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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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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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认识里,赵源就是一旦有点闲功夫就要瞎折腾的人,永远也不会甘于寂寞,甘于平淡。对他的这般举动,她在嗤笑之余也不甚觉得意外。
“呵呵,嫂子有所不知,这一次他是奉了父王之令,才如此这般的。”赵演停下脚步,眨巴眨巴眼睛,脸上浮现颇为神秘的微笑:“兄长此番卖身为国,实在高风亮节,值得我等敬仰。”
“嗯?”她这下愕然了,“卖身?”
“您久居内院,自然有所不知。如今北方的柔然日益强大,兵强马壮,雄踞塞外,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正是东西两魏争相笼络的目标。西魏宇文黑獭为了争取柔然结盟,借兵犯我边境,先是宗室女嫁给柔然可汗的弟弟,后来又让那傀儡皇帝娶了可汗之女。如今柔然与西魏借婚事结盟,对我国大有不利。父王闻知,赶忙召集众臣商议对策。最后决定派出使臣去柔然求亲,将可汗的次女嫁给我大哥。双方联姻之后,柔然才不至于协助西魏侵扰我国。”
说到这里,赵演又补充了一句,戏谑道:“你说说,我哥以天人之姿、瑰杰之表,去伺候一身腥膻味的塞外蛮女,这不正是‘卖身’吗?”
牧云愣怔半晌,终于问道:“所以你父王叫你大哥赶紧画像,好让使臣送去柔然,让可汗相中他?”
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那么画他自己就好了,何必把你们几个也绘制进去?”
“想来是有他自己的道理。若什么想法都被人看透,大哥又如何能驾驭群臣,从容治国?”
牧云感到事态严峻了。她皱眉思忖片刻,迟疑道:“柔然国主既然将长女嫁与西魏皇帝为后,可见规格之高。他必然不肯将次女送来我国为妾……这样想来,他到时候恐怕会要求女儿当皇后或者世子妃。”
赵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也许真如嫂子所料。阿那環野心勃勃,多半不肯令女儿屈就。当今皇后是我阿姊,我母妃肯定会极力反对。如此算来,即将被取代的,很可能就是世子妃了。”
123
123、杀机 。。。
这对于冯翊公主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也不晓得她是否知情。不过牧云已经顾不得考虑她本人的感受了,因为这对牧云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赵源之所以用很笃定的语气说取代元氏,改朝换代之后,就废黜掉冯翊公主,改立她为正室,是因为元氏衰微,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他把握十足。可是一旦他现在娶柔然公主,那么即使他将来篡位自立,却要顾及柔然的面子,不能废黜她。除非,他可以为一己私情而置军国大事于不顾。然而他是这样的人吗?他要真是的话,现在他就应该是拒绝,而不是顺从了。
好吧,如果她现在去找他,他多半会解释说,这是权宜之计,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公然忤逆父亲。等到将来他能够做主了,就……就会如何?为了给她正名而和柔然开战吗?而她本身,早已是他弟弟的女人了。等他做了皇帝,能明目张胆地立她为后吗?这个脸面就算他自己不在乎,那么满朝大臣的劝谏,他又真的会置若罔闻?
强烈的痛悔和巨大的失望令牧云的头脑中一片混乱。一阵阵微风吹拂而来,杨花柳絮漫天飞舞,落得她的衣襟上,头发上,到处都是,恍如不会融化的雪花。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要执着于名分,不肯屈就为妾呢?早知如此,不如横下心来索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阿汶好好过日子,又怎么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她真是傻得不行,跟他苟且偷欢,永远见不得天日;跟他生了个孩子,孩子却只能拿叔叔当父亲。
少年时的他,可以为了保护她而豁出性命不顾;而长大之后的他,为了地位和荣耀,将一个个女人娶进门,却不能履行当年对她的一个承诺。私定终身时,她天真地以为他真的和可以和她天长地久。可到了现在,她开始怀疑,他的那些甜言蜜语究竟有几分真,也许只是为了一时哄得她高兴。等将来她老了,感情冷淡下去了,他连那些假话都懒得说了吧?
