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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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金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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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才发现,身边孤零零没有人,都是冰冰凉凉。

这种感觉魏匡心里似乎早就清楚,却始终不肯承认,他咄咄追问姬华池:“姬华池,你当真无情?!”
他以前说她毫无情意,那不是他希冀的话。

“无情。”姬华池毫不犹豫就答。
真不愿再跟魏匡浪费、纠缠了。

魏匡倏然抓住姬华池双臂,一边摇她一边喊道:“可是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你啊!”

“秦赵王说笑呢?”姬华池不屑瞥一眼魏匡胸口:“你这么说,对得起你这颗野心吗?”
张口就来谎话,就装深情,不脸红吗?

忽响鼓声,是更多的楚船从四面八方开过来。船船相依,遮挡住地平线,又仿佛有连天堵海的欲。望,要横江截流。

就在押解尤娇的那只船,船舱中走出一人,走至船头。
汉阳君柳逸突然出现在舰队中,统帅领军。

姬华池却情不自禁失声道:“啊!”
她明明命令柳逸严守西路,柯孤云严守东路,防止庸关会盟时秦赵军趁乱入侵。

柳逸为何跑到庸关来?!

姬华池想到那夜五更过了,柳逸帮姬华池梳完妆,姬华池将行军布置交待给柳逸。
柳逸应了好,又问她:“阿池,若我及早就将西路甚至庸关的秦赵军都除了,再做什么?”

姬华池虽然不相信会出现这么有利的情况,但她仍是笑答:“要真得这么好的事,你就去东线支援柯将军吧!”
“可是我不想去。”柳逸的目光胶着在姬华池脸上,缓缓问道:“可否让我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做一件我欲做的事?”
柳逸眸色深沉,姬华池一时竟未读懂。

她并未上心地笑答:“好,若真得此好事,事后皆任你来去。”

……

回忆至此,姬华池凛然抬头,遥隔数千丈,柳逸仿佛心有灵犀,就在姬华池抬头的那一刹那,用充沛内力沉稳吼道:“吾主,事已毕——”
吾主,事已毕,因故臣到此处来。

他想来的地方是淆江与长江的交汇处,他想做的事是保护姬华池。

姬华池欢快地笑出了声,她看不清柳逸的面目,但是她能瞧见他最爱的那一身碧色锦袍,似一株柳,总给她带来春。风。

姬华池视线牢牢注视柳逸,眸中满溢幸福,直到魏匡掐在她胳膊上的十指隔着衣料嵌入肉里,太痛了,方才将姬华池的神思和目光一同拉回来。

魏匡狠狠掐住姬华池的双臂,却恨不能将怀中人刺痛得更深些。楚船上喊话的人是楚国的汉阳君柳逸吧,她方才望那男人的是什么目光?!

呵呵,任是什么目光,魏匡都瞧得清清楚楚。魏匡忽然痛恨自己的精明,竟将姬华池对柳逸的担心、关切、挂念、爱慕全都读了出来。
最恨那会心一笑,对别的男人心有灵犀。

魏匡以前也承受过姬华池这种饱含真情的笑容,但他与她那时少年情。事,青涩且浅,如今姬华池遥望柳逸一笑,却是历经风霜后再动情,比年少时慎重难得,眸光之缱绻与眸中之情意更深上一百倍,岂是魏匡能比?

魏匡一片慌乱,之前姬华池言无情,魏匡的心还只是沉一两分——她对他无情,不要紧,日后帝位天下,他有得是时间跟她慢慢来。
但这会陡然知道她钟情柳逸,魏匡的心却是直沉到底,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无可挽回。

魏匡六神无主瞧姬华池,又去望柳逸,似是而非,他好像望见柳逸也在回应姬华池的笑容,柳逸跟她是两情相悦的……而姬华池以前依恋魏匡的时候,她对魏匡笑,魏匡多是冷面冷眸以对,从未两厢通过情意。

