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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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灭-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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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护法突然看见站在一侧同样不作声的白衣男子,厉声喝问:“你是谁?谁允许你进入神女宫的?”
“师父……”诉河小心出声,“是他带我回来的……”
明赤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白衣男子微微点头,笑容清浅而疏淡:“在下姜族,姜阙。”
姜阙!
寒月护法眯起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男子——他竟然就是姜阙!
姜阙却对对方的惊讶不以为然,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他一样在打量着对面的女子,明教寒月护法明赤筱,上一任明教圣女,看起来比传闻中要年轻许多。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前任圣女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市井里还一度传言明尊挑选圣女的眼光独到至可笑,如今看来,倒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了。
她虽不是什么妙龄女子,但也绝不会是什么老妇。
“原来是祭司大人。”既然是姜阙,那么神女宫不得男子入内的禁令也是没什么作用了。她方才替诉河把脉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十足把握让她在短短两天之内完全康复,但是换做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就不一样了。他是姜族祭司,最擅长的便是术法医理,他一定会有办法。
她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后天就是圣女大典,你可有办法让诉河在两天之内完全好起来?”
这是即使是医术最为精湛的医者也会头疼的问题,术法反噬要迅速恢复本就极为棘手,更何况是在短短两天之内?
姜阙却没有直言反驳,在来的路上诉河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些,她不但要圣女大典之前完全复原,更要在大典之上施展最完美的月晦之境。 
“办法倒是有一个……”他说,“但是凡事不能两全,两天之内她会完全好起来,两天之后她就会受到更多的反噬。”
她握着诉河的手猛然一紧:“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这是唯一的方法。”白衣祭司冲她点头,轻声说,“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让她好起来,她的身体要承受多大的伤害。”
“没关系的。”一直沉默的诉河忽然出了声,她摇摇头看向姜阙,“我相信你,你说过会让我顺利参加圣女大典,你也说过会让我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
虽然和姜阙只相处了短短半天,她对他却不再有怀疑。一如从前她信仰的光明之义,此刻她也相信着这个白衣祭司。只因为,他是姜阙。
世人口中无所不能的姜阙。
他叹了口气,在房中拿了纸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明赤筱:“按照上面的药材抓药,小火炖煮一个时辰后给她喝下。这药药性强烈,只可喝一次。明天晚上我会对她用一次姜族秘术,以便在药效之上继续帮她修复破损的经脉。”
明赤筱拿了药方离去,一时间房中只剩下姜阙和诉河两人。
“大典之前我会给你提升功力的秘药。”那药是姜族秘法,因为药性太过猛烈,姜族已经很少有人用它。他曾亲眼看到姜逸吞下那粒白色的药丸,随之而来的,是他过后很久都不愿提及的景象。因为姜逸对术法造诣的疯狂追求,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嘱咐,一连服下了三粒药丸。术法的反噬让他全身的血管几乎爆裂,经脉骨骼被乱窜的真气冲得发疼,整整半个月,他都在惨叫声中度过。
“你不会后悔吗?”
虽然答应了她的所有要求,但是对于她对信仰的执著,他依旧不能苟同。
听到这话,女子因伤痛而黯淡下去的眸子又一次焕发了异样的神采:“我不后悔。”
“明尊,圣女回来了。”
五明子之一的妙火半跪在玉阶之下,在玉阶的尽头,王座之上,坐着的正是西域明教至高无上的权柄掌控者——迦楼厄。 
他的年龄就和他的人一样,在明教教徒的心中是一个永远的谜题。从十年前加入明教以来,他就一直保持着弱冠之年男子应有的样貌,但是他高深莫测的武功以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又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不得不心惊胆寒。 
女子继续说道:“只是圣女受了重伤。” 
“重伤?”迦楼厄皱眉,声音平静,不辨喜怒。
“是……”她犹豫了片刻,又说:“同圣女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现在正待在神女宫。”
“陌生人?”迦楼厄的眼神一瞬变得锋利,“寒月曜日护法都在哪里?” 
