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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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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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眼睛里出现了片刻的温柔,“你回去之后,把玉仪的事情和她解释清楚。至于我为什么不去看她,就说是机务繁忙,等过几天寻得空闲了,就会过去的。”
229
229、图穷 。。。
赵汶有些走神,他怔怔地望着赵源,好久也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在烛光下看不真切,现在阳光明媚,让他可以将赵源此时的面貌看得清清楚楚。也不过是两三日功夫,兄长的变化很大,与那日凯旋而归时的卓然风姿相比,现在的赵源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光泽,眼底出现了浅浅的暗色。由于没有半点血色,他的指尖白得近乎透明,简直,不像活人的手。加上失去了往日神采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生命力的人偶。
他低垂了眼帘,看着石板路上和木头台阶上的那些枯黄落叶。以前,它们在枝头上绿意盎然,沙沙作响,那是有暖风的抚摸,有细雨的滋润,有春日的温暖。现在,它们失去了这些,于是,纷纷死亡了。
赵汶在神游天外,在臆想,如果让他失去了牧云,他会不会像这凋零的叶子一样,彻底枯萎;如果让牧云失去了他,又会如何?
他回忆起了多年以前,那个换脸的噩梦。现在想来,真是幼稚而又可笑。美好的容貌,是最短暂易逝的东西,就像曾经鲜艳的衣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清洗的次数增多,就会渐渐褪色。最后,多出大大小小的窟窿来。
时光是最残酷的东西,纵使倾国倾城,也终将化为尘土。
权利固然换不来真正的爱,可容貌换来的爱,又能维系多少年呢?
他只是突发奇想,想看看他艳慕了多年,痛恨了多年的兄长,慢慢老去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应该是,和所有的老者一样,满脸皱纹,老到不能看了吧。
这么多年的执着,又是何必。注定了一厢情愿,注定了被她轻视嫌恶。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挣扎,都不会换来她的半点回应。兄长和妻子,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又同时是带给他无穷痛苦的源泉。若他们都不在了,他才会真正没有痛苦吧。
可是,他又是多么希望她活着,让她的后半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似乎早已适应了这种痛苦,竟然慢慢地有了依赖,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也许没有了它,生命也不复完整了。因此,他终究还是要维持他原来的决定。
恍惚之中,赵汶一直定定地凝视着兄长,看了又看,隐隐有些留恋的情愫,在心头慢慢滋生。脑海里一度混乱,可心中的意念却格外清晰,格外坚定。他知道,按照他所计算好的时间,现在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断绝她的怀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亲眼目睹,她心爱之人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这样的打击,胜过再多言语上的诋毁,还有谣言的污蔑。
不动声色之间,他加上了这最后一条算计,一套差不多完美的方案,在心中彻底完成了。
赵源等了好久,也没听到他的回答,不免诧异了,于是开口问道:“你听到了没有?”
赵汶这才回过神来,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声。或者,他很违心,长久以来的伪装让他很累,很累。现在,他又要再一次地充当哥哥和妻子之间的传话人,这让他从心底里地感到悲哀。
赵源微微侧脸,似乎在凝神倾听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来,伸手朝面前的虚空摸索着,还诧异地呼唤:“侯尼于,侯尼于?你干什么呢?”
“我在。”
他上前几步,握住了哥哥的手。凉冰冰的感觉,霎时从手掌的皮肤,一直渗透到血液里,流遍全身。此时的西风,也越发萧瑟了。
赵源的情绪随即稳定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唉,你没走啊。”
“大哥没叫我走,我不敢走。”
赵源一脸欣慰地笑着,笑容很和蔼,很温煦,宛如此时的阳光。“那你是生气了,所以不和我说话了吧。罢了,你不传话也无妨,我不怪你。”
赵汶没有接着他的话题继续,而是松开手,翻开另外一本奏疏,扫了一眼,说道:“还有一桩事,需要你来定夺。”
“什么事?”
