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路远猛地抬头凝向兄长,声线颤抖话语呜咽,“哥……”
“你回去吧。”安君慕朝他微微一笑。
“爷爷,都是我的错,不关哥哥的事。”安路远双眼含满晶莹,他一把扑到安君慕怀里,泪水跌出眼眶,“怪我,罚我一个人吧。”
“不要胡闹。”安君慕拍怕他的肩,继续说:“妈,是我做错了事,我愿意承担任何惩罚,您不用为我做什么。”
安老爷子剜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提高了声音,“处罚等天亮经家族长老会决定由黑字白纸立出来,然后再做计较公布。君慕,你今晚就先跪在祠堂反思。安然,你对这样的处罚结果是否满意?”
安然的实现一直定在脸紧绷的男人身上,忽然,他低低一笑。缓缓的,脸上的笑纹如水波般舒展开,充盈在他每一个面部细胞里,笑声也慢慢由低沉转为响亮,“哈哈……”
“你笑什么?”
“……太满意了,非常满意。”安然笑得眼角都溅出了泪花。
四道仇恨的光芒朝他射去。
安然浑身不知,捂脸大笑,却让人心中无端生出悲伤绝望的感觉。
“不要不要,爷爷,您罚我吧。”安路远哭的可怜至极,无辜又悲情的模样。
“好了,不要再争了。你们一大家子都是爱折腾的主,我这把老骨头可不能和你们比。”安老爷子烦了,视线从安君慕身上一掠而过,不耐的挥挥手,“出去吧,都是不成器的东西。”
听老人这样一说,谁都不好意思继续呆里头,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刚出门,安君慕就被黑衣保镖有礼貌的请走。像真的隔了苦仇大恨,安君慕走前甚至都不看安然一眼,当然,后者也在气头上,更不正眼瞅人。
“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哥哥……”看着兄长被押走,安路远哭的好不伤心,几乎要晕厥倒地。
秦霜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路远,你先上车休息一会。”
儿子前脚刚走,秦霜就美目瞪圆,“不要脸的东西,你这样折腾就可以得到安家的财产了吗?”
安然嘲弄似的勾勾唇,“你以为我稀罕那破东西。”
“那你还要这样做,神经不正常了!”
“因为,我看你们不顺眼,不想让你们太顺心太得意,这个答案满意了吗?”秦霜怎么想,安然就顺着她所思恶言道:“而且,那本来就是事实。你好好看看自以为保护的比一张白纸还纯洁的儿子,秦霜,道上人人都知道你挚爱的两个兄长死于对方的子弹下,虽然你对付我手段毒辣,但你最不喜欢的人——是背叛手足之人。”
被击中要害,秦霜心中颤抖了好一会才歇停,她怒不可遏的道:“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也配称作是君慕和路远的兄弟?!”
“那你为何还手脚哆嗦,难道不是因为担心你可爱的儿子有天会凶狠的拿刀挥向他的亲大哥吗?”安然再次犀利指出她心中的担忧。
秦霜尽力稳住阵脚,说:“哼,路远和君慕感情好得很,你用不着挑拨我们一家的关系。”
“那我,祝福你们一家永远和睦。”
安然真的太过年轻,即使聪明看到秦霜的弱点来回击对方,但他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儿子可以无所求的袒护。
秦霜歹毒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车里。她走后,气压仿佛骤然减轻,心回归成似水般的静谧。安然扶着额心,在恍惚神智里,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安君慕,你想挨打就挨个够好了,你无权无势被害死,我也……绝对不会心疼!
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忽然,他视线凌厉一转,“杨亮,给我出来。”
杨亮伸出的脑袋来不及收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从粗大的圆柱后走出,“三少,好巧。”
“天气也不错。”安然冷笑。
杨亮抬头望天,感叹,“真不错,有星星有月亮,三少好眼力。”
“不是我眼力好,而是我要打的你眼冒金星,到时你想看到多少星星就有多少星星。”
杨亮嘿嘿笑,“三少,你说冷笑话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安然蓄了一肚子火,瞥了他一眼,“不要鬼鬼祟祟跟着我。告诉安君慕,我可不像他的宝贝弟弟,像我这种连兄弟友爱都嫉妒的恶人,杀人绰绰有余。”
杨亮尴尬的默了会,说:“三少,其实这次你真的误会了,雪团真不是二公子害死的。”
安然的眼神很冷,夸张的说可以冰冻了身遭几百里。
杨亮略一踌躇,接着道:“虽然二公子真有过那样的心,也买过东西,但最后真不是他下的手。”
“那你告诉我是谁?”
“……”杨亮回望安然千尺寒冰般的目光,“如果我说我真不知道,您信吗?”