魏匡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是有多挥霍,多么不知道珍惜。
他无比地恨自己,刀绞全身不解其痛,万箭钻心难消其悔。

魏匡禁不住眼中酸涩。

就在魏匡难过的时候,姬华池冷眼冷语对魏匡道:“秦人不善水,你说你挑水里埋伏着做什么?”
谁都知道,最善水战的便是楚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魏匡怔忪不语。

姬华池能猜到四五分:魏匡为何会疏忽,犯下这种不可挽回的糊涂错误?
但姬华池并不关心原因,也不会去猜心,她只知道,她和魏匡是敌人——敌人铸成了大错,好!
她会抓住每一个机会除去他。

魏匡笑道:“楚王夸夸其谈,怎忘了你现今的处境?”
魏匡和姬华池周围,可都是秦赵兵,将两人层层包围。

姬华池笑而不答。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周遭都是敌兵呢?但是有柳逸在,她相信柳逸有妙计护她脱身。

姬华池眨了眨眼睛,虽然她目光投向茫茫海面,但是魏匡知道她在看柳逸。魏匡心中不悦,旋即问姬华池:“你猜孤在想什么?”
魏匡就算似眼前这般平静讲话,无怒、无欢、无伤、无喜,不含有任何情绪,身上却仍掩不住散发出一股凉气,墨衣也带了重影,阴沉晦暗。

姬华池莞尔一笑:“孤为何去要猜?”
她才没功夫去猜魏匡想什么,他也没有那个资格强迫她。

魏匡也不气恼,眉目含笑告诉姬华池:“孤在想,既已穷途末路,何不拉你同归?”
魏匡眸光溢采,这一刻显得分外英姿勃。发。

他是一个冷静自制的疯子。

魏匡往远处柳逸船头遥遥瞟了一眼,很好,他昔日听的传闻都是“双木男风”柳汉阳,以致一直瞒在鼓里。
魏匡将自己的目光收回,问姬华池:“你说孤放一把火好不好?”

火者,离卦,他带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火,亦言毁,物入中皆毁坏也。他放一把火,烧掉这个他和她身后的世界。

姬华池本来心中有十足把握,坚信自己能脱身的。这会见得魏匡可怖神情,听得他骇人的话语,忽生不安。
这个时候她可不能死!

魏匡注视着姬华池,悠悠笑道:“小豆蔻,你怕了呢!”
她怕了,他很欢心。

魏匡毫不犹豫,命属下放火,由跳跃火苗逐燃成熊熊大火,到最后烈如赤星,燃着了整支船。

姬华池被魏匡挟持住,恨恨瞪他:“魏匡,你疯了吗?难不成你甘心和我一道烧死在大火里?你的称霸之心呢?!”
“称霸之心还在呢。”魏匡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胸口瞧,他知道自己的腔膛里面在鼓鼓地跳,那是他永远不死的称霸之心。魏匡继而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姬华池的肩膀上,又将他的耳朵贴紧姬华池光滑的脖颈,仿佛他能通过她肌肤下的淡青色血管,蔓延下去,听他的心。
魏匡笑对姬华池呢喃,唇几乎贴到她的下巴上去:“你的称霸之心也在呢!”

“你在,我也在。”魏匡钳制住姬华池,远远望去仿佛他在从后搂住她,那般缠绵,那般怜惜。魏匡用委屈地音调问姬华池:“怎么办,孤的称霸之心还在,就要这样死了,孤不甘心呢……”
仿佛在故意同姬华池,他心爱的人儿说嗔言情话。

魏匡循循善诱姬华池:“叫你的柳郎退兵,孤就放你一条活路。而后数年后再战,你征伐天下之路不绝,这笔买卖你并不亏。”
他说得真挚诚恳,就好像真心实意在替姬华池着想。

要是十几年前的姬华池,肯定一口就答应了他!