“阿演来信说,母妃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走路说话了,就是腿脚不比以前利落,不过并无多大妨碍。”
赵源的表情有点淡漠,似乎不屑于伪装出孝顺模样。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嗯,也多亏了他,照顾得好。”
赵汶继续说道:“母妃叫他不要再留在晋阳了,免得耽搁了这边的事务。母妃知你征战劳顿需要休息,又怕我应付不了朝政繁务,所以叫他回来帮忙。”
“那就叫他回来吧。不用急,慢慢走着就行了。”说到这里,赵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补充道,“让他顺便带孝瓘回来,我想念这孩子了。还有孝瑜,也一并来京城。”
“好。”
……
傍晚时分,月上柳梢头。
赵汶坐在临河的窗口,看着岸边的灯火点点,看着河中的画舫。
透过光线暧昧的窗纸,他能看到里面那些影影错错的人影。耳畔,也隐隐能听到里面的丝竹之乐,以及欢声笑语。歌姬婉转如莺啼的歌声,缠绵悱恻,萦绕在他的心头。即使才饮了几杯,他就有点微微的醺然了。
邺城繁华,应该更胜金粉之地建业。他也曾臆想过,掷鞭断流,横渡天堑,立马吴山。不过,那传说中杏花烟雨,小桥流水的江南,应该是个消磨英雄意志的地方,难怪历来南朝都奈何不了北国。进取江东,哪里有纵横漠北,胡风烈马更令人激动神往呢?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之后,他低头一看,窗台上躺了一只肚皮朝天,彻底死去的秋蝉。他颇为嫌恶地,用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将它一下子弹落。
赵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请求回京?
也许正如牧云所料,真正和他母亲勾结在一起的,准备窃国的,不是他自以为的自己,而是他那位看起来贤良孝顺,仁厚亲和,人缘极好,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的六弟。这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汶轻轻地冷哼一声,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圈圈点点,又将它们联系到一起,看了一阵,这才用袖口拂去。
是多等几日,等到小六来京之后,将他们一次性全部解决,不留后患呢?还是抢在小六到京之前,果断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京城局面,让他半点好处都捞不到好呢?
犹豫再三,他突然在想,大哥死了,母亲未必会伤心;可六弟死了,母亲一定会怪罪他,恨他一辈子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何况是儿子们的自相残杀。那么,还是给母亲留下这个可以在晚年时侍奉汤药的孝子吧。
两个方案,他最后选择了后者。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整个二楼都给他一个人包下,出了上菜的人外,就只有自己人了。
他继续自斟自饮,没有理会。
那人到了他的桌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郎主。”
“你可打探清楚了?”
“回郎主的话,小的已经打听过了,是吴遵业在齐王面前占卜,建议他搬去北城居住的。”
北城,可不就是东柏堂。那个地方颇为僻静,周围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没有车马人声骚扰,倒是个静心养气的好地方。
“什么时候搬?”
“明日。督护唐邕现在已经在准备了,共分拨两百护卫前去驻守。府里上下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齐王要搬过去住上一些时日。”
赵汶没有再问话,而是默默地盘算起兵力对比了。
他虽然兼任京畿大都督,表面上控制京城内外,以及所有京畿所辖郡县的军事防务,兵权很大。然而赵源并不完全信任他,在将这一职位转给他之后,为了继续控制京畿府,便以其大将军府从事中郎封述代其监控京畿府,以确保兵权之不旁落于他人。
所以,目前为止,他所能动用的兵力,只有他自己辖下的护军,要少于赵源的护军数量。好在赵源带去北城的侍卫只有两百人,他完全可以以三倍以上的兵力将他们迅速解决掉。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用比较稳妥的计策,将这些侍卫从赵源身边调开,或者起码支开一些时候。只要他办完事情,这些人解决不解决都无所谓了。
赵源那些可以调动全国军队,以及京畿,宫廷所有护军的兵符和印信应该都由唐邕管理。届时,只要唐邕一人臣服于他,大事就基本可成了。
他用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面,思忖良久。而后,问道:“大王有没有再召见别人?”
“没有。”
“他在干吗?”
“据齐王身边的人说,黄昏以后,齐王就一个人呆在屋里弹胡琵琶,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坏。”
赵汶的手指在虚空中有节奏地拨弄了几下,好像在模仿拨动琵琶弦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对来人吩咐道:“通知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叫她想办法使他支开那些侍卫。然后,做她该做的事情,不要忘记我的吩咐。”
“诺。”
230
230、狼狈为奸 。。。
第二天,八月初九日。
中午时分,刚刚散了朝会,崔季舒从西止车门外上了犊车,准备回府。在半路上,他看到前方有一辆颇为眼熟的犊车也在慢悠悠地行进着,仔细一看,车里坐的是他的侄子崔暹。两人虽辈属叔侄,其实年岁差不多,算是同龄人了。
他本想立即打招呼,却突然想到,这条路是出内城千秋门,通往北城的,崔暹家住在东城,按理说怎么也不至于走这条路。住在北城的人家,他所知和崔暹交好或者关系密切的,似乎没有什么人。这是打算干什么去呢?
