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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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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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带他走,我还有事要办,必须留在这里。”她的回答很坚决。
“家家,您要是真不舍得儿子走,儿子就不走了。”孝瓘见她对自己的恋恋不舍,也忍不住犹豫了。
“你从小到大第一次不在家家身边,家家难免有点……没关系,你不是想和你九叔叔玩,想和你堂兄玩吗?到了晋阳就可以了。还有,你以后一定要听你六叔的话,像尊重你兄兄那样地,尊重他。他会待你好的,你要信赖他。”
“嗯。”孩子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向他的叔父,调皮而纯真地笑了,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我最喜欢六叔叔了,我肯定听话。”
马车启动之后,缓缓地行进起来,车轮轧在石板路上,辚辚作响。在微微晃动的车厢中,赵演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他的心。
他忍不住掀开窗帘,一片枯黄了大半的树叶飘落在他的膝头。他回头朝离开的方向瞧了瞧,只见她仍然伫立在原地,遥遥地眺望着他。暖风掀动着她薄薄的衣裙,隐隐能看出她藏在衣下的身形,略显臃肿。额前的发丝也被风儿拂乱了,甚至迷离住了她的眼睛。
虽看不清她此时的眼神,但他可以想象出。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出几分凄凉,几分萧瑟。
马车一路行进,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他的视野渐渐朦胧。终于,他放下窗帘,转过身来,搂住了身边的孝瓘,然后无声地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204
204、偏见 。。。
路途中寂寞无聊,晃荡着的马车更是催得人昏昏欲睡。孝瓘起初还兴致盎然地掀开窗帘打量着官道两边的景致,看了没多久,就厌倦了。等到了中午时分,车厢内闷热不已,侍从进来添加了冰块,将温度降低下来,他这才倚靠在小榻上,眼皮耷拉了几次,睡着了。
赵演一直心绪不宁,思前想后,却理不出个头绪来。到后来,他也累了,车厢内的空间比不得屋舍,要狭小许多。因此他看着孝瓘靠里边睡着了,就没有唤醒这孩子,而是上了榻,挨着外侧睡下了。
迷迷糊糊地睡到一半时,他感觉身后好像有人抱住了他,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腿也搭在了他的腿上。他习惯性地以为这是和他同榻共眠的女人,于是眼睛也没睁,就伸手捉住对方的手,握住,继续睡觉。
“六叔叔,你干嘛抓着我的手不放啊?”
不知道睡了多久,赵演突然听到耳畔传来这样的声音,顿时一惊,醒了。低头一看,自己正紧紧地抓住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回想起半梦半醒之间的误会,他顿觉羞赧,慌忙将侄儿的手放开了。
“明明是你先抱我的,你自己睡觉不老实,还好意思怪我。”
“我习惯了嘛,小时候就喜欢抱着家家睡,现在就抱着枕头睡。你在我身边,我不就把你当枕头了?”
赵演虽然比孝瓘大了六七岁,却毕竟还是个少年,童心未泯,对侄儿更是没有长辈架子,因此实实在在地和他戏谑了一番,先前的尴尬也就很快消解了。
笑着笑着,孝瓘的脸色渐渐凝重了,好像想到了什么心事一样,沉默不语了。
“怎么不高兴了?”
孝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说出了原委:“昨晚,家家特意和我一起睡,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我看得出,她不是很开心的模样。后来我假装睡着了,半夜里,就听到她在很小声地哭。哭的时候,还摸我的脸,悄悄地,好像生怕把我弄醒了似的。”
赵演的心中越发有危机意识了,他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抿了唇,静静地思忖着。
孝瓘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叔,你说,家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夕阳的余晖透过敞开一半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漫洒进来,好像揉碎了的金粉,落在他那张极精致极姣好的脸上,让人只消看上几眼,就再也舍不得将视线移开了。
赵演本想捏一捏他的脸,随便轻描淡写的几句,敷衍过去,以免这孩子胡思乱想。可是,看到他低垂了一半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底遮出淡淡的阴影,突然发觉,他快要长大了,不再是个完全不懂事的幼童了。
因此,他收敛起了先前的嬉笑,端正了神色,反问道:“你觉得她会瞒你什么?再说,有些大人的事情,给你知道了,你也只会误解,还不如不给你知道。”
“阿叔不要老是拿我当小孩,我都九岁了,不要老是骗我。”孝瓘有些恼火,一双湛蓝的眼睛越发明亮,显然很不满意叔父这样的态度。
他坐起身来,拉着孝瓘的手,面对面地端正坐好,“行,那你说说看,我不拿你当小孩。”
“我觉得,家家很害怕兄兄,也许兄兄会对她不好了。”
“哦?”