可是如今的姬华池却挑眉嗤笑:“是么?孤怎么觉得真要这么着……孤就亏大了呢!”姬华池声骤转厉:“魏匡,你的死期到了!”

楚王声落,水中跃起八百伏兵。秦人赵人以为自己会在水里埋伏,这些生于湖泽长于大浪大江中的楚兵便不会了么?

魏匡眸中泛出狠戾光芒:“莫要叫这些楚国小儿上船!”

秦赵兵闻大王命令,纷纷转守船沿,身挨身,顷刻间筑成一圈人墙。秦赵兵皆已手中利刃为刺,刺向准备跃上甲板的楚兵。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楚兵虽然擅水,但到底是肉身,瞬时有不少楚兵被兵刃刺中,后仰倒入水中,如鱼归江。只是鱼归江是得水,将游得更欢快更自在,这些楚兵却是入水即成沉尸,待到尸体饱浸江水后,他们会破开被自己赤血染红的江面,浮漂上来。

以一人抗一人,以一命抵一命,八百楚兵上阵,秦赵兵再防如铁闸,也有两三百楚兵强行登船。
辉煌偌大的王船,刹那间变得拥挤且狭小,两国士兵的血,和着熊熊旺火,红红黄黄,似那燃染的天霞,色彩如此明亮动人。

姬华池目睹眼前形势,船上的楚兵英勇,正在将秦赵兵逼得节节后退——更何况整个大江上还全是楚船!
姬华池温声诱魏匡道:“魏匡,倘若你此时能识时务,不在挟制孤,孤可以饶你、尤娇,和她肚中的孩儿不死。上岸后,孤甚至可以封你一方侯爵。你励精图治,数年后亦有机会反转天下大势,向孤报仇。”

“豆蔻儿……”魏匡的面颊在姬华池面颊上摩挲:“孤真是喜欢你到死,连做买卖也同孤一样……这个买卖,听起来孤似乎不亏呢。”魏匡狠狠掐住姬华池的腰肢,吼道:“可是孤不愿意!”
魏匡将姬华池的两只皓腕扣牢,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反背在背后。魏匡用力过猛,听得咔滋两声,姬华池钻心巨痛,十有八。九是她的胳膊脱臼了。

魏匡却毫无怜惜,拉她避开楚兵,往船中央,船舱那燃得最旺的一团火中走。

姬华池未曾想到魏匡会疯魔至此,心中慎得慌,却不能露怯,只镇定对魏匡道:“魏匡,你莫要冲动。孤无戏言,只要你肯投降,孤方才许诺你的事绝不食言。”
魏匡仍然拉着姬华池往火堆中走,步伐不停,他平静地告诉姬华池:“孤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一方侯爵,孤要当就只当这天下的霸主,睥睨众生的帝王。若是做不得,孤宁可做人下人。”
姬华池立即接口:“你做了人下人,要慢慢再爬至顶峰。做侯爵,也要步步攀顶,是一样的,何不选后面那条捷径?”
魏匡勾勾唇角,无笑:“谁说孤还有慢慢再往上爬?”
他在赵国忍辱负重数十年,爬一次他就受够了。

以后,要么天下之主,要么死。
这便是成王败寇,没什么好遗憾。

魏匡和姬华池四脚同近火堆边,魏匡把姬华池一推,将她先推近火里。姬华池王服难着,火焰往上蹿,反倒先烧了她的脸,半面脸颊,就那么烫了起来。
魏匡怜惜地摸摸姬华池另外半边脸颊,叹道:“可惜呢,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快要焦的半边!”

