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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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秋波-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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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鸾素远远瞧去,被围在当间的正是照夜狮子白,那马儿脖子臀部都有血迹,染红了雪白皮毛,此刻正拼命扬蹄嘶鸣,似要将马上那手执鞭子的少年甩下马来。

一群人在此处哄闹,她悄无声息跃下树梢都未曾有人察觉。愈是靠近,她心中愈是惊心,那马儿似闻到了她的气息一般,嘶鸣一声,拨足往她这边冲来。那马上少年连声咒骂,一手执缰,一手执鞭使劲抽在马臀上。但那马儿奋勇不屈,眨眼间便窜了过来,华鸾素这才瞧得清楚,原来那少年手中握着的鞭子乃是一把生满了倒刺的鞭子,他每一鞭落下去,照夜狮子白便疼得哆嗦一下,臀部立时被扎出无数小洞,那倒刺的鞭子上便勾出来许多马儿的皮肉。

华鸾素与这马儿一路相伴,极喜它颇通人性,此刻禁不住心疼不已,暗恨这少年这般欺辱一匹口不能言的畜牲,伸手在袖中摸了半晌,只恨出来的匆忙,只除了腰间素扇别无他物,伸手从头顶树枝之上捋下一把叶子藏在袖内,缓步向着场中而去。

照夜狮子白几步窜至她面前,咴咴叫得两声,带着劫后余生般重逢的喜悦扬蹄而起,想要将身上少年使劲甩下来。那少年牢牢攀着马脖子,在照夜狮子白前蹄冲天之时,华鸾素快速抬手,在旁人还未曾瞧清楚之时,她手中已有两片树叶疾速而出,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少年手一松,从马儿身上跌了下来,不住哀嚎。

方才不远处围在一处的一群人立时移了过来,时健还未行得几步,已瞧见了她,“安教习,你不曾在家好好养伤,怎的在此处转悠?”仿佛说这话只是一种本能,话已出口,他却面色一变,放声叫道:“来人呐,将安小七给我抓起来!”

华鸾素今日不曾陪同吐迷度前往宫中,此时尚不知宫中发生了怀仁可汗父子相认;时健王储之位悬而未决的戏码,不过半日,梅娜侧妃与时健已经将吐迷度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喉中骨,欲除之而后快,连带着她与贺凤冷也成了对方必须要砍下来的大王子伏帝匍的得力臂膀。只是她已觉出时健不怀好意,纵身而起骑在了照夜狮子白身上,笑嘻嘻回头:“二王子殿下,你这般劳师动众抓在下做什么?”

时健只滞了一下,立时喝道:“安小七,你与吐迷度明明不是亲兄弟,却要骗了小王,当小王是猴子给你耍着玩儿的么?”

照夜狮子白使劲刨动前蹄,显出几分不耐来。华鸾素顺手摸摸它背上的毛,轻声安慰:“乖马儿……”在那一群清贵少年扑上来听从时健命令的时候,双足轻夹马腹,照夜狮子白离弦箭一般窜了出去。她咯咯笑着,笑声脆甜如折漫山下的蜜瓜,令那些紧追她的少年们不觉间慢了下来,只余时健一脸的气急败坏追了上来。

时健向来在回纥横行惯了的,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这回纥境内会有人敢质疑违抗他下的命令,撒腿就跑,这份屈辱令他倍加恼怒,疯狂催促马儿追照夜狮子白。

照夜狮子白一边疼的哆嗦,一边扬蹄循着渺无人迹的密林深处跑去,身后时健紧随不舍,华鸾素见他不知死活,大笑道:“二王子,你非要追着在下么?这马儿本来便是在下坐骑,如今不过物归原主,你若再追下去,在下可就不顾可汗面子了。”

时健向来不肯认输,此时只当她在吓唬于他,更何况今日伏帝匍初回王宫,是走是留一时难定,他脚根未稳,不信他的兄弟便敢对堂堂一王子下手。

“安小七,你今日休想离开此处!”