孝瓘犹豫着,继续说道:“大伯和兄兄之间,可能再也不会和睦了。说不定,还会发生很不愉快,让人不想看到的事情。家家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既想大伯平安无事,又不愿兄兄出事。她让你带我到晋阳去,是不想他们三个之间的秘密给我知道,也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伤感情的事情。”
他的这些话越发印证了赵演先前的猜测,不过,为了不要侄儿卷入到这些大人之间的麻烦之中去,他并没有表现出同样的忧虑,而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我……”孝瓘欲言又止,一张洁白如玉的小脸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绯红。半晌,他转而问道:“阿叔,你说句实话,你觉得,我家家是不是好人?”
赵演万万没想到侄儿会突然问到这个敏感的问题,略一愣怔,然后笑道:“当然是了。如果她是坏人,我又怎么会喜欢和她来往呢?”
“阿叔真的这样认为吗?”孩子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里,隐隐藏着怀疑的影子。
他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但是只要你喜欢这个人,就觉得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对的,或者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你会主动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证明他是个好人。所以,以后不要再用好人或者坏人这样简单和绝对的眼光来评判一个人了。何况,她是你最亲的人,如果连你都怀疑她,误解她,那么,也太可悲了。”
孝瓘听了之后,没有再发问,只是略略低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我说得太深了,你没有听明白?”
“不,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只记得家家的好,永远信赖她。”
赵演点头道:“是的,这世上什么人都可以背叛你,算计你,唯有母亲不会。即使她有时候会厚此薄彼,有时候会做错什么事情,但是她爱她的儿子,肯定胜过爱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他思索了很久,终于说道:“多谢阿叔的教诲,我现在不恨家家了。”
“你都知道了什么?”赵演觉得这孩子的心思也许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因此忍不住问这样的问题。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么,阿叔觉得大伯这个人怎么样?我知道,他喜欢家家,而且不是普通的喜欢。”
赵演最怕他提到的地方,眼下终于被他提到了,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说实话,他从小就羡慕能够得到牧云的大哥,甚至在潜意识里,也隐隐有那么点嫉妒。只不过,大哥对家人,对他们这些弟弟,都是很好很好的,好到让他每每想到这些嫉妒,都不免为自己的狭隘而汗颜。他甚至发自内心地崇拜大哥,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大哥那样文韬武略,才华盖世的人物。
因此,当别人质疑他的大哥时,他总会出于本能地极力维护。更何况,他对面的,还是他大哥的儿子。这么多年来,父子每每相对,却从不敢相认,虽然大哥表面上永远都是极乐观极豁达的,可他的心里,未必不为此介怀吧?
“你家家是个既美貌,又善良的人,我都喜欢她,何况你大伯呢?他和你家家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我想,也许不久的将来,事情的真相就能公布于众了;也许,他会亲口讲给你听。”
孝瓘很明显地失望了。沉默了片刻,神色间有些掩饰不住的哀伤,“我只是觉得,兄兄很可怜。”
“这……”赵演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语塞了。
他低下头,摆弄着腰间的那一双翡翠小鞋,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徐徐说道:“我看到好几次了,兄兄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雕着家家模样的人偶,一刀一刀的,仔细得很。有时候,还看到他捏着人偶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一动也不动。我想,他是很喜欢家家的,但是家家不喜欢他。就因为他不好看,不会说那些动听的话。要是他知道家家和大伯的事情,该有多伤心?
我知道,祖父和祖母都不喜欢兄兄,大伯和家家也不喜欢他。就连阿叔你,也偏向大伯,不喜欢兄兄。兄兄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爱他,从来就不被别人所爱呢?要是世上没有一个人喜欢我,对我好,我会很寂寞,很难过的。”
赵演默然了,他从来没想得这么深过,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痴长那么多岁,竟然不如一个九岁的孩子看事情看人那么深刻。他只是从小就凭自己的直觉,不喜欢那位过于严肃内向,从来不会讨人喜欢的二哥。甚至,以最恶意的揣测,来针对他。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阴谋,都是算计,都是一种心理阴暗的报复。
孝瓘的眼眶里渐渐有晶莹的泪花浮现了,盈盈晃动。他努力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不争气地流下泪来,惹叔父笑话。
忍不住地,他牵住叔父的衣袖,略带哽咽地请求道:“阿叔,我知道你是最好心的人,肯定不想看着他们斗来斗去的。我不想失去家家,也不想失去兄兄。你能不能帮着调解调解,让他们好好地在一起,叫大伯不要再来争了呢?”
