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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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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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得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现在也难说,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晨。如果到明天这时候还醒不来,麻烦就大了。到时候就算保住性命,人也只能一辈子躺着,神智也不清楚了,只剩下一口气罢了。”
他伸手将被子拉上,摸了摸陈元康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开始发呆。
崔季舒窥着他的脸色,有点诧异,“大王,您这是准备出去?您受伤不清,不可轻易移动,否则……”
赵源红着眼睛看了看他,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下午时跟你来的下人还在吗?”
“还在,小人生怕走漏了消息,耽误大王大事,故而不敢放任何人出去。”
赵源点点头,“嗯”了一声,“那正好,叫下人送衣包过来,你这就换了朝服,随我入宫。”
闻言之后,他立即愣住了,半晌,讷讷道:“这,这怎么行,您难道还要照原来计划,出席昭阳殿的宴会?”
赵源冷笑一声,眼睛望向窗外,“当然,我不去的话,那些人肯定要谣传我死了,那痴人肯定得意忘形,又免不了暴露反迹……我现在还不想杀他,时机未到。等我养好身体,再行大事不迟。”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突然顿住了,脸上出现了痛苦神色,随后捂着腰部,咳嗽起来。
三人连忙起身扶住他,为他按压穴位止咳。好一会儿,总算不咳了,可崔季舒却感觉手下粘糊糊,湿漉漉的,翻转手掌一看,掌心里已有鲜红血色。
他知道,这肯定是伤口被牵扯到,绽裂了。赶忙伸手到赵源的肩带上,想要帮他脱下外衣,检查伤势,再行缝合。
“不用,没事,我感觉还行……还能撑得住。这衣裳颜色深,外人看不出什么的。”赵源捂住伤处,闭着眼睛,屏了片刻,终于舒了口气,轻声制止道。
崔季舒知道他现在很固执,再怎么劝也不会有用,只能传了家奴送来衣服,到隔壁更换去了。
朝服繁琐,着实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整束停当。然而等他返回卧房时,却意外地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哽咽声。慌忙来到跟前,只见赵源的身上留了一排用来止血的银针,可他却趴伏在陈元康的枕旁,微微耸动着肩头,好像在暗暗饮泣。
他知道赵源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而哭,应该是太过担忧陈元康的性命安危所致。他走到跟前,想要将赵源扶起,可是刚刚伸了手,却停滞在了半空。
赵源被一群刺客追杀的时候,陈元康不顾危险一下子扑在赵源身上,为他挡开了几乎致命的一击,否则,说不定此时赵源就躺在那里了。可自己呢,在逃亡路上,竟然头脑一昏,扔下赵源独自逃跑,躲在了隐蔽处,害的赵源被那些刺客追上,围堵在屋子里又砍了好几刀,险些丧命。若不是斛律光带着一群护军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解救,那就完了,自己肯定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这些,他又羞又愧,不知不觉间跪倒,伏地流泪。
赵源将面孔贴在被褥间,发出了朦朦胧胧的声音。
“……当年先王在时,我经常被殴打痛骂,长猷撞见了,大哭进谏,求先王不要再打我。先王羞赧,以后再在后院打我时,都得特意叮嘱下人,千万不可给他知晓。
长猷性情耿直,奏对时难免有些逆耳忠言,不如季伦(崔暹)得我心意。春天时天子给我加殊礼,我集谋臣商议之时,人人赞同,劝我恭领朝命,唯独他出言反对,认为时机未到,我不应接受。季伦暗地里对我说,元康居官不清廉,颇受财货,对我不够忠心。我听了之后心存芥蒂,开始慢慢疏远他,打算给他调去任中书令……谁知道还没等施行,就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想来,不免内疚不已,只怪自己糊涂,错怪忠良。若长猷就此不起,着实可惜。”
崔季舒益发羞愧。崔暹和陈元康都是赵源面前的红人,一直明争暗斗,他那侄儿虽然清正严明,可另一方面却是个喜欢党争谋私的小人,论人品忠厚,远远不如不清廉的陈元康。