可惜他估算错误,安小七并非朝堂中人,份属江湖,向来只知快意恩仇。隔着十步远的距离,也听得到她的微哂:“凭你?”话音方落,时健脚下马儿在狂奔之中忽然屈膝跪在了地上,时健毫无防备,一头栽下马来,顿时跌断了脖子,放声惨叫。

远处有人循声而来,先是远远瞧见了华鸾素,顿时激动的直嚷嚷:“娘娘与相爷要抓的正是这小子,快擒住了他!”一队人马足有二三十人。

华鸾素朝思暮想的马儿既然已经得手,她又重伤在身,哪里肯留在原地拼命,立时纵马向着相反的方而去。那些人追了上来,才发现躺在血泊之中的时健,顿时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稍抬一抬时健,他已痛的大声惨叫,其中有经验老道的护卫连忙催促同伴前去请梅娜侧妃与相爷药摩沙前来。另有几人见得这场面可怖,梅娜侧妃向来极是偏纵二王子,平日二王子掉根汗毛怕是都有人丧命,更何况如今不知生死,立时招呼同伴:“不如我们前去追捕安小七。”

这些人之中有二王子府的护位,深知安小七之能,但今次之事,要么死在安小七手上,要么死在梅娜侧妃手上,前有狼后有虎,咬咬牙招呼诸人:“各位兄弟,就算追捕安小七,也比要留在此地……”留在此地会如何,结局不言而喻。

这些人之中另有一人乃是药摩沙的贴身护卫,极得他信任,立时指挥众人:“此地有我守着,尔等速去擒安小七回来向娘娘复命!〃

待得这一行人分头行事,他在时健周围与那匹跪着的马儿身上细细瞧了一回,骇然发现,那马儿双膝关节之处深深嵌着两片树叶,仿佛两把锋利的小刀插上来砍断了马儿膝处筋脉,令这马儿立时跌倒在地。

他伸出手去想要将这树叶拉出来,但树叶柔软易碎,稍一动,那叶子便被他撕去了边角,独留嵌进去的那部分。

大漠西域也曾有传闻,江湖中人,内力达到一定境界,可飞花摘叶伤人,形如利刃……这安小七不过弱冠少年,怎的会厉害至此?

那护卫骇然之际,安小七此刻已经纵马狂奔。她身上又不曾带了好的刀伤药,照夜狮子白受伤之际起先狂奔,此刻身后再无追兵,马儿又流了些汗,伤口疼痛难禁,立时哀哀低鸣,华鸾素实是心疼马儿,下得马来,循着水声而去,在密林之中找到流水,将马儿牵进水中,捧了这冰寒彻骨的雪水去清洗照夜狮子白的伤口,只盼立时止血。

她这一路行来,实是在硬撑,此刻替照夜狮子白清洗几下,已伏在马儿背上剧烈咳嗽了起来。正咳嗽的厉害,只觉周围杀机陡现,立时抬头来瞧,原来不知何时,药摩沙派出的一队护卫已经靠近了过来,见她这般病弱模样,皆摩拳擦掌,露出荣宠富贵将至的兴奋表情来。她此刻实是倦怠神懈,半分也不想动,正想着如何对付这帮人,只听得不远处又马蹄声而至,这密林深处衰草极厚,马蹄踏在上面倒似踏在厚厚的毡毯之上,极是消音。听得马蹄足音,却是来人已经极近了。

她闭上眼来,凝定心神,算计着来人共有多少人马,心中苦笑,今日来了这些人,可不是吾命休矣吗?