遥遥地望着崔暹在犊车上摇摇晃晃的背影,他免不了无声地嗤笑——这几日来,赵源得了元玉仪那个大美人儿,居然一反常态,沉醉于温柔乡中不能自拔,一连三天都没有去主持朝会了,闹得朝廷内外一片好奇议论之声,众说纷纭。更离谱的是,今日朝会上居然通过了他的一道奏疏,元玉仪不但认祖归宗,确认了高阳王元斌之妹的身份,更被封为琅琊公主。一时间,不免舆论大哗。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谏,因为大家都明白,如果是天子沉溺美色耽搁国事,为臣子者自然要出言谏止,才能显出忠臣直臣的本色,得个好名声。可眼下沉溺美色的是赵源,名分上仍然是个臣子,哪里有臣子向臣子进谏的道理?因此,大家心照不宣地,一齐缄默了。
昨天,从大将军府里奏事回来的杨愔,和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僚小酌了一回,借着酒兴,先是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琅琊公主的美色,又醉眼迷离地笑道:“大王还对我说了,崔季伦若知,肯定又要直谏,我到时候自有办法对付他。”
崔暹当时的脸色就变了,一时间尴尬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愔又揶揄道:“季伦没注意吗,这几日来,大王每次见了你都装没看见,对你不理不睬,连王府议事也没有叫上你,真是反常啊。”
杨愔这寥寥数语,对崔暹的影响很大。打那以后,崔暹就陷入了心事重重的状态,好像在惴惴不安一样。今天早朝,也很破例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想到这里,崔季舒突然明白他这是准备去哪里,去干什么了。于是,他令赶车人加快了速度,追上了崔暹。
“季伦,你这打算去哪儿啊?”
崔暹好像吓了一跳似地,身子颤了一下,转过头来,向他拱了拱手,“呃……叔父,真是巧啊,您打算去哪里?”
“我想去谒见大王,你要不要一道去啊?”崔季舒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千秋门,“大王现在搬去东柏堂了,正好是你走的这条路。”
崔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好,我本想去北城访友,正好顺路,和你去东柏堂一趟,顺便禀告一下朝廷事务吧。”
两人对通往东柏堂的道路并不熟悉,连问带打听,走了不少弯路,这才在一片茂密树林旁,找到了赵源所在的这座私宅。
宅子外表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占地颇广,墙壁高了一些之外,似乎和寻常权贵人家的府邸没什么两样,比起庞大豪华的大将军府,要简朴不少。不过进入堂内,在亭台楼阁和假山水池中穿行,感受曲径通幽之妙,就不得不发出别有洞天的感慨了。
一间别致优雅的花厅里,侍女将长长的竹帘徐徐卷起,随后,身穿浅灰色大袖衫的赵源由侍女搀扶着,缓步走来,到了门口,站定了。
两人一起行礼。他抬了抬手,微笑着招呼他们。
崔季舒刚刚起身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异响,转头一看,只见崔暹那宽大的朝服袖子中掉出一块长长的竹板来。却不是上朝时奏事所用的笏板,而是用来访客时候做自我介绍的名刺。
他诧异了,见赵源这样的熟人还用得着带名刺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源俯身捡起名刺,凑到眼前,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分辨清楚,不免诧异了:“你来见我,还用这个干什么?”
崔暹毕恭毕敬地解释道:“下官未曾谒见公主,此是拜会公主所用。”
崔季舒立时瞠目结舌了,愣在当场。
赵源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季伦也如此知道变通了,”接着摆脱了身边的侍女,一把拉起崔暹的手,“来来来,我带你去见公主!”
看着两人的身影在面前消失,崔季舒一个人被遗忘在外面,既好笑,又觉得有几分鄙夷。
崔暹平日里最喜欢伪装正直,俨然一副铁面无私,清正廉洁的正人君子形象。还经常对外人说他喜欢阿谀逢迎,是个奸佞小人,甚至多次在赵源面前说他该杀。想不到轮到崔暹自己来阿谀逢迎,其水平竟远胜于他。
和那一日在高阳王府上初遇时相比,元玉仪的变化不小。虽然仍旧是那副楚楚可人的神态,但衣着打扮不同了,整个人的气质就明显改变了。她和赵源同坐在一张大床上,明眸善睐,艳若桃李,两人俱是绝世的容貌,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寒暄完毕之后,崔季舒轻车熟路地奉上了不少恭维话,又偷眼窥视她掩口莞尔的娇态,差点连魂儿也给她勾了去。
元玉仪现在是公主身份,自然不能像过去一样,陪同男人们饮酒作乐了。聊了一阵子,她就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赵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又懒于听那些朝政方面的正经事,于是两人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专门和他聊些奇闻异事,还有官员间的各种趣事,赵源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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