当年崔暹成了逼反高慎的祸首,被赵雍抓起来要杀掉,陈元康受赵源之托去劝说高欢放了崔暹;两年前侯景叛乱,众勋贵气势汹汹要杀弹劾过侯景的崔暹,又是陈元康出来救了他。两次救命之恩,崔暹不但不感激,反而恩将仇报,这在崔季舒看来,也实在卑鄙了点。
很明显,赵源现在对崔暹很有意见,虽没有说出口,不过以后崔暹失宠,是可以预见的。
崔暹因为他经常在赵源身边逢迎,经常暗自鄙夷,甚至装出义正词严的模样对外人说,“叔父合杀!”嘴巴上这样说着,可一转身,他又跑去装模作样地谒见琅琊公主,想借此博取赵源欢心。人品之低劣,可见一斑。
按理说,崔暹失宠,他应该高兴才是。不过,眼前这般凄凉情景,他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哭得越发悲切了。
过了一会儿,赵源终于扶着旁边的栏杆,慢慢直起身来。转头看了看又悔又愧的崔季舒,苦笑道:“行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没有你及时救治,说不定,我现在已死了。你起来吧,再晚一些,宫里就要乱了。”
说话间,他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又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崔季舒也怕自己哭肿了眼皮让外人瞧出破绽,也就勉强收泪,跟着起来了。
……
崔暹站在偏殿门口,伸长脖子朝正门的方向眺望了不记得多少次,也始终没有见赵源出现。现在已经入夜,本来已确定今晚申时四刻开始筵席,为天子确立东宫贺喜。可是时间到了,赵源没有来;过去了半个时辰,都接近酉时了,赵源仍旧没有出现。按理说,他就算再如何跋扈不臣,也不至于把天子和百官晾在这里,到现在都不肯露面。
反常必有妖,可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他一无所知。
他的目光在群臣之中慢慢巡视着,似乎缺了一些人。首先,元氏的那些宗室大臣,这里一个都没有出现;其次,晌午散朝时,跟着赵源出宫的陈元康、杨愔、崔季舒三人都不在。下午的这段时间里,根本不会出现夜里饮酒作乐以至于全部醉倒的情况,难道他们和赵源出了什么事故?按理说,不至于,赵源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身边守备森严,怎么可能出事,何况那三人也不至于约好了一样,齐齐失踪了。
这时候,他派去打探消息的随从悄悄溜了进来,将他拉到廊柱后,小声禀告道:“小人无法出宫,今晚皇宫内外全部戒备,护军几乎全部都出动了,围了个水泄不通。凡是进宫赴宴的全部准进,却是一个也不准出去。”
崔暹越发疑惑了,“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透出来?”在即将改朝换代的敏感时刻,赵源的安全变得格外重要,哪怕他打个喷嚏,这个大地都要颤上几颤,更何况出什么大事了。要说身体不好的话,那确实是有点小问题,可不至于影响国家事务,今天上午朝贺时,他还好好的呢。
随从回答:“现在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个说法,说下午时候看到街面上有京畿军和护军频繁调动,一个个都急匆匆的。太原公带着大批人马去了东柏堂,后来唐邕也带人出来了,去了东城,行踪成迷。有人说是东柏堂里有人造反,大将军遇刺,生死不明。至于陈大人崔大人他们,可能也一并遇祸了……”
“胡说!”崔暹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好像陷入了泥潭,整个人都陷入了异乎寻常的紧张和焦虑之中。可嘴巴上,他仍旧粗暴地打断了随从的话。
随从不敢说话了,硬生生地收住了话语。
过了一会儿,他稳了稳神,缓和了口气,低声问道:“太原公是领军大将,负责宫廷卫戍。今晚这宫里陡然动用了这么多侍卫,没有他的命令是不成的。你可打探出,他现在在哪里?”
“听人说,去了东柏堂,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这时候,偏殿里突然传出一阵朗声大笑,透过没有完全关紧的窗缝,隐隐进入了崔暹的耳朵,言语的内容惊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过去。
“哈哈哈……大将军之死,莫非天意?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啊,太好了!这下,朕总算有出头之日了,国家大权,也终归我元氏掌握了!”
这是元善见的声音,货真价实,得意之情毫不掩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尤其是如此点评那位不可一世的“跋扈将军”。
246
246、震慑 。。。
如果传言是真,那么这个消息对于皇帝,对于元氏,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也是他们日夜苦盼,终于盼来的天降喜事。崔暹不信,这些人有能力杀掉赵源,难道说这真的是撞了鬼,或者是所谓“天意”?