待得那些人到得近前,但见他们身上衣衫虽是可汗大营穿着,但每人黑巾蒙面,显然非是正途。为首那人冷冷道:“将那倚着白马的小子留下,其余人等立时滚出这里!”他身旁那些蒙面人举刀嗷嗷欢叫,驱着马儿将药摩沙那帮护卫圈在中间,人数多寡,一望而知。

华鸾素实在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声来。

与大沙海这帮沙盗相处有月余,她实是未曾亲见过这些人打劫,今日算是初次相见。

领头的那位蒙面男子,见得她笑了,墨黑冰瞳不觉间微弯,蒙在黑巾下面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好吧,其实被打劫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50

50、风雪度千山 。。。 
 
 
49 
安小七整个的窝在贺凤冷怀中,小脑袋枕在他臂弯,唇角半弯,朝他捂着的黑巾下角吹气。

后者被这一阵一阵的热气熏得几乎要将黑巾取下来,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威胁:“再吹我就将你丢下马去!”

安小七经过这一天奔波劳累,终将照夜狮子白抢了回来,其实已是精神不支。方才她被这一队沙盗劫持,面上笑意却是极为灿烂。药摩沙那帮护卫寡不敌众,被这些常年干惯杀人越货的沙盗们收拾了,将这一处尸身堆积在一起,藏在一颗巨树之后。

这队人虽然蒙着面,但其中不少人认识她,通通上前来见礼:“听闻夫人力挫吐蕃刺客,真是勇猛过人,回纥女子之中,夫人足可以可贺敦比肩,殿下实是好福气呐!”

华鸾素在大沙海住了月余,早已与这些人熟识,她又玲珑,立时回过味儿来:“难道今晚这猎宴别有计划?吐迷度到底在这密林之中隐藏了多少人马?〃

拨悉密整了整面上黑巾,实在嫌这玩意多事,向来打劫也不会遮了面目去,也不知道今日城主打的是何主意。他洋洋得意,将华鸾素上下打量:“女人只要在床上服侍好丈夫便好了,何苦出来打打杀杀?难道是城主不够勇猛过人么?城主既然不想让夫人知道,夫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贺凤冷正好用随身伤药涂完了照夜狮子白的伤口,他亦是爱马之人,回过头来颇为惋惜:“这马近日还是休养为妙,虽说不曾伤了筋骨……”

马儿后臀与脖子伤的极重,皮肉几乎稀烂,血流不止,此刻止了血,瞧着一片红,华鸾素心疼不已。

拨悉密向来瞧不起女人,就算被安小七一脚踹出房去之后,这想法也未曾改观。被他抢白几句,华鸾素也浑不放在心上,笑吟吟往贺凤冷的乌龙驹身上爬去。她此刻气力耗尽,内脏又受过重伤未曾痊愈,既有救星,精神松懈,双足颤颤,实是连个草原上八岁小儿都不如。贺凤冷实在看不过眼,将她从腰带之上拎起来放在马背上,纵身上来,又将她细心揽在怀里。自那夜她受了重伤,这却是二人初次清醒相对。好在此刻他黑巾蒙面,那晚他轻薄之际她又尚在昏迷之中,实是避免了尴尬。

大沙海众人瞧着他二人这般模样行事,虽说皆是莽汉,也瞧出了一丝不妥来。

贺凤冷口里虽说着要将她丢下马去,但不知为何,心中虽实恨这丫头,倒真下不去手。一旁拨悉密虎视眈眈,他已暗道:若我此刻将她丢下马去,这坏丫头连个拨悉密都打不过,岂不被轻薄了去?

但他就未曾想过,为什么这小丫头他轻薄得,拨悉密轻薄不得?

拨悉密实是看不过眼了,连连大叫:“这般磨蹭,跟乌龟一般,再磨蹭下去,我们今日都不用再干活了。”

贺凤冷在乌龙驹肚腹之上轻轻一夹,马儿又加快了脚步,耳边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混着药味,低低解说:“这几日,大哥将大沙海里的人马与碎叶城前来的人马化整为零,一部分埋伏在猎宴之处,分守三处;一部分混进西州城,分藏在四门,日夜注意,到时候一旦这边得手,城中也好有响应;还有一部分偷偷混进宫去,到时候可解除王宫防卫。”

华鸾素实是想不到吐迷度行事如此缜密,又不无懊悔的抓头:“我将时健给伤了,栽下马来跌断了脖子,我瞧着,那小子是活不成了。也不知道吐迷度会不会怪我伤了他弟弟?”