脚下越来越不稳了,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云端。而她的魂魄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脱离了躯壳一样,整个人如同稻草人一般,虚无而又实际地存在着。
“嫂子,您怎么了?”赵演清楚地看到,阳光透过片片树叶,斑驳地落在牧云的脸上,她已经面如死灰了。
牧云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音,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前走了两步,终于停下,背靠着一株大树,疲倦不已地,慢慢滑下,直到坐在枯枝败叶上。昂贵丝绸制成的裙子被尖锐的树枝刮破了,她却丝毫没有觉察。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走到她面前,扶她起来,而是绕道到她身侧,低头看着她高高的随云髻后面插着的发钗。钗头是一只黄玉雕刻出来的蝴蝶,在阳光下焕发出温润含蓄的光泽。它微微振翅,好像即将结束休憩,准备再次飞去寻芳。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要不要紧?”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关切。
牧云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拾起地上的一片枯叶,一点点地捻碎。
“若是小弟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令嫂子心情恶劣的话,实在是小弟的罪过了。”
“不关你的事。”她无精打采地回答了一句,似乎不想再被他打扰。
赵演并没有离开让她独自待一会儿,而是继续站在她身后,定定地望着她洁白细腻的肌肤,乌黑如云的秀发。和煦的风儿撩拨起她裙襟上的条条缎带,让它们舒展着身体轻舞飞扬,好似倾诉不尽的万种风情。
悄无声息地,他的一只手从另一只手的袖子里移出时,拇指和食指间多了一支发钗。
钗头上是羊脂玉雕成的几朵白梅。含苞待放的花蕾,正如他当年在那座小院里见到她时那样,她的周身都散发着这样婉约而清丽的气息;绽放得格外浓烈的花朵,正如现在的她,令他很想撷取下来,放在袖子里悉心珍藏。
趁着她走神的机会,赵演将她原本的发钗轻轻取下,然后将自己手中的这支白梅钗缓缓地插入她的发髻。果然,还是这支更适合她。
他将换下的蝴蝶发钗凑到近前,嗅了嗅,颇为陶醉地眯缝起眼睛,然后将它悄然没入袖子里。却浑然没有发觉,他做着这些举动的时候,明媚的阳光早已将他的影子投到地上,尽收入她的眼底。
忽然,牧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当年你大哥和宋氏出了那个事情之后,第一个告诉我的人,正是你二哥。他呀,真是好心呢。”说话间,不觉失笑。
赵演悄悄地摩挲着袖子里的发钗,直到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原本滑润冰凉的玉石上,让没有生命力的石头,仿佛也有了温情和生气。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当然,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头,根本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她继续笑着,用柔美的声音说道:“然后他就趁着我生你大哥的气时,对我多加抚慰,我就鬼迷心窍一般,答应了他。所以说,人好人坏,真是比较出来的。当我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谁也挤不进去。可一旦有了缝隙,总会有人趁虚而入的。你二哥,其实是个聪明人。”
赵演这才回过神来,略一品味,突然明白她的用意了。心中一慌,赶忙把手收了回来。不过这种时候越是主动解释,就越显得自己有鬼。因此,他故意装傻,“嫂子当时是年少气盛,正和大哥闹别扭,难免意气用事。现在时过境迁,肯定不至于那么容易动摇了。”
牧云对于他的话好像置若罔闻。沉默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不明白她所指的这个“他”究竟是哪个,却不方便多问。只不过,他清楚得很,她的心里,不会有他的半点影子,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将来可能会吗?他很怀疑。
回去之后,他一夜无眠,一直坐在门口的木头台阶上,手里捏着未经她同意私自交换来的发钗,反复沉思,颠倒不已。直到更深露重,直到屋檐下的灯笼彻底熄灭。
……
这一天傍晚,陆昭君坐在宽大的床上,手里端着盛满温热酪浆的银碗,浅浅地抿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问道:“消息可打探清楚了?”
