妈,齐仲孝回来了,我本想要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再见他,可是他这人你也是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我现在又和他在一起了,可是我好害怕,害怕这一切会和以前一样,变成一场噩梦。”苏璇彩一个人站在墓前对着照片上的人说话,话语间是悲伤有忧虑。
“他用了那样卑鄙的方法逼我留在他身边,我却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厌恶,反而有些心安理得。这样的苏璇彩真是讨人厌,我自己也有些看不起自己了,可我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明知这是一钟错误,却还是心甘情愿,明知这是一场劫难,却还是赴汤蹈火。”
她拿出纸巾擦墓碑上的照片,清明节来的时候,正巧赶上这里栽植绿化,边上被种了低矮的瓜子黄杨。她用手去扶住快要倒下的鲜花,看见旁边的墓碑上面,原本空着的格子被贴上了照片,那里长眠的老人,迎来了自己的妻子。
苏璇彩想起从电影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第二十七章 残花败柳
三天后齐仲孝发了一个简短的信息,说是出差时间延长,要下周才能回来。苏璇彩那个时候正在睡觉,等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想回,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看一看时间已经超过八个小时,想想也就算了。
那天她拿着花回来的时候,任是谁看都像一副约会刚回来的样子。她本来就气他的强势,那天看见杨汝绢亲密了挽着他从诊室出来,原本想要下班的她,鬼使神差又回到了办公桌前继续工作,可能那一刻的心慌,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汤平阳的约会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但苏璇彩却答应了他的提议,一起去看话剧。她是想好了齐仲孝问的时候要怎么回答,也是为了要告诉齐仲孝,自己现在讨厌他的决心与态度。
可事实就是这么的出人意料,齐仲孝没有问一句话,平常如斯的做自己的事情,末了还去煮宵夜吃。苏璇彩话到嘴边被他生生吻了下去,那个夜晚其实她准备好了齐仲孝的“讨还”,可什么都没有做的齐仲孝,第二天早上烧了早饭留了一冰箱的食物,放了张纸条和信用卡就走了。
苏璇彩一开始是不想回他的短信,到了后来是不敢回。她总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时时觉得灾难要降临,因此过得特别惶惶不安。
末日来临的这一个月,商家搞了促销,医院也搞了促销。每人发了一张餐厅优惠券,S市著名的有情调的饭店,大家纷纷揣测,末日要到了好歹做个饱死鬼。
一人一张的优惠券,自然是要带了情人去的,可就有那么几个没有情人的人,比如庄静文,比如陆有风。
苏璇彩被拉去的时候,看见了一台面的医院单身青年,俨然小型相亲会,她也是这里面的一份子。
“苏医生也来了,真是难得。”骨科的医生起来让座。
她眼前都是熟悉的人,奈何都叫不出名字,庄静文交游广阔,此时已经三三两两的相互聊起来,对了一位男医生道:“苏医生也是单身女青年,为什么不能来呢。”
“对的,都说现在男女比例不平衡,就是外销的太多了,我们医院可不能学习这种不正之风,内部解决才是最重要的。”陆有风一本正经的说着。
“你也要看内部是些什么货色呀,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是糟粕,放在眼前我也不要。”庄静文对了陆有风一顿抢白。
“庄护师果然快人快语,我以前一直听说外科有位美丽俏护士,百闻果然不如一见。”内科的一位医生起哄道。
酒酣耳热的时候,苏璇彩对着庄静文道:“你怎么了吗?”