赵演在胸中深深地喟叹一声,正想为了照顾孩子的感情,假意允诺一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自己所在的马车,也随即停止下来。
他用衣袖抹去了侄儿眼眶中的泪水,然后侧身遮挡住他,将窗帘拉下来,隔着帘子询问:“什么事,为何停车?”
很快,有人在车外回禀道:“禀常山郡公,前方正好遇到了太原公的马队,太原公得知是您,已朝这边来了。”
这么快?!他闻讯之后,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205
205、乌云压城 。。。
孝瓘抬起泪痕尚存的小脸,露出惊喜之色,“兄兄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好想他啊。”说着,一撑榻沿跳了下来,准备去车门口。
赵演一把拉住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要出去,赶紧藏起来,别给他看见。”
“为什么?”孩子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伴随着亮晶晶的水色,幼稚而纯真。
这片刻功夫,车外再一次传来马蹄声。随后,是他的侍从在外面行礼问安的声音。显然,赵汶已经紧随报讯者后面到来了。
情势紧急,他根本来不及解释,就拉过孝瓘,朝四周张望一番,然后迅速将他塞入榻底,小声告诫道:“你不想你家家出事,不想她遭遇危险,就不要吭声。”说罢,一把扯下帷幔,将榻底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还没等他站起,就听到有马鞭敲打车门的声音。随后,赵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演,这大热天的,你把门窗遮这么严实,不怕热出毛病来?”
赵演慌忙起身,拉开车门,一缕橘黄色的余晖斜照进来,赵汶背对着远方的夕阳,身着青灰色的行装,一手握缰,一手执鞭,端坐在马鞍上,正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他那张肤色微黑,线条冷硬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然而在此时的赵演看来,却隐隐现出些阴冷。
瞬间的紧张之后,赵演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和镇定,笑道:“原本是敞着的,现在新添了冰块,怕它融化太快,所以关上了,也好多存存凉气。”
赵汶并没有下马,幽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车厢内瞥了一眼,仍旧是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他的脾性一贯如此冷淡,也习惯性的没有什么情绪流露,不过赵演现在心中有鬼,总觉得他的目光中似有审视,又好像有所狐疑。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赵演主动问道:“二哥来得如此匆忙,可是怕京中有什么紧急要务,生怕耽搁了?”
“六弟离京时应该安排好了吧。军国要务现在都在晋阳那边,大哥自会处置,我倒是不急。只不过这几日来天气太热,走慢了只会更热,只好一路快马加鞭,借着这点难得的风凉赶路。”他的回答倒是合情合理。
“哦,那么家家的病情如何?”赵演很快换上了略显忧虑的神情,问道。
“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起色。我整日在榻前守候,伺候汤药,家家还是不能说话,只是掉眼泪。我问她是不是想你,看她的眼神,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兄弟,家家最疼爱的就是你了,所以我不敢耽搁,赶忙奏报大哥,请他下令,调你回晋阳。”
这一次赵演是真的着急了,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想尽快回到母亲跟前去,于是不再多想,对二哥拱了拱手,说道:“那好,我会加紧赶路的。二哥放心,我会照料好家家的。京城政务,有劳二哥了。”
“大哥给你的书信里,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京,回京之前是否绕道晋阳?”赵汶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直视他,目光游离,似乎看着他身后的车厢里,又似乎没有真正去看。
“大哥来信的时候,还在颍川,处理战后事宜,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估计着,怎么着也要八月初了吧。”
赵汶点了点头,手中的马鞭一下一下地叩击着自己的靴子,神态悠闲地问道:“你嫂子和瓘儿可好?”
赵演紧张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藏在袖子里,几乎要发颤。不知道为何,他生平第一次地对他这位貌不惊人,城府深沉的二哥产生出极大的恐惧。
孝瓘此时就在他背后不远处的床榻下面,他根本不敢回头,生怕孩子发出声音,或者真的钻出来。毕竟,叔叔再好,也比不上父亲。在孩子的眼里,有什么理由要防范父亲呢?
“好,很好,他们在家里等你回去呢。”他强作镇定。
赵汶听了之后,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收回,在他的脸上身上慢慢地打量了一遍。
他被盯得发毛,正不知所措时,只听到赵汶说道:“六弟,你现在胖了不少啊。”
“嗯……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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