多年的相处,安然从没怀疑过杨亮对自己说的话,他插袋就走,“你说什么我都当放屁,你说我信不信?”
杨亮也不恼,知道安然心情很糟糕。关乎自己的秘密被悬梁半吊任谁都不会好过,更何况,大少今天还唱了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戏!
祠堂外,响起轻轻有节奏宛似暗号的叩门声。
“进来……什么事?”
“大少,三少走了。”
本来想把三少骗来看看,但气头上的安三少,杨亮小心肝有点怕怕的打退堂鼓。真不知道大少想什么,明明知道二少一肚子坏水,还放狼归山,到时他不想着法子折磨三少才怪?
“哦,你也走吧。”
“您这样,我……”
“我妈不会这样放过他的。你给我看好了,若他少了一根汗毛,我摘下你的人头问话。”安君慕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点透亮的寒意,“对了,给我查查三少今天傍晚出去后究竟去了哪里?他身边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人在帮他做事,查出那人,如果发现没有危险,就不要惊动他们。”
他看得见每个人眼里的惋惜、不解。孰知,得失不过一线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直,安家的一切像沉重的枷锁镣铐,限制着他的一切行动。他总想找个机会挣脱,才能尽全力做自己的事。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知道这么做是为不孝,母子之间若用上了算计,真的很可悲,但他不得不想法子挣脱母亲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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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从没一刻觉得有这么孤单过,悠悠天地间,莽莽苍苍的世界,只有他孑然一人……孤独!黑暗!黑暗的孤独无处不在!
“妈妈,妈妈……”他蜷缩坐在湖边,埋首环膝,这是寻求安慰的姿势。
但他身边,只有阵阵夜风掠过,什么也没留下。
天亮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月亮、星星很快沉入层层云幔里,天边泛起鱼肚白,安然在湖边坐了一夜,起身时,他头炫黑的厉害,差点跌进湖水里。
没想到,回到大门口,他又遇见了安路远。他的二哥已经脱去昨晚那副悲伤弱不禁风的皮囊,面容阴冷,“安然,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样。”
“因为你妈妈是破坏我们家的小三,才会生下像你这样连伦理纲常都不顾的人,你们母子都太恶心了。”
“住嘴。”
与话同步,安然抽出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安路远。
“你敢……”
嘭!子弹嗖的飞过去,穿透物体的声音惊得人停了心魂。
“安然,你竟然敢朝我开枪?”安路远颤抖的指尖指着他。
安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勉强镇定下来,“没有什么不敢的,趁我现在心情还好,给我滚。否则,第二颗子弹就不会长眼睛了。”
枪法上面,安路远根本无法与在浴血拼杀的安然媲美,他就算心眼再多,这一时半会哪使得上。
“咱们等着瞧。”
安然对着安路远,朝冒烟的枪口轻轻吹口气,抬腿进门。想了一晚,他还是决定找安老爷子求求情,大不了挨顿打再严重就是赶出家门,毕竟事由自己挑起的。
进了里屋,他有些惊疑,门外竟没一个保镖门卫。
“爸爸,难道你真打算扶那个野种上台,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秦霜,我知道你的担忧,你还在担心十年前的事被发现?”
安然一震,白惨惨的嘴唇也微微颤抖……手指相握成拳,骨节格格地发白。
十年前,仅为我流血奋战的你(4000+)
正文 十年前,仅为我流血奋战的你(4000+) “……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霜,我不计较当年你对天荣和那女人做的事,但并不等于那件事没有发生。这些年,你对那孩子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若安然有天知道真相定会对你不利,你先防范下手也无可厚非。”
秦霜沉吟了好一阵,压低声音道:“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爸爸?您可别忘记,当初您要回来时答应我的条件。”
接下来,安然听觉系统没再传入任何声音,不知是话收了尾,还是大脑自己弹出屏蔽框。近十年里,他从来不会想起或梦见父母离世时的场景,脑子像盏优质过滤器帮他自动滤掉那段血腥痛苦的记忆。
他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痛苦的阖上眼睛。
十年前,他父母在同一天遭遇射杀。
十年前,他成了孤儿。
十年前,一个刚成年的少年如天神般向他伸出温暖的手……
那天是他十岁生日,他央求爸爸带他去公园庆生,谁也没料到老天会送他一份用至亲鲜血打造的礼物,本来,他也会死在那场地狱血腥的拼杀中……一个个倒地不起的叔叔,小小的他在一阵阵枪弹声如惊弓之鸟般缩在箱子后,不住瑟瑟发抖。稚嫩的童颜沾满保镖叔叔的血,他不敢大哭不敢大喊,只是睁着恐惧的眼睛,轻轻的无意识的掀动嘴皮,“爸爸,妈妈……哥哥。”
他记得他还要等哥哥来了才能切蛋糕,哥哥,在哪里?