“我要怎么呀,我不是很好的嘛。”她笑嘻嘻看着苏璇彩,对方脸上有关切的表情,那是她的好朋友,是真心诚意的对她关心。
但是苏璇彩也是庄静文在这世上痛恨的人,她轻而易举就虏获了庄静文心上人的心,而又不知道好好珍惜。或许这就叫缘分。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并不喜欢自己,这种缘分把苏璇彩和庄静文圈了起来,而她们是好朋友。被圈起来的人还有喜欢苏璇彩的齐伯礼,喜欢庄静文的陆有风。
“我是觉得你有心事,静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你难过。”苏璇彩大概也知道一点她对齐伯礼的心,如今那人走了,庄静文自然是要伤心的。
“没有的事,我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小事就把自己逼入绝境的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才是我的准则。”她朝苏璇彩笑着回答,拿过手上的酒对她道:“你就是想太多了,本来事情是越想越烦的,还不如扔了痛快。”
“来来,弟弟陪姐姐喝一杯。”她拉住陆有风随意说着。对方也不反驳,任她调笑而甘愿配合,苏璇彩想可能有些爱情注定卑微。
“杨汝绢医生怎么没有来呢,她不也是单身。”有人问道。
然后就有人答道:“杨医生怎么会是单身呢,上次明明看见她和齐仲孝医生在皇冠饭店吃饭,两人看上去很是亲密。”
“那是自然的,上次杨医生在停车场上了齐仲孝的车,我亲眼看见的。”
“哎呀,人家郎才女貌,家门又相当,医院老大的儿子配医院二股东的女儿,不是正好吗,岂是我等小民能够想象的。”
“这有什么,现代社会,人人平等,谁还讲家门呢,又不是封建主义。”
“总归是有差别的,要不然怎么叫上流社会呢,这饭店如果没有优惠券谁会来呢,简直是吃钱呀。”
大家一言一语的八卦心态,丝毫不比周刊小报差劲。苏璇彩听得正开心的时候,耳边只听得一身娇滴滴的声音:“你们都在这里呢。”
八卦主人公身穿名牌,手拿名包,浑身馥郁香气,玲珑娇媚的站在八卦者们的面前。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八卦主人公,一派休闲的跟在后面,黑色休闲裤,灰白色小格子衬衫,随意套了黑色圆领细针织毛衣,手上还拿了件黑色厚呢外套。
他似乎有些冷,脸上是被风吹过后的惨白。苏璇彩坐在靠后的椅子上,从她的距离到齐仲孝的距离有些远,但她还是看见了他脸上被称之为快乐的表情,以及他手上挽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此时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恨不能伸出一双手来,这表情苏璇彩看见过无数次,也领教过无数次。她直觉的向后挪去,想要逃离。
黄仪玉在刚才杨汝绢打招呼的时候,便看见了躲在一旁的苏璇彩,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和她的姑妈一样,是个天生的祸水。
人就是这样一种犯贱的生物,背着别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真要当着面了又都开始扭捏起来,此时刚才一众八卦者在那扭捏里生出几分的“欲语还休”,看着到真有几分害羞的单身情怀。
饭局散的时候,苏璇彩收到了短信。是齐伯礼发来的,告诉自己安全到了H市,那里很冷,要苏璇彩小心感冒。她笑着回了过去,庄静文好笑了问道:“你男朋友吗?”
“是小小学校里的老师,他今天有些感冒,我问下情况。”她一开口便对她撒了谎,心底一慌低下头,刚才喝了点红酒,此刻脸上红润润的格外娇艳。苏璇彩生来是寡淡冷清的脸色,惟有眼睛看着神采盎然,但经年累月的变故使得那里荒草丛生,如今剩下一点凄凉,半点忧伤。也有相思,也有闲愁。
齐仲孝回来进门看见正要睡觉的苏璇彩,客厅里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走着,在午夜寂静的时刻格外显示出时间的重要性。她手里拿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拿着几粒药片,安静看着齐医生进门脱鞋、脱外套。
客厅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上次汤平阳送的花,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又是无根之花。原本鲜艳欲滴的玫瑰一瓣瓣枯萎,变成红色皱拢的一团,失去了水分和养料,发出变质的香味。
苏璇彩杯子从手上滑落的时候,心里想:残花败柳。
齐仲孝要得有些急切,她还没有准备好就被他一把抱住,眼泪慢慢积聚在她眼里,纯粹是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眼泪,使得苏璇彩心里格外的委屈,而这份委屈偏偏是难以启齿的一种情绪。
她无预兆的往齐仲孝肩膀一口咬去,对方正在迅速动作,被突如其来的咬住,顿时停了一秒。等到他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璇彩已经被调转了方向,他从背后捞过柔若无骨的她,再一次伏在其上。
“你吃的什么药。”他抱着她侧过身子,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苏璇彩此时累极了,但齐仲孝仍旧没有放过她,缓慢的动作,比之先前更多了一份研磨的快感。
她大脑非常清晰,甚至回忆起了她们第一次的那些细小的琐碎。没有任何经验,疼得浑身冷汗,又不能解释那种痛楚中的隐忍与欢愉。
现在苏璇彩也还是没有多少经验,手把手教她的齐仲孝离开之后,她又开始了之前的生活,开始了她之前的愿望。其实她的那些想法很真实,但为何就是不能实现呢,苏璇彩在极度疲累的状态里,终于昏昏睡去,临了也不知道齐仲孝到底放过了自己没有。
手机铃声在她呼呼的睡意中将她吵醒,苏璇彩第一次发觉,她是从熟睡中醒来的。卧室门半开着透出外间一点亮,她身上裹着件浴袍,明显已经被人冲洗干净但没有穿衣服。
齐仲孝推门而入,身上还罩着围裙道:“快点起来,上班迟到概不负责。”他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但相比昨晚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是缓和了许多。
苏璇彩揉揉头发,起身去拿衣服,齐仲孝又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篮子干净的衣服,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