然而对于他这样深受赵源信任并重用,在朝中树敌无数的臣子来说,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元氏重新掌权,朝中必然会进行一场大清洗,他必然官位难保。可丢官事小,丢命是大。他猜想,第一个被杀的应该是他那位曾经按照赵源的命令打过皇帝三拳的叔父,第二个,自然是赵源的头号宠臣,他本人了。
就算元氏的人还没攫取大权,就被半路上杀出来的另外一股势力夺走了,对于他来说,仍然是场天大的灾难——一旦新的齐王受制于鲜卑勋贵,或者为了获取这些人的支持,就必然会杀掉他们这批被赵源提拔起来,用来对付亲贵的汉臣。如若这般,他不死也难逃流放。
想到这里,崔暹已经不知不觉地冒了一身冷汗,浑身潮湿,厚重繁复的朝服穿在身上根本无法透气,难受至极。无奈,他只能转过身去,悄悄敞开领口,让清凉的晚风进入,以便带走这难耐的潮热。
“大将军到——百官出迎——”
这个熟悉的,拖得长长的声音,令他一个激灵,迅速扭头。
唱礼官的话音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就遥遥地看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大殿前的宽阔庭院中,走在御道上的人各个披坚执锐,衣甲鲜明。各色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众多侍从的簇拥护送之下,有人乘了镂金漆画的豪华步辇,朝这边逐渐接近。
随后,礼乐声奏响。反应过来的众臣纷纷趋着小碎步上前,整齐有序地跪在御道两侧,纷纷叩头山呼。
崔暹跑得慢了一点,落在了后面。急于阿谀逢迎的人们当然不会给他留下空位,他只能跪在一群高高耸起的屁股后面,顾不得雨后地面潮湿,随着大家一起叩头。
在抬头的间隙里,他注意到,这高坐于平肩舆之上的人,确实是赵源,看起来好好的。
奇怪的是,赵源没有穿朝服,只是在玄色裲裆衣外面披了件蜀锦织金的绯红色无袖衫子,头戴漆纱笼冠。他的脸色虽有些白得不正常,但目光和神情一如以往,冷漠而倨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着实气势凌人,神采炫目,令人不敢直视。
崔暹这是第一次见赵源进入皇宫时带领这么多侍卫,而且这些侍卫还着了铠甲,和平日里不同。这种颇为肃杀的气氛,让他联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些传言,难道真的有人造反?而赵源现在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说明叛乱已然平息,大局尽在掌握。
因此,他暗暗地舒了口气。
这次要倒霉的会是哪些人呢?上一次皇帝“造反”,诛杀了十几个大臣,株连家属上百人,行刑方式是丢进大锅里烹煮,或者丢进大牢里饿杀,尸体弃市;而今年初,侯景的大儿子则被剥去脸皮丢进大锅煮成了肉汤,四个小儿子给扔进蚕室阉割,妻妾籍没为奴……想到那些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元氏宗室们,他不禁为他们也许要遭遇到同样的悲惨命运而捏了把冷汗。
很快,队伍到了大殿前,赵源下了步辇,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上了台阶,朝大殿内走去。
他身边的跟随者中,出现了两张熟悉面孔,分别是杨愔和崔季舒。两人虽然端正地穿着朝服,却目光涣散,表情似乎有点惶然,很不正常。今天下午和赵源在一起的人中,唯独少了陈元康。
群臣依次入殿之后,脸色苍白的元善见似乎有些慌乱地出现了,步履有几分凌乱。等来到御座之前时,佩剑着履的赵源已经站在了御案前,用略带探究的,冷冰冰的眼神,逼视着他。
他本来打算从容入座的,可是,赵源竟然破天荒地上了殿内阶梯,直接站在与他近在咫尺的位置,不但不行礼,还负着手,一脸倨傲,简直就是咄咄逼人。他哪里还敢坐下。想到自己刚才对旁人说的那些幸灾乐祸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好事者密告给赵源,这下可糟糕了。
“大将军辛苦了,请就座吧。”
礼乐恰好在这时候结束了,周围寂静无声,上百人的大殿内连声咳嗽也不闻。元善见有点局促地望了望阶下,却见一个自己人也没有,于是愈发紧张了。
赵源冷笑了一声,问道:“至尊方才还春风满面,喜不自胜,这会儿功夫,怎么怕成这样?”
元善见只觉得胸腔里的心急剧地跳动着,几乎提到了嗓门眼。捏了捏藏在袖子里,早已出了冷汗的拳头,他勉强装作镇定,“朕今日刚刚立了太子,又大赦天下。如此喜事,怎能不喜?”
“呵呵,真的么?那么方才臣所听到的那些传言,说臣被人杀了,来不成了,至尊闻听之后,笑得比谁都大声呢?”说话间,他的手放在了刀柄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由于距离很近,元善见清晰地看到,他的指甲几无血色,右手手指和手背上各有一道伤口。深的已经缝合,浅的结了血痂,不过看起来似乎比较新鲜。
他的两腿都不自觉地发软了,但他表面上仍旧装出义正词严的模样,回答:“哪个小人胆敢如此造谣,叫他出来对质!朕绝不允许任何居心叵测的奸佞谣言乱政。”
赵源盯了他片刻,突然抬起手。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眼睛也闭了一下。
然而他并没有挨打,更没有被刀子捅,只觉得下颌处有点细微的摩擦。睁眼一看,原来赵源的手正在为他系住冠带。方才得知赵源到来他一心慌,连忙戴上皇冠就来了,根本来不及系带子。
那双手在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几次微微触碰到了他的皮肤,凉冰冰的,一直渗透到他的皮肤和血液中去,异常刺激,令他全身都想要打寒战,这种感觉犹如芒刺在背。
赵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着,不高,有点异常的温柔和客气,“那就是了。臣父子忠心为国,功在社稷,又将至尊从王府接到宫中,辅佐至尊面南而坐,富贵无极。至尊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咒臣早死的……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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