最后一个黑衣叔叔倒下时,父亲步履跌跌撞撞过来,一把摔倒在跟前,鲜血淋漓的样子印入男孩纯净清澈的双眸里,鲜红的色彩在开始他的天空铺张开来。
“爸爸。”他睁大眼睛,泪珠自然滑落。
“然然别怕,哥哥会来救你……去,去找妈妈。”
他很害怕,越来越害怕,爸爸握自己的手像他冬天握冰棍一样冻得人直哆嗦。他捂住气若游丝的父亲嘴角涌出的红色液体,“你们不要出来,回去,回到爸爸口里去,不要出来……”,溢出的血液越来越多,他受到了刺激,声音拔尖的当口,嘴被冰冷的大掌捂住。
“嘘,然然别哭,爸爸没事……”话音渐低,他用尽力气攥紧儿子的手,叮嘱他如何走自己再也看不到的未来路,“以后,你要听妈妈和哥哥的话,做一个好儿子乖弟弟,然然要开心,做个幸福的……”他再无力气表达未完的话,只能睁大眼看着儿子,万分不舍。
“爸爸。”
父亲虎目圆睁,不再开口回答年幼儿子的轻呼。
“爸爸,你不要睡,我害怕,爸爸你快醒醒。爸爸……”那时,他不懂得那是死亡,可懂得害怕。无法回应自己的爸爸,让他惊悚的大喊。哭喊声引来了敌人,也引来了收讯赶来却迟了一步的哥哥。
“放开他。”
左脸一条又粗又长刀疤的中年男人,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哭得打嗝抽*搐的男孩拧在手上,“放开?你老子死了,今天就让你和安家这个私生子给我们黑刀帮帮主陪葬。”那人被小孩的哭声和挣扎闹的心烦意燥,抬手就给了安然泪水淋漓的脸颊左右各一巴掌。
翩翩少年盯着男人扇巴掌的手,眉宇间杀气愈浓,他眼睛阴鸷一眯,一枪射中护在得意身前的手下。
在场人俱一震。
“你不想要这个小鬼的命了。”
那人那坚硬的枪柄重重朝男孩的前额敲下,顿时,鲜血涔涔冒出,滑下安然的眉尾,在从腮边淌下,在白嫩的小脸上走出一条惊心怵目的血路。伤心欲绝的小孩又惊又惧,抽噎连哭都不会了,目光变得呆滞。
少年的眸光沉重,拿枪的手因愤怒而颤抖。
“把人放下,我饶你一条命。”
那人往少年身后几个黑衣保镖扫一圈,道:“安家大少不仅重感情,枪法也名不虚传。但能不能救人,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中年男人阴测测一笑,身子骤然一闪,钻进一旁的车里。
“然然!”
安君慕急,一时大意,被暗枪击中左腿,和带来的手下利落解决了留下拦他们的枪手,他身上大小伤也受了不少。他不作任何处理,望着就要转弯下山出公园的小车,他发动弃一旁的小车,直接从山坡上冲下去,他目光追随着被挟持在车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孩,车将滑到马路,他推开没锁的车门跳下去,在草地翻几个滚,举枪瞄准不远的小车车轮,射击。
嘭!
车子失准,往前成S形滑行。
“把人放了。”
“速度不错,但你好像想错了一件事。”那人下车,拧出小孩,“我手上可是有人质,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于大少来说,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注意,免了以后你们为争夺家产兄弟相互残杀。”
“你究竟想要什么?”少年的安大少死死盯着他拿枪的手。
“早点说,大家都可以少受点苦。现在,你把枪放下……不,我听说你枪法极好,先对自己右手开一枪。”那人似乎还忌讳他刚才露的那两手,不敢轻敌。
“好。”安君慕话落,已毫不犹豫拿左手扣住扳手,对着自己的
右臂就是狠狠一枪。
枪声,惊醒了木偶化了的男孩,他盯着哥哥流血的手,受到极大刺激一样瞪大红肿的眼睛,“不准打哥哥。”他一口对着坏蛋抓住自己的手咬下去。
“嘶”,那人没留意,一时吃痛,握枪的手顺势就着枪柄对着男孩额前流血不止的伤口砸去,“兔崽子!”
“嘭”枪响。
刀疤男停了动作,手中的枪抖了下,须臾,大颗大颗血珠从他太阳穴滴在男孩衣服上,小孩浑身不知,胡乱踢打,“不准打哥哥,打死坏蛋,……”
“别怕,哥哥在这里。”
从歹徒手中落地的瞬间,他被接到世上最温柔美好的怀抱,最柔软的唇印在他额心,“好了,坏蛋没了,哥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