贺凤冷寒声道:“你都受了这般重的伤,还要跑出来胡闹!大哥早已交待下来,今日务必盯着时健,到时候将照夜狮子白弄了回来还你!”说着说着更添三分气恼:“你倒好,谁也不信!若非盯着时健的兄弟瞧见你来了,赶来报讯,今日说不定你便会被药摩沙的人捉了去,倒是正合我意!”

华鸾素察颜观色实是一流,自朗达磨那夜自己落在他手中安然无恙,便不再时刻提防此人,笑嘻嘻仰起玉一般的脸儿来,谄媚讨好:“这不是你带着一帮沙盗来打劫了么?以前你们在大沙海之中,是不是掠了人家姑娘,都搂在怀里载在马前?”

这话分明不怀好意,贺凤冷狠狠扯了她的耳朵一下,在她的惨叫声中轻笑道:“你说呢?是想问大哥有没有这样搂着女人么?”明明知道这丫头对吐迷度心不在焉,一向只余敷衍。

想了想,倒好心一回,又补了一句:“今日猎宴,不是时健死便是我们亡,没得选择!这事大哥早已吩咐下来了,不必手软!”

华鸾素家中亦有皇室成员,对此早有耳闻,倒也不曾惊奇,只叹息不止:“王孙公子也不过如此,命运反复,朝福夕祸,实是难测!”

从前贺凤冷只当她父母辈乃是落难阀门世家,那晚听得朗达磨所说,此刻倒不觉得她这话有多意外。大周朝的安平王,那是在政治斗争之中屹立在风口浪尖都不倒的人物,历经三朝只手遮天,且家中幼女乃是当朝储君,谁人都知这位安平王虽不是太上皇,可却是未来女帝的亲娘,只叹息一声:“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我倒不知道安小七何时又是个慈悲性子了?”这句话却带着讽刺之意。

他怀中少女半闭着眼睛,想是乏了,低低笑出声来:“我几时又同情时健来着?不过感慨命运反复无常罢了。你瞧着我是那般心软的人吗?”

他俯身在她耳边咬牙:“能出手就将素昧平生的我胸口捅出七个血洞来,我哪里敢说你这丫头是心软之人?盼着你将来尝到情滋味……”他猛然仰头,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尝到情滋味又如何?

华鸾素一仰头瞧见他微红的耳朵,禁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大笑。

晚霞初起,群鸟空鸣,篝火熊熊,密林喧腾,处处埋藏着弓箭与危险。此刻向来是群兽出动觅食,百鸟返巢之际,然则今夜乃是多事之秋。

梅娜侧妃来时,时健已经咽了气。

药摩沙千算万算,实在忘了这不成器的外孙的重要之处。

时健一死,这王储之位必然落在伏帝匍手里。

伏帝匍何许人也?初次出手便震慑全场,连亲弟弟也敢杀,还有何不敢?

从前追随药摩沙一族的其余各部首领,立时惶恐不安。

怀仁可汗与可贺敦带着吐迷度骑射归来,远远瞧着营地篝火熊熊,手拿马鞭指着那些人叹气:“这帮家伙好似平时俸禄不足以饱腹,这时节都赶了回来等着吃烤肉。”

可贺敦笑笑不语。

由于吐迷度随侍在侧,那些人方才四下寻找可汗,想将幼子过世的消息上达圣听,可惜一瞧见吐迷度,便缩了回去。因此怀仁可汗万万不曾料到幼子已经身亡。

待得近前来,听得梅娜侧妃的啼哭之声,不似平日里那般柔媚到让人心骨酥软,而是带着尖利的刻骨的怨毒之意:“我儿啊,你死的好冤啊!这天杀的狼崽子,今日才回来便拿你开刀,他若再待些日子,母妃便来地下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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