地上跪着的人叩首道:“回主母的话,小人确认是实情了,才敢回来禀告的。”
“那你说来听听。”
“是。”来人将他从西魏获知的一桩秘闻详细叙述了一遍。
原来,西魏的傀儡皇帝元宝炬曾以乙弗氏为后。乙弗氏的父亲曾为兖州刺史,母亲是北魏孝文帝之女淮阳公主。她不但出身名门显贵,更兼德容兼备,和元宝炬感情融洽,两人生育了四个儿女,其中长子已被立为太子。
然而宇文泰令元宝炬娶柔然公主,迫使他废黜原本的乙弗后。元宝炬对妻子割舍不下,表面上废黜,令她出家为尼,实际上暗中继续来往。
柔然公主生性善妒,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大怒,强令元宝炬遣送废后去边镇,不得再有私通。元宝炬被逼无奈,只得封他和废后所出的次子为秦州刺史,奉母赴镇。临行前,母子入宫辞行,与宝炬相见之时,忍不住泪如雨下。元宝炬念及多年来的结发情谊,也泪下不止。于是密嘱乙弗氏在外蓄发,再图后会。
这事情被赵雍安插在西魏的细作知道了,马上密报给赵雍。他暗中设法令柔然国主知晓此事,加以挑拨。阿那環闻讯大怒,立即派兵入侵西魏。
大兵压境之后,宇文泰得知内情,当然不容傀儡皇帝因情误事,立即告知元宝炬,叫他自作决断。元宝炬实在无奈,只得说:“岂有百万之众为一女子举也?虽然,致此物论,朕亦何颜以见将帅!”派人去秦州,赐乙弗后毒酒。
乙弗后这下彻底绝望,大哭道:“愿至尊享千万岁,天下康宁,死无恨也。”然后与儿子诀别,饮毒酒自尽。
乙弗后被杀,总算打消了柔然公主的醋意,也就此消弭了兵祸。
……
听完这些之后,陆昭君在惊悚之余,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她脸色沉重地思忖了半晌,这才对那人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此事不可对外人说起,更不可让世子知晓。”
“是。”来人再次叩首,起身退下。
室内刚刚恢复了寂静,突然有人从后堂出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124
124、人情冷暖 。。。
陆昭君低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先前明令回避的冯翊公主。后者已经脸色惨白,惶恐如惊弓之鸟了。
“求阿家开恩,更改成命!”冯翊公主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的禀报,一面拼命地叩头,一面连声请求道。
陆昭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放下手中的银碗,冷冰冰地说道:“更改什么成命啊,你都偷听到了什么?”显然,她对于儿媳这种违背吩咐偷听消息的行为非常不满,表面上虽然没有追究,但心中的不悦还是非常明显的。
性命攸关的大事,冯翊公主根本顾不得解释这些,也顾不得自己是否令婆母不高兴了。她声音颤抖着回答道:“奴婢知道,大王准备让世子和柔然结亲,娶柔然公主。”
“哦,那又如何?”她面无表情地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媳,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冯翊公主过于惊惶,脸色越发苍白了,“柔然的公主来我国,想必不是给世子做妾的吧?”
陆昭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那又如何?”
见她这种态度,公主只觉得全身似乎都坠入了冰窖之中,冷得她瑟瑟发抖,从里到外都凉透了。既然婆母不肯直说,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出了问题的关键,“奴婢不明白的是,柔然的公主一来,奴婢怎么办,奴婢要往哪里摆?”
陆昭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还用问,你避居侧室就是了。虽然世子妃不能有两个,不过你毕竟是我大魏的公主,当今天子的胞妹,不会把你撵出去,或者送去出家为尼的。”
公主终于忍不住直说了:“若是这样,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肯定从命就是。可刚才来人所说,那乙弗后即便出家了,柔然公主仍然不肯放过,要对她赶尽杀绝。大王要为世子娶的这位是柔然可汗的次女,想来秉性相近,万一,万一……奴婢可,可不想死啊!”说着说着,她的眼眶里涌出泪花,失声哽咽起来。
陆昭君对她不理不睬,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染好的红指甲。
贵妇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平日里百无聊赖,有都是闲工夫摆弄妆容。这十指的指甲精心保养,养得长长的,再用凤仙花捣碎加入明矾做成指甲膏,细细地敷在表面上,然后戴上专门的指套。过一夜之后,再如此染色。如此重复五六次之后,才能达到鲜艳如胭脂一样的效果。雪白的肌肤配上嫣红的指甲,怎么看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这悠闲富贵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的了,若是没有了富贵,沦落为干粗活的妇人,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了。自己过得快乐就足够了,管他人死活呢。
公主见她这种态度,就更加惶急了。“阿家,奴婢自从嫁给世子,进了王府之后,一直小心伺候阿家和世子,从来没有半点不用心之处。奴婢对阿家的忠心孝心,阿家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奴婢也不敢求什么,只想保住这条性命,您就开开恩,让大王更改成命吧,求求您了……”她又接连叩了几个响头。
她总算抬起眼来,瞥了儿媳一眼,懒洋洋地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我的公主殿下。”
冯翊公主哪里敢轻易起来,跪行几步,在床前继续叩头,哭道:“奴婢不想死啊,阿家就念在奴婢伺候您这七八年的份上,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她冷笑道:“媳妇伺候婆母那是本份,你倒好,拿来居功了。刚才偷听的事情,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呢,我倒是问问你,你这样干过多少回了?想必不是初犯吧。”
“奴婢的确是第一次啊,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也不敢这样。这一次,这一次实在是……”
“是什么呀?”
“是奴婢知道,知道世子要娶柔然公主的事情,不知道您和大王要怎样安排奴婢,所以实在忍不住在后面偷听了。”她说到这里,又压抑不住地继续抽泣。
陆昭君现在懒得和儿媳追究这些,于是稍稍缓和了语气,说道:“这次和柔然联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为了你一个女人,招致蛮夷侵袭,烽火四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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