“听守卫说寒月护法已经去见圣女了,曜日护法一早就去了藏书阁,现在接到消息也在往回赶。”
“唔。”年轻的明尊稍松了口气,“后天便是圣女大典,告诉寒月,我要她确保大典在那天顺利进行。” 
神女宫男子勿进,有寒月和曜日赶去照顾诉河也好,自己不擅医理,便是见了诉河也于事无补。
而见到那个陌生人,才是此刻最要紧的事情。
他望着阶下的妙火明子道:“带那个陌生人来见我。”
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人来到明教,如今昆仑雪峰之上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由不得他不谨慎小心。
迦楼厄端坐在大殿之中,看着妙火领命离去。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想到了她提起的那个少女。 
诉河——十年过去,当初那个站在玉柱之后直视自己双眼的女童已经长大成人,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样平静无畏的神色蓦然让他心里触动,使他想起了苍山深处从天际飞掠的流云。他放下了手中的单刀带她走出圣殿,大雪落在颊上,又顷刻融化。他清晰感觉到她看到鲜血时的不适,也同样看到了她与同龄人的不同之处。
虽然只是个孩子,她却冷静地让人可怕。
她在他的示意下举起火把,身形单薄削瘦的女童就这样走进狼藉的尸骨之中。血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散,炙热燃烧的火焰在尸骨中腾起。圣殿之前烟雾升腾翻滚,赤色的火焰连绵成一片火海。她站在火焰面前,神色淡然。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
他在雾霭弥漫的时节走出苍山,夜以继日地赶赴西域。他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他的单刀在一次又一次地挥击中变得锋利,他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王迦楼厄,但他最终成为了明尊。
他曾心存敬畏怜悯众生,但他终于意识到,只有权利才是永恒。 
他踏着森然白骨一路前行,哪怕前面是无尽的黑暗。神又如何?魔又如何?光明与黑暗本就只差一线,多少人在这一线之中困苦挣扎一生最后不得而终。他是明教的明尊,是教徒的慈父,他为他们提供信仰,他的心中已无信仰。
姜阙给的药很快起了作用,强烈的药效让她几乎窒了呼吸,她脑中幻想翻滚,如同滔天巨浪将她刹那淹没。 
她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耳边凄厉的风声在山林中回荡。残月悬于天边,深碧苍翠的林木也被镀上了一层银色。
距离那个人离开已有半月,他却依然没有丝毫回来的迹象。
“又要被丢下了吗?”女孩自嘲地自言自语,回望屋内那两具已然腐烂过半的尸体。
他说过会想办法救回叔叔婶婶,但是直到现在,都没再见到他。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丢下了她,只有叔叔婶婶和她相依为命。可就在半个月前,一伙强盗闯入了村子,她连最后的亲人都已失去。流离动荡的乱世,本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那个人将她从刀下救出,带她来到这里,虽然不信他说的死而复生之语,可她还是选择留在这儿等他。
她并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只记得他挺拔的背影和诡异的身法,看在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眼里,高大宛如天神。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月明等至月晖,她终于相信,她又一次被丢下了。
她从尉犁一个人出发,走得脚都磨破,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唱诵赞歌:“名随方土无量名,一切明性慈悲父……”那是她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世界,她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明教。
雪域昆仑,她跋涉而上。十岁的幼童就这样昏倒在山路上,所幸被明教教徒所救,送入神女宫。 
她叫阿絮,命薄如飞絮。
但她终于成为了圣女,她是圣女诉河。
作者有话要说:

☆、剑拔

空旷的圣殿,玉柱林立两侧。巨大的穹顶雕金饰碧,殿中高大的王座之上,坐着同他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桀骜不驯,狂傲不羁的眼神一如当年。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姜逸……”白衣祭祀低呼出声,甫一开口又住了嘴。那个人……已经不是姜逸了。他一袭黑色长袍高高在上,繁复的明黄色花纹在衣袖与胸襟之处蔓延,他笔直地坐在那里俯视整个大殿,如同俯视着芸芸众生的天神。
一别十年,那个少年已然实现了心中所想,他已不再是姜逸。
“明尊迦楼厄,竟然真的是你。”年轻的白衣男子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意,似乎一切已在预料之中。
他说过他的梦想在西域明教,那么以他的野心,必定不会满足于仅做其中的一名教徒。他认定他的野心就像苍穹中展开巨翅的老鹰,用尖锐的利爪撕开前路的黑暗,任何阻止他的人事都终将在黑暗中消散。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明尊迦楼厄,是没有信仰的。 
他不惧失败和死亡,在走出姜族的那一刻他就抛弃了信仰,因为他必将强大到不需要信仰。 
迦楼厄看到姜阙出现在圣殿之中也只有短暂的惊异,很快又神色如常。 
“别来无恙,我的好朋友。”王座上的明尊一样微笑,他从玉阶之上缓步而下,“这还要多谢你当年大义灭亲,不徇私情,将我逐出姜族。不然,我哪里会有今天?”