姬华池往火堆外面挣扎,口中大喊:“魏匡,你快看!”
魏匡头不移,手上力道不减,不让姬华池趁机挣脱。他只眼珠一转,瞥见姬华池所指方向,乃柳逸等人挟持的尤娇。

魏匡大笑:“赶紧杀她。”

魏匡这一声喊得十分响亮,运起充沛内力,他的对着姬华池讲,但对面楚船上的人也皆听到。
柳逸稍楞,姬华池还被魏匡挟持着,柳逸自然不会杀尤娇。

可是那千金高贵的尤太后听见日日共枕的人开口是这么四个字,忽就戚戚笑了起来。

押解尤娇的两名楚兵些许被吓住,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放松。就在楚兵松懈的这一刻,尤娇忽地挣脱束缚,纵身跳下滚滚大江。

魏匡亲眼目睹着尤娇的整个动作,她不会水,自然是活不成了。

魏匡眸色沉了沉,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这尤娇名里有个娇字,人也娇蛮,夜里不管欢。好不欢。好,入睡的时候都喜欢把小腿搭在魏匡的腹上。尤娇每次这么做,魏匡都会想到姬华池,楚宫中,楚山上,楚江边,淘气的小公主玩累了,靠着魏匡入睡,小腿就不知不觉搭了上来。魏匡有时正平躺着,有时正坐着,每每遇姬华池如此动作,哭笑不得。
他一般都会一动不动,任她撒野,不吵醒她。而后怕她着凉,他蹑手蹑脚褪去自己的外衣,披裹住姬华池。

那时候姬华池在睡梦中,小腿常常无意识地往下挪一分,挨着魏匡腹下,他底下那物就禁不住刚硬起来。
每次都很想要她,却忍住。

现在想来,如果他当时要了姬华池,遵守婚约娶她,后来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一些事会让人产生联想,但更愿意埋藏在心底,不去触碰。

魏匡不禁臂上用力,将姬华池拉出火中。见她笑靥嫣然,并不责他,反倒向他怀中扑来。
魏匡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欲拥姬华池入怀。

姬华池却猛地旋转身子,反手挨着魏匡的背,将他狠狠推入火中。

魏匡难以置信,一时忘了挣扎,脚下步子不迈,就这么定定站在焚心火里。

姬华池半边脸颊灼热,似已灰焦,她却不管不顾,抬腿就正对着魏匡双膝踢了一脚。

魏匡双膝一软,在火中跪了下来。

此时楚兵已杀至近前,姬华池瞅准时机,唯恐魏匡再次濒死复生,喝令道:“速杀秦赵王!”
魏匡一个激灵,这才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欲出火堆,却有十几只兵刃,枪刀剑戟都有,齐齐向他戳来。

这次是真真的万刃入肉、蚀骨、钻心。

鲜血从魏匡身上涌出来,亦从他嘴角渗出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魏匡想笑,却发现身已完全不由几控,他连个轻轻勾起嘴角的动作都做不来。

魏匡陡然气绝。

姬华池近前确认了少顷,魏匡千真万确是死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几近脱力。

“大王请速治伤!”姬华池身边的楚兵提醒她颊上有伤。
楚王伤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却仍是绝色,她着一袭玄墨王服,似一朵最娇艳的花,却开成黑色。

姬华池摆摆手:“孤并不觉痛,先不急治伤。”
她摇摇摆摆转身,望向柳逸所在方向,却突见着柳逸从船头跌了下去,跌入江中。

柳逸身边并无人,没有人挟持他,更没有人放冷箭,这是怎么回事?

姬华池颊上陡然剧痛,眼前昏黑,身子后仰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自己已在楚营中。姬华池抬手抚触自己面颊,敷着纱布,疾医已经为她上药了。姬华池心神一凛,见帐中密密麻麻跪着许多将领,她愈发觉得不妙。
姬华池目光搜寻完众将,未见着柳逸的人。

姬华池双臂撑在榻上,问道:“汉阳君何在?”

“大王……”为首的那几名将领垂下头去,语气低调且沮丧,他们该怎么说?汉阳君出郢都去往西路军,路上星夜兼程,就已咯了好几回血。待到后来西路拼杀,待定西路,汉阳君又一刻一分不停歇,用最快的速度领兵赶往庸关……几位将领跟随在汉阳君身旁,见着他咯的血整盆整盆满溢,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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