他看到姜阙脸色微变,笑得更是开心:“不过我依然会遵守当日的承诺,明教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他记得自己当日走出苍山,薄雾层层漫在眼前,初升的朝阳凝滞在天边,金色的鳞光刺穿云层,一点点映在他的脸上。姜阙站在对面,但是他却不想再看他一眼。那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推心置腹,愿为之生死,却亲自下令将他逐出姜族,永世不得重回故土。
“我当初也只是按照族规办事……” 
“哈,族规?”迦楼厄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你所谓的族规,也不过就是一群迂腐的老头子不知道在哪一年里立下的规矩,我以为像你这般超脱世俗的人是不会理会的。可是我错了,你其实始终和那些愚蠢的长者一样,顽固自大!”
“你口中的迂腐长者是你的长辈!”
“我已经不再是姜族的人了!”他长袖挥过带起一道劲风,狠狠地朝姜阙砸去,“是你把我逐出姜族的!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姜阙迅速躲过一击,格开他再度挥过来的手掌:“你僭越了圣物,这难道不应该被惩罚吗?”
“圣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迦楼厄停下手中的动作,眼里讥诮更甚,“你是说那株以人血喂养的蓂荚草?”
姜族有圣物名蓂荚,月朔始生一荚,月半而生十五荚,十六日以后,日落一荚,及晦而尽,月小则一荚焦而不落。传言蓂荚草可解百毒,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练武修行之人服用,更可使功力突飞猛进。只是这草只能种植在人血之中,不然很快就会枯萎凋零。
世上仅有一株蓂荚,便是种植在姜族每一任神女身上。姜族众人只知蓂荚而不知其根源,当年的姜逸正是知道了这样的秘辛,才会被逐出姜族。
他看到姜阙将蓂荚的种子种进神女姜遗墨的掌心,红色的血液浸润了每一片荚叶,少女隐忍的眼神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 
他一开始只是想要这株蓂荚来救命。
在发现这样凶残的饲养之法后他便立即向姜阙提出了异议,但是那个白衣祭司不但没有理会,反而让人将他压进了秘牢。
昏暗的地牢没有阳光,潮湿的水汽在他周身弥漫,他感到彻骨的凉意在四肢百骸蔓延。自己最好的朋友手执长鞭从地牢尽头拾阶而下,脚踏砖石的声音在空荡的地牢之中回荡。 
“姜逸……”白衣男子发出低微的叹息,惋惜而无奈。
“姜阙!”即便在那个时候他还是相信他,他认为他不过是碍于祭司的身份不得已而为之,“姜阙,你先放我出去!蓂荚瑞草太过阴狠,我们不能留下它!”
“那是圣物。”
“那根本不是圣物!”他大吼,“你自己种下的它!它在吸食人血!遗墨最后会死的!”
姜阙垂下了眼睛不再看他:“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白衣祭司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件事情只有姜族的每一任祭司和被作为蓂荚宿主的神女才会知道,没有人会质疑这件事的对错,他们都认为这样做理所当然。蓂荚圣物贯穿于姜族历史,他们如同信仰自然之神一样信仰蓂荚草的存在,哪怕让蓂荚成长的方法是以一名少女的青春和生命作为代价,也没有人会反对。
他从来不会想问为什么,他信奉神灵敬畏上苍,对抗神灵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姜阙缓缓开口,问他:“你有信仰吗?”
“如果这就是你的信仰,那我宁可不要!”
白衣祭司忽然皱了眉,手中的鞭子狠狠甩下。
姜逸没有躲,他只觉得心寒。
他既然没有杀了他,他就必然不会妥协。
姜逸在阴暗的地牢中待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他这一生就会这样过去。
“你以为你自己又比我好多少?你一开始想要得到蓂荚,不也是因为它可以助你武学修为更上一层?” 
姜阙临走时说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冰冷淡薄的语气直如坠在溺水人足下的一块巨石,将他生生扯入水底。他甚至来不及愤怒和反驳,心里只有满满的不甘。
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自己呢?
那株蓂荚草,他是想要拿来救命的啊。
在他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前,他只是听过蓂荚的传说,他是对武学术法极为狂热,但是也没有疯狂到想要动用族中圣物的地步。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认真去做一件事,想要帮助一个人。
可是遗墨……他看到她掌心的那朵蓂荚在圆月之下诡异地绽放,她忍着蓂荚吸食鲜血的剧痛不发一言,他又突然觉得不忍。
蓂荚以血为生,要使用蓂荚,用的便是宿主的鲜血。他放弃了原先那些悲天悯人的想法,他从来不是救世主,有些人救不了便不救了。但蓂荚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遗墨死掉,还会有下一个神女接替,他一定要让姜阙毁掉蓂荚。
即便被逐出姜族,他也无悔。 
“以人血喂养……”对面的白衣男子神思一瞬恍惚。十年前的他还拥有信仰,笃信